這條命令被毫不猶豫的執行了。五分鐘之後，主引擎點火，Alphabet號向著船團出口駛去。

“動了！”通訊回路裡傳來了弗勞沉穩的聲音：“是戰機。”

首先開始攻擊的是那些在敵艦附近的閃光點。小型而輕盈，在保證靈活的同時又具備著相當的破壞力，確實是宇宙海賊常用的方式。

“剛。”

緊接著的是堂本提督的聲音：“這邊準備好了。”

“是是。”被直呼其名的艦長語帶無奈：“Dino中隊，準備好了就出擊。”

“收到。”

回路那邊隱約居然聽到了一陣歡呼。

“喂喂，拿實戰當作測試，你們可給我悠著點。”

“放心吧，擊墜王不是白叫的。”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Dino中隊，申請出擊。”小小的混亂中，弗勞的聲音再度傳來。

“許可。”

倒V形編隊的戰機出現在投影上，為首的那一艘有著紫色與螢光綠的塗裝，鮮豔到刺眼的正是巴拉德數次在格納庫見過的新機種。

“平衡感還是差了點。”艦長嘀咕著：“再加點紅色怎麼樣，斯旺？”

“不予置評。”

“真是的，大家對藝術都太沒追求了。”

雖說光學迷彩可以完全掩蓋機體本身，巴拉德還是忍不住為提督歎了口氣：那將是怎樣混亂的搭配。

“兵器與藝術無關。”

“……說得對。”出乎青年的意料，艦長立刻道了歉：“對不起，是我輕率了。”

至今為止的戰況連巴拉德這個外行都能看出，Dino中隊大大佔據了上風。對方的戰機根本沒有接近船團防線的可能性，數量也在漸漸減少。

擊墜王的稱號看來並未生銹，青年也松了口氣。如果在這個階段取得全勝，那邊也會知難而退吧。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敵艦一動不動，甚至沒有火力援護，像是嚇呆了一般。

“太安靜了——斯旺，接入情報局主線路。”

“是。”

然而終端的對面一片死寂，連信號的雜音都沒有傳來。

“被擺了一道。”艦長敲了一下扶手：“立刻轉向緊急加密線路，通訊回路被入侵了，告知工程那邊進行電子戰，看能不能搶救吧。”

“瞭解。”

“讓這邊的通訊士也去協助工程部。”

“但是……”

“情況恐怕比我們想的要嚴重得多，斯旺，Dino中隊裡非地球系血統的有多少人？”

“應該有4人。”

“立刻發佈撤退命令。”

“……明白了。通知Dino中隊全員撤退。”

“好，通知各部門注意，一旦收容完成後立刻逃跑。”

“Captain……”

“我只是想說一次看看嘛。”艦長提高了音量：“全體戰鬥人員注意！對於通訊方面有經驗的非勤務人員，立刻前往工程部協助電子戰！務必要儘早確保……”

艦長最後說了什麼，巴拉德一個字也沒能聽清楚。就像是沒有通過鼓膜傳導直接入侵了腦部一般，介乎於歌聲與囈語之間似是而非的音波讓他直接眼前一花，掙扎了數次總算沒有昏過去。待他終於能喘過氣來，周圍已經是一片混亂，而看起來比自己嚴重得多的羅斯已經倒在了地板上。

“立刻切斷所有外部回路，全艦使用內部加密通道！”

“是！”

“讓所有混血成員立刻回避，還能活動的人馬上前往協助戰機回收。斯旺，你也去掩體。”

“艦橋這裡……不行……”

“巴拉德！”

“在！”

“你開始設置自動控制和導航線路，目標設定為船團通訊局。”

“哎？啊，遵命。”

“斯旺，快去，下次攻擊如果你在這裡發作反而會有危險。巴拉德看起來沒事，現在的他比你可靠。”

“明白了。全體混血、非地球系成員，請立刻停止手中的工作，幫助嚴重受到影響的同事，跟隨我和羅曼斯進入掩體。”發佈完最後的命令，女性鄭重的行了個禮：“Captain，請您萬事小心。”

“放心吧，還有光一在呢。餒徹，分析結果出來了嗎？”

“Fold波檢測完畢。”

室友的聲音在回路裡聽來有些陌生，不過看來他是順利趕上了登艦。

“有效闕值？”

“數值與NO.97時期非常接近，但是對地球系人類也有一定影響，具備針對性改良。”

“應對測試情況呢？”

“有效中和。”

“明白了。”艦長突然站起身：“巴拉德•宋二級領航士，現在由你接管艦內通訊回路。”

“啊？哎？！”正忙於設定撤退路線的青年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保持線路通暢即可，下麵將由阿尼•微瑟瑞人事主管代理艦長職務。”

“0330前到達艦橋。”

終端裡傳來的確認並未能讓巴拉德安心：“艦、艦長，你這是要去哪裡？”

對方走了過來，撿起了青年剛剛掉在一邊的扁帽，戴在他頭上：“去幹活。”

不不，作為艦長來說，你要幹的活都在這裡吧！

未及巴拉德開口，有一條最優先線路切了進來：“Captain，我是納茲。”

“收容情況如何？”

“Dino中隊全員順利回航，兩人輕度昏迷，無生命障礙，已送至醫療室。”

“辛苦了。”

“這裡‘Stage'的準備已經完成，不知道格拉斯先生那邊……”

“當然也沒問題啦！”微帶氣喘的自信話語不是從終端，而是從緊急入口處傳來。巴拉德認出了那個身影，正是自己來報到時，在往艦橋的通道上遇到的遲到白兔。

設備部的格拉斯先生——大家都這麼帶著尊稱來稱呼這位從開始就與兩位艦長一起在Alphabet號上服役的絕對元老。

“我可是等了好久了。”他氣鼓鼓地說道：“別拿一日艦長那種小兒科的東西來糊弄，你們倆都要給我認認真真兢兢業業。”

“饒了我吧。”艦長活動著手腕，苦笑道：“這下真的要請弗勞把所有記錄的消除了。”

“……Captain？”納茲整備士報告道：“格拉斯先生那裡的裝備送來了，首先由提督閣下開始裝著，您也儘管過來匯合，我們之後將進行最終調試。”

“收到。萊茵，反入侵進行到什麼地步了？”艦長詢問著接替避難的弗勞職位的工程師。

“與其說是反入侵，還不如說是再入侵，對方可是牢牢控制著主要線路，夠麻煩的。”

“如果你說弗勞沒在情報局留幾個後門我會比較吃驚。”

“他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一旦確保公開回路，就向全船團放送。”

“瞭解。”

“走吧，格拉斯，希望你沒搞出像是紅藍制服這類的詭異設計。”艦長不知為何歎了口氣：“納茲，0340前到達stage區域。”

“我倒是覺得不會比你那新機體的塗裝更糟糕了。”

“是嗎？其實我正想著下次要申請把整個艦身也改成紫色。”

“這我倒是挺安心的，上面不會給你批准經費的。”

口頭上絕不放鬆地往來著，看起來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兩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快速通道內。

吃力地把羅斯從地板上挪到了椅子上，巴拉德決定待他醒來一定要勸他戒掉下午茶跟宵夜。在代理艦長微瑟瑞的指示下，青年讓Alphabet號停留在情報局的正上方，以方便工程組的後續行動。

第二輪的攻擊也已經過去，留在艦橋的人員減少了一半。巴拉德覺得自己肯定沒法像代理艦長那樣在聲波干擾裡活動自如，只能趁著間隙讓自己喘口氣。腦袋裡始終嗡嗡的，他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螢幕上。投影已經切入了船團的公共監控，連續兩次的襲擊造成了局部的混亂，因為新年到來而興奮得通宵活躍的人群，現在正在進行著不受控制的破壞行為。

“全都計算好了。”本職是人事主管，但是待在艦長的座位上卻絲毫沒有違和感的男人感慨道：“滿足了能以最簡單的方式引起巨大騷亂的全部條件，如果有可能，真想見見制定戰略的優秀人才。”

“…………”看來口無遮攔是一種相當嚴重的傳染病啊，在Alphabet號上一定是絕症了。

“哦呀，不小心說出來了。”對方似乎沒有反省的意思：“申請審訊的手續在哪來著……”

這段以絕對勝利為前提的對話，對巴拉德來說還有些遙遠。那種無法讓人聯想到任何愉快事物的音波又再度開始盤旋，青年努力把自己壓在椅背上，等待著這噪音的風暴過去。

“來了。”微瑟瑞說了一句什麼，巴拉德無法準確地分析。

“巴拉德，切入外部景象。”

十六分格的監視器畫面重新切換成Alphabet號四周的環境，在人工黎明不曾到來的夜空背景下，數支巨型的光柱直射上來。

“全船團公共放送線路已就位。”萊茵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激動。

“五秒前、5、4、3……”納茲最後的兩個數位並沒有念出來，臨時開啟的個人終端畫面上只留下手勢的殘影。

巴拉德很難描述自己具體看見了什麼。

他多少猜測到了堂本艦長要去幹的活，以為自己會看到兩人穿著色彩鮮豔光芒四射的演出服載歌載舞飛來飛去，但是實際上那跟一日艦長的少女偶像們就像是完全不同性質的“某種東西”。

全息投影上出現的是停在格納庫一角，總是遮蓋著防塵布的古董變形戰機。在它那張開的雙手上，各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偶。隨著鏡頭軌道的推移——巴拉德不知道是誰在控制，也許是納茲也許是萊茵——他終於能看清楚在逐漸靠近的掌心上那兩個身影。

那應該是兩位堂本，巴拉德卻沒有自信。艦長平時耷拉在肩頭半長不短的黑髮被束在腦後，看不清楚構造的白色長外套上掛著不少裝飾帶，和之前同樣圓潤的臉頰和雙眼卻散發出難以捉摸的神聖感。站在他左手邊的提督，總是遮住眼睛的蓬亂褐色劉海整齊地打理過，同樣是白色的外套卻打造成甲胄的質感，背部描繪著張開了雙翼的巨大鳥類。

“格拉斯先生可是下了老本啦。”

代理艦長似乎在自言自語，然後，聲音傳來了。

非常安靜，完全沒有攻擊性的歌聲。巴拉德無法分辨出屬於誰，音樂與兩人的嗓音融為一體，清除了那個悲傷痛苦的聲波，視界終於徹底的明晰起來。

除了艦長們全身的投影之外沒有使用任何華麗的效果，溫柔的抒情曲宛如上達天聽。

“唔……”剛剛還被電擊折磨一般抽搐著的羅斯終於也醒了過來：“發生——什麼事？”

巴拉德沒能及時回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畫面上，即使用失魂落魄來形容也不為過。

“船團覆蓋率達到91%，Fold波折射回避，有效。”螢幕的一角上出現的餒徹彙報道。

“很好。”微瑟瑞點頭：“納茲，繼續。”

“終於有聯絡了，執政府那邊。”萊茵切換了影像，背景是看來一片歡欣鼓舞的工程部：“特策科已經進入待機狀態。”

“等他們準備完成就把船團放送回路切換到那邊，巴拉德，集中精神。”

“……是。”終於從虛幻的表演中回過神來，青年拍了拍臉，順便也捅了捅旁邊的二級通訊士。

“一旦那邊的‘Stage’啟動，就立刻關閉外部回路，同時本艦向天頂方向上浮，主炮充能，Dino中隊準備再次出擊。”伸了個懶腰，代理艦長把雙手墊在腦後，擺出了一個舒舒服服的觀看姿勢：“代理許可權至0415為止，控制權將同時交還給堂本剛艦長。”

比當季推遲了三小時，船團的天亮了。人工照明恢復了正常運作，也意味著經歷了過於漫長的一夜，新的一年真正地到來了。

敵方戰機全滅，母艦被轟掉三分之一，生存人員全數被俘。船團這邊也有些民宅和建築遭到損毀，可以安心的是人員大多是輕傷，並未出現大規模傷亡。

回到基地的Alphabet號一直在輪班進行維修和整備，幾乎算是首次出航就遇上了戰場的巴拉德青年精疲力盡被趕了回去，剛回到宿舍就倒在了床上，睡足了八小時，直到被呼叫吵醒。

“早上好……”

“也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早上好了。”畫面上的室友看起來精神奕奕，不像是通宵的狀態。

“外面怎麼樣了？”

“執政府估計也挺火大的，畢竟還在放假呢。我們這邊倒是不少人取消了休假，提前回來了。”估計在明天的1700就能全部修復完畢了。

“那就好。”

比起三日戰爭，昨天晚上只能算是一場混亂吧。巴拉德不由得這樣想，開始了洗漱。

外部終端還在不斷重播著少女偶像們的表演現場，背景裡可以看到Dino中隊的活躍，特別是由堂本提督架勢的那一艘，靈活到異常的動作與精神污染般的塗裝倒也很是相配。

對著鏡子整齊地戴好制服帽，青年在數小時間第三次踏上了連接艦橋的通路。

路上的同事們雖然行色匆匆，卻始終保持著輕鬆的氛圍，“真的結束了”，巴拉德終於有了不是在做夢的實感。特別是在與心情非常愉悅，哼著歌的阿尼•微瑟瑞人事主管擦肩而過的時候，聽到了那自編的“審訊、審查、敲敲他的膝蓋，如果他有的話”歌詞，青年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艦橋的門意外地閉鎖著，巴拉德提交了數次的認證都沒得到許可。或許是在維護過程中短路了，他這麼想著，繞到了今早啟用的緊急通道上。

室內一片昏暗，還沒有恢復成平時的樣子，監控畫面也全部關閉了。巴拉德在入口邊摸索著，試圖喚起照明，突然地，在中間的艦長席附近，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當心警報器會響。”

“所以我已經把電源都切斷了。”

“好危險啊。”

“反正挨駡的是你。”

“是是，已經訓了一早上了，也不差這麼一次。”

閃爍的火焰照亮了兩個席地而坐的人影，正是Alphabet號的最高長官。

“傑特本來準備了一個三層的蛋糕。”

“草莓的嗎？”

“草莓的，上面還有我們倆的白色人偶。”

“為什麼還有你啦……”

“可能是預知夢吧。”

“……是不是該讓他去一下研究所。”

“廚房裡亂得一塌糊塗了，我想他應該沒什麼時間。”

“羅曼斯先生很生氣。”

“所以，就只有這個了。”

位於兩人中間的，隱約是插著一根蠟燭的圓形小蛋糕，看那模糊的輪廓大小是外面便利店會出售的那種。

“足夠了。”

“生日快樂，光一。”

“謝謝。”

巴拉德沿著原路退了回去。

是時候去吃個遲到的午飯了，如果食堂還能提供的話。之後請餒徹發段“新年快樂”的影像給家裡，雖然等他們收到的時候正月都已經要過完了。最後一定要跟羅斯談談他在昏迷中錯過的夢幻一夜。

終端的光芒照著眼前的地面，青年恍若沒有邊際的宇宙中漂浮的船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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