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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髭膝】第三個人(中國語),5

[db:作者] 2025-07-12 21:30 5hhhhh 2340 ℃

【三】(上)

 

 

“你也是這樣期待著的吧?”

 

從床上睜開眼睛醒轉之前,腦海裡閃過的最後一幀畫面,居然是父母離世前,他們一家四口在同一張餐桌前,其樂融融共進晚餐時的場景——他們的最後一次晚餐,所有親戚們都來了,而他們四人單獨坐在一起。

 

他看著坐在他左手邊的弟弟,看著那張與他極其相肖的臉上柔軟明快的微笑,看著穿透酒漿的燈光撫過弟弟的嘴唇,看著爸媽聊起弟弟的前程時弟弟低垂下的眼睛,然後悄悄地湊到弟弟耳邊問他。

 

“太好了,今後大家在一起生活,弟弟再也不會從我身邊離開,你也是這樣期待著的吧?”

 

如果沒有深夜猝然而起的那場大火……

 

在此之前,髭切也好,他的弟弟也好,對於未來會怎樣這種虛無縹緲的事,都未曾做過多麼細緻的打算。

 

父親是有名的企業家,而他日後的子承父業在誰看來都理所應當;至於他的弟弟,從10歲那年父母突然決定分居開始,他能見到那孩子的次數變得越來越稀少,弟弟好不好、過著怎樣的生活,他最多是從通過旁人的口中打聽出些許殘片,最後東拼西湊成模模糊糊的概念。母親是個學者,分居之後她重拾起了研究工作,所以弟弟和母親在一起的生活,姑且算是不好不壞。聚少離多的生活讓每一次重聚都顯得尤為珍貴,他只顧著把想說的話不停地傾注給他的弟弟,弟弟在想什麼,他貌似從來沒有過問過。

 

但是,我深愛著那個孩子,他是我重要的也是真正意義上唯一的家人,想必那孩子也是那樣認為的吧。

 

髭切是被窗外的陽光直射眼睛強行叫醒的,窗簾不知道被誰給拉開了,只要他一睜眼就能正面感受陽光的“親切”。

 

乾燥清淨的空氣的確有著和緩狂亂的用處,可汗流浹背的身體掙扎著離開溫暖的被褥,一接觸到秋末的寒意便追悔莫及地抖了一下。掃了一眼床頭的時鐘,是早上10點10分,回想了一遍昨晚發生的事,他從時鐘旁拿起手機,撥通了心理醫師鶯丸友成的電話。

 

“給你的郵件你有看嗎?”

 

“抱歉啊,我可沒看到什麼郵件。”電話那頭對於髭切的開門見山不以為意,“我倒是看到了甚囂塵上的‘大企業家與其妻子深夜放火自殺’的傳聞,我還以為你們家處理這種事向來很積極的。”

 

“正常展開,我長話短說吧。”鶯丸提到的流言髭切心裡有數,但那不是他現在有心力去關心的,他該做的還是將弟弟的近況簡要講述給鶯丸聽,“以上,他大多時間不怎麼說話,可接連發生那種怪事,我也不是沒考慮過,他在怨恨著我,認為我對父母的死負有責任,譴責我為什麼任由父母被燒死……”

 

“天災人禍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可你弟弟貌似不是極端主義者吧?”

 

“他以前一直很懂事,”回憶起弟弟過去的模樣,髭切歎了口氣,“我也不相信是他,他是個規規矩矩的好孩子。”

 

“是呢,我猜也是……”對方大概是喝了口茶,髭切聽見了話筒中傳來茶杯被擱到了一旁的動靜,“先不提你弟弟怎麼想,再讓我診斷多少次我給出的還是那個結果,心病還須心藥醫,他現在只有你了,難不成你想送他回親戚家裡?所以說,咱們聊聊更有意義的事吧——傳說中誘導你弟弟發生性關係的隱形人,你怎麼看的?”

 

“我是來問你的。”

 

電話對面傳來了調侃的輕笑,背景音則是醫院裡稀疏往來的人聲。

 

“哎呀,照這樣下去你離成為我的患者也沒多少時間了吧?請想一想:沒有親眼見過你弟弟的狀況我該從哪裡下手?而且這邊暫時也走不開,我剛接手了一個說自己是只箱子的病人……‘買櫝還珠’那個故事你有聽過嗎?就是那個‘箱子’,我得試著說服那只‘箱子’坐下來跟我談談,實在是愛莫能助了。”

 

接下來,沒等髭切說什麼,通話就被掛了。

 

他握著手機,盯著窗外的一隻竄過積滿落葉的馬路的野狗直到它消失在遠處的樹林中,呼出一口氣,才放下了手機。

 

將手機接回充電器的時候,髭切注意到自己昨夜手心裡的那道傷口不知何時被換過了藥,還用乾淨的紗布進行了重新包紮,比起他隨便拿紗布一裹的處理,真是工整像樣太多了。他的眼前浮現出了可能的答案,他想要在臉上展現出微笑,他想要試著記起來一下那個名字,可是他還是忍住了。

 

髭切揮了揮手,猶如驅逐麥地裡的鳥雀一般把它們全趕走了,因為這會兒他還有件更要緊的事情亟待確認。

 

他們家的地下室。

 

他說不準為什麼他非要去調查那裡,但他就是覺得可疑。他原本以為“調琴師”不過是弟弟為了轉移痛苦而虛構出來的人,這棟房子裡就住著他們兩兄弟,不可能再有別人了,可直到許許多多的證據證實了這個“隱形人”的存在,他才覺察到“調琴師”以他弟弟為切入口,漸漸開始侵透進了他們倆的現實生活。昨天弟弟也是從地下室裡走上來的,說什麼和調琴師“做過”了;調琴師第一次登場的那晚過後,地下室門口櫥櫃裡的一隻打火機也不見了;他家裡裡外外他都有檢查過,唯一沒仔細搜查的就只有地下室了。

 

那個傢伙是否會有可能藏匿在那裡?

 

這是個可能,但問題也來了:進入地下室後,沿著樓梯到底的第二扇門,他和弟弟誰都沒有鑰匙,鑰匙在仲介先生手裡。

 

該怎麼辦?到底去不去?

 

髭切問自己。

 

他托著腮聽著時鐘乏味的滴答聲,看著窗外那只野狗叼回一隻鳥屍,在白日之下以閒散的姿態趴伏到路邊,終於起身,換好衣服準備離開臥室。

 

前往地下室之前,他先在弟弟的臥室門前站了一會兒,右手抬起來打算敲門卻停在了半空。毋庸置疑弟弟肯定還在生他的氣,他記起了弟弟的脖子被抓握在手裡時頸動脈鮮活搏動的觸感,他也記起了弟弟躲藏在浴巾搭築的堡壘中啜泣的模樣,弟弟的病情夠嚴重了,他還沒想因為這種緣故而逼瘋自己重視的家人,因此,他壓下了自己想進門確認弟弟的狀況的渴望,趕緊轉身下樓。

 

來到一樓的時候,浴室裡洗衣機轉動的聲音和潔淨一新的地板讓他略略吃了一驚。

 

弟弟不在這兒,但他明顯是下樓過了。

 

不止下樓打掃,髭切手上的傷估計也是弟弟偷偷幫他處理的,客廳桌子上還擺著完成了將近五分之三的純白色巨幅拼圖,可他從頭到尾一點聲響都沒有聽到過。

 

你就這麼的……不願意見到我嗎?

 

分不清緣由的情感交雜糅合,髭切勒令自己收住下意識想推翻那幅拼圖的心,把步履轉向了地下室的門。

 

地下室門口的櫥櫃老老實實插著鎖栓,地下室的門卻並未如髭切所想的那樣嚴嚴實實地關著,它確實關著,但是昨天明明扣上的鎖,今天卻鬆開了。

 

這是第一個有效證據,他在心裡默記著,推開門,踩著吱嘎吱嘎的樓梯走了下去。

 

又長又陡的樓梯底下是連髭切都沒怎麼探索過的區域,拉亮了吊燈的拉繩後才發現這裡不過是個堆滿了不知道何年何月的雜物的小型倉庫罷了。樓梯底下空間窄小、佈滿灰塵,吊燈在半空慵懶地搖晃,東西堆得到處都是,走完十二檔階梯的最後一階,髭切還踩到了一個被紅鏽爬滿了的金屬罐頭,看起來上一任的屋主對這裡一直疏於打理。

 

不過即便如此,髭切還是在地面上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

 

落在滿地的工具和雜物中間的腳印。

 

有人來往這裡,毫無疑問,只是光憑這條線索無法確定往來於此的究竟是只有他弟弟,還是調琴師與他弟弟兩個人。

 

甩手推開一輛已經變了形的舊自行車,髭切終於在耐心耗盡之前從一個掛滿廢棄衣物的衣架後頭找到了地下室的第二扇門,而就在他準備俯身檢查這扇厚重鐵門上的鎖時,背後忽然傳來了一聲怪異的響動。髭切旋即警惕地回身查探,也正在這一刹那,隨著一道尖厲刺耳的電流聲,周圍的一切全部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街區停電……?

 

不、電源那邊肯定出了問題!

 

在漆黑中,他胡亂摸索著抓到了垂掛在樓梯邊緣的吊燈拉繩,可無論他怎麼拉拽,都無法再將地下室唯一的照明打開了。

 

喪失光源的情況下,他在地下室裡寸步難行,無奈,髭切只好放棄了這次計畫,憑著印象找到樓梯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人類並不具備在黑暗中辨別方向和距離的能力,陡峭的樓梯即使是在明亮的環境中都容易讓人一腳踩空,就更別提現在四下昏暗一片,唯一能看到的光來自遠處他來時的那道門。急促的心跳聲在漆黑中顯得尤為突兀,他鎮定下來,默數著階梯的數量估算自己返回地面的難度。

 

而就在這時,一片強烈的白光驟然間侵佔了他的整個視野。

 

髭切下意識伸手擋住了刺眼的光線,好不容易確認了自己的方位無誤的同時,從指縫裡辨認出了強光的來源。

 

應急手電筒,是大口徑的型號。

 

髭切甚至還知道這東西是從哪兒拿來的。

 

“……哥哥?”斜上方地下室的門被打開了,從門口傳來了小心謹慎的問詢聲,而手電筒的光越過髭切遮擋的手,再一次投在了他臉上,“是哥哥……在地下室裡?”

 

“怎麼回事?”直射自己的手電筒被挪開了一點,髭切向著光源的方向問道,“你在那裡做什麼?”

 

“我聽到了聲音。”弟弟的聲音聽起來茫然又錯愕,但握在弟弟手裡的手電筒及時調整了角度,讓光剛好照在了髭切腳下的路上,“我以為……是調琴師在那裡。”

 

又是那個名字……

 

髭切循著光亮的指引,踏著剩餘的階梯走了上去:“那如果來的真的是調琴師呢?”

 

握在弟弟手裡的手電筒跌落在了地上。

 

“為什麼你這麼害怕,是讓我說中了嗎?”從地下室的門口出來,髭切反手拉上門把。他那個還未從驚惶中恢復過來的弟弟躲閃著他的目光,這讓他認為自己似乎真的抓住了什麼把柄,不由自主地提高聲調,身體前傾,更具壓迫意味地步步逼近,“調琴師是嗎……你覺得好玩嗎?你以為他是什麼?只是提到名字就會讓你魂不守舍?他到底施了什麼不得了的魔咒?還是說,那不過是你錯亂的精神捏造出來的虛像?”

 

他的弟弟沒有回答他一連串的問題,甚至沒去拾起摔落在地的手電筒。

 

不止地下室,連同地面上的空間都被切斷了電源,外界的光線從幾步外的窗簾縫隙裡粼粼透進來,但他們倆卻仍然身處在海水一般幽深的昏暗之中,整個家裡,唯一的暖色只有地上那支手電筒放射出的明黃,直直投映在弟弟赤裸的雙足上。

 

陰沉的緘默在灰白色的空氣中無限蔓延,他的弟弟盯著他全身戒備地一動不動,最後只能由他去撿起那支不幸被捲入的手電筒。

 

“砰”的一聲,髭切把地下室入口的門徹底關死,掛上了鎖栓,然後拎著那支手電筒去檢查他們家裡的電閘,結果顯示:剛才的停電,不是人為事故,而是由於某處線路故障所導致的突發跳閘。

 

“說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在地下室的?”一番折騰後,髭切關上了電閘的盒蓋,恢復的電源重新點亮了室內的照明,他收好手電筒從梯子上爬下來,“我記得你一直好好呆在房間裡吧?”

 

“地下室的門開著,”他的弟弟後退了兩步,好像只要髭切再稍微一動,他就要慌亂地跳起來逃走了一樣,“我聽到聲音下樓來,只有那裡的門開著……”

 

樓梯的把手宛如落海者手裡的浮木一般被指節發白的手死死抓緊,不過髭切也大發慈悲地沒再靠近他。

 

他注意到了弟弟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衣,扣子也不似平時那樣整整齊齊地扣起來,松松垮褲的衣領沒能遮住橫穿過鎖骨的繩印,密佈傷痕的雙腿裸露在堪堪遮蓋過腿根的襯衣下擺之下,青紫色的鞭痕、深紅色的繩痕和細細密密的擦傷冗錯交疊,他一時形容不出自己的心臟皺縮起來的感覺,究竟是因為弟弟受到過的傷害,還是因為弟弟那套儼然大有隱情的供詞讓他感到自己遭到了欺騙。

 

可是你得好好看著,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看看“那傢伙”幹的“好事”。

 

儘量不再去想夢裡弟弟在那個人的掌控下是什麼模樣,髭切深深吐出一口氣:“所以,你當時的判斷是調琴師躲在這裡嗎?”

 

他的弟弟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既不行動,也不言語。

 

對方抵觸于當下的這場談話,這個事實令血管中不耐煩的因數陸續躁動了起來。

 

要知道,就算他明白弟弟的病症,就算他想試著體諒弟弟的心情,他自己也不確定自己能在這件事上再保持多久的理性。

 

“弟弟,你要是不回答,我就當作是默認了。”

 

這句警告似乎小有成效,他看到弟弟抬起了目光,顫抖的嘴唇動了動,然而說出的卻並不是髭切想要的。

 

“我可以回房間去了嗎,哥哥?”

 

沒等髭切回答,他的弟弟已經迅速轉過身,跑回樓上去了。

 

※ ※ ※

 

“其實根本不存在那個叫‘調琴師’的傢伙,”趕在弟弟臥室的房門關上的前一秒,髭切阻住了那道縫隙,“自始至終只是你自己,是你幻想出來的那個人,你只是不願意接受現實,對不對?”

 

那是讓弟弟的心理醫師聽到的話,絕對會大肆搶白他的氣勢洶洶的口吻,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的弟弟漠然地注視著他的舉動,先是放棄一般地鬆開抓在把手上的手,接著退開一步,小小地搖了搖頭。

 

“你不該這麼說。”

 

“為什麼?”

 

“你否定他的存在。”他的弟弟背對著他,低頭從地上拾起幾本書架上掉下來的書,“你會激怒他,而他會殺了你。”

 

“啊啊,可怕可怕……”弟弟這番話令髭切笑出了聲,就仿佛他聽到了一個街巷市井中傳出的戲言那般不屑一顧,“但你不會看不出來這是虛張聲勢吧?難道我的弟弟會害怕這種程度的威脅?哪怕是個幽靈你也該讓他出來,讓人見見他的真面目,他沒有理由一直讓我的弟弟不好過。”

 

“你想見他?”如果那個稱得上是表情的話,弟弟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對上了他的視線時,髭切確信自己看到他挑起了眉,好像髭切提到了什麼讓他覺得很好玩的事一樣,“你會見到他的。”

 

髭切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晃過弟弟腿上傷痕的光影,又看了一眼離他只有短短兩步距離的弟弟,故作感慨地低笑了起來,把視線轉向弟弟房間裡的書架:“是嗎,是這樣嗎……看來弟弟你挺享受跟那傢伙在一起的啊。沒准是我還不夠瞭解自己的弟弟,以為你已經吃夠了苦頭,遲早會因此而厭煩的呢。”

 

“調琴師可不那麼想。”

 

“……你是什麼意思?”觸碰到其中一本書的書脊的手停頓了一下,但髭切仍舊保持著他一貫的笑,問道,“他還說過什麼?”

 

他的弟弟站在窗前,一邊打開密閉的窗戶,一邊說:“他說他愛我,所以會滿足我的期望給予我想要的答案,把我失去的一切重新賦予我,只需我服從規則。”

 

外界蕭瑟的秋風徐徐吹入屋裡,吹散了窒悶的氣氛,吹得床頭櫃上的書頁沙沙作響,吹得掛鉤上的一條圍巾滑落到了地上,也如吹拂枝頭的落葉一般,就著秋末肅殺的寒意,將弟弟的話語吹到了他的耳邊。

 

他此生最熟悉的聲音說出了在他看來最匪夷所思的話,而口吻卻隨性得宛如這不過是個討論天氣如何的閒談。

 

“這話……誰教你這麼說的?”

 

心臟像是遭到了鈍器的狠狠一擊,髭切震詫萬分地回過頭,盯著弟弟的被風翻動的襯衣之下的腰線,沉下聲音訊問道。

 

他的弟弟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專心對付著紛亂飛舞的窗簾,然後找了根帶子把它們牢牢系緊。

 

髭切又向弟弟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告訴我,那句話是誰說的?”

 

這一次他的弟弟終於收尾了手頭的事,回過頭來,面對著他,一字一頓地用幾乎沒什麼起伏的語調第二次念出了那個名字。

 

“調琴師。”

 

接下來是一聲震得窗框抗議地嗡鳴起來的悶響,膝丸的肩膀被一股兇狠的力道按住,沉沉地撞在了半開的鋼化玻璃窗上。

 

“給我適可而止吧,不存在這個人!你到底還想瘋瘋癲癲的到什麼時候!!”

 

從窗外灌入的風迎面撲打在臉上,零零碎碎的疼痛像是被冰冷的石礫劃割。

 

髭切扳著弟弟的肩膀把他壓制在窗邊,餘光裡是薄綠色與淺金色的髮絲飄搖交織的景色,掌下是身體的溫熱透過衣料滲入手心的觸感,耳畔是兩個人呼出的氣息被風擊碎的聲響,但是眼前,卻是弟弟形似冰洋的神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只有深深刺痛了髭切的了然和憐憫。

 

那副頜骨機械地張合,聲帶的齒輪轉動了起來:

 

“哥哥是氣急敗壞到了想把我從視窗推下去了嗎?”

 

髭切仍舊定定地凝視著那張臉,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和沉入那雙眼睛中的他渺小的倒影。

 

“回答我。”心臟穩健地慢慢跳動,但髭切卻感覺從中泵出的是酸蝕著血管的毒液,隨著血液迴圈注入五臟六腑,而他不斷施力的手指就仿佛在確認著所握之物是真切的實體般,幾乎要掐進肉裡去,“說話,回答我!”

 

“是調琴師……”

 

第三次出現的名字徹底昭告了他的失敗,弟弟的眼神從他身上默默地移開了,他也只好嗤笑著鬆手放開了他。

 

不,不如說此時此刻他的身體背叛了他。

 

氣力猶若蒸騰而去的水汽,他發覺自己雙手不知何時開始隱隱打顫,再也無法按住他的弟弟以繼續他們沒完沒了的審問了。

 

他們當初是為什麼搬來這裡的?他無非期盼著遠離痛楚的根源之地,他的弟弟終有一天會好起來而已。

 

然而,奪走他的弟弟不是肆虐的火焰,不是川流的時間,偏偏是一個隱身遁形的卑鄙至極的“竊賊”。

 

我們明明是親如手足的孿生兄弟。

 

那傢伙到底——

 

他逐漸開始迷惑,這股盤桓在心底裡的森冷的感情,到底是身為長兄的責任心作祟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但眼下他自然是無法從弟弟的臉上找到答案的。那孩子在從他的束縛中脫身後,便一個人沉靜地坐在床上,一眨也不眨地望著窗外那顆不斷飄落下枯葉的老梧桐樹,如同凝固在過往時間的流動之中,連他關上門離開時也不曾回頭過。

 

※ ※ ※

 

下午,髭切從抽屜中找出車鑰匙的時候,正好撞見他弟弟還是穿著早上那件單薄的白襯衣,端著一隻裝了半杯熱水的馬克杯,從客廳一頭走到了另一頭。半透明的熱氣漂浮在晃動的杯口,他的弟弟坦坦蕩蕩地穿過秋末微寒的空氣,也坦坦蕩蕩地穿過了他的面前,髭切不得不又一次注意到弟弟腿上縱橫盤繞的那些還沒有痊癒的傷痕。

 

“你這副打扮是要做什麼?”

 

“‘朋友’提出的要求。”他弟弟回答道,坐到了沙發的一頭,一如往常地仿若一隻縮在巢中的鳥一樣,蜷坐在沙發裡頭。

 

“哪個朋友會讓你幹這種事?懲罰遊戲?我從不記得你喜歡這個。”

 

弟弟的若無其事反而挑起了髭切陰暗的嘲弄欲望,他忍不住盤算起來該說些什麼可以精准命中要害,讓他弟弟意識到自己究竟是何姿態而羞窘起來,可那些全是如乾涸的油漆污漬般純粹屬於過去的經驗,此刻一點兒也不管用了。

 

“調琴師。”

 

髭切極端地想把耳朵捂上,好讓自己再也聽不到這個名字,然而弟弟嘬飲著杯子裡暖和的液體時,經過杯子的共鳴顯得含混不清的聲音還是在他的聽覺系統中印下了這個見鬼的單詞。

 

“……又是?”

 

他蹙起眉,弟弟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勸我乖乖照做。”

 

“可我是你的哥哥,”他懊惱地強調道,即使是最刁鑽的客戶或合作者,他都不曾為人類本性中這個名為“頑固”的毛病感到過忍無可忍,可這偏偏在他弟弟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你是想告訴我你被別人洗腦了嗎?”

 

不過萬幸,他的弟弟終於注意到了他臉上酷似暴風雨前海面的陰霾。或許也厭倦了在同一件事上以同一個原因引起同一種內容的爭吵,他的弟弟一口氣喝光了杯子剩下的水,然後乖乖回答了他的問題:“沒有,哥哥,不用擔心。”

 

聽起來是十乘十的敷衍了事。

 

但是髭切積蓄起來的怨怒卻沒有因此得到宣洩。

 

弟弟乖順過頭的嗓音放在如今的立場看,無疑營造了一種是他先挑起事端的錯覺。他沒想讓自己和弟弟的關係變得更緊張,他也想不出現狀還能複雜到什麼地步,更甚者,要命的黔驢技窮的感覺蟄伏在他的思緒夾縫中蠢蠢欲動,他清楚若縱容這股念頭佔據主動,那便意味著他和弟弟之間將正式宣告回圜無望。

 

為了抑制住腦中升起的暈眩,他坐到了沙發的另一頭,他的弟弟則逕自端起空的馬克杯去廚房清洗。仿佛從早晨開始到中午前發生在他們倆中間的不快從未存在過似的,不一會兒廚房便傳來了輕快的流水聲,淹沒了擱在水池中的杯子,也淹沒了髭切的思緒。

 

等弟弟收拾妥當回到客廳,他才通過手裡捏著的車鑰匙硌人的手感,記起了自己來找弟弟的目的所在。

 

“我是你哥哥,我說的話你會聽的吧?”他問。

 

弟弟疑惑地歪了歪頭,把馬克杯擺回茶几上後,便坐到他左手邊斜對角的位置,擺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來。

 

“那麼,哥哥奉勸你趕緊穿好衣服,”弟弟肯定答覆似乎令他很是滿意,髭切挪開了蓋在眼睛上的手,從沙發上俐落地坐起身,接著找了件他的外衣扔給了他的弟弟,“來,換上,一會兒我們得出一趟門。”

 

※ ※ ※

 

這一次去鎮中心的目的,主要是採購點東西。

 

在出發之前,髭切把幫他們找到這所住處的仲介叫來了家裡,鄭重其事地交給了對方一個任務。

 

“我懷疑這棟房子的前任住戶留下了點什麼,既然你負責管理這裡所有房間的鑰匙,那麼在我和弟弟出門的這段時間裡,請務必將整棟房子搜查一遍,等我回來之後,把具體的結果告訴我。”

 

“對前任房主有所懷疑”顯然是個藉口,髭切確信那位仲介先生不敢欺瞞于他,這種事交給他來代勞是最好不過了的。

 

自在地呼吸外界的空氣,對弟弟來說也算是難得散心的機會,雖然他仍舊抗拒著喧鬧熙攘的街市,大多數時間寧願呆在車裡也不願與人交談。採購用品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而在返回途中經過購物中心的寵物店時,一隻布偶貓似乎對他的弟弟產生了不小的興趣,他的弟弟扶著櫥窗,注視著趴在玻璃箱子的壁上沖他喵喵叫的小貓,而那只貓也睜大了它海藍色的眼瞳著迷地望著他,整個過程持續了三分鐘,直到目擊了全程而認為這個畫面可愛得過了頭的髭切掏錢買下了那只幸運的小貓。

 

“弟弟相當喜歡這個小傢伙啊,”返家的途中,髭切敲著方向盤,對坐在後座的弟弟隨口說道,“你這樣子還真是少見,雖然小時候你也養過不少次小貓小狗,不過它們因為傷病死掉的時候,你每次都哭得很傷心,我以為長大後你可能不會再養了呢。”

 

“它十分漂亮,毛絨絨的,摸上去很溫暖。”

 

後視鏡中的弟弟一掃往日無精打采的模樣,抱著他軟乎乎的新朋友逗弄,小貓黏人地蹭著弟弟的衣服,舒開的肉墊搭在弟弟的胸前,腦袋跟著弟弟手指的移動稚拙地轉來轉去,看來這會兒他們玩得非常開心。

 

“唔,是嗎……”髭切回頭看了一眼弟弟,又把頭轉了回去,“弟弟覺得好的話,那是最好不過啦……不過原諒我要問點煞風景的事,媽媽生前是打算送你出國讀書的吧?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差不多下個月月初弟弟就已經在國外了呢,時間過得好快啊。”

 

“它們都過去了,”撫摸著小貓頭頂蓬鬆的絨毛,他的弟弟平靜地遞出了一個反問,“哥哥你當初不是極度反對這種安排的嗎?還跟爸媽爭吵起來過……”

 

“那好歹是媽媽的決定啊……”回想起往事,髭切歎了口氣,不過馬上就恢復了輕鬆的笑意,“但是呢,弟弟說得對,過去這麼長時間早就無所謂了,現在的事隨你高興就好。”

 

“……是嗎,”弟弟與小貓相對的目光移向了後視鏡上嵌著家人合影的吊飾,短暫的停頓之後,默默移向了窗外暮色籠罩的車水馬龍的街景,“是啊……”

 

※ ※ ※

 

車行駛至半途,便逐漸有斜飛的細雨灑落在車窗上,而當他們到家的時候,綿綿細雨在短短數分鐘內已然升級成為了滂沱大雨。天邊重雲如蓋,電閃雷鳴,雨幕織成羅網,使得整個世界霎時間浸透在了層迭的潮濕的冷意之中。

 

他們兩個顯然錯估了秋天偶爾的任性脾氣,車裡也沒備上應急的雨具,實在是糟糕透頂。

 

把車在路邊停穩,髭切解開他的外衣,兩個人和一隻貓裹著一件風衣抵禦著狂亂的風雨,手忙腳亂穿過從車位到玄關的最後一段距離,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返回了家裡。

 

把買回來的東西在玄關安置妥當,髭切便發現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任務的仲介泡了一杯咖啡,正坐在客廳裡等他。仲介從咖啡杯中抬眼,跟著便按捺不住激動地走到髭切面前,殷切和他寒暄幾句之後才正式進入正題:“您交給我的任務,我盡職地完成了。這棟房子我裡裡外外全搜查遍了,首先可以向您承諾的是,這個房子裡的住戶,除了您和您的弟弟之外,沒有其他人。”

 

仲介示意髭切房子的大門鑰匙一共兩把,為了讓他相信而向他展示了他手裡的鑰匙,髭切也找出了他的那把進行比對,當即證實了仲介所言非虛。

 

“那既然沒有其他人,為什麼我總是半夜能從地下室聽到奇怪的動靜?”

 

這自然又是託辭,不過仲介毫不介意,只是耐人尋味地看了髭切一眼,訕笑一聲繼續說道:“是啊這是個問題所在,不過請聽我說源先生,如果您相信我所說的上一條的話,這個問題解釋起來就容易不少。地下室的第二扇門門鎖似乎是損壞了……啊當然既有可能是人為損壞也有可能是年久失修,總而言之,門是壞的,那麼搞鬼的或許就是風吧。請您不要這樣看著我,門鎖我派人修好了,是我的疏忽未能及時解釋清楚緣由,先過目一下這個——”

 

仲介中斷了他的滔滔不絕,遞上來一把銅制的鑰匙。

 

“地下室裡側鐵門的鑰匙,請您拿好,”鑰匙慎重地放入了髭切的手心後,他咽了一口咖啡,謙恭地解釋下去,“我和我的妻子明天一早出發旅行,一去約莫一個月,不周之處就只能趁現在懇請您的原諒啦。啊,還有……這話該怎麼說來著,祝您與您的弟弟享受在此的生活,樂意再次為您效勞。”

 

交接完鑰匙,仲介先生便離開了,臨走前還請求髭切千萬千萬要原諒他擅自用了他們家的咖啡機這件事。

 

再一次關上的門把淒冷的雨幕和難以洞見邊際的黑暗統統隔絕在外,被暖色燈光照亮的玄關裡,髭切收好他之前最為需要的這把地下室暗門的鑰匙,提起散落在門前的購物袋走進了廚房。

 

時鐘上的時刻過了下午5點,他和他的弟弟正著手起今天晚餐的準備工作,他幫忙拆出了一部分的食材,分類放入流理臺上的塑膠筐,再把多出來的全塞進冰箱,他的弟弟則是一邊和豎著毛絨絨的大尾巴巡視餐桌的新朋友嬉笑打鬧,一邊處理起那些已經拆了包裝的食材,看樣子今天的晚餐菜單上有薑汁肉片和烤鰻魚,這點非常令人期待。

 

不過,當髭切第三次發現他的弟弟放下手頭的任務跑去抓捕落跑的小貓時,玄關處的門鈴突然“叮鈴——”一聲響了起來。

 

忙著把牛蒡切成段的他一時走不開,所以由他那位抓貓歸來的弟弟打開了玄關的大門。

 

來人是一期一振,雖然髭切不怎麼喜歡他,但如弟弟所言,他是個好鄰居。

 

把人家的好意拒之門外未免太不講道理。

 

“多有打擾了,髭切君和膝丸君,”一期一振抱著一個包裹走了進來,膝丸則好心地幫他把濕淋淋的雨傘收進了一旁的傘筒中,“我是住在你們隔壁的粟田口家的一期一振,上一次沒能好好地介紹,甚至還說了不妥的話,造成了你們的困擾我很抱歉,所以這次帶了一點薄禮以作歉意。”

 

玄關的百葉櫃上,展開的包裹裡裝著幾本書籍、一副手織圍巾與一個裝著點心的食盒,此外一期一振還交給了膝丸兩瓶手制果醬。

 

“點心和果醬是我和弟弟們一起做的,”一期一振指著其中一瓶藍莓醬向膝丸介紹道,“大家都想與你們增進關係,可惜這周弟弟們全去參加學校的戶外教學活動了,所以只能先由我一個人來……呃,最近過得還好嗎,膝丸君?”

 

髭切注意到他的弟弟愣了一下,看了看髭切的方向,又看了看一期一振,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

 

一期一振打量著他的弟弟和他懷裡的貓,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那是最好不過了!你看這一帶的住戶少得可憐,往好處想是清幽僻靜,本質上就是荒涼。不知你們是否願意賞臉,隔一陣子來我們家坐坐,只要你們不介意我們家吵吵鬧鬧的話……我們知道些這附近的好地方,例如河川上游那個水壩。”

 

弟弟沒有搭話,先是領著一期一振進了客廳,接著往小貓的食盆裡添了點碎魚肉。窗外仍舊風雨大作,一期一振來到髭切面前,就昨日的事情向髭切再次致歉,而髭切也坦率地接受了。一期一振坐到茶几前時,他留意到一期一振外套上洇濕的濕氣,向弟弟提出了替來客倒了一杯熱茶的建議,他的弟弟像是確認什麼似的狐疑地瞧了他一會兒,不過最後還是照做了。

 

正當弟弟打算返回了廚房繼續幹活時,一期一振無意地開口叫住了他:“你們這是在準備晚餐……我能來幫忙嗎?”

 

於是,一期一振不出意外地受邀留下來共進晚餐,也順理成章地加入到了兄弟倆的晚餐準備工作當中。

 

晚餐上桌的時候,髭切送給弟弟的布偶貓正如同一只蓬軟的毛球一般側躺在燃燒的壁爐旁邊,慵懶地舒展四肢伸著懶腰。

 

弟弟照例坐在髭切的左手邊,而一期一振則坐到了弟弟的對面。

 

晚餐時間安寧平和地行進,而就在行進過半之時,他的弟弟卻突然放下玻璃杯,開口道:“我哥有沒有告訴過你家裡發生過什麼?”

 

“那個……髭切君有說過,”意識到弟弟在問他,一期一振怔了一下,“是突發火災,十分抱歉……”

 

“他們在睡夢中被活活燒死了。”

 

弟弟開口打斷了對方,氣氛仿若陡然沉降的冷空氣般凝重起來,只有弟弟的貓搖晃著尾巴,有恃無恐地喵喵直叫,一下子跳到了弟弟的腿上。

 

“弟弟,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髭切拾起他的筷子戳了一下桌面,“哥哥我還不打算把客人嚇跑。”

 

然而他的弟弟就好似完全屏蔽了他一樣。

 

布偶貓好奇的腦袋湊到的餐桌上,弟弟一面伸手不露聲色地制止了貓爪玩弄湯勺的行為,一面凝視著一臉迷茫的一期一振繼續說道:“你知道嗎,他們像點燃的煙花一樣,從頭到腳被燒成了灰。”

 

“好了,別提這個,”可以斷定,這絕不是髭切所希望的在餐桌上發生的展開,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他只好輕聲咳嗽了一下,“先吃飯吧,弟弟……”

 

“我不可以說謊,是他教我的規則。”

 

“可你對我說過謊。”他沒好氣地指出。

 

“我並沒有,”正視向他的那孩子,喉嚨裡流出了一聲似是而非的嘲笑,可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你從來都只相信你自己,你不相信我不代表是我說謊。”

 

這一次,夾菜的筷子猛地按回了桌面上,發出的動靜終於令弟弟懷裡的小貓倒豎起了毛。

 

髭切的口吻嚴厲了起來:“夠了,你對胡言亂語上癮了嗎?”

 

餐桌上的鴉雀無聲令适才的風波獲得了暫時的平息,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很快如同被夜風吹熄的燭火,流入荒丘中的沙礫,埋沒無蹤。

 

“這麼說有點唐突……既然是鄰居,有空多來往一下也不是壞事。”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靜籟無聲的氛圍會持續到晚餐結束時,一期一振突然笑著插了一句,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徵求地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弟弟,“你哥哥一直希望你能多出去走動,最近我工作的學校裡恰好有組織人員一起外出露營,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去,畢竟都是同齡人——假如哥哥不放心的話一起來也沒問題,雖然名額上協調起來可能有點……”

 

一期一振沒能把話說完,膝丸放下了攪弄著味噌湯的勺子打斷了他:“你預備和鬼打交道了。”

 

“什麼意思,抱歉,我不太明白……”

 

“弟弟嘴裡三句話不離的那個人說不定也是鬼魂,要真是已死之物,我就該送他回地獄,而不是放任他繼續興風作浪。”

 

“最好不要。”眨眼間的視線切換,髭切的不以為然換來了弟弟尖銳的反對眼神,“那個人不會希望你這樣想的。”

 

一來一往的對話間,一期一振發現自己就像個被無故捲入漩渦中的人一樣混亂:“你說誰是……等一下,為什麼這麼說?”

 

“他說他不會原諒有人擅闖他的房子。”

 

“喂,這是我的家,弟弟……”目送著那只布偶貓從弟弟腿上喵的一聲逃走,髭切頭痛地按了一下額角,“同理,也是你家。”

 

他的弟弟卻沒再理會他。

 

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低垂向了右下角的地面,後又轉向了仍有些狀況外的一期一振:“要是你真打算牽扯過多,願你別像他們那樣的下場。”

 

這話聽上去不像在故弄玄虛,所以在膝丸追著他的小貓離席遠去之後,一期一振對髭切投以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

 

“你弟弟他……不,我是說,調琴師是誰?”

 

“他自稱的一個‘朋友’,據說是‘唯一’的‘朋友’,”髭切聳了聳肩,說這話時他聽到了弟弟上樓的腳步聲,“除此之外,我沒什麼可以奉告的,我只希望他能好起來,可惜有時候事與願違。”

 

“我感到遺憾,但是……”

 

“唔……或許弟弟是對的,”髭切側過頭,那只布偶貓正蹲坐在廚房門口,喉嚨裡咕噥著呼嚕呼嚕的聲響,一雙玻璃球般澄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新奇地望著他,“不管怎麼說,你是個好鄰居,你真不應該在這事上牽扯太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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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期教你怎麼蹭一頓晚飯。

寫到這裡,原電影本身的很多情節是被我打亂過順序重新排列組合過的,也加了不少新的內容,希望能把這種危機四伏的矛盾感展現出來……而不是單純的哥倆感情不和在鬧彆扭,畢竟弟弟其實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在裏面,所以才會那樣子。

我真喜歡弟弟和貓玩的幾段,難得比較有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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