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by 爱吃肉的龙仆

1　　

　　望着不远处从山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和崖底的深潭，阿德莱克松了口气。他歪过头，看了飞在身后的凌一眼。蓝龙吃力地挥动着轻薄的半透明双翼，疲惫的双眼看到水源后立刻焕发出光彩。

　　“马上就到了，”阿德莱克鼓励道，“再坚持一下。”

　　凌没有回话，只是加快了振翼的速度，自顾自的赶到绿龙前面。注视着那纤瘦的蓝色身躯，阿德莱克倍感自责。“对不起。”他嘟囔着，声音中满是沮丧，“我没料到这条河道如此狭窄，否则你能一路游到这里。”他顿了下，“其实……我本可以驮你到这里的，如果当时你没拒绝的话。”

　　听到这话凌抽了抽嘴角，“我没你想的那么虚弱。”

　　“长途飞行不是蓝龙的强项。”生硬的回复丝毫没有影响阿德莱克的热情，“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无论是翅膀肌肉僵硬，还是——”

　　“好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凌摆摆爪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唠叨不止的绿龙。他调整姿势，降低飞行高度，没过一会儿，瀑布的轰鸣水声已清晰可闻，瀑布底端是一泓潭水，潭边有片空地，再往外便是稀稀落落的山林。“这就是你家？”凌一边扫视山林一边发问。

　　“当然不是，这儿只是一个供你休息的落脚点，下一站才是我家，然后便是你的目的地，我会把你一路送到火山群。”

　　飞行片刻后，阿德莱克降落到潭边的空地上。凌则收起翅膀，一头扎进潭中。清冽的潭水霎时浸润了干渴的鳞片，让蓝龙发出惬意的呻吟，他摆动身子，在潭中畅游。水潭不大，片刻便能逛上一圈，游到瀑布底下时，飞流打在身上的触感奇妙无比。凝望着晃着脖子在瀑布下沐浴的凌，阿德莱克只觉得心在胸口砰砰跳个不停。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过去，他又成了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躲在树丛后偷窥在水中起舞的蓝龙，那蓝色的身影在湖中若隐若现，引得他挪不开眼，宽大的鱼尾和纤薄的双翼在水下划动，在镜子般的湖面上激起阵阵水波。他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踏出了树丛都浑然不自觉，与对方面面相觑时才——

　　“阿德莱克？”

　　混杂在轰鸣瀑布声中的呼唤将绿龙拉回现实，他慌忙地挪开自己的视线。“呃……”他支吾着，手忙脚乱地将用藤蔓绑在身上的藤篓卸下来，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个水潭怎么样？凑合着歇歇脚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凌应声道，声音中透出少有的轻快。他摆动身子，朝潭边的阿德莱克游过来。“事实上，我对这儿很满意。”

　　阿德莱克虽想表现得矜持些，听到对方的答复还是喜形于色，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摆来摆去。看着一脸傻笑的绿龙，一向面无表情的凌也翘了翘嘴角。他靠在潭边，上半身露出水面，手爪搅和着清澈的潭水。“我有些好奇，”他开口道，“你如何记下内陆中这么多零散水域的位置？”

　　“这不算一件难事，如果你经常外出旅行的话。出行在外，总需要记些能饮水的地方。”说着阿德莱克低下头饮了几大口潭水，“尤其是这些水质优良的水源。”

　　“在海中倒不用担心这点。”

　　“说起来，之前你一直住在海中？”

　　凌点了点头，“我生于大海，绝大部分时光都在海水，沙滩和海中的小岛上度过，的确有一些蓝龙迁到了内陆居住，但我想我还是更喜欢广袤的海洋。”

　　“那你来内陆旅行过吗？”

　　“之前最远我只去过临近海边的一片森林，去向居住在那儿的绿龙寻求帮助。”他顿了顿，语调忽然轻了几分，好似在自言自语，“某种程度上说，正是那次拜访导致了这趟长途旅行。”

　　说这话时，蓝龙看上去有些失神，划水的手爪也停了下来。阿德莱克猜他一定是想起了某些往事，虽然很好奇，绿龙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就这样，两龙陷入了沉默，蓝龙怔怔地盯着水面，绿龙则暗自揣摩着对方的话。他知道——或者说猜测——凌这次出行是为了一头龙，每次想到这点，他的心里便会泛起莫名的失落。为了驱散这点小情绪，阿德莱克打算再聊些其他话题以转移注意力，正琢磨着如何开口，一阵杂乱的鸟鸣声从不远处的天空传来，他和凌一起抬起头。只见一大群水鸟熙熙攘攘地混杂在一起，正扇动着翅膀朝水潭飞来。它们种类繁多，大小不一，唯一的相同点便是都用嘴或爪子抓着鱼。

　　“哦，看来你的午餐送来了。”阿德莱克笑着对凌说。

　　当凌还在为眼前的景象倍感新奇时，鸟群已将一条条鲜活的鱼抛在岸边堆起来。阿德莱克蹲坐一旁，他昂起脖子，发出鸟鸣般的嘶声，向鸟群点头致谢。没过一会儿，数目众多的水鸟们便四散而开，各奔东西，只留下在水潭边高高堆起的鱼，旁边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浆果。

　　“这是……？”凌指着刚刚空运来的鲜鱼，一贯平静的脸上透出几分惊讶。

　　“你的午餐啊。”阿德莱克欢快地说，“飞了这么久，你一定饿坏了，我寻思着这片水域里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鱼，怕是塞牙缝都不够，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些。”

　　“你是怎样做到的，我是说，控制那些水鸟去捉鱼？”

　　“并不是控制，”阿德莱克摇了摇头，“只是请鸟儿们帮个忙，一个朋友的请求而已。看来它们还是很乐意帮我的。”

　　“听起来真是奇妙。”凌感叹道。他瞅瞅成堆的鱼，又看看一旁的绿龙，“那……谢谢你的关照了。”

　　“别客气。”听到凌的道谢声阿德莱克只觉心花怒放，脸上的笑也愈发灿烂。“随便吃，不够的话我还能再弄来一些。”

　　面对热情的款待，凌虽仍是一脸平静，眼中却多了几分光彩。他爬出水潭，盘卧在鱼堆旁开始享用美餐。阿德莱克卧在另一侧，嘴里嚼着酸甜的浆果，心思和眼睛却全然集中在进食的蓝龙上。只见他时而从鱼腹上撕下肉来慢慢咀嚼，时而将一条鱼整条吞下，用餐时动作轻缓，举止优雅，啃咬过后不忘用舌头舔去粘在嘴上和手爪上的血迹。阿德莱克怔怔地望着凌，心里满是无意识的感叹。

　　真的好像啊，他和泽尔尼塔，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上……

　　不过，他比泽尔尼塔开朗一些，这着实让龙高兴，毕竟当初的时候……

　　“喂？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没什么。”阿德莱克尴尬地低下头，匆忙地往嘴里塞了几口浆果。

　　“感觉你总在盯着我看。”

　　“呃……那是因为……因为……”阿德莱克含混不清地支吾着，“我觉得你很美。”

　　听到这话凌愣了一下，他眨眨眼，海蓝色的眸子打量着手足无措的绿龙。“我猜……你又想起你那位挚友了吧，记得你说过，我和他很像。”

　　绿龙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盯着我能让你好受些的话……我倒不介意你这样做。”

　　阿德莱克抬头望向蓝龙，眼中满是惊讶，他注意到凌也稍稍睁大了眼，似乎对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感到奇怪。凌有些不自在地避开绿龙的目光，主动换了话题：“咱们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火山群？”

　　“算上休息时间的话，大概要一天半吧。”

　　“这么说离得不算远了。”凌抬爪搔了搔下巴，又歪头瞥了眼天上的太阳，“这样吧，下午咱们就在这里休息，晚上赶路，那时候比较凉快，没有阳光直射我的身体也会舒服些。”

　　“行，就这样定了。”阿德莱克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我觉得你操心过头啦。”凌摆摆手爪，昂起脖子将最后一条鱼吞进肚中，“不过，”他舔舔嘴角，看着微微有些沮丧的绿龙，“还是谢谢你了。”

　　“哦，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阿德莱克立刻恢复了一脸傻笑的模样，尾巴在身后摆动。

　　“没其他事我就去休息了，晚上继续赶路。”说着凌站起身，向山崖底部的背光处走去。阿德莱克注意到了蓝龙上扬的嘴角，心里又是一阵欢喜。他说不清为什么，但只要能让凌高兴，他也会很高兴。曾经他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在泽尔尼塔还活着的日子里……注视着那纤瘦的蓝色身影在山脚蜷卧成一团，阿德莱克有些犹豫，前段时间他就注意到凌有个坏习惯——经常在岸上休息，这对蓝龙的鳞片没什么好处。但阿德莱克一直没有提醒凌，因为凌在岸上休息的话，阿德莱克能多看这条蓝龙几眼，能欣赏他的睡姿，而这种机会在过去是没有。

　　这次阿德莱克仍然没有提醒对方。考虑到这片区域他早就转遍了，便没有什么再去探索的兴致，干脆也趴下来小睡一会儿。可这里的树太过矮小，没有他想要的树荫，纠结一番后，他也朝山脚走去。走到蓝龙身旁时，对方抬头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也没开口，蜷成一团继续睡觉了。阿德莱克松了口气，在蓝龙身边卧下来。打量一番那海蓝色的身躯后，他闭上眼睛，在瀑布的轰鸣声中缓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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