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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64,2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3710 ℃

  「有。不过不是暗地里,而是明的。」秦桧道:「李总镖头膝下只有一女,芳名李师师,四年前拜入光明观堂门下,做了外堂弟子。」

  「干!那头原来是回家?」

  「据说李总镖头夫人身体不适,师师小姐专门告假,从军中返回。」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疑神疑鬼,以为光明观堂终于按擦不住,跳出来要对付江州,没想到她是为了家里的私事。

  程宗扬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暂且先不管她。对了,明天要去吏部报到,会之,你说我籍贯写哪儿好?」

  秦桧道:「公子的原籍是哪里?」

  程宗扬嘿嘿一笑,「盘江程氏,当然是盘江了。」

  「那就盘江吧,」秦桧点头道:「反正宋国吏部的官员也没那个本事去盘江查。」

  敖润和玛源去了雪隼团的分号,与团里的弟兄见面。林清浦行途颠簸,在房中静养。那三名兽蛮人一路吓坏不少小孩,程宗扬只好在途中买了辆大车,把金兀术和豹子头塞在里面,留下多少有点人样的青面兽在旁跟着。

  程宗扬唤上秦桧、俞子元和青面兽:「走!去武穆王府瞧瞧!金兀术、豹子头!把那几口箱子看好,碰掉一点漆皮,扣羊!」

  金兀术不服气地哼哼两声,总算没有张口反驳。

  三名兽蛮人身手都不错,尤其是金兀术能和武二郎斗上几百回合。虽然武二没使出九阳神功,但金兀术的实力可见一斑。豹子头和青面兽的实力与敖润相差无几,留两个看管自己带来的那笔金铢足以放心。

  临安士民殷富,程宗扬脱下平常穿的大氅,披了一条很值几个钱的狐裘,里面穿着绛紫色的绸袍,腰里挂着香囊、玉佩,一副钱多得直往下掉的公子哥儿派头。

  秦桧和俞子元都是文士打扮,一看就是凑趣的帮闲清客。只有青面兽不但比他们高出快两个头,还戴了一顶巨大的斗笠,走起路来像一片浓黑的乌云,把下面的人遮得一个个暗无天日。

  假如说程宗扬的派头只是有钱,带着一个兽蛮人保镖就不是一般的有钱。临安的富人想买个兽蛮人不算难,但能买到驯化的兽蛮人可不容易。

  武穆王府在纪家桥东,与风波亭只有两、三里的路程。武穆王府几乎占了一整个坊区,在寸土寸金的临安单这分规模就能吓死人。据说宋主曾几次有意拆掉武穆王府,改成居民区或者道观,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官家尚且如此,因此临安地价再昂贵,也没有人敢打那块地的主意。

  程宗扬等人扮成逛街的闲人踱过去,只见王府的正门、角门都贴着封条,不知道多少时日没有开启过,年深日久,封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

  程宗扬放慢脚步,仔细打量这座王府。虽然府邸被封,但隔着围墙仍能看到府内亭台楼阁的飞檐斗角,鳞次栉比,气势峥嵘。由于年久失修,不少房檐都缺了瓦,屋顶长出半人高的杂草,还落了不少鸟粪,使往日的富贵气象平添几分破败和荒凉。

  程宗扬绕着武穆王府转了一圈,认清里面建筑的方位,打算哪天夜里有心情了,过来探访一趟,也许会找到那个鸟人留下的线索——程宗扬不相信岳鸟人牛逼哄哄地穿一趟,会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来临安除了当官发财,第一件事是做生意。云秀峰比他早了半个月到达临安,只是没想到程宗扬到得如此之快,临时离开去处理一笔精铁生意,双方约定事毕之后在城中见面。此外还有与星月湖那个不知名的卧底接头。俞子元在临安待过多年,对临安熟门熟路,程宗扬一提便领着众人前往明庆寺。

  同样是繁华的大城,与晴州和建康相比,临安多了几分市民的悠闲,路人的行色不像晴州那样匆忙,比建康又多了几分富贵气。道路两旁的商肆有不少都是笔店、纸铺、书肆和琴行,颇有文人气息。

  明庆寺又是另一番热闹场面。寺庙在武穆王府西北角门附近,相距不过数百步。庙中香火极旺,门前一串摊位,卖的都是供香素果。

  秦桧蹲在一处摊位前,与卖香的老头讨价还价半晌才买了几盒香,然后笑着递给家主:「这家的香还不错——后面有人跟踪。」

  程宗扬不动声色地接过香。自己只顾着看周围的景物,根本没有留意身后多了尾巴。「什么时候跟上咱们的?」

  「从武穆王府过来就跟着。」秦桧道:「可能咱们看得久了,被旁边的暗梢盯上。」

  程宗扬有些好奇。岳鸟人死了十多年,竟然还有人在武穆王府附近盯梢?他装作无意地朝后扫了一眼:「哪一个?」

  「好一条汉子!」秦桧先赞了一声,然后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铜镜。

  领头果然是条好汉!一眼看去,程宗扬心里就蹦出这句话。那人身高八尺,颔下留着三绺长须,肩宽背直,相貌堂堂。头上戴着一顶青纱头巾,身着单绿团花战袍,腰系双搭尾龟背银带,脚下一双磕爪头朝样宦靴,虽然是跟踪,但他每一步踏下,脚底都像生了根一样,稳如泰山,自有一番光明裔落的气度。

  「可惜可惜!」程宗扬道:「让这样一条好汉干盯梢的活,实在是浪费。奸臣兄,就和让你去卖粮食一样,大材小用啊。」

  秦桧笑道:「家主错爱,属下惭愧。」

  程宗扬笑道:「本来我想把这个官让给你当的,不愿意就算了。喂,瞧那家伙的举止气度有点像军人。老操,你和宋军打过交道,认得这家伙吗?」

  俞子元轻声道:「是皇城司的人。」

  被俞子元提醒,程宗扬才注意到那人的腰牌。皇城司……程宗扬有些尴尬地想起来,临行时孟老大专门告诫过自己戒备皇城司。结果自己运气这么好,刚进临安就被他们盯上。事已至此,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埋怨自己太不小心。好在他们只是注意到自己在武穆王府周围流连,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有挽回的机会。

  程宗扬摆出财大气粗的样子,指着那老头的香铺道:「这家的香不错!本公子全要了!老兽,背上!」

  青面兽一弯腰把地摊几百封香一把擅起来,背在肩后。秦桧拿出钱袋,丢了几十枚银铢。

  买了这么大一堆香,程宗扬逢佛就拜,从进门处的四大金刚、弥勒佛、韦陀像、观音堂……一直拜到大雄宝殿。

  明庆寺是大庙,庙里的知客僧眼力比起宰相的门房也不差多少,一看这位公子爷的架式就是个欠宰的土财主,当即有僧人过来,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位施主请了。檀越大驾光临,敝寺蓬壁生辉……」

  程宗扬扭头撇着一口土腔道:「他说的啥?」

  秦桧咳了一声:「他说公子爷来庙里上香,庙里这个……很有光彩。」

  程宗扬指着那知客僧道:「你这和尚就是不好好说话。」

  那知客僧胀红了脸,还没开口就被另一名僧人拉开。那僧人三十来岁,一口道地的土腔:「还是公子爷有见识!一个和尚掉啥文?你说是吧?」

  程宗扬挺着肚子道:「说得好!有赏!」

  看到旁边的伴当随手拿出几枚银铢打赏,周围的僧人眼睛立刻红了。

  「公子爷来庙里是求财还是问前程?我师傅是得道的高僧!御赐袈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我师兄是相面大师!称骨论命,半字不错!」

  另一名僧人挤过来:「瞧瞧!瞧瞧!公子爷天庭饱满,地宽方圆!这面相还用看!求财有财,求官有官!哎呀,只是公子爷额角这伤疤坏了面相,不过不用怕!贫僧有破解之法,保公子三世平安!」

  看到这群比市侩还市侩的和尚,程宗扬突然想起慈音。瞧那贼尼的路数,不会就是明庆寺出来的吧?这样市侩的寺庙也算少见,不过往好处说,这庙和十方丛林大概没什么关系。自己不想再惹出一群与岳鸟人有仇的和尚、尼姑出来喊打喊杀。

  一群和尚吵了半晌,盯梢的汉子好耐性,远远站着一言不发。程宗扬瞟了他一眼,然后一指刚才拿了赏钱的僧人:「就你了!」

  「公子爷有眼光!」那知客僧先赞了一声,然后笑道:「小僧明心,取的是明心见佛的意思。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这边请!让小僧给公子说道说道——我们明庆寺是临安第一名刹,寺中有五殿七楼九处名园,设施一流……」

  秦桧笑道:「不知寺中有哪位大师在此驻锡?」

  明心的神情略显尴尬,显然被死奸臣问到痛处。

  程宗扬一摆手,大咧咧道:「要啥大师?这些楼还不够你看的!楼高殿大,来的人多就是好庙!大师就是馒头上那点肉馅,有他没他都这一口!」

  「透彻!」明心挑着拇指,「公子这慧根有小僧胳膊这么粗——」

  那汉子还在后面跟着,程宗扬一边迈步,一边想着怎么把他甩掉,一边随口与明心敷衍。

  明心道:「不知公子来庙里是为了……」

  程宗扬哈哈一笑:「当官发财嘛。」

  「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是位官老爷。」

  「当官事小,发财事大。」程宗扬道:「本公子刚来临安,寻思着找门生意做做,正好看到有处大宅子空着。我说你们临安人怎么这么不会做生意?我们那儿只要是块地都搞房地产了,这块地咋还空着?我就走啊走啊,呵,这地还真不小!走着走着就走到庙里。我寻思着该上炷香问问吧?可问谁?菩萨们有管送娃的有管发财的有管当官的,没听说谁管房地产啊?干脆!挨着来吧,这一大群佛总能撞着一个管事的……」

  程宗扬这番胡言乱语,俞子元头一个憋不住笑,扭过头一阵猛咳。秦桧含笑微微点头,似乎家主说的都是圣人教诲。

  明心的笑容虽然十二分牵强,至少还陪着笑,显示出良好的职业素养。「阿弥陀佛,施主这个……啊……哪个……」他有心奉承几句,可死活找不到马屁具体的位置,最后干喝一声,「好!」

  程宗扬也不含糊,应声道:「赏!」

  明心顿时觉得自己这番辛苦没有白费,满面红光地说道:「施主这边请!」

  后面盯梢的汉子一脸受愚弄的表情,他从大雄宝殿跟到药师佛堂,终于按捺不住,一跺脚转身便走。

  程宗扬松了口气,终于把那汉子支走了。估计他交上去的报告会写:二月十七,有外地商人一行四人绕武穆王府徘徊,经查,为外地房地产商,筹划拆迁武穆王府。完。

  明心一路捧场,程宗扬信口开河,声称要拆就把整座大宅子全拆掉,多少赔宅主点钱,然后东面盖别墅,每户三十尺的地,往上盖五、六层,卖出去就是几倍的赚头。北面是商铺,打造一流的都市精品商业圈。南面盖成戏院,目标是成为整个临安乃至整个宋国的娱乐业中心。

  明心道:「西面公子准备建成客栈还是书院?」

  「外行!外行!」程宗扬道:「西南要建成燥堂!你想啊,西面邻着你们的庙,每天念完经一身臭汗,到澡堂拿香胰子『嘎吱嘎吱』一洗!再找两个小妞捏捏背,松松骨……那滋味!嘿!」

  罾明心自诩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但程宗扬这番言语,把他也说得心思活泛起来,一脸神往。

  程宗扬准备去瞧瞧祈福榜,忽然间停下脚步。俞子元没有什么异样,秦桧却神情微动,扭头朝北望去。眼神交会,程宗扬略一点头,抬腿朝北走去。

  明心回过神来,连忙道:「施主!这边请!那边去不得!」

  程宗扬一摆手,秦桧掏出一把银铢。明心立刻道:「小僧给公子带路!」

  「你这庙里什么地方去不得?」

  「公子爷,那边是庙里的菜园,腌臜得紧,也没什么好看的……」明心一边走,一边小心给这位施主解释。

  程宗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手却伸到狐裘内,按住那柄珊瑚匕首。

  明心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俞子元修为不够;刚才地面微微一动,他和秦桧都立生感应。那不是地震,而是有人施展步法。那人一脚之威,绝不在当日的武二郎之下。两人心里转着同样的念头:在庙里和人动手,难道会是慈音?

  明庆寺的菜园位于庙后,面积足有几十亩。沿街是一道矮墙,墙内种着数十株槐树、柳树,远远能看到一群汉子聚在树下。

  看到那群人,明心脚步迟疑起来,低声道:「那些都是城里的泼皮破落户,整日往园里偷菜,连着几位师兄都被他们打伤。直到年前有个挂单的游方僧来看园子才好些,不料今日又来了。」

  要是泼皮破落户都有这修为,武二那厮来临安,恐怕在泼皮圈里都难混出头来。

  走近才发现,那些泼皮都离得远远的,站成一圈。场中立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胖大和尚,剃发带疤,露出光亮的头皮。他的身材高大肥壮,浓密的须髯犹如刺猬,如果不是身上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僧衣、胸前挂着一串念珠,看起来就像个操刀卖肉的屠夫。

  他的对面却是一个妙龄女尼,一身青衣,头戴尼帽。论起身形,那女尼怕只有大和尚的三分之一,此时两人却拳来掌往,正斗到酣处。

  胖大和尚一步落下都踏出半尺深浅的一个土坑。女尼如同穿花蝴蝶,身法极好,却无法攻破和尚的双拳,只一味绕着大和尚游斗。

  小尼姑一脸气愤,边打边道:「坏和尚!你赔我花花!」

  「兀那尼姑,休得胡言!洒家哪里见过你的花花!」

  大和尚叫得虽响,但脸上一层朱砂色,透着十二分的心虚。

  明心一手掩住嘴巴,满脸不屑地在程宗扬耳边道:「出家人不坐禅念经,偏要舞拳弄棒,活该他到菜园来堆肥浇粪。」

  场中两人蓦然分开,胖大和尚半幅僧袖被那女尼撕了下来,却是输了半招。

  「再来!」和尚大喝一声,拿起旁边儿臂粗细的禅杖,然后扯下上衣,卷在腰间,露出满是刺青花纹的上身。

  那和尚体格粗壮,身上的刺青却精细至极,刺的图案更是别具一格,从胸前到背后,一朵朵尽是枝缠叶绕,含芳吐驴的鲜花,犹如遍体锦绣。

  秦桧脱口道:「好一个花和尚!」

  俞子元却露出怪异的表情:「这……难道是……太巧了……」

  程宗扬紧紧盯着那个大和尚,下意识地问道:「他是谁?」

  「看他身上的刺青和臧上尉说的有八分相似,应该是臧连长的师兄,花和尚!」

  鲁智深?臧修的师兄?这是什么世道!

  「那尼姑呢?你跟我说清楚,这会儿本来是该倒拔垂杨柳的,为什么会蹦出一个小尼姑?」

  明心「哎呀」一声:「小僧认出来了,那不是佛心庵的小师太杨柳吗?」

  程宗扬一脸乌黑。「你们家的尼姑起个法号叫杨柳?」

  「公子有所不知——」明心一边说,一边陪着笑摊开手掌。

  程宗扬冷着脸道:「说清楚再给钱!」

  明心痛快地说道:「佛心庵的规矩,尼姑要到十六岁才正式剃度,在佛前占取法号。这位小师太还没有剃发,只有个小名叫杨柳。」

  明心买一送一,又多提供一条情报:「那和尚俗家姓鲁,法号智深,着实是个浑人。因他身上刺着青,人都叫他花和尚,喜酒好肉,好勇斗狠,一喝醉就耍酒疯,在庙里待不住才赶到菜园来……哎哟我的佛祖爷爷!佛门净地,是谁煮这锅肉汤!」

  「梆」的一声,明心光秃秃的脑门被人凿个栗子。一名泼皮扯着他的衣领嚷道:「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这是萝卜、这是豆腐,哪儿的肉汤?」

  明心连忙点头。

  「来,这块豆腐赏你了!」

  泼皮夹了一块狗肉塞到明心的嘴里,明心苦着脸咬住。这块肉下肚,自己想去告状也不成了。

  程宗扬笑呵呵在旁看着,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

  「花花!」小尼姑尖叫一声,飞身掠来,却是看到锅边的一张狗皮。

  鲁智深刚才还一口咬定没见过,这会儿被人捉贼捉赃,一张老脸顿时胀得通红。他双腿分开,两手握住禅杖,双臂一振,儿臂粗细的杖身「嗡」的发出一声震响,然后大吼一声,气吞山河,顺势把尴尬掩过去。

  小尼姑眼眶顿时红了,抬手拔出长剑,带着哭腔道:「坏和尚!拿命来!」

  鲁智深的禅杖一使出来立刻占上风。那小尼姑方才交手只是占了轻巧的便宜,真实修为比鲁智深差出一大截,交手不过十余招便被逼得在场中立足不住。她纤腰一折,跃到一株柳树上,剑光犹如无数繁星,朝鲁智深洒去。

  周围的泼皮大声叫好,纷纷道:「大师傅!给这小尼姑一点颜色瞧瞧!」

  「大师傅吃你庵里的狗肉,是看得起你!」

  「出家人养什么狗?活该被吃!」

  鲁智深的禅杖越使越顺,周身丈许都笼罩在杖柄的乌金色暗影中,忽然禅杖霹雳一声挥出,像拍苍蝇一样砸在小尼姑的一点剑光上。小尼姑娇躯剧颤,长剑寸寸碎裂。

  「好!」墙外传来一声喝彩。

  程宗扬抬头看时,却是刚才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汉子,不知怎么听到动静也过来观看。他立在墙外,看着鲁智深施出的招术,就像酒徒看到美酒、武痴遇到知己一般眉飞色舞,喜动于色。

  小尼姑的长剑被毁,身形也迟缓下来,无法再在柳树间穿梭。她退到一株一人合抱的柳树上,咬着牙把断剑、树枝当作暗器,一件件丢下来。

  「坏和尚!坏和尚!坏和尚!」

  她手上的力道不足,准头却极好,不一会儿鲁智深的光头就挨了几下,脑门被打得砰砰作响。

  鲁智深气得哇哇大叫:「小尼姑!输便输了,还要撒赖不成!」

  「你吃了我的花花,我打死你!」

  鲁智深厚着脸皮道:「兀那尼姑!有道是男不养猫,女不养狗!洒家结果了那条花狗,正好让你们安心修行。再不停手,洒家便上去拿你下来!」

  鲁智深的轻身功夫平常得紧,连跃几次都没抓到小尼姑,反而被小尼姑近距离砸了几下狠的。他有心爬上去,但那棵柳树刚刚泛青,枝条披靡犹如烟雾,小尼姑立在树上堪堪能够站稳,想再加个鲁智深是万万不成了。

  一番折腾之后,鲁智深除了头上多挨几下,连小尼姑的衣角都没摸到。鲁智深绕树喝骂,小尼姑也跟他对着吵。

  程宗扬叫道:「我说你这个大胖和尚,咋这么死心眼儿?你把树拔了不就结了?」

  鲁智深一拍脑门,「好计!」

  周围的泼皮嘴巴都张圆了,树上的小尼姑也有些傻眼。只见鲁智深腰身一弓,张臂抱住那株垂杨柳,接着肩膀一扛,顶住树干。他双肩的肌肉鼓胀,如镔铁般高高鼓起,接着大喝一声,树根周围的土地猛地隆起,泥土中传来根须断裂的声音。

  周围的泼皮都忘了喝彩,一直神情悠然的秦桧表情也变得凝重。明心含着那块狗肉,吐不敢吐、咽不敢咽,这会儿看得出神,喉头一动,一大块肥狗肉顿时滑到肚里。

  小尼姑花容失色,来不及脱身,身下的垂杨柳就被整棵拔起。她不由得脚下一滑,从树上跌下来。

  花和尚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逮到小尼姑,当即一把搂住,哈哈笑道:「洒家连地上生的杨柳也拔了,何况你这个没几斤重的小杨柳!」然后大喝道:「服不服!」

  那小尼姑被他搂住,无法脱身,忽然小嘴一瘪,「呜」的哭出声来。

  这下轮到花和尚傻眼了,他手忙脚乱,赶紧撒开手,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连连赔罪道歉。

  「五台山来的很了不起吗?」小尼姑哭哭啼啼道:「你赔我的花花!你赔我的剑!」

  鲁智深怫然道:「江湖比武,生死由命,哪里还要剑?」

  「呜呜……」

  「明白告诉你!洒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呜呜……」

  「你哭也没用!洒家真没钱!」

  「呜呜……」

  「哎呀,别哭了!别哭了!洒家赔你剑便是——小的们!把钱拿来给洒家使着!」

  周围的泼皮虽然不情愿,但和尚师傅下不了台,只好各自掏衣摸袖,你三文、我五文的凑了一把铢钱赔给杨柳。小尼姑含泪收拾狗皮,拿着光秃秃的剑柄哭哭啼啼地走了。

  「大和尚好神力!」墙外观战的汉子跃过矮墙,快步走来,一边抱拳说道:「某家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方才见大和尚使得好脚拳器械,特来拜会!」

  鲁智深眼睛一亮,叫道:「好汉子!洒家花和尚鲁智深!」

  两人一见如故,把臂言欢,倒把程宗扬等人晾在一边。程宗扬也不生气,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秦桧以为家主有心结识,整了整衣服正待开口,却被程宗扬拉住。

  「不到时候,走吧。」

  众人回到庙里,程宗扬不再上香,去祈福榜看了一圈,然后打赏明心便返回宅院。

                第七章

  程宗扬慢慢拂平一张寸许宽的红纸条,这是从明庆寺祈福榜上取来的字条,上面写着:「君子福履,东方有庆」,落款是「便门瓦张官人二月十九申」。

  那个线人的文字内容都是以「君子」二字开头,来接头的才能从近千张祈福字条中分辨出来。重点在落款:接头的地点是「便门瓦」,时间是「二月十九申时」,线索是「张官人」。

  程宗扬放下字条,用铜箸拨着灯蕊,半晌才道:「薛团长想见我?」

  冯源点了点头。「分舵的兄弟说,薛团长半个月前到了临安,他的背上中了一掌,经脉重创。仇家还在追,不敢待在城里,现在躲在西湖旁边的一处农居。敖队长跟他见了面,说了江州的事。薛团长听完,说想见你一面。」

  「什么时间?」

  「公子明天要去吏部,下午如果有时间就在西湖见面。」

  「好。」

  冯源走后,秦桧开口道:「某有一言……」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薛延山这个仇家的来头不小,我若代星月湖替他出头,恐怕会惹出大麻烦。但这个面,不能不见。」

  雪隼佣兵团实力不弱,虽然江州之战伤了元气,但经过这一战,留下的都是精锐。无论是从星月湖扩张的角度,还是从自己培植势力的角度来说,都必须将这股人马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薛延山重伤之余,无力支撑雪隼团,但自己想顺理成章地接过来,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这是一笔交易,毕竟世上没有白捡的午餐。

  「属下的意思是……」秦桧压低声音,比了一个手势。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发现死奸臣果然比自己黑得多。

  秦桧神情从容地抹拭着手指。「属下有七成把握。」

  「十成也不行!」程宗扬一口回绝。这死奸臣心太黑,自己得时常敲打,免得他彻底没了底线。不过死奸臣的主意恐怕是最优选择,以他的惊魔指,要干掉一个受伤的薛延山费不了多少手脚,既能顺顺利利地接过雪隼团,也不用替薛延山顶雷,招惹他的仇家,称得上是一举两得。

  程宗扬甩开这个诱人的主意。「大不了不要雪隼团,这种事绝不能做。奸臣兄,我若说大道理,你肯定不服,我就说个小道理:这次杀了薛延山,把雪隼团拿过来,下次是不是要杀了云三爷,把云家抢过来?」

  秦桧沉吟半晌,似乎认为未尝不可。

  程宗扬苦笑起来:「你下下次干脆把我杀了,把我的生意都拿走得了。」

  秦桧一惊,「属下不敢。」

  程宗扬道:「我是不是该在你敢之前,先把你杀了?」

  秦桧揖手道:「属下明白了。」

  「我的底线也不高,但底线再低,也不能没有底线。有些事无论如何是不能做的。」程宗扬摇了摇手指,「我不会把你们当炮灰,你们也不要把我当成不择手段的野心家。有些事,一旦做过就不好回头了。」

  炮灰的比喻,程宗扬曾说过,秦桧长揖一礼:「公子今日之言,属下定当牢记在心。」

  程宗扬笑道:「行了,明天还要去吏部,早点休息吧。喂,老秦,你这么干挺着怎么样?要不要给你找个妞?」

  秦桧笑道:「他日公子寻花问柳,莫忘了秦某便是。」

  去吏部挂名完全是走过场。六朝争相招揽各国人才,都设有客卿,有的客卿位高权重,比如唐国的李林甫曾在宋国担任枢密副使,与名相寇准并称于世。出身汉国的飞将军李广更是在秦国当到大庶长的高位,受封为长信侯。但一般客卿的官职只是荣衔,并没有具体职事。

  程宗扬的工部屯田司员外郎也是如此,好处是有了一身官袍,见到官员不必跪拜,得了一份一般人家可以养家蝴口的俸禄,可以向朝廷上书,有时还能用用官方的驿站,其他就没什么。没有公事也就没有办公室,没有上司,也不用上班。这曾经是程宗扬做梦都想要的工作,但现在落到自己头上却成了无可无不可的选择。

  归根结底,客卿是各国纳材养士的一种手段。发放一、两千份不高的俸禄对六朝来说算不得什么,一旦从中选出人才,所有的投资就值得了。

  但这个过场却走出一场意想不到的麻烦。程宗扬填完籍贯、验明正身,正彬彬有礼地说几句闲话,等着领官袍,却遇到从禁军调入皇城司,此时到吏部调阅卷宗的林冲。

  虽然双方只打了个照面,程宗扬立时感应到这个正宗的豹子头起了疑心——昨日自己在明庆寺演得太过火,天知道会在这里撞见;忘了掩饰,也怪不得他生疑。

  程宗扬领完告身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名书吏,暗中递了几枚金铢过去,果然那书吏悄悄告诉他,皇城司的林教头刚才来取卷宗,把他刚填的籍贯、出身等档案一并调走。

  程宗扬的心里直打鼓。自己在筠州做粮食生意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虽然六朝信息交流远不如自己的时代发达,但如果有人下决心一路追查下去,不难发现自己在晋国出风头的事;而且跟自己一起出风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少陵侯府的小侯爷,如今的江州刺史萧遥逸。

  程宗扬一阵头大。两次走露行藏固然是自己这个特务不够专业,但皇城司的手也着实伸得太长。这趟临安之行,自己不会栽到皇城司手里吧?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干掉林冲……

  程宗扬心头的杀机一闪,又否决这个念头。如果林冲突然死于非命,皇城司只要把他这两天所办的公事拿出来一对比,自己就无所遁形,那才真是把自己往皇城司的刀锋上送。

  「不能杀之,何妨用之?」秦桧从容道:「金铢动人心。」

  「拿钱收买林冲?嘿,这主意我都不敢想。」

  「何妨一试?」

  程宗扬摇了摇头:「奸臣兄,以你的思维方式,很难理解林教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宗扬抚着膝盖,片刻后说道:「静观其变。林教头即使生疑,要到建康调查也没那么容易,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到时我们早走了。」

  秦桧几次建议都被程宗扬否决,仍然神情自若,显示出第一奸臣极佳的心理素质。

  「便依公子吩咐。」

  马车辘辘行往西湖,敖润背着铁弓,策马在前引路,虎目警觉地看着四周。

  在西湖畔上的一户农家,程宗扬见到雪隼佣兵团的团长薛延山。敖润曾经说过,他们团长是个威风的壮汉,一手太平刀打遍天下无敌手。这话当然有吹嘘的成分,但见到薛延山,程宗扬还是无法把眼前的人和脑中的印象联系起来。

  敖润口里那个威风的壮汉,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薛延山卧在榻上,浑身精血仿佛被人抽走,血管从枯瘦的皮肤下一道道凸起。

  「坐。」薛延山一开口便吐出一团淡淡的白气。

  程宗扬脸色大变,一把扣住薛延山的脉门。旁边两名雪隼团的汉子抢过来,却被薛延山喝退。

  众人没有再说话,房内静得针落可闻。程宗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盏茶时间后,他松开手指:「那人是谁?」

  「不知道。」薛延山吃力地说道:「薛某自负修为略有小成,但那晚突然遇袭,连对方的面目都未看清便着了道。嘿!时至今日,薛某还在疑惑,对方究竟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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