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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70,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4710 ℃

  再往内,靠近城墙房舍大多被投石机击毁,变成一片废墟。残砖碎瓦中,半埋着一架折断的巨弩,却是当初架在城头的八牛弩。

  望着岌岌可危的江州城,让人怀疑宋军再有一次像样的攻势,就能攻陷这座伤势累累的城池。然而在程宗扬眼中,江州像一个遍体鳞伤的绝世武者,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轻易倒下。

  此时虽然看不到守城的军士,但程宗扬相信至少有一半的星月湖军士驻守在城上,随时用他们久战而疲惫的躯体,迎向宋军可能出现的攻势。

  视线掠过残破的城墙,忽然程宗扬目光一闪,看到城墙下的几丛枯草竟然躲过连日战火,不仅熬过这个冬天,还发出新芽,迎向初升的阳光。

  「孟上校!」

  程宗扬挺胸向水镜中的孟非卿行个军礼,朗声道:「一团长少校程宗扬向你报告!经过本人努力,在临安进行的经济战已经奏效。三月十一日上午,宋国朝议决定从江州撤军!江州之战即将结束!」

  以孟非卿的镇定,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为之雄躯一震,脸上惊喜交加,接着一拳擂在案上,将那张梨木书案擂得粉碎。

  「好!」

  程宗扬笑道:「而且咱们还不大不小地赚了笔钱。老大,七月是盘江程氏成立一周年,到时我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孟非卿哈哈大笑,「小了我可不要!」

  孟非卿如释重负,两手挎在牛皮腰带上,在帐中走了几步。

  「宋国的急脚递大概七日可到军前,再过六天便见分晓。」

  他停下脚步,许久才沉声道:「从今往后,我星月湖的战旗终于可以挺立在天地间,再不用藏头露尾!」

  听到孟非卿声音中压抑不住的激动,程宗扬也不禁感叹。为了能堂堂正正地打出星月湖的旗号,整个星月湖大营付出惨重的代价,归根结底,他们是要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如果没有江州这一战,星月湖大营即便强手再多也不过是一伙不见天日的逆贼,充其量是一个江湖帮会,要获得独立的政权根本不用想。

  事实上,程宗扬在晴州就听到一些议论,说星月湖大营以两千残军挑战一个大国,是「在犯傻」、「拿人命赌博」之类的风凉话。

  这些评论者说起时势头头是道,自以为精明理性,以为自己比孟非卿高明,然而在那时的程宗扬看来,他们的思维层次永远只是虫豕,甚至不配让孟非卿瞟他们一眼。

  只有具备孟非卿这种豪杰的目光,才有资格评价星月湖的得失,才会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世界是现实的,唯一能让别人信服的只有实力。星月湖用实力证明他们具有什么样的资格——一个不受人指使和操控的政治势力,虽然刚刚起步,却不会再有人敢小看他们。

  江州与临安相距数千里,林清浦休养两天才恢复,无法支撑太久。程宗扬长话短说:「临安这边还有一些小事情要处理,眼下战事已了,张侯爷也该启程了。当初我和他约好在临安见面,不好食言。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拜托诸位老大……」

  孟非卿听他说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这件事也该了结。」

  程宗扬讪讪道:「老大,你不会觉得我那个……」

  孟非卿打断他。「男人嘛,收几个奴婢算不得什么,只要有大妇管着就行。至于讨来是给厍姑娘还是紫姑娘当通房丫头,就看你的意思了。」

  程宗扬一脸苦笑,孟老大这是给自己打预防针。想要小香瓜可以,想让她暖床也可以,但无论如何不能爬到岳帅女儿的头上,最多是个通房丫头。

  孟非卿权衡了一下。「这样吧,等这边战事结束,我让老四、老五去光明观堂帮你要人。」

  程宗扬吓了一跳,「四哥、五哥是杀手哎!有点不合适吧?」

  「难道你让我出面?」

  孟非卿摸着下巴的纠髯道:「唔,不如把明静雪和燕姣然一并讨来,都给你当奴婢。」

  「免了!」

  孟非卿这口气听起来一去就要灭门,比老四、老五还狠。

  程宗扬道:「我看六哥、七哥挺斯文的,不如让他们去吧。」

  「也好;老六、老七和光明观堂仇深似海,让他们讨人,顺便把仇报了,也是个好主意。」

  「我看还是四哥、五哥吧。」

  孟非卿道:「你上次问我岳帅在风波亭出事的细节?」

  得知岳鸟人在风波亭被雷劈,程宗扬就传讯筠州向孟非卿核实,但一直没有回音。这会儿他主动提出来,程宗扬顿时精神一振。

  「老大!当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岳帅被雷劈死,那雷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一道紫色的闪电?」

  「当时我们兄弟各自领了任务,都不在场,不过事后我们找到所有能找到的知情人,几乎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单此一事,全部笔录加起来便有三尺多厚,都存放在晴州的鹏翼总社。」

  孟非卿道:「我能告诉你的是,事发当时,风波亭确实有雷声,但这件事没有太多调查价值。」

  「为什么呢?」

  孟非卿沉默片刻:「岳帅曾做过一种叫『避雷针』的东西。」

  「啧啧啧啧……」

  程宗扬咂咂嘴,岳鸟人的精力还真旺盛的。

  「做好当天正遇到大雨天气,」

  孟非卿似乎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摸了摸鼻子,说道:「结果岳帅用重金建造的沉香阁被烧个干净。」

  「霍霍……」

  程宗扬很没有同情心地笑了起来,但他笑了一半就停住了。

  「岳帅后来重新试过,避雷针架起来之后,平常也罢了,一遇到雷雨天气便将周围的雷电都引到一处,为祸更烈。」

  一开始程宗扬以为是意外,这会儿不禁瞠目结舌。避雷针搞成引雷器,岳鸟人是逊?还是想挠墙?

  孟非卿咳了一声。「岳帅不得已拆掉各处的避雷针,唯有风波亭还留了一枝。」

  「是避雷针把雷引下来的?」

  孟非卿点了点头。「当晚正逢暴雨,因此风波亭出现雷击并不奇怪。」

  怎么会没有古怪!岳鸟人一次失败还可能是意外,次次都失败,说明他的避雷针完全做错了。

  只要岳鸟人不是傻的,应该知道避雷针被他搞成引雷器,那么他还专门挑着大雨天跑风波亭挨雷劈?这是有病还是有瘾?

  由于缺乏第一手资料,在拿到鹏翼总社的调查案卷之前,这件事暂时只能放下。程宗扬又与孟非卿谈了几句,随即找到殇侯的住处。

  「侯爷……」

  「君侯……」

  「殇侯爷……」

  「我干!你这个死老头!还不滚出来!」

  「嚷啥呢?」

  朱老头从里面的房间钻出来,一脸不高兴地说道:「没瞧见我老人家正忙着?」

  「老头儿,耳朵上夹的什么东西?炭条?哎哟!你这打扮得像二逼艺术家似的,在里面干什么缺德事?」

  殇侯得意洋洋地说道:「本侯刚推演出五星运转的法理,绘出的星图精彩纷呈,妙不可言!」

  「星图?」

  程宗扬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是躲在屋里画裸女图吧?」

  程宗扬原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没想到殇老头反而挑起大拇指。

  「好眼力!我藏这么深都被你看出来了——丫头,出来吧!随便披件衣服就行!」

  眼看着小紫从房里出来,程宗扬脸顿时黑了下来。

  小紫抱着一堆草图往殇侯面前一丢。「又画错了!少了两个齿呢!」

  「荒唐!」

  殇侯怫然道:「本侯绘了一夜,哪里会有错处!」

  小紫往图上一指:「呶,这里是十八个齿,你只画了十六个。」

  殇侯连忙抢过草图,一叠声地叫道:「荒唐!荒唐!」

  随即灰溜溜钻到房间里去改图。

  望着小紫的面孔,程宗扬心头有一处地方仿佛软软化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招手道:「嗨!」

  小紫双手抱胸,微微仰着身子,两眼像猫一样眯起,打量着他。

  程宗扬叫道:「死丫头!我想死你了!」

  小紫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道:「老实说,你又搞了几个女人?」

  程宗扬举起手,一脸郑重地说道:「我发誓!一个都没有!敢说假话,立刻让我天打雷轰!」

  话音未落,窗外蓦然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接着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座天香水榭都被震得一晃。

  惊雷声中,程宗扬缓缓用双手抱住头,使尽全身力气吼道:「我干!你这个狗日的冯大法!大清早你搞个屁的试验啊!」

  程宗扬欲哭无泪地向小紫解释冯源正在进行的手雷研制。

  「真的是试验,他都炸好几回了。你放心,这回炸这么响,他肯定被炸死了!」

  小紫红菱般的唇角微微挑起,扬了扬白玉般的下巴:「你背后是谁?人家还没见过呢。」

  程宗扬连忙回头,却是阮香凝被爆炸声吓到,从内室出来,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

  程宗扬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默默低下头。

  在心里默默数到十,程宗扬猛地抬起头,堆起满脸灿烂的笑容。

  「这是凝美人儿,我新收的奴婢。」

  他把阮香凝拉过来,「这是咱们的女主人,快磕头叫紫妈妈!」

  阮香凝没有半点疑心,顺从地跪下来向女主人叩首。

  小紫翻起眼睛,双手抱胸望着天边。

  「真是奴婢!敢有半句假话,我把冯大法做的手雷全吃了!」

  「我在临安遇到的,完全是意外……不是买的,我没有乱花钱!」

  「不信你看!光的!一根毛都没有!如果不是奴婢,我能这么干吗?一开始我就准备送给你!真的!」

  「你若不喜欢,我这会儿把她丢到西湖里!」

  程宗扬苦口婆心解释半天,好不容易才听到小紫一声冷哼。「留下吧。」

  程宗扬如蒙大赦,急忙道:「是!」

  他涎着脸道:「好久没见你了,在忙什么?」

  小紫板着脸道:「不告诉你。」

  「刚才的草图我看到了,你不会是在搞什么东西吧?那么多纸,造出来还不得有城墙那么高?」

  「大笨瓜。」

  「哎哟……」

  程宗扬捂着胸口,满脸销魂的表情喘着气道:「好久没听到这话,这一听,我浑身三万多个毛孔都往外张,舒服……」

  小紫被他气得笑了起来:「大笨瓜!大笨瓜!大笨瓜!」

  「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大笨瓜!大笨瓜!大笨瓜……」

  小紫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程宗扬也收起嘻笑,两人隔着水镜久久凝视。

  半晌,程宗扬小声道:「死丫头,我想你了。」

  小紫挑起唇角,「你若想听这样的话,人家也可以说啊!不过说了之后,人家要把施术的法师杀死。」

  「放心说吧。」

  程宗扬道:「就是因为要和你说话,我特意把法师支到楼外去了,你说的再肉麻,他也听不到。」

  「人家又不是怕被人听到。」

  小紫笑吟吟道:「不过听我说那些话和法师的性命之间,你只能选一样。你选哪个?」

  「死丫头,你快点嫁给我吧!」

  程宗扬攥着拳头,神情凛然,「咱们一结婚,我就好对你家暴了!一天打你二百遍屁股都不多!」

                第八章

  宋军自江州撤退的消息传开,宋国中枢和地方的官员、禁军和厢军的将领都不约而同的松口气。

  江州之战打到现在,各地官员都因为境内飞涨的粮价焦头烂额。贾师宪推行的纸币,在大多数官员看来纯属引鸩止渴的无奈之举,但无论其中有多大的风险和隐患,只要能买到足够的粮食,各级官员都咬牙做了。

  如今各地常平仓的消耗多少得以补充,撤军的消息传出,粮价也随之下跌,宋国的官员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至于朝廷的体面——在不少官员看来,即使真打下江州也不见得有什么体面。

  撤军的消息被官府以一种相当低调的方式处置,街头巷尾只议论两天,市民的兴趣就被太乙真宗重新与宋室交好的消息所吸引。

  三月十六,太乙真宗待任掌教蔺采泉亲至景灵宫,为宋主上尊号,并献玉球宝册。

  景灵宫是宋主的家观,观中供奉历代宋主的灵位,能进入观中举行仪式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但蔺采泉心知肚明,这是贾太师和神霄宗阻挠的结果,否则以他的身份完全应该直入大内,在正殿内面见宋主,才算获得宋国官方的正式承认。

  不过蔺采泉没有半点为难地接受景灵宫的安排。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太乙真宗在宋国缺席十余年,只能着眼于徐徐恢复。

  三月十七日,撤军的金牌传至江州战场的前一天,因持刀闯入白虎堂被解职下狱的林冲也接到正式的判决结果。

  林冲戴着重枷坐在牢中,昔日威风凛凛的汉子,这会儿瘦得几乎脱形。听到太尉府的最终判处,他大吃一惊:「不是筠州吗?为何会刺配江州?可是王师得胜?」

  狱卒冷笑道:「哪儿得胜了?是准备撤军了!江州那贼窝,你这贼配军去倒合适。」

  林冲额头青筋迸起。「荒唐!江州既然非我大宋所有,何以刺配江州?你莫非是消遣洒家的!」

  那狱卒大怒。「莫说这是太尉的钧令,便是某家消遣你这个贼配军又如何!莫说你一个教头,再大十倍的官,这里也关过!让你去你便去,再啰噪,小心某家的水火棍无情!」

  林冲收敛怒气,「我要见高太尉:」

  一名大汉闯过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高太尉是何等样人?你想见便见?老董!少跟这贼厮鸟嚼舌!再多口便打!」

  两名狱卒把判书往牢里一丢,骂骂咧咧地出来。有人唤道:「老薛、老董!外面有人找!」

  董超和薛霸到了狱前,一个年轻人快步上来,紧紧握着两人的手,无比热情地说道:「久仰久仰!」

  两名狱卒都有些糊涂,但瞧着那年轻人丝袍锦带,穿着体面,也不敢怠慢,小心道:「你是?」

  「鄙姓程,是林教头的朋友。」

  程宗扬发自肺腑地说道:「两位的大名,我从小便听过,今日才有缘相会,一识庐山真面目!」

  程宗扬的热情半点不假,若不是手边没烟,他恨不得给他们一人递一根,再亲手点上。

  这两个小人物并不出名,但在水浒里是亲手押送过豹子头林冲、玉麒麟卢俊义,让这两条好汉吃足苦头的官差,程宗扬宁愿得罪贾师宪,也不想得罪这种小人。

  两名狱卒的手心微微一沉,心知是金铢,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董超道:「原来是林教头的朋友,咱家也敬林教头是条好汉,在狱里忙前忙后,没让教头吃着半点苦,教头的气色比刚来时还好了许多。」

  「有劳有劳!」

  程宗扬道:「不瞒两位,在下这次是想见见林教头,不知两位可行个方便?」

  董超露出为难的神色。「公子爷,这大牢不是好进的。」

  程宗扬将一只钱袋拿在手里,轻轻抖了抖,听声音起码是几十枚银铢。

  董超还在犹豫,薛霸便道:「不就是见一面吗?我来担待!」

  说着一把抢过钱袋。

  林冲拿着判书靠在阴冷的墙壁上,一时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杀将出去,一时又意气尽消,心丧若死。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林兄命中有此一劫,何必灰心?」

  林冲怔了一下,然后叫道:「程贤弟!」

  程宗扬披着斗篷进来,他不嫌地上污秽,摊开斗篷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包熟肉,隔着栅栏递进去。

  林冲把纸包放在枷上,苦笑道:「愚兄落到这步田地,哪里还吃得下?」

  程宗扬笑道:「林兄这气度不如咱们鲁师兄洒脱,不过是小劫而已,尺许之水,一跃可过。」

  说着他压低声音,「只是要防着小人。」

  林冲目光微闪,凝视着程宗扬。

  「有人要取你性命。」

  「谁?」

  程宗扬摸出一壶酒,先喝了一口,然后递过去,「你说呢?」

  林冲握着银质的酒壶,半晌才道:「皇城司!」

  如果这会儿喝茶,程宗扬铁定要喷他一脸。皇城司?自己差点忘了还有这股势力,这趟浑水他们也有份?

  林冲不愿多说,只道:「愚兄在皇城司时日虽然不多,但有些事……贤弟只需知晓,林某如今落难,皇城司少不得要杀我灭口。」

  程宗扬忍不住道:「若是皇城司要灭口,只怕等不到现在吧?」

  「若是筠州便罢了,如今是江州……皇城司必不会让林某离开宋境。」

  林冲抬起眼,问道:「为何会是江州?」

  「这个……据说江州被我大宋兵威慑服,割地给陛下建了一座道观,林兄大概是刺配过去当火工道人的。」

  林冲闭目想了片刻,然后道:「林某知道了。」

  程宗扬暗道:林教头啊林教头,我在江州为你准备一份礼物,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林冲拿着那包熟肉,忽然道:「程贤弟……」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家娘子现在可好?」

  程宗扬有些脸红,幸好狱中光线甚暗,一时也看不出来。

  林冲、阮香凝这对夫妻不但有名无实,而且同床异梦,说是林冲的老婆,但两人的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趁着高衙内捣乱,自己三下两下把林娘子搞上床,完全不必对林冲有半点歉疚。林冲活活被骗了十几年,一旦揭穿真相对他未免太残忍了。

  程宗扬只好含糊道:「这个……小弟一时还不清楚。」

  林冲眼中期盼的光芒渐渐黯淡,过了会儿道:「拙荆在临安,还请贤弟和鲁师兄多多照应。」

  程宗扬打着哈哈道:「这个当然!当然!」

  在程宗扬与林冲交谈的同时,远处一间酒肆里,薛霸狠狠灌口酒,然后从一个中年男子手中接过盛满钱铢的袋子,龇着牙道:「不就是结果姓林的性命吗?好说!这桩事,我们兄弟干了!」

  董超道:「凶顽的犯人我们也押过许多,不是小的夸口,落在我们手里的行货,便是李天王也要留下甲仗、生姜也捏出汁来!区区小事,还不手到擒来?」

  明庆寺菜园内,鲁智深束紧破旧的僧衣,将一根油黑的禅杖倚在桌旁,沉重的杖身将木桌压得吱呀一声,微微倾斜。然后鲁智深弯下腰,系紧脚上的草鞋,拍了拍裤脚的泥污。

  一群泼皮围着鲁智深道:「师傅!带我们去吧!」

  「我们兄弟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架不住咱们人多啊!到时候把林教头背也背出来了!」

  「聒噪!」

  鲁智深道:「洒家一根禅杖在手,便是天下也走得!这等杀官劫囚的事,你们如何做得!莫牵累了家人!」

  「我们知道师傅神力盖世,可好汉也得三个帮,师傅一个人去,若官差多时,如何是好?」

  鲁智深哈哈大笑,声如洪钟,直震得周遭众泼皮耳中嗡嗡作响。

  「两个鸟官差罢了!来来来!把炖好的香肉拿上来!待洒家吃饱了,好去救我那林兄弟!这点小事,洒家出马还怕不手到擒来?」

  红日升上树梢,凤凰岭的石佛寺内,几名和尚慌慌张张地迎出来;远处一个布衣芒鞋的僧人踏着阳光缓步走上青石台阶。

  在庙门外,那僧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孔。

  那些和尚欣喜地说道:「师兄来了便好!」

  接着双手合十,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净念师兄,二世师尊可好?」

  净念合十还礼,「师尊好。」

  他抬起头,平和地说道:「可有鲁师兄的下落?」

  「就在明庆寺,半个多月前还伤了两名师弟。我们往寺中传讯,没想到二世师尊会派师兄亲自出马,千里之途三日而至,师兄这一路着实辛苦了。」

  「阿弥陀佛,为我大孚灵鹫寺、为我十方丛林,贫僧何敢言苦?」

  「我们一直盯着那贼僧,今日见他收拾行李,似乎要出门的样子,幸好师兄及时赶来,不然又让他逃了。」

  一名僧人笑道:「有师兄出马,这一次定要叫那贼僧插翅难飞!」

  「那还用说!」

  一名和尚兴高采烈地说道:「那贼僧有勇无谋,师兄此去必定例手到擒来——」

  净念微微一笑,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声音柔和冲淡,却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心。

  阳光照进阴暗的官衙,一名穿着皂衣的捕快道:「今日启程,夜宿沙湖镇,明日午时左右可达野猪林。押送的官差两名,一是董超,一是薛霸。」

  一名武官服色的汉子道:「出动的是诚组,一共六人,带队的是武功大夫,御前带刀器械赵奉安。另外长安六扇门总部也派了两名捕快前来支援。」

  一个公鸭般的嗓音道:「本司这差事却是办砸了,谁知道林教头会猪油蒙了心,持刀闯白虎堂?」

  那名武官道:「卑职曾私下央过高太尉,却被顶回来。这事蹊跷得紧,会不会是高太尉恼他招惹小衙内,故意……」

  坐在上首的一名貂珰打断他。「此事不须再提。陛下对高太尉的宠信不在大貂珰之下,都怪林冲那厮不识好歹,担着天大的案子,却留了把柄给人。」

  三名貂珰的最后一人道:「本来借着贾太师的名头调来兵部和刑部的人,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咱们皇城司这回颜面扫地。大貂珰如今正在江州——切莫叫这厢的小事打扰他老人家。」

  众人心领神会,大伙儿本来是讨好主子,不料出了这样的乱子,若是被主官皇城司使李宪知晓,大伙儿运气再好也少不得全被打发到皇陵守墓,今生今世别想踏进临安一步。

  「童贯。」

  「小的在。」

  童贯乖巧地说道:「封公公吉祥!」

  坐在上首的貂档封公公摸着椅子的扶手,温言道:「这次的事不能没有宫里的人,你去也好安他们的心,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

  封公公将一只用蜡封好的瓷瓶推到他面前。「拿去吧。」

  童贯小心收起瓷瓶,讨好道:「多谢封公公、刘公公、沈公公提点!请各位公公安心,小的这次去必定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沈公公笑道:「这小崽子倒机灵!」

  说着他低头喝茶,眼底却闪过一丝掩藏极好的杀机。

  太阳升至天际,安永坊一户民宅内却暗如深夜,淡淡的灯光勾勒出一个优美的背影,剑玉姬一边批阅卷宗,一边听着身后人的回报。

  「已经安排停当,两名官差各拿了二百银铢的好处,答应在路上结果掉林冲的性命。那两名官差都是押惯犯人的,道路熟,手段多,胆子大。时间定在一日之后,下手的地方选在野猪林。」

  剑玉姬柔声道:「林冲和凝玉姬相处多年,又是教尊亲自下令监控的人物,眼下虽然没有多少价值,但绝不能让他活着到江州。」

  「是。属下自当尽力,绝不让林冲活着到江州!」

  那人向剑玉姬的背影叉手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灯光下映出陆谦的面孔。

  「你在太尉府做得很好,但这趟还要你亲自去,看着他们除掉林冲。」

  剑玉姬道:「这是教尊的吩咐,绝不能有丝毫疏漏。」

  「是。」

  陆谦离开后,剑玉姬也在卷宗上写下最后一笔,随即合上卷宗,从旁边另取一份。

  旁边的阴影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掌,拿起案上的茶盏饮了一口。

  如果程宗扬见到他的面孔肯定会惊叫出来,居然是在五原城一别就未曾谋面的大官人西门庆。

  他望着剑玉姬的背影,目光中有六分钦佩、三分羡慕,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嘲讽。

  「陆谦打着和林冲交好的幌子,其实是凝玉姬的联络人,」

  西门庆喝了口茶水,微微笑道:「如今凝奴被仙姬当了弃子,教尊也同意取消对林冲的监控,这个陆谦再留在太尉府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我让他亲自去野猪林。」

  剑玉姬淡淡道:「大官人可愿做黄雀?」

  西门庆那双桃花眼泛起迷人的笑意,柔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辞耳。」

  「殇侯到了江州。」

  剑玉姬没有再提陆谦的话头,而是说起旁事,「你当日挑动龙骥谢艺赴南荒,实属不智。」

  西门庆笑道:「小生是想看看齐姐经营多年的成果,没想到那个鬼巫王如此不中用,反而坏了齐姐饲养龙神的大计。」

  剑玉姬平静地说道:「更没想到让殇侯找到天命之人。」

  西门庆一时哑然。

  剑玉姬看着卷宗道:「你和阿齐争权,我不管,但既然惹出殇侯就应该计算出他可能的反应。如今殇侯与星月湖合流,正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西门庆「刷」的打开折扇。「你不也是一样?算无遗策的剑玉姬照样被姓程的小子耍得团团转,用了潜藏在云家十几年的死士才挖出的消息,还是没想到那小子有办法逼得宋国退兵。」

  「是我犯了错误。」

  剑玉姬坦然道:「我原以为把凝奴给他能占用他一半的时间和精力,没想到他白得一个鼎炉,竟然能忍住不夜夜笙歌,更没想到他还有太乙真宗的后着。」

  剑玉姬沉默片刻,忽然指尖一挑,准确地从尺许厚的卷宗中挑出一份,在面前摊开。「十月十七,蔺采泉赴晴州——是了,想必他们在晴州见过面。」

  剑玉姬在卷宗上注了一笔,然后放回原处,接着看着面前的卷宗。

  「你在看什么?」

  「粮价。」

  剑玉姬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可以赚钱,偏要换回一堆自己印制的纸张。」

  「这种事情你不如找个晴州的老朝奉,」

  西门庆摇着折扇道:「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都懂的神仙?」

  「大官人说得对。」

  剑玉姬立即放下卷宗,又拿起另外一份,安详的表情没有半点波澜,似乎对他的讽刺全无反应。

  这个贱人!西门庆心头仿佛有一道火苗掠过,他喝了一口变凉的茶水才勉强压下心火,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道:「既然没什么事,小生先告辞了。」

  剑玉姬头也不回地说道:「林冲、陆谦,一个也不放过。」

  西门庆傲然笑道:「一个囚徒、一个奴才,要取他们性命,我西门庆不费吹灰之力!」

  可惜和刚才的嘲讽一样,西门庆故作的豪言壮语没有激起剑玉姬任何反应,他只好悻悻离去。

  剑玉姬停下笔,仿佛陷入沉思。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仆妇现身出来,将一叠新到的卷宗放在案上。

  「难道是林冲?」

  剑玉姬忽然道。

  巫嬷嬷沙哑着喉咙道:「什么?」

  剑玉姬一指抚住玉腮,沉思道:「我原以为他是看中凝奴的美色,才挑动高衙内前来调戏,莫非他看中的其实是林冲?」

  巫嬷嬷怪笑道:「那林冲算得什么?便是老奴也斩杀了他!」

  剑玉姬摇了摇头,「林冲被凝奴用瞑寂术限制修为,如今凝奴术法已失,他修为能在短时间内晋级,犹未可知。若非如此,何必教尊亲自下令除掉这个小小的教头?」

  剑玉姬打开一份卷宗。「十方丛林的人到了吗?」

  「到了,是灵鹫寺的净念小秃驴。」

  巫嬷嬷道:「仙子尽管放心,有西门大官人出马,区区一个林冲还不手到擒来!」

  剑玉姬看着卷宗,慢慢道:「小心无大过。」

  陆谦并没有返回太尉府,他沿着御河走了一段,打着主意,然后加快脚步。

  半个时辰后,他敲开一扇房门,摆出豪门恶客的架势,趾高气昂地说道:「衙内吩咐!明天你跟我走一趟!」

  阮香琳道:「明日奴家妹夫出门远行,能否……」

  「莫忘了你欠衙内的钱款。」

  陆谦板起脸道:「明日穿得艳一点,记住!」

  阮香琳有把柄落在他们手里,虽不愿去,也只好答应下来。

  在陆谦经过的一个角落,同样有人在为明日的行程做准备。

  随着空气一阵波动,封印打开,土黄色的草纸上泛起如朱砂般淋漓的字迹。

  时间:三月十八日午时。

  地点:野猪林目标: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任务:斩首。

  少女握住胸前的银炼,轻声道:「姐姐,我们有任务了。」

  片刻后,旁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难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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