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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11,2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4070 ℃

  雁儿一边后退一边摇手,「这不成,奴婢在外面伺候。」

  程宗扬一边拉住她,笑道:「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跑。」

  把主人一拖,雁儿再使不出力气挣扎,她羞答答解开衣襟,一时间满室春光旖旎。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切地拍门声,敖润扯着嗓子道:「程头儿!四爷回来了!」

  斯明信为高智商误伤杀人的事去找郭解,一去多日,杳无音信,此时突然回来,程宗扬不敢怠慢,找了块头巾当作包头,裹住头发,匆忙出门。

  「怎么样?四哥人没事吧?」

  「四爷没事,只是他还带了人来。」

  「谁?」

  敖润兴奋地说道:「郭解郭大侠!」

  程宗扬打了个激零,竟然是郭解亲自上门?难道是找麻烦的?

  「不会吧?」

  「我亲眼看见的!」敖润啧啧赞道:「郭大侠果然豪壮!比老敖还高了一个头,那气势!啧啧!」

  「他自己?」

  「就带了一个随从,别的没看到。」

  就两个人登门,应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程宗扬心里嘀咕着,快步走入厅中,只见席间并肩坐着一高一矮两名汉子,却没有见到斯明信。

  斯明信不喜露面,程宗扬也不以为怪,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被堂上那名大汉吸引,不由暗暗喝了声彩。

  难怪敖润会连声赞叹,那大汉果然生得雄伟异常,虎背熊腰,身材壮硕,即使屈膝跪坐,也和自己差不多高,双肩又宽又厚,臂上隆起的肌肉就像里面揣了只排球一样,如果站直,身高恐怕要超过两米。相比之下,他旁边的男子身材短小,貌不惊人,怎么看都不起眼,此时双手放在膝上,两肩平齐,背脊挺直,坐姿中规中矩。

  程宗扬扫了一眼,便大步上前,开口笑道:「四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老敖,让厨下准备酒菜!」

  敖润应了一声,飞跑着下去吩咐。程宗扬这才抱拳,对那名壮汉道:「郭大侠!久仰!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名壮汉双手按膝,雄躯纹丝未动,沉声道:「在下符离王孟。」

  程宗扬一怔,却见旁边那名身材短小的男子微微俯身施礼,开口道:「在下轵人郭解。」

  那男子口气中没有故意的炫耀,也没有刻意的谦逊,就像路过时被人询问一样,平平常常地通报了姓名。

  程宗扬呆了半晌,眼前的男子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衣裳,相貌平平,头上结着一顶半旧的青布裹头,腰间插着一柄短刀,脚上穿的草鞋,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出众之处。

  郭解名头之响,可以说是两千年间唯一的郭大侠。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郭解偌大的名头,在程宗扬想像中,肯定是龙行虎步,豪气逼人,举手投足都有一代霸主的峥嵘气势——就和王孟的模样差不多。没想到真实的郭解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虽然很不礼貌,程宗扬还是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是郭解郭大侠?」

  郭解道:「不敢称大侠,只是郭解。」

  王孟重重哼了一声,显然对他的无礼颇为不满。

  程宗扬定了定神,赶紧赔罪道:「在下眼拙,还请郭大侠恕罪。」

  郭解道:「无妨。」

  「还是郭大侠宽宏大量,哈哈……」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掩饰方才的尴尬,这才入席跪坐,说道:「前日之事实在是得罪了。小徒顽劣,酒后失手伤了令外甥,郭大侠你看……」

  「当日之事我已知晓,此事终究是吾儿之过,」郭解摇头道:「因酒丧命,实为不值。」

  「依郭大侠之见,此事该如何了结?」

  「来之前我去看过家姊,亲手收敛了吾儿的尸骨,为其送葬。」郭解说道:「此事就此了结。」

  程宗扬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言辞,没想到郭解会如此直接了当,愣了一下才长松了一口气。

  历史上郭解行侠仗义,终究以武犯禁,被武帝诛杀,程宗扬不知道六朝的历史会出现怎样的扭曲,但出于理智,他并不想与这位大侠有太深的交往。毕竟汉国局势已经够乱,再牵涉上郭解,很容易引火烧身。不过明哲保身并不意味着他对郭解没有兴趣。郭解名垂后世,单以名声而言,古今大侠无人能及。但此时亲眼见到真人,与他的名声相比实在是反差巨大——他旁边王孟那模样才真正对得起大侠的名头。

  直到此时郭解说出这番话来,程宗扬才收拾起患得患失的心情,认真打量起这位大侠。

  「郭大侠如此高义,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说着程宗扬又道:「也多亏了四哥解释。」

  王孟在旁冷冷哼了一声,态度颇不以为然。

  程宗扬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略一错愕,只听郭解道:「我与他虽然有些过节未曾了结,但义之所在,天下趋之,终不能以私怨而坏大义。」

  程宗扬听得愣神,他还以为斯明信与郭解交情不浅,才特意出面,这会儿才听出来斯明信与郭解非但没有什么交情,反而有些没有解开的过节。话说回来,郭解与斯明信过节未消,还能持平而论,甚至律己而宽人——程宗扬有点明白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为何会被公认为当世大侠了。

  宅中有大宋的禁军亲自掌勺,比一般的大厨也不逊色。不多时,便送来几样酒菜,敖润还抱了一只酒瓮,兴冲冲过来斟酒。

  程宗扬道:「郭大侠名动天下,在下仰慕已久,难得今日光临寒舍,大伙一醉方休!」

  敖润当即给王孟满上,「郭大侠,请!」

  王孟极为豪放,举樽一饮而尽,然后才道:「我是王孟!」

  程宗扬笑道:「那位才是郭大侠,这位是王侠士。」

  敖润也吃了一惊,弄清原委才知道自己闹了乌龙。他连忙举瓮给郭解满上,一边自嘲道:「瞧我这眼力劲……」

  敖润抱着数十斤的酒瓮,双臂稳若磐石,酒水从瓮口一条细线倾下,稳稳注入樽中,没有溅出半点。

  郭解赞道:「好身手!」

  敖润道:「郭大侠,我敬你一杯,当是赔罪。」

  郭解歉然道:「郭某从不饮酒。」

  「哪里有大侠不喝酒的?」程宗扬举樽笑道:「郭大侠,我也敬你一杯!」

  郭解抱拳道:「心意已领,但郭某向来酒不沾唇,还请见谅。」

  程宗扬将信将疑,但郭解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好勉强,毕竟刚因为酒上的事惹来一场麻烦,再因此误事,那就太划不来了。程宗扬放下酒樽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以水代酒。郭大侠,请。」

  郭解遥遥举碗,饮了口白水。

  程宗扬道:「前些日子听说郭大侠遭小人构陷,被迫迁徙。如今身处异乡,不知可还安好?」

  郭解道:「郭某惯于奔走,自是无妨。只是我那些兄弟素来纵横恣意,受不得拘束,未免辛苦。」

  「说到郭大侠的门客,前些天我的在伊阙遇到郭大侠门下的豪士,果然是慷慨豪勇的英雄好汉!」

  程宗扬眉飞色舞说了当日在伊阙看到的一幕,尤其是那名豪士杀人之后不避不逃,坦然留下来顶罪,说着连声赞道:「好汉子!」

  郭解却毫无欢容,他眉头紧锁,微微俯身施了一礼,然后道:「多谢程兄相告。此事郭某还是初次听闻。那位兄弟因我而被官府捕拿,我却一无所知,实在是惭愧。还请程兄细述他的相貌,我好设法迎他出狱。」

  程宗扬边想边道:「那人是个大胡子,身体很壮……对了,和他一起的少年把杨家那人的头颅带走了。」

  郭解扭头看向王孟,王孟道:「数日前有几名少年跃马门外,称已为郭大侠除去杨家子,但未留名姓,想来就是这些人了。」

  「找到他们,此事因我而起,不要牵连旁人。」

  「诺。」

  程宗扬道:「老敖,去把那小子叫来,让他给郭大侠磕头赔罪。」

  「不必。郭某今日非为此事而来。」

  「那是……」

  郭解双手按在膝上,缓缓道:「听闻前辈在此,郭某特来请见。」

  「前辈?哪位前辈?」程宗扬一头雾水。

  「昔日游侠儿,洛下刘谋。」

  程宗扬一拍大腿,「你说老头啊!他叫刘谋?」

  「当初纵横洛下时,前辈自称刘谋。」

  程宗扬苦笑道:「不是我推托,实在是你这位前辈行事太出人意表——这都四五天没回来了。」

  「不知前辈去了何处?」

  「这就难说了,不过我今日正好在城东一处陋巷见过他。」

  「前辈在城东?」

  「没错,跟一群少年在赌钱呢。」

  郭解感叹道:「果然是前辈会做的事。既然如此,郭某就告辞了。」

  说着郭解长身而起,向程宗扬抱拳施礼,又对旁边的敖润揖了揖手,说了声「有劳。」

  程宗扬刚要开口,头顶忽然传来几声疾响。王孟身形一晃,雄壮的身躯半跪着挡在郭解身前,接着长剑跃然出鞘,在胸前搅出无数剑花。剑上「啪啪」几声震响,数枚疾射而来的暗器被长剑格开,四下飞散。

  王孟双目如电,仗剑喝道:「哪里来的鼠辈!出来!」

  王孟这一声大喝声震屋宇,檐上的瓦片都被震得微微颤动。

  郭解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燥,然后抬手往案上一丢,一枚漏网的暗器从他掌心滚落下来,在案上打了个转,却是一颗用来下酒的蚕豆。

  郭解轻轻拍了拍手,「卢五,你既然来了,就下来吧。」

  卢景从梁上飘下,拿起郭解未喝的那杯酒,毫不客气地折进自己碗里。

  王孟被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你——」郭解却视若无睹,只道:「你也来了。」

  卢景一口气喝完,抹着嘴巴道:「剧孟呢?」

  郭解没有作声。

  「瞧瞧,郭大侠从不妄言诳人,知道肯定不会说不知道,顶多不告诉你。」卢景翻著白眼道:「你告诉他,最多三天,他要再不露头,我就把他家拆了。」

  郭解淡淡道:「好。」

  郭解转身离开,王孟狠狠瞪了卢景一眼,卢景只当自己是瞎子,翻著白眼不理不睬。

  程宗扬亲自送行,大门一开,才看到外面的僻巷中聚集了数十名汉子,每个人都佩着长刀,牵着健马。他们似乎是赶了数日的长路,浑身上下风尘仆仆,但一个个毫无倦意。

  郭解吩咐几句,众人轰然散开,往各处里巷去寻找朱老头。郭解回身向程宗扬抱了抱拳,「告辞。」

  「郭大侠稍等。」

  敖润捧着一只沉甸甸的木匣飞奔过来。程宗扬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郭大侠笑纳。」

  那只木匣虽然不起眼,但份量十足,里面盛放的显然非金即银。郭解略一思索,将木匣交给王孟,然后道:「郭某来得匆忙,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物,这些钱我便收下了。」说着吩咐道:「取我的坐骑来。」

  旁边的门客当即牵来两匹马,交给敖润。

  敖润连连摆手,「这怎么成?」

  郭解道:「这些钱算郭某暂借,以十日为期,届时必定奉还。」

  程宗扬原本想推辞,听到十日奉还又改了主意,「若是钱上的事,郭大侠尽管开口。在洛都,没有车马不行,这样吧,马匹我且留下,另给郭大侠配两匹挽马,一辆马车。郭大侠办完事,尽管来取马便是。」

  郭解抱拳道:「承情。」

  郭解一行走远,卢景揣着手过来,「如何?」

  「想听场面话,还是听实话?」

  「都听听。」卢景道:「老五不会说场面话,得跟你学学。」

  「四哥才该学吧?他把人领来,自己就没影了,有这么待客的吗?」

  「你要能教会他招待客人,我立马跪下来给你磕十个响头。」

  两人说笑几句,程宗扬道:「郭大侠虽然貌不惊人,但胸怀大义,行事光明磊落,严己宽人,是条汉子!」

  「这是实话?」

  「场面话。」

  「实话呢?」

  「郭解貌不惊人,言不出众,说的道理也是老生常谈。但他能说到做到,这就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卢景笑道:「这英雄也太简单了吧?」

  程宗扬耸了耸肩,「大道理谁都会说,但做到的,能有几个?单是一个仗义疏财,就能难倒多少人?」

  「你怎么看出来他仗义疏财的?我要没看错,他刚才是拿了你一笔钱吧。」

  「就是他一点不客气地拿了那批钱,我才高看他一眼。」程宗扬道:「他随随便便就接了钱,说明他不把钱财放在心上。越是重财之人,才越会推三阻四,斤斤计较。」

  卢景朝他头上拍了一把,「小子,你心眼儿太多了。咦?这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抱着头道:「别问!敢问就翻脸!」

  「皮外伤?那我就不问了。」

  「五哥,你怎么来了?」

  「姓唐的递了消息,要跟我结账,我来跟你商量。」

  「正好老匡他们来了。五哥,你拿主意,咱们设个套,把钱全吞了,然后装作走人。」

  「成。」卢景道:「我跟他们约的明晚。地方嘛……」

  「放在进山那处镇子上。」

  「好主意!」卢景一听就明白了,「等老四回来,我们先去踩点。」

  「四哥去了哪里?」

  斯明信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人盯上这宅子,我去摸底。」

  程宗扬抬头去看,斯明信的身影却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程宗扬扭过头,呼了口气,「吓我一跳……」接着他又警觉起来,「是谁?」

  「朱安世的人。」

  「怎么会是朱安世?」程宗扬随即醒悟过来,「延香!」

  延香是有名的游女,认识的人不少,这些天与敖润一同出入,多半被有心人看到,通知了朱安世。

  程宗扬有些头痛,朱安世与卢景有交往,却又和吕冀的关系不清不楚。被他的人盯上,既没办法向他透露底细,又不好动手对付他,只能装作不知道,这样一来,许多事情都缚手缚脚。

  程宗扬心下权衡片刻,然后道:「四哥,要辛苦你一趟。」

  斯明信抱着肩,没有作声。程宗扬知道,不是他摆架子,而是他不怎么喜欢说话,不作声就是答应了。

  程宗扬开门见山地说道:「如瑶来了。这里来往的人多,不太安全,我想送她去上清观。」

  斯明信点了点头。

  「五哥,麻烦你看着点尾巴,有的话就甩掉。」

  卢景道:「好说。」

  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从院中驶出,赶在宵禁前驶离洛都。敖润驾车,云如瑶、雁儿、阮香凝同乘一车,程宗扬一身公子哥的打扮,骑马跟在旁边,斯明信和卢景则潜在暗处,不露踪影。

  缺乏电力照明,使六朝昼夜分别极为明显,城中还有不少灯火,一旦出城,四周就是黑沉沉一片,整个天地都仿佛陷入沉睡。马车前虽然挂着灯笼,但只能勉强照出眼前数步的道路,白天可以纵情狂奔的马匹,此时只能迈着小碎步,缓缓前行。

  有敖润和自己两人,一般的麻烦也能应付下来,但程宗扬担心的是巫宗,万一再被他们守株待兔,这回麻烦就大了。

  忽然远处一片火光闪动,数十骑奔驰而来。马上都是些锦衣少年,一个个举着火把,拿着棍棒,明火执仗呼啸而过。

  程宗扬等人早早就避到路边,让开道路。那些少年也没有理会他们,只顾着笑闹不已,不时发出大笑,流露出使不完的精力。

  紧接着,十余名少年簇拥着驰来,他们马鞍旁悬挂着形形色色的猎物,显然收获不少。即使在疾驰中,这些少年的队型也极为紧密,后面的马首紧贴着前面的马尾,显露出精湛的骑术。

  人群中,两名年轻人并骑而行,其中一个眉目俊朗,容貌英俊,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正是洛都有名的贵族少年,富平侯张放。他马鞍旁挂着两只锦鸡,一只毛色纯白的野兔。

  他旁边的年轻人身穿玄衣,兴致高昂,程宗扬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天子刘骜。他马鞍旁挂着一只革囊,里面装着一条小狗,隐约能看出翅膀的痕迹。

  程宗扬被周围的骑手隔开,马蹄声中,只听见几句断断续续的交谈,「飞犬……五十步……」

  「……鬼市……」

  接著有少年吹起笛子,清越的笛声掩盖了刘骜和张放的交谈。

  程宗扬心里提了起来,天子怎么会突然提到「鬼市」?按襄城君的说法,那就是个专门贩卖赃物的黑市,怎么会和天子扯上关系?

  后面的队伍逐渐变得稀疏,又过去十几骑后,程宗扬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人群中的东方曼倩也同时看到了他,随即向他使了个眼色,微微点头示意。

  没想到东方曼倩终于梦想成真,也混到了天子身边,只不过看他的距离,离天子亲信的位置还远。程宗扬手中扣着一枚石子,屈指一弹。东方曼倩伸手接住石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与旁边的人交谈起来。

  离程宗扬还有两步,东方曼倩鞍旁挂的猎物忽然掉下来一只,藉着惯性一路滚到程宗扬脚边。

  「倒霉!」东方曼倩大骂一声。

  周围的少年扭头一看,都笑了起来,「还好是死的,若是活的今日就白费力气了。」

  两步的距离一晃而过,等东方曼倩勒住马匹,已超出数步。程宗扬故意磨蹭了一下,等东方曼倩勒转马头,才捡起猎物,满脸堆笑地迎上去,殷勤地帮他系在鞍侧。

  那些少年早已驰远,高声道:「东方!快着些,我们在前面等你!」

  「好咧!」

  程宗扬一边系着猎物,一边低声道:「怎么回事?天子为什么提起鬼市?」

  东方曼倩飞快地说道:「那只飞犬是富平侯的门客献来的,据说鬼市还有。天子也想要一只——」说着他提高声音,「多谢多谢!」

  最后几匹快马结伴而来,东方曼倩丢下几枚铜铢,大模大样地说道:「赏你的!」然后打马追了上去。

  程宗扬翻身上马,「走!」

  车帘拉开一线,露出一双如水的美目,云如瑶柔声道:「相公,你不去鬼市看看么?」

  「鬼市要到子时才开张,我先送你们去上清观。」

                第三章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一向僻静的上清观,此时竟然车马如云,山门外聚满了各家奴仆,马车刚到山门处,就被迫停了下来。敖润挤过去打探一番,然后回来道:「他们说今天什么至圣先师诞辰,观里打醮设供,里面都堵满了。」

  「至圣先师?孔圣人?道宗祭祀他干嘛?」

  敖润摸了摸脑袋,「程头儿,这你可问着我了。」

  程宗扬眼看无法入内,只好弃车步行。敖润在前开路,雁儿和阮香凝一左一右扶着云如瑶,跟在程宗扬身后。三女一出现,就吸引了无数目光,倒不是她们生得美貌——三女都带着面纱,看不出美丑,只是刚过中秋,中间一名女子就穿上一领华贵的狐裘,人人都觉得纳罕。

  「借光,借光……」

  程宗扬护送三女,一路进入观内,只见殿内坐满信徒,阳石公主、平城君都在席间,甚至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吕不疑!

  殿内正在举行清醮,供台上放着一只鼎、一对烛台,一对青瓷花觚。几名白衣女童依次献上香、花、灯、水、果五种供品,卓云君的亲传弟子沈锦檀轻敲云板,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犹如仙子的道姑手拿拂尘,盘膝坐在蒲团上,曼声道:「五献皆圆满,奉上众真前。志在求忏悔,敬诚可通天。」

  她声音犹如清泉,柔和动人,声音虽然不高,但殿内任何一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同声应道:「无量天尊。」

  「太素澄清汉,浩灵分九旒。道生太元一,化为天地珠。」

  众人随之念道:「道生太元一,化为天地珠。」

  即使见过卓美人儿最耻辱的姿态,程宗扬也不得不承认,坐在讲经台上的卓云君充满了超凡的魅力,仿佛超脱了生死,飞升于九天之外。

  可人不是仙,再高贵的仙子,也终究要落入凡尘。

  程宗扬听了片刻,不动声色地领着众人绕到殿后,往上院的静舍走去。云如瑶忽然「咦」了一声,赞叹道:「好美的女子。」

  程宗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女并膝跪在殿后的角落里,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虔诚地念诵着。她丰姿弱骨,犹如一朵娇娜的莲花,此时微微低着头,白玉般的肌肤仿佛透出光来。

  卓云君的颂声从殿中隐约传来,「太虚感灵会,命我生神章。一唱动九玄,二诵天地通……」

  赵合德一字一字念着,眉宇间一片宁静。

  程宗扬把云如瑶送到上院的小楼内,将她冰凉的双手合在掌心,慢慢暖着。不多时,房门拉开,卓云君笑吟吟进来,柔声道:「主人。」

  「仪式还没完吧?怎么就出来了。」

  「打醮要好几个时辰,总要歇息一会儿。眼下是锦檀在讲。」

  程宗扬握着云如瑶的手没有松开,微笑道:「这是你未过门的主母。」

  卓云君伏下身子,以婢礼跪拜,「奴婢见过夫人。」

  云如瑶俯在程宗扬肩头,吃吃笑了起来。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笑什么?」

  「方才在殿里,她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一样,犹如仙音。」

  「你喜欢那种腔调?」

  「不是……」云如瑶在他耳边道:「如今她说话听着黏黏的,好奇怪……」

  程宗扬大笑道:「是不是听着像是下面已经湿了一样?」

  云如瑶笑着啐了他一口,然后直起腰,掠了掠发丝,将腕上一只玉镯摘了下来,「赏你的。」

  「多谢夫人。」卓云君恭顺地接过玉镯,入手的冰凉却使她神情微动。

  程宗扬道:「少夫人身体不太好,在你这里休养几日。」

  「奴婢知道了。」

  程宗扬打开案上一只木匣,交给云如瑶,「这是账册。」

  云如瑶眼睛一亮,一目十行地翻阅起来。

  卓云君小心收好玉镯,然后向雁儿施礼,「奴婢见过姊姊。」

  雁儿笑道:「我可没有礼物给你。」

  阮香疑跪下向卓云君施礼,「凝奴见过卓姊姊。」

  卓云君温柔地托起她的下巴,轻笑道:「出落得更水灵了呢。」

  阮香凝带上笑容,「多谢姊姊夸赞。」

  程宗扬道:「这是近来的账册,你随便看看,不要太伤神了。」

  「妾身知道了。」云如瑶道:「你快去吧,莫误了事。」

  程宗扬也在担心小紫,搂着她亲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找到紫丫头,我就回来,等着我。」

  「好。」

  等程宗扬离开,云如瑶唤来卓云君,「你观里有位姑娘,是谁?」

  「是主人带回来的。因为不好露面,才留在观里。」

  「原来如此……叫什么名字?」

  …………………………………………………………………………………

  程宗扬在观外与斯明信和卢景汇合。听说小紫去了鬼市,斯明信没有表情的僵尸脸微微抽动了一下。卢景道:「还不快走?」

  程宗扬道:「鬼市很危险吗?」

  「那要看作什么了。鬼市里平常买卖都是暗中交易,即使有风险也顶多赔了本钱。怕就怕紫姑娘好奇,去看鬼市里私设的榷场。」

  「哦?」

  「榷场是各人出价,价高者得。即使没买到,也泄露了身上的本钱。许多头次来鬼市的,都被诳进榷场。万一不小心露了底细,被人盯上,轻则失财,重则殒命。」

  「明摆着坑人的,那还有人进去?」

  卢景咧嘴一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看到面前的市集,程宗扬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叫鬼市。鬼市就在邙山脚下,一条小河从镇中流过,将市集分成两半。南岸的房屋多半被大火烧毁,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北岸紧邻的一道山梁崩塌大半,将一半的市镇都埋在山下,剩下的也不堪。看来这里原来是座颇为繁华的市镇,结果先遇到了山体滑坡,又遭受火灾,时人以为不祥,才弃之而去,最终沦为鬼市。

  镇外已经聚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蒙着面孔,默不作声,相互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斯明信走着走着就不见踪影,只剩下卢景还在旁边。程宗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正举步欲入,却被卢景拉住,「还没有开市。」

  程宗扬只好耐心等着。将近子时,一点绿油油的灯光从废墟间摇晃着飞出,接着一个面生黑毛,形如猿猴的男子提着灯笼出来,他身高比孟舍人那侏儒也高不了多少,手里提着一盏灯笼,里面绿油油的灯光只有黄豆大小,映着他脸上的黑毛,诡异无比。

  猿猴般的侏儒尖声道:「子时到!鬼市开!」然后抛下灯笼,一脚踏灭。

  镇外等候已久的人群蜂拥而入,刚才还一片死寂的废墟间人影闪动。鬼市的交易与别处不同,买卖双方都不交一言,也不亮出货物,有兴趣两人便拉住手,在袖内用手语交易。

  程宗扬也蒙面孔,一路走过来,只觉两边的人都和鬼魅一样,不说不笑,两只手在袖子里鼓捣一会儿,没谈拢就分道扬镳,谈妥就到僻处交易。

  「这是买卖中说的袖里乾坤?怎么玩的?」

  「各地的规矩不一样。这边是拇指当五,其余四指各当一,一从食指起,到五伸拇指。六从小指起,满掌为九。进位用反手和正手。钱铢用指节,从指尖开始,第一节为金,第二节为银,第三节为铜。反过来,卖家是指石、斤、两。」

  程宗扬试了一下,「挺简单嘛。」

  卢景翻了个白眼,「规矩还不是越简单越好?」

  程宗扬往周围望了一圈,没有见到小紫的身影。市镇虽然不大,但今晚无星无月,以他的目力也看不了多远。

  程宗扬翘首张望的举动引起旁人的注意,一个蒙脸的汉子走过来,低声道:「朱砂要不要?」

  程宗扬心里一动,「多少?」

  蒙脸的汉子一手伸来,先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中指第一指节,表示石,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

  两石朱砂,这个数量可不少。自己追查商人陈凤的时候,在南市打听过,一两开价就是二十钱。两石下来就是四十八贯,四百八十银铢。

  蒙面汉子一手握住他的指尖,还在等他开价。程宗扬也不含糊,先把他的手指移到自己中指第二指节上,然后屈起食指,在他手中一握,接着反过手,五指合拢——开价八十银铢。反正是贼赃,不砍白不砍。

  蒙面的汉子犹豫了一下,先伸出食指,然后五指合拢,比了两个零。

  程宗扬转身就走。

  接着又有人过来,两手一握,程宗扬感觉到手中多了一串珠子,手感圆润细腻,每一颗都有花生大小,显然是上好的珍珠项链。

  程宗扬先在第二指节上按了按,然后伸出拇指和小指,开价六枚银铢。

  这次轮到对方掉头就走。

  刚走几步,又有人过来,这回出手的是一只玉碗。程宗扬往碗底一摸,不由愣住,碗底刻着一个「程」字,倒像是给自己定做的一样。

  那人见他迟疑,怕露出行藏,拿起玉碗要走,却被程宗扬拉住。程宗扬开价五枚银价,那人伸出拇指点了点,表示同意,钱物随即易手。

  程宗扬把玉碗揣进怀里,继续往前走。鬼市里货物千奇百怪,但即使藏在怀中也会露出痕迹。他暗中留心,很快就看出端倪,在鬼市出手的很多都是珠宝首饰,金银极少,毕竟金银可以镕铸。珠宝玉佩有些还刻著名字,不是抢来的,就是奴仆背着主人偷出来的,一旦见光,就要惹来麻烦。

  忽然间,有人哈哈大笑,「拿一颗水玛瑙冒充玉佩,还敢开价五百银铢,幸好我看了一眼——揍他!」

  虽然蒙着面,程宗扬还是认出他就是天子刘骜。话音刚落,两名期门武士就冲上前去,把那个胆敢欺君的小子打得鬼哭狼嚎。

  周围的人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过来凑热闹。忽然有人凑过去,小声对刘骜说了几句。

  刘骜眼睛一亮,「真有?」

  那人使劲点头。

  「敢撒谎我就揍你!」

  那人连忙摇头。

  刘骜一挥手,「走!」

  刘骜身边只有七八个人,但已经是鬼市里最惹眼的一伙。而且在他附近,还有一些汉子三五成群同时移动,只不过或先或后,并没有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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