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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09,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4180 ℃

  怪不得韩定国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赴宴,这关系到他能不能更进一步,成为天子心腹。也怪不得吕冀肯拿出重金请阳泉暴氏出手去刺杀韩定国。他倒不见得是与韩定国有仇,只是不想把屯骑校尉让给别人,天子即使要换人,也要换成他们吕氏的自己人。

  程宗扬心里暗道:不知道如果天子得知他看中的韩将军是黑魔海的人,会怎么想?恐怕会感叹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太不容易吧。

  「皇后娘娘对你进献的符箓很满意。」徐璜笑道:「他日若是有验,少不了你的好处。」

  程宗扬干笑两声,飞燕、合德这对姊妹花是历史上有名的「绝代」佳人,受尽宠爱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何况自己进献的符箓压根跟生子没关系,就是一道静心养神的平安符,这好处怎么看也就是一张画饼。

  「明日是朝会的日子,」徐璜道:「可要记得早些入朝。」

  程宗扬一怔,五天时间竟然这么快?明天又到了朝会的日子?

  「陈校尉宴请韩将军是什么时间?」

  「明日晚间。」徐璜讶道:「你对此事为何如此上心?」

  程宗扬早已准备好理由,赶紧拿出来道:「我担心到时会出什么变故。」

  「勿须担心。」徐璜不以为然地说道:「届时单常侍也会赴宴。」

  …………………………………………………………………………………位于襄城君府西南的望楼高及五丈,分为三层,每层都有长长的木梯以供上下。但对于府邸的女主人来说,望楼的装饰性远大于实用性。楼上雕栏画栋,连木梯的栏杆都涂着金粉,一柱一檐无不显示着主人的赫赫声势,至于实际用途,基本上是没有的,自从建成之后,就根本没派人驻守过。

  宏伟的望楼华丽无比,然而此时,描金绘彩的栏杆旁却蹲着一个乞丐。卢景一边盯着校尉府,一边皱起眉头,「单超?」他沉吟片刻,「倒是听说过汉宫有个姓单的太监,修为颇为不俗。」

  能让卢五哥说一句修为不俗,这个单超看来很有几把刷子。但对于程宗扬来说,现在单超修为如何并不重要,即使他是个饭桶也是个麻烦。

  「无论单超修为怎么样,他要在场,我是没办法出手了——除非连他也一块干掉。」

  卢景挑了挑眉,似乎在考虑干掉单超的可能性。

  「干掉他不可能。」程宗扬道:「天子的亲信就这么几个,如果干掉单超,等于平白帮了吕氏一个大忙。」

  天子亲政,与吕氏争权的苗头极为明显。程宗扬虽然对汉国这位天子没什么好感,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天子正为权力与吕氏明争暗斗,自己出手干掉韩定国还好说,毕竟韩定国背景太不单纯,但是连单超也一并干掉,天子失去了左膀右臂,还怎么跟吕氏斗?

  「或者可以想个办法,让他赶不上宴会。」

  「这倒是个主意。明天的朝会,我来试试能不能缠住他——咦?这是在干什么?」

  几辆大车络绎驶入校尉府,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里面满载货物。从望楼上看去,远处的校尉府尽收眼底。能看到几辆大车径直驶入池苑,接着守卫的军士掀开油布,从车上取出各种器械。

  程宗扬脸色越来越阴沉。那些军士有条不紊地布置着防护措施。以池间宴客的小亭为中心,除了在池塘的水下暗设渔网,周围又陆续布下十余道机关。

  藏在树下的铁夹看似笨重,制作却精巧之极,细如发丝的机括只要一片落叶就可以触发,力道足以夹碎一头猛虎的胫骨。廊外的花丛中设着暗弩,弩锋浸过剧毒,呈现出诡异的暗灰色。卢景判断,上面用的应该是汉国军中秘制的棘毒,沾上血肉就会立即导致溃烂。树枝间藏着带有绳套的暗钩,连树皮下都埋藏着各种各样的利刃和尖刺。程宗扬亲眼看到一只灰扑扑的鸟儿落到树上,转眼就被弹起的刀光绞碎,变成一团混着羽毛的血泥。

  「妈的!」程宗扬忍不住暴了粗口,「这些家伙也太狠了吧?」

  卢景盯着射声校尉的府邸,神情同样越来越凝重。府内的防护远远超过正常的防护水准,简直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圈套,专门等着有人来自投罗网。他昨晚曾潜入校尉府,但经过这一番布置,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此时都已经成为密布杀机的陷阱,即使自己出手,也没有信心能够幸免。

  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距离明晚的宴会还有一天半的时间,韩定国前来赴宴的时候,校尉府的戒备会更加森严。

  「取消计划。」程宗扬下了决断。面对这样的防护还要坚持刺杀,完全是送死。

  「撤吧。」卢景也不勉强,作为杀手,最要紧的并不是刺中目标,而是保存自己,一个死掉的杀手是不会有任何威胁的。

  「不行。我们要在这里盯着。」程宗扬道:「我再派些人来,盯紧校尉府,连一只蚂蚁都不能放过。」

  卢景不禁诧异,已经取消了刺杀行动,还要再加派人手在这里盯着?

  程宗扬目光在校尉府周围逡巡,「小紫……万一闯进去就麻烦了。」

                第四章

  这一天,程宗扬与卢景一直守在襄城君府的望楼上,紧盯着校尉府。敖润、刘诏、冯源……连鹏翼社的蒋安世等人都被调来,扮成各种路人,轮流在校尉府周围来回游荡出没。

  惊理、罂奴和卓美人儿作为小紫的侍奴,相隔数里就能被主人感应,比起其他人有特殊的优势。程宗扬没有丝毫留手,把三女都派了出去,分别守在校尉府的东、西、南三面,希望能让小紫在靠近陷阱之前先感知到她们。

  程宗扬告诉红玉自己要用望楼,襄城君一句都没有多问,便把望楼周围的几个院子腾空,派了她身边几名奴婢守着,不许任何人接近。中间襄城君让红玉来过几次,若是平时,程宗扬倒是有兴趣和她找点乐子,但此时半点心情都没有,只给了红玉一杯水,让她带回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程宗扬越来越焦急。校尉府的布置今日整整持续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继昨天在池塘中暗设鱼网之后,新布置的机关重重叠叠,沿着池塘形成一道死亡禁地,严密得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更令他焦急的则是小紫。一整天时间,小紫始终没有出现。既然她把韩定国列为目标,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程宗扬只能猜测她现在很可能还没有得到韩定国赴宴的消息,仍在别处寻找机会。

  一直守到过了子时,离天亮只剩下两个时辰,程宗扬才匆忙回到住处,草草洗浴,准备先赶去参加朝会。

  新汲的井水兜头浇下,焦虑了一整天的头脑似乎冷静了许多。小紫既然不在校尉府周围,她会在哪里呢?韩定国的建威将军府?还是刺杀韩定国只是一个幌子,她真正的目标是在另外一个方向?

  如果她的目标另有其人,究竟会是谁呢?闻清语?还是剑玉姬?

  韩定国既然是黑魔海的人,他身边的婢仆肯定也潜藏有巫宗的人。自己在校尉府周围布置的人会不会太多了?

  一个个问题想得脑袋发胀,程宗扬又举起一桶水,兜头浇下。清冽的井水溅在青石板上,淙淙响着流入排水沟。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正准备抹干身体,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程宗扬停下手,警觉地竖起耳朵。这处宅子的正门外是一条死巷,除了有些不厚道的家伙找不到厕所跑来撒尿,根本不会有人路过,可这大半夜的,谁会骑着马冲来撒尿?这些人敢公然违反宵禁,纵马夜奔,难道是找自己的?

  果然,马蹄声在门外停下,接着有人擂响大门,喝道:「里面的狗贼!赶紧给大爷开门!」

  「装什么缩头乌龟?滚出来让大爷看看你有几只眼!」

  「兄弟们!把门砸开!」

  「砸!」

  叫骂声中,大门被撞得咣咣作响。程宗扬黑下脸来,这是洛都的游侠少年来找麻烦了。

  高智商当日跟人冲突,虽然被暴揍一通,好歹只是受的跌打挫伤,贴了几天狗皮膏药,已经恢复大半。问题是他好死不死地捅了别人一刀,还把人捅死了,捅死的还是郭解的外甥。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天,据说洛都本地几个大豪出面,才劝说郭解的姊姊先收殓了儿子的尸体。眼下斯明信亲自去找郭解开说此事,至今还没有回来,那些与郭解外甥交好的游侠少年却没有闲着,一直在打听高智商的下落,这会儿是找上门了。

  富安坐在高智商的卧房门边,身上裹着条毯子,脑袋一栽一栽地打着盹。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后脑勺撞到门板上,痛得他呲牙咧嘴,一边捂着脑袋,一边爬起来,先拉过板凳挡住衙内的房门,然后跑到大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动静。

  大门「咣」的一声,撞在富安脸上,富安一屁股坐倒,右脸顿时青了一块。

  「里面有人!」

  「兄弟们加把劲!把门踹开!」

  「敢杀我大哥!砍死他!」

  几名少年叫嚣着去踹大门。忽然大门打开尺许,一颗巨大的头颅伸了出来。那头颅犹如猛豹,两只巨眼青光闪动,大半张脸都被青黑色的兽斑覆盖,唇外生着可怖的獠牙,完全是非人类的存在。大半夜猛然露出这么个狰狞的画面,简直跟噩梦一样。

  几名少年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足能塞下一个鸭蛋。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野兽般腥臭气息的口水雨点般洒在脸上,几名少年当场就尿了裤子。

  几匹坐骑嘶鸣起来,奋力挣开缰绳,往巷外狂奔出去。那怪兽张开大口,獠牙犹如尖刀在血红的大口中发出白森森的寒光,牙缝里还带着血丝,象是刚嚼了两个活人,还没吃饱。

  几名少年一个个面无人色,裤裆里湿漉漉的,一双腿就像麺条一样,直想往地滑。忽然有人发了声喊,几名少年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滚下台阶,哭喊着逃散一空。

  青面兽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满意地咂咂嘴,然后「呯」的关上大门,抓起富安挟到肋下,回到院内。

  程宗扬一边抹着身上的水迹,一边道:「嘴脸收着点,大半夜的,别把人吓死了。」

  青面兽咧开大嘴,露出一个可怕到极点的笑容,「吾晓得。」

  「宅里让哈爷多费点心,万一有人来找麻烦,别跟他们客气,只要不出人命就行。」

  「诺。」

  「老富,你没事吧?」

  富安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大着舌头道:「没事,没事……」「得,让哈爷再给你开副膏药贴贴。」

  那帮少年吓破了胆,没有再回来搅扰。程宗扬换好衣冠,已经是寅时,敖润等人都在校尉府,他只带了毛延寿和三名从临安来的禁军士卒,一道前往南宫。

  天色微亮,宫内已经是车马云集,诸位有内朝加官的官员聚在玉堂前殿,等候天子启驾。

  几位中常侍都在座,却没看到蔡敬仲。徐璜脸色十分难看,一盏茶工夫就逮着殿里的小黄门骂了三回。

  「蔡常侍怎么还没来?赶紧去催!」

  唐衡劝道:「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具瑷在一旁温言细语地劝慰单超,「借钱容易还钱难,单兄也不必多虑,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姓蔡的一个?」

  单超正襟危坐,冠上的金珰貂尾一丝不乱,一张脸阴沉得像要下雨一样。开玩笑,他可是借了一百万钱给蔡敬仲,这钱若是要不回来,等于大半辈子都给姓蔡的干活了。

  「来了!来了!」一名小黄门奔了进来,喘着气道:「蔡常侍来了!」

  几名中常侍「呼喇」一声都站了起来,像变脸一样堆起笑容,连一贯不苟言笑的单超都扯起唇角,目光热情地望着殿门,眼巴巴等着蔡敬仲进来。

  蔡敬仲刚一进殿,几名中常侍就蜂拥而上,亲热地说道:「蔡常侍!你可算来了!」

  蔡敬仲似乎一夜没睡好,只淡淡点了点头,向众人还礼。

  「银耳汤!刚熬好的,里面调了蜂蜜,蔡兄来尝尝。」

  「坐坐!一大早从北宫过来,辛苦辛苦。」

  「一点眼色都没有!」徐璜朝旁边的小黄门喝斥道:「还不赶快给蔡常侍捶捶肩!」说着又堆起笑脸,「老蔡啊,赶紧坐下歇歇,有话咱们一会儿再说。」

  蔡敬仲风轻云淡地说道:「有事吗?」

  徐璜搓着手道:「一点小事……老单,你先说。」

  单超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也没什么,就是那个……那个……」蔡敬仲左右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微笑道:「原来如此。可是利钱之事?」

  「不是……」徐璜刚说了一半又改口,「是!老蔡啊,咱们这么多年交情,大伙一样是借钱,凭什么你给我的利钱就比老单低一半呢?」

  「这个是看本金的厚保超过一百万钱,是一本一息。一百万以下利钱要低一些。」

  「那也低得太多了,」具瑗道:「我好歹也拿了十万钱,你才给我六成的利息?」

  「不对啊!」徐璜道:「老具拿十万,你给六成的利钱,我拿二十万,比他还多一倍呢,你才给我五成的利钱?老蔡,你这可不厚道啊!」

  蔡敬仲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摇了摇头,「五成、六成——这些小数哪里还用计较?便是二倍,三倍又如何?你把话放这里,只要有人能拿来五百万钱,三个月内,我给他两倍的利钱,一千五百万钱铢,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众人瞠目结舌,良久唐衡才道:「蔡常侍,你从哪儿弄这么多钱?」

  蔡敬仲笑而不语,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两倍的利钱?借一还三?」徐璜道:「真的假的?」

  「便是借一还八又如何?」蔡敬仲一张口几乎让众人都晕过去,他掷地有声地说道:「纵然一本九息,借一还十也不在话下!」

  众人都听得呆了,借一还十?十万钱三个月变成一百万,再有三个月,一百万变一千万,再有三个月,一千万变成……众人都不敢再想下去了。只要一年时间,家资亿万不是梦啊,而这只用投入十万钱。几位中常侍虽然参政不久,都不算富人,可几十万钱还是拿得出来的。真咬咬牙,像单超一样凑个百十万钱,也凑得出来。一百万钱三个月一千万,半年一亿,九个月十亿,一年之后就是一百亿钱……几位中常侍眼冒金光,忽然旁边有人重重咳了一声。程宗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别说十倍利息,就是一百倍、一千倍,姓蔡的也敢说,反正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剩下这些倒霉蛋,哭都没地哭去。

  几名中常侍也清醒过来,本来说好找蔡敬仲要钱的,结果被他一通忽悠,说得大家都心动不已,恨不得再多借给他几个,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徐璜咳了一声,「老蔡埃」

  蔡敬仲道:「找我有事?」

  徐璜一推单超,「是老单找你有事。」

  单超心一横,开口道:「为钱的事!」

  蔡敬仲恍然道:「上次说的二百万钱,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单兄居然当真了。不过单兄若是凑够了,那也好说了,还按一倍的利钱,三个月后给你四百万。」

  单超颈中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不是……」唐衡笑着接口道:「蔡兄误会了。单兄那钱本来是打算买宅子的,昨天看中了一处宅院,还差了些钱,眼下房东催得正急,只好找蔡兄拿些钱使。」

  「原来是这样埃好说。单兄要多少?一百万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再借你一些?利钱好商量,一个月内还的话,一成的利钱即可,总不会让单兄吃亏。」

  单超不擅言辞,此时舌头像打结一样说不出话来。唐衡笑道:「用不着,用不着。就那一百万钱,足够使了。」

  「要钱容易。」蔡敬仲毫不含糊,「只不过单兄没有早点说,我身上此时只有……」蔡敬仲数了数身上的现款,「只有五枚金铢。剩下的我给你打个欠条,一会儿散朝,单兄去我那里取就是。」

  徐璜笑道:「咱们一个殿里来往的交情,哪里用打什么欠条呢?那就打一个吧。」

  蔡敬仲随身带着白纸,当即抽出一张,让人拿来笔墨,「中常侍蔡敬仲向中常侍单超借款一百万钱,今还欠款一万钱,所余款项朝会之后另龋鸿嘉三年八月二十七日。」一式两份写罢,然后按上指印,递给单超,也按了指樱众人原本担心蔡敬仲借钱不还,此时见他如此爽快,都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徐璜等人本来也想把钱讨回来,眼见有了欠条,又动了心思。

  蔡敬仲是个明白人,一看他们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笑道:「这样吧,我身上还有几枚银铢,先还各位一枚略表心意,余下的都打成欠条,散朝后各位一并去龋若是不取也无妨,利息照旧。」

  众人笑逐颜开,「这怎么好意思?」

  「那就打吧……」

  「我来磨墨。」

  「老具,把纸扶好!对了!对了!」

  蔡敬仲一口气又写了四份欠条,连未在场的左悺也得了一份,四份欠条格式一样,都是:中常侍蔡敬仲借中常侍某某若干万钱,还欠款一百钱,所余款项朝会之后另取,下面是签名和年月日,双方分别按上指樱每份都是两张,双方各持一张。

  众人各自拿好自己的欠条,小心藏在袖里。

  蔡敬仲意犹未尽地说道:「还有吗?」

  众人都笑道:「没了,没了。」

  蔡敬仲随意说道:「这钱若放满一个月,先付利钱两成;满两个月,利钱五成;三个月期满之后,连本带息一并付清。只不过诸位的钱不满一百万钱,只能按六折计了。」

  徐璜道:「老蔡啊,以咱们的交情,怎么能打六折呢?我说……」没等他说完,众人便拦住他,满口道:「无妨,无妨。」

  虽然徐璜还嫌不足,但能拿到欠条众人也都满意了,几名中常侍收好欠条,各自散去。程宗扬趁周围没人,走到蔡敬仲身旁,低声道:「怎么回事?你真打算要还钱?」

  蔡敬仲一副「被你小看了」的表情,「当然了,这还有假?」

  「得了吧,你要没耍诈,我程字倒着写!」

  蔡敬仲怫然道:「你这是看不起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蔡敬仲岂是赖账的小人?况且就一万多钱,我哪里还不出来?」

  蔡敬仲前半截义正辞严,让程宗扬惭愧不已,还觉得是自己想歪了,结果后面一个转折,让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一万多钱?等等!你不是借了一百好几十万吗?」

  「我不是还了吗?」

  「你不是才还了一万多吗?」

  「不能乱说!」蔡敬仲严肃地说道:「欠条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借款一百万钱,还欠款一万钱。」

  「打住!是『还』,还钱的还,你只还了人家一万钱。」

  蔡敬仲凛然道:「白纸黑字,岂能作假?我方才写欠条的时候,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谁说什么了吗?明明是『还』欠款一万钱——『还有』的还,还欠着一万钱。不信看欠条,上面写着呢。告诉你,拿着这欠条,告到天子面前我也不怕。想黑我的钱,没那么容易!」

  蔡敬仲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程宗扬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我明白了。大哥,你真黑。」

  「不是我黑,是他们没文化。」蔡敬仲拿出一把欠条,一边沾了吐沫点着,一边感叹道:「单超一百万钱,徐璜二十万,具瑗十万,唐衡三十万,左悺二十万——加起来我还欠他们一万零四百钱。花一百八十万钱学点文化,亏了吗?真不亏,实在是太值了。」

  程宗扬不由感叹,徐璜等人去要欠条实在是下了一步大大的臭棋,没有欠条还好说,有了这张欠条,几位中常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蔡敬仲收起欠条,然后抬起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试验室的事……」这事一谈起来就没头了,程宗扬赶紧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我一定抓紧!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蔡敬仲拍了拍他的手,一切尽在无言中。

  「天子启驾!」

  几名小黄门在殿外齐声高呼。众人纷纷起身,前去迎接。

  参加朝会的内朝官员跟随车驾,鱼贯穿过嘉德门,来到崇德殿的丹墀之前。以丞相为首的外朝官员由正南方的章华门入内,早已在丹墀前等候。数百名官员都穿着黑色的袍服,宽大的衣袖一直垂到脚前,一眼望去,黑鸦鸦一片,唯一的区别只有头上的冠饰。

  官员们各自捧着笏板,低头看着脚尖,虽然数百人聚在一起,却静悄悄不闻丝毫声息。程宗扬悄悄抬起眼,面前是南宫最宏伟的主殿:崇德殿。整座大殿位于五层台陛之上,每层台陛都高达及许,从下望去,宫室犹如浮在云端。脚下的丹墀漆成丹红的颜色,色如烈火,象征着汉国的火德。主殿两侧各有一尊十几丈高的金人,手中托着巨大的金盘,宛如威严的神祇,俯览众生。

  片刻后,鼓声响起。官员们黑色的衣袂同时扬起,迈步踏上台阶。台陛高度五丈,长近二十丈,从阶下登到殿前,相当于一口气爬上五层楼,如果换成晋宋两国,只怕有一半官员中间都得歇几回。汉国这些官员却是步履矫健,中间几名须发苍苍的老者也显得老当益壮,丝毫不见颓态。

  到了殿前,众人脱下靴履,只留布袜,接着鼓声变得急切,无论文武重臣,都抱着笏板一路小跑的疾趋而入。

  群臣趋之若骛,唯有一人仍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昂然入殿。从容的步伐将周围的重臣衬得如同奴仆。

  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能在朝中得到这种待遇的,除了开国丞相萧何,就唯有如今这位天子名义上的舅父,襄邑侯吕冀。他一手按着佩剑,迈步进入殿中,这边早有内侍列好席位,请他入座。

  程宗扬没见过晋国的朝会,但汉国的朝会明显与宋国不同,殿内摆着成列的长几,几后放着坐垫,群臣按席而坐。由于臣属众多,大都是数人同席,但在席位最前面,摆放着三张单人的席位,分别属于群臣之首的丞相,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以及主管军事的大司马。朝会上除天子之外,唯有这三位重臣拥有专席,号称「三独坐」,以示尊荣。然而此时,殿上却多了襄邑侯吕冀的席位,与三公分庭抗礼。

  霍子孟辞去大司马一职,保留了大将军的称号,此时抱病无法参与朝会,席间唯有丞相韦玄成与御史大夫张汤。

  程宗扬一直挂念着校尉府的事,连朝会都心不在焉,眼睛看着脚下的地板,脑子里却在想着死丫头这会儿到哪儿了。忽然耳中飘来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浑身打了个激零:王哲!

  殿上一名官员正在慷慨陈辞,「左武军败于大漠,丞相韦玄成难辞其咎!臣伏请天子下诏,诛韦某以谢天下!」

  刚才还坐在席间的丞相韦玄成此时已经免冠跪地,神情肃然地一言不发。

  天子的面容隐藏在冕旒之后,看不清他的神情。那官员说完之后,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片刻后,一名官员挺身出列,捧着笏板躬身道:「臣五鹿充宗,有本启奏陛下。」

  负责维护殿内秩序的御史大夫张汤开口道:「讲。」

  五鹿充宗道:「方才王御史称,左武军孤悬大漠,粮草不继以至全军覆没,其罪在丞相韦玄成一身。然左武军孤军深入数千里,直至兵败,朝廷方知此事,王哲岂无罪责?」

  声称要诛杀丞相的御史王温舒抗声道:「王大将军名动天下,左武军又是百战精锐,所攻之草原兽类,阖族不过数千口。据臣所知,左武军虽然远在域外,但每日皆有回报,朝廷对其行止了如指掌,岂有不知之理?所谓兵马未动,粮秣先行,敢问五鹿少府,王哲身在域外十有余年,莫非朝廷均不知其事?左武军粮草供应难道与丞相无关?」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在点头。丞相为百官之长,负责朝廷的收支用度,若说对左武军的行动一无所知,推托之辞未免太过明显。

  王温舒转身对五鹿充宗道:「阁下身为少府,对左武军行止有所不闻,理所当然,丞相岂能不知?」

  等众人议论声平息,五鹿充宗开口道:「王御史有所不知,左武军粮饷一向由少府开支。」

  此言一出,殿中立刻哗然。吕冀独居一席,原本象是看好戏一样看着两人争论,听到此言,也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少府掌管的是天子私产,按汉律,山海池泽所出归天子所有,天子平日的支出,宫廷费用,以及祭祀、赏赐由少府开支。左武军作为朝廷的军队,由少府开支军费,完全不合理。

  程宗扬这会儿终于听明白了,王温舒和五鹿充宗唱的是双簧啊,丞相韦玄成根本就是个幌子。王温舒攻击丞相,五鹿充宗站出来替韦玄成辩解,其实要说的就是最后这句:左武军是天子自己掏腰包供应的军队。

  问题是他们两个为什么这时候站出来提到左武军的事?作为亲历者,程宗扬知道左武军兵败大草原,固然是因为遇到了一支原本不应该出现的军队,但很大程度上与后勤不足有关。他还记得自己来到六朝之后吃的第一顿饭:白水马肉,更记得孟非卿曾经透露过:有人泄漏了左武军的行踪,才使得罗马军团能在大草原上准确地伏击左武军。

  左武军兵败是在天子亲政之前,当时主掌军事的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子孟,而主持少府,掌管左武军开支的只可能有一个人:太后。

  王温舒与五鹿充宗拿出左武军大作文章,目标究竟是霍子孟,还是太后?还是仅仅在于大司马大将军这个头衔?

  哗然声中,御座之前的小黄门开口道:「天子有诏,此事勿须再议。」

  王温舒、五鹿充宗立刻敛旗息鼓,伏拜道:「臣遵旨。」

  韦玄成除去免冠谢罪,一句话都没说,此时也叩头领旨,若无其事地回归座席。

  在洛都待了这么多天,程宗扬也知道了一些汉国朝廷的路数。汉国初期,丞相总揽朝政,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帝秉政之后,觉得丞相权力太大,设置内朝分夺丞相的权力。时至今日,丞相虽然仍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长,但在朝廷中的存在感已经十分薄弱,不要说比起吕冀,就是比中常侍这些天子近臣,影响力也差了一截。

  由于有内朝官的存在,汉国的权力大部分收归以大司马大将军为首的内朝,丞相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了一个摆设。像韦玄成,一边喊打喊杀,一边替他说话,但其实连他自己都没当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双方互喷口水的幌子而已。

  王温舒翻出左武军覆没的旧事,最终以天子下诏勿议而结束。事情虽然看似掀过,但曲已终,人未静。朝中明眼人都知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左武军在覆没一年多之后,又重新成为左右汉国朝局的一步乱棋。但也仅仅是棋子而已,王哲和左武军将士的生死并没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

  除了程宗扬。

  他抬起头,望向高高在上的御座——此举不合朝廷礼仪,如果被御史看到,少不了弹劾他目无君上。但作为一个的六百石小官,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这个不起眼的存在。同样也许不会有人想到,整个朝会数百名官员之中,唯一真正在乎王哲和左武军的人,会是一个只负责诸侯交往礼仪的大行令。

  程宗扬暗暗握紧拳头。既然有人提及此事,自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左武军为何覆没。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操纵让王哲和他的将士走上绝路。

  …………………………………………………………………………………程宗扬还挂记着小紫,朝会一散,就立刻想要告辞。没想到内侍传出话来,让他在玉堂前殿等候召见。

  「程兄好运气,这么快就能奉诏入觐。」

  今天正好又是东方曼倩当值,照旧在殿前执戟。程宗扬再急也不能不理天子的诏书,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两人倒是能聊聊天。

  「孟舍人呢?没去告你的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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