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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08,2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9790 ℃

  几名披发的胡人携带着各种法器在山林中穿行,前面是一个戴着鹰形金冠的大巫,他额上留着深深的伤疤,胸前佩着骨制的项链,两耳垂着圆锥形的金制耳环,腰间插着一柄狼头匕首。手里捧着一枚铜镜。后面一名盲眼的老胡人被两个胡人巫师搀扶着,艰难地迈着步,最后面是一个身穿绣衣的汉朝官员,带着几名精悍的军士。

  最前方的巫师停下脚步,盯着铜镜看了片刻,然后开口道:「江直使,北极星位当在此地。」

  那位姓江的绣衣直使体形高大,身姿挺拔,颌下留着长须,面容颇为威武。他微微颔首,「请大巫作法。」

  那巫师挥了挥衣袖,随行的军士取下背囊,倒出晒干的狼粪,两名胡人蹲下身,将狼粪一一摆列整齐,洒上几种味道刺鼻的药粉,然后将十几支芦管插入地上,只露出被芦苇内膜覆盖的管口。

  为首的巫师躬下身,态度恭敬地对着盲眼老人说了几句什么。盲眼老人一手摸索着琴弦,良久才拨了一下。其中一根芦管应声而振,管口的薄膜破开,飞出一股极细的轻灰。

  为首的巫师抬手抛出一只金环,将那根芦管套在正中,两名胡人立即移来狼粪,架上细木,用火石点燃。

  一股浓烟笔直升起,与下方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就在这时,一名军士忽然喝道:「谁!」说着反手摘下龙首雕弓,搭上羽箭,张弓对着山林深处。

  程宗扬认出那个姓江的官员,正是自己从舞都来时遇见的绣衣使者。他好奇那些胡人的施法仪式,不小心露了行藏,眼看那些军士纷纷举弓搭箭,指向自己的藏身之处,只好喊道:「我是过路的。」

  姓江的绣衣使者皱了皱眉,从魁朔召来胡巫望气,是太后私下的吩咐,连天子都不知晓,无论是主持其事的自己,还是随行的羽林军士,都是由太后和主掌南北二军的吕氏族人仔细挑选出来的。这人不小心撞见,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绣衣使者抬起手,正准备下令射杀那人,后面的盲眼老人却说了句什么。

  为首的巫师连忙道:「江直使,请慢!这人是琴大师的故交。琴大师曾受过此人的恩德。」

  「既然是琴大师的故交,那就罢了。」姓江的绣衣使者仔细看了看那个年轻人,记下他的容貌,想知道他究竟是谁,竟然敢和胡人私下勾结。

  那巫师道:「琴大师想请先生说几句话。」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没想到这盲眼的胡琴老人竟能记住自己的声音,而且看他所受的礼遇,在部族的地位相当不俗。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程宗扬还是做足礼数,拱手道:「在下见过琴大师。」

  胡琴老人说了几句,为首的巫师替他翻译道:「琴大师很感激先生当日的帮助。若有机会,希望能请先生到魁朔部作客。」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去。」

  接着那巫师从皮囊中取出一只金饼,「这是琴大师的酬谢,也是请先生前往魁朔的路费。」

  胡琴老人微笑着点点头,虽然言语不通,但能感觉到他的善意。

  程宗扬坦然接过金饼,「那我就不客气了。」

  胡琴老人又说了几句,巫师道:「还有一件事,当日先生想知道的事情,琴大师说他因为目盲,无法回答,可以告诉先生的是:那位搀扶他的好心人是个女子。」

  程宗扬浑身一震,接着又听见那巫师道:「和她一起的也是。」

  …………………………………………………………………………………

  笔直的狼烟被远远甩在身后,程宗扬还没有回过神来。

  女人!上汤脚店最后两名目击者,那个疤面少年和他的老仆,竟然是两个女人!难怪这对主仆会像消失一样,怎么都找不到,原来她们显露的身份完全是假的。

  疤面少年是个女人,而且是认识自己的女人。她用疤痕遮掩容貌,而背影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

  程宗扬忽然腾身跃上树枝,往那处自己险些失足的山涧疾掠过去。

  山涧崖壁极陡,有些地方光滑得连猿猴都无法攀爬。程宗扬用珊瑚匕首钉在崖壁上,像壁虎一样游到涧底。

  半个时辰之后,程宗扬终于找到那只包裹。包裹被一块溪石挡住,此时吸满了水,沉重无比。程宗扬捞起包裹,在石上打开。包裹内放着几条精美的被褥,最里面赫然是一张洁白的鹿皮!

  …………………………………………………………………………………

  上清观内一片寂静,卓云君在静室内安静地煮着茶。

  程宗扬盘膝坐下,先问道:「小紫来过吗?」

  卓云君神情错愕,「妈妈来洛都了吗?」

  「应该是到了,不知道在办什么事。你多留意一些。」

  「是。奴婢知道了。」

  程宗扬口气随意地问道:「合德出去了吗?」

  卓云君乍然听说小紫也到了洛都,不禁有些慌乱,定了定神才答道:「她去城里买药,午时才回来。」

  去城里买药用得着带上白鹿皮吗?就算是想换钱,天子禁苑才有的白鹿,谁敢私下买卖?

  「卢五爷和殇侯爷已经到了。」

  「你见了他们?」

  卓云君柔声道:「没有主子的吩咐,奴婢不好露面,只让弟子请他们入观歇息。」

  程宗扬起身道:「我去见他们。等合德回来,通知我一声。」

  「是。」

  …………………………………………………………………………………

  卢景和朱老头被安置在丁字形的上院,两间打通的静室悄无声息,似乎一个人都没有。程宗扬拉开门,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两个人虽然没有作声,室内的情形却不是一般的热闹。

  卢景一手拿着破碗,一手柱着竹杖,翻着白眼贴着墙根蹒跚而行,活像一个饿了半年的乞丐。老头比他更狠,拢着手,一瘸一拐地走着,两条腿怎么看都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短的那条腿脚掌还向内翻着,几乎是用脚背在走,那模样比卢景更惨十倍,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施舍一把。

  两人贴着墙根一个顺行,一个逆行,在室角撞到一处,各自哼了一声。卢景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手指一转,收起破碗,换成一只铜铃。接着手一抖,竹杖顶端落下一条长幅,上面写着「铁口神算」四个碗口大的墨字,然后衣服一翻,变成一件半旧的道袍,仍然翻着白眼,一边摇铃一边迈步而行,如同游方道士。

  朱老头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铁箍,往头上一套,变成一个头陀,然后竖起手掌,口喧佛号,神情一片恬淡,宛如得道的僧人,只不过衬着他猥琐的嘴脸,倒有些像立地成佛的孙猴子。

  两人各自绕了半圈,又撞到一处,朱老头张手就要化缘。卢景收起铜铃、竹杖,手掌往头上一抹,道髻上多了一条布巾,接着摘下胸口的八卦图,把腰带一放,在腰侧打了个结,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条白手巾,搭在肩上,变成一个跑堂的小二,不耐烦地朝朱老头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滚蛋。

  朱老头摘下头箍,用一块脏兮兮的手帕往头上一包,冒充方巾,然后挺了挺胸,努力把破旧的衣衫拉平,看起来勉强有点像落魄的学子,只不过他的模样也太落魄了点,比要饭的强得实在有限。

  卢景笑着摇了摇手,意思是朱老头的妆扮太不靠谱,朱老头却是一脸的不服气,自己再落魄,这打扮也是一个秀才,他一个店小二狗眼都长到哪儿去了?

  卢景见他不肯认输,索性弄出一套官服,头戴高冠,腰悬玉带,这会儿也不装瞎子了,顾盼间官威十足,秒杀朱老头的穷秀才。

  朱老头身体一挺,斗然间长高尺许,浓黑的长发瀑布般从肩头垂下,接着收起嘻笑,眉宇间露出帝王般的威严。相比之下,卢景刚才那点官威就像浮云一样无足轻重。

  卢景瞠目结舌,看着一身布衣,却如帝王贵胄般的殇振羽,最后灰溜溜地低下头。

  程宗扬看得好笑,两人跟演哑剧一样,乞丐对乞丐,和尚对道士,然后卢景变身店小二,赶朱老头的头陀滚蛋。朱老头扮成秀才,教训店小二,卢景又扮成官员,压秀才一头。最后老家伙露出真容,直接把卢景碾压成灰。

  如果单论妆扮的专业,卢景比朱老头强得不止一筹,衣服一换,音容笑貌也随之变化,扮虎似虎,扮蛇似蛇。可惜他遇见的这老东西不但什么都干过,而且还差点儿当上天子,卢景输得一点都不冤。

  朱老头得意洋洋,「小家伙,别说是你了,就是姓岳的在这儿,他也得给我写个『服』字!他再牛,要过饭吗?当过皇帝吗?能跟大爷比吗?」

  「他睡过宋主的老娘,」程宗扬道:「你呢?被汉国的太后撵得跟狗一样,还有脸说。」

  朱老头恼羞成怒,「小程子!打人不打脸啊!」

  「我倒是想打,可是八八爷,你那脸丢哪儿了?我怎么都找不着呢?不是我说你啊,你们两个玩得起劲,把人家蔡常侍就这么撂地板上,太过分了吧?」

  「一个阉奴。难道大爷还要把他供着?」

  「阉奴也是人啊。我说老头,因为人家生理上的缺陷你就搞歧视,就算你是天子也不能这样啊。」

  程宗扬蹲下身,摸了摸蔡敬仲的脉象,「把他弄醒,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文明人。」

  蔡敬仲胸口一松,仿佛一块千斤巨石被人搬开,神智渐渐恢复。他手臂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换上衣物,而且颌下痒痒的,似乎有胡须……蔡敬仲有些发怔,随即意识到那只是黏上去的假胡须。他露出一丝苦笑,自己终究只是残余之人,即使身为中常侍,制作了无数器具,仍然不免被人背后讥笑。

  蔡敬仲睁开眼睛,只见面前放着一张几案,一个年轻男子托着下巴,手肘撑在几上,正笑眯眯看着自己。他长相称不上英俊,但也不难看,尤其是他颌下没有留须,让蔡敬仲觉得心里舒服一些。

  「是你?」

  「哈,我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你连眼睛都没抬,我还以为你都没听见呢,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来。既然这样,我就不用自我介绍,咱们说正事。」

  蔡敬仲心下冷静异常,他留下自己性命,无非是想从自己嘴里打听消息,自己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难道还在乎这些吗?

  蔡敬仲垂下眼睛,听见他清了清嗓子,知道他要开口劝说自己。自古除死无大事,自己既然为太后效命,死又何妨?毕竟这是汉国的天下,得罪了太后,只有死路一条。他倒是好奇,这个年轻人能说些什么?他会用什么来打动自己呢?金钱?珍宝?甚至小相公?无论他有什么筹码,也不可能超过汉国的太后。

  「你想飞吗?」那个年轻人笑眯眯问道。

  良久,一直双目低垂,面无表情的蔡敬仲终于抬起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年轻人。

  程宗扬没有废话,只是拿出一个银白色的物体放在案上,轻轻一按。

  一个背着巨大三角形风筝的人影出现在光球中,他在陡峭的悬崖边缘狂奔几步,然后一跃而起,像大鸟一样飞翔起来。接着三角翼变成了螺旋桨,一个戴着头盔的人坐在长着双层翅膀,像鱼一样的铁盒子里,飞上蓝天。光球越来越大,那个奇怪的装置带着巨大的轰鸣声飞来,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

  蔡敬仲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地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不是法术。」

  「是幻术?」

  「也不是幻术。」程宗扬道:「这是技术。就像造纸一样,只要发明出来,任何人都能做到。」

  蔡敬仲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但最后还是摇头,「这不可能。」

  「也许你用一生也无法做出这样的飞机。但你至少可以享受研究的快乐。」程宗扬道:「我给你建一间试验室。你可以研究任何你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是试验室?」

  「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那里面会有你需要各种工具,我可以保证每一件都是六朝最好的。我会给你任何你所需要材料,同时再给你建一座图书馆,搜集所有前人的研究成果和发现作为参考。而且还会给你配备助手,为你组建一支团队。不管你研究什么,不管你需要多少钱,只要你给我打个报告,说明用途,我都会尽全力满足你。哦,你不用担心买支笔都要给我打报告。试验室每年会有一笔固定的研究经费,用来保证试验室的正常运转。这笔经费嘛……每年一万金铢,你看够不够?」

  蔡敬仲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可能。」

  「老头,证明一下我的实力。」

  朱老头淡淡道:「这小子坑蒙拐骗,很有几个臭钱。安全你也不用担心,江州是他的。」

  「江州?」

  程宗扬介绍道:「这位是星月湖八骏的五爷,云骖卢景。」

  蔡敬仲根本就没答理卢景,直勾勾盯着程宗扬,「水泥是你做的?」

  程宗扬谦虚的摇摇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颗粒太粗。你们没有好的研磨机。」

  程宗扬愕然,「你怎么知道是磨出来?」

  「有人说是江底的淤泥,胡扯!它分明被锻烧过。」

  程宗扬惊叹道:「好眼力!」

  蔡敬仲看了看卢景,又看了看殇侯,最后目光落在程宗扬脸上,「你要我做什么?」

  程宗扬一拍大腿,「要做的太多了!我跟你说,我有一堆的主意……」

  程宗扬凑到蔡敬仲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半晌。蔡敬仲两只眼睛越睁越大,失声道:「这不可能!」

  「大哥,你能说点别的吗?」

  蔡敬仲站起身,「什么时候走?」

  「不急!不急!这边的事还没办完呢。」

  朱老头揶揄道:「小蔡子,你不抱姓吕那娘儿们的大腿?」

  「谁?」蔡敬仲怔了一下,然后想了起来,「哦,我给太后写封书信。」

  「千万别!」程宗扬赶紧拦住他,「你在宫里好好当你的差,真要觉得过意不去,等走的时候告诉她一声就得。」

  「还得一个月?」蔡敬仲皱眉。

  「没那么快。」程宗扬惭愧,「恐怕得三五个月。」

  蔡敬仲想了一下,拍板道:「两个月。不能再拖了。试验室的事要紧。」

  程宗扬觉得自己好像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但看着蔡敬仲殷切的眼神,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最后硬着头皮道:「那就两个月。到时候就算我走不了,也要把你先送回去。」

  蔡敬仲满意地点点头,「试验室的式样图有吗?」

  「……恐怕还没有。」

  「那我来画吧。」

  「好。」

  「试验的工具?」

  「你列出单子,我保证全给你买来。」

  「要做你刚才说的铁皮,需要一处矿山。」

  程宗扬吐出一个字,「买!」

  「不用了。」

  「大哥,你一句话说完行不行?」

  「刚开始,省一点。离江州最近的铁官在哪儿?哦,山阳。山阳的铁官徒好像有些不安分。我来想办法,让他们动动。」

  蔡敬仲一边说一边起身,就这么自说自话的走了。

  程宗扬一脸茫然,「他什么意思?」

  卢景道:「我听着他好像是打算让山阳挖矿的刑徒闹什么事?」

  「暴动?」

  「有点。」

  「这是乱臣贼子啊!」程宗扬抓住朱老头,「大爷,这货靠谱吗?」

  「难说。」朱老头低声道:「这些阉人,很多都是疯癫的。你看着没事,其实很可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说话间,蔡敬仲又转了回来,「团队我找谁?」

  「冯源,冯大法。」

  「哦。」蔡敬仲转身就走,然后又回过头,「去哪儿找?」

  程宗扬尽力忍住扶额的冲动,温言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让他去找你。」

  「也好。」蔡敬仲打了个转,又拐回来,「工钱是你给吧?」

  「我不给行吗?」

  「我给也可以。我还有一点积蓄。」蔡敬仲想了一下,「我以后是不是不用回来了?」

  「大概吧。」

  「既然不回来,那我就找人再借一点。」

  这是不打算还了吧?程宗扬赶紧道:「工钱我全包。借钱这事太败人品,咱们就别干了。」

  「少借一点吧。研究是很花钱的。反正我是太监,早就绝后了,不怕报应。真不行,以后挣了钱再还他们。」

  「不用吧……」

  「借一点吧。」

  「不好吧……」

  「少借一点。」

  「真不用了……」

  「就借一点。」

  「……大哥,你看着办吧。」

  「好。」

  蔡敬仲终于没再回头,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卢景道:「这就是你说的文明人的方式?」

  「这是意外。」程宗扬诚挚地说道:「这种人真不多,我觉得很珍贵。」

  「珍不珍我不知道。贵是够贵的。每年一万金铢啊,他值这价吗?」

  程宗扬神情笃定,「绝对值!」

  卢景摊开手,表示对此没有意见。接着他转过话题,「姓唐的又来了。」

  「他说什么了?」

  「说有一笔大生意,让我多找几个人一起做。」

                第七章

  卢景提到的大生意让程宗扬警觉起来,「不对!他在设套!」

  「没错。吕冀和吕不疑准备灭口了。故意拿个大生意当借口,想把我的人引出来。」

  「五哥怎么回他的?」

  「我告诉他,多大的生意我都敢接。」

  「好!」程宗扬抚掌道:「倒要看看他的胃口有多大——什么生意?」

  「七千金铢,买建威将军韩定国的人头。」

  「七千金铢?他值这价吗?」

  「如果能换来我们的人头,肯定值了。」卢景道:「我接到生意,去打听韩定国,却在驿馆外遇见拉胡琴的盲老头,于是跟着上了北邙。既然找到了盲老头的下落,我今晚就带小胡姬去见他,弄清楚最后两个人是谁……」

  「不用了。」程宗扬道:「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我现在没有十全的把握。等我见过那个人,再告诉你。」

  「那好。」卢景没有再追问,起身道:「我去打听建威将军的底细,看怎么把这七千金铢捞到手。」

  朱老头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什么钱你都敢要啊?五哥,你们一道去吧。盯着这老头,免得他又溜去斗鸡。」

  程宗扬耐心在观中等候。卓云君去接待几位城中来的贵妇,没有过来陪他。那些贵妇衣食无忧,前来问道,一小半是对出于对道术的好奇,倒有一多半是为了打发时间。卓云君只随口应酬,遇到无伤大雅的关节,也偶尔点拨一二。她身为太乙真宗教御,只言片语就足以令她们受用无穷,可这些贵妇不过是藉此消磨时光,都浅尝辄止,没有一个肯用心的。

  天过午时,她一名心腹弟子悄悄进来。卓云君心下会意,向诸人道了一声失陪,亲自去禀告主人。

  「终于回来了。」程宗扬站起身,「你去忙吧。」

  「是。」卓云君轻轻退下。

  程宗扬整了整衣物,然后拿起包裹,往合德的住处走去。

  合德侧身跪在榻旁,拿着一只汤碗,用银匙一勺一勺喂嬷嬷喝药。程宗扬在门外欣赏着她优美的侧影,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赵合德?」

  合德纤手一颤,险些把汤药泼出来。她转身看着程宗扬,明媚的美眸中充满戒备,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银匙,就像握着一柄匕首。

  程宗扬笑道:「你跑那么快,我追都追不上。」说着把包裹放在案上,「看看东西丢了没有。」

  合德努力露出冷漠的神情,颤声道:「你……你认错人了。」

  「那这个是你丢的吗?」

  程宗扬拿出一块玉佩,在手中晃了晃。

  合德失声道:「怎么在你手里?」

  程宗扬道:「你总算承认了。我应该叫你赵姑娘呢,还是叫你赵婕妤?」

  「不……不是我……」

  榻上的妇人叹了一声,「程公子不是恶人,如今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以后之事,还要请程公子援手,哪里还用隐瞒?」

  合德红着脸低下头。

  妇人咳嗽两声,然后道:「老身江映秋,乃长秋宫女傅。」

  「原来是皇后宫里的女官,失敬了。」

  江映秋苦笑道:「公子不动声色,看来早已知道老身的来历了。」

  「我只是瞎猜。毕竟这么多宫里的器具,一般人见都没见过,怎么会平白在荒山里出现?」

  江映秋点了点头,「这位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难怪这么美貌。」程宗扬笑了一句,然后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了?」

  「是天子的赏赐。」江映秋道:「娘娘入宫之后,一直思念亲人。天子感念皇后娘娘的思亲之苦,因此下诏,命老身将赵姑娘接入宫中。」

  「可是路上出事了?」

  「老身接到赵姑娘,便发现有人欲行不轨,因此先遣散小婢,我主仆二人乔装打扮,绕道进入洛都。不料到底被奸人盯上,窃走天子所赐的信物。老身也受了伤,难以行走,只好入邙山休养。赵姑娘去过宫廷几次,但她没有信物,又不认得宫里的人,连大门也进不去。」

  江映秋咳了口血,凄然道:「老身死不足惜,只可惜辜负了天子和娘娘的一片苦心。程公子,若你能往宫中禀报一声,此恩此德,老身永志难忘……」

  程宗扬叹道:「我是很想帮你们。可到了这时候,你说话还不尽不实,你让我怎么帮?」

  江映秋抬起泪眼,哽咽道:「公子何出此言?」

  「谁这么大胆,敢劫皇后的亲妹,天子未来的嫔妃?何况以你的修为,整个洛都能打伤你的也不多吧?能出动这种高手,难道是你轻描淡写的几个小蝥贼?赵姑娘没有信物不能入宫,但她只要在宫门前说一句,难道还怕谒者不禀入长秋宫吗?她为什么不敢亮出身份呢?她每次去宫廷,是想入宫去见姊姊,还是等天子的车驾出来,直接面见天子呢?」

  江映秋沉默半晌,然后咯咯笑道:「程公子果然是聪明人。老身并非有意相瞒,实是此事太过骇人听闻,怕公子起了畏惧之心。」

  「你担心我因为害怕,不给你们帮忙,偏偏不怕我不知深浅被你害死。一点诚意都没有,我看这事不用谈了。」

  程宗扬作势要走,江映秋连忙道:「请公子恕罪。只因阻挠赵姑娘入宫的人身份太过显贵,老身才不敢直言相告。既然公子对我等动了疑心,老身自然不敢隐瞒。」

  「你说吧,我听着呢。」

  「公子可知道吕氏?」

  「后族啊,谁不知道?」

  「公子可知道吕氏为何被称为后族?」

  「皇后出得多。汉国的皇后、太后,一多半都是吕氏族人。」

  「正是如此。」江映秋道:「当日天子成亲,太后原本属意吕氏,天子却一意孤行,立了赵娘娘为皇后。太后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娘娘虽然受天子宠爱,可至今未有身孕。年初吕氏送了一个女儿入宫,被封为美人,若是她先诞下皇子,将来母以子贵,太后之位只怕又落到吕家头上。因此娘娘起意,想召胞妹赵姑娘入宫,一同服侍天子。」

  江映秋叹道:「娘娘天生丽质,自己一人便受尽天子宠爱。一旦妹妹再入宫获封,姊妹二人专宠后宫,其他的妃嫔只怕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因此吕氏闻讯便派出死士,不仅是阻止赵姑娘入宫,更要取她性命,以绝后患。也正是因此,赵姑娘才不敢表明身份,吕氏在宫中经营多年,眼线密布,只怕说出身份,便再没有见到姊姊的机会。」

  「这么说来,当日在上汤,吕冀就是冲着你们去的?」

  江映秋脸色大变,赵合德一张玉脸也瞬间涨通红。她们有意无意回避了在上汤的经历,实在是当日所见所闻难以启齿,没想到被这个年轻人一口道破。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不但知道你们夜宿上汤,还知道你们用来冒充合德身份的那个小婢,已经被吕家的人追上杀死。而且当日在上汤脚店住宿过的拳师、书生、贩朱砂的商人、游女、三名脚夫、店主一家……全都被吕家的人杀光了。江女傅,你能逃过他们的追杀,我实在很佩服你。」

  赵合德惊道:「怎么会这样?」

  程宗扬同情地看着她,「宫里的事,可比你想象得可怕得多。不仅有台上的荣华富贵,还有台下的血雨腥风。」

  赵合德脸色时红时白,忽然捂着脸往外奔去。江映秋焦急地说道:「快!快拦住她!不要让她被吕家的人看到!」

  程宗扬闪身追了出去。

  赵合德跑到观后,伏在一块青石上痛哭失声。

  她哽咽道:「不要过来……」

  程宗扬很清楚女人说的「不要」有几种涵意,他只当没听见,走过去递上一条帕子。

  「跟宫里的鲛帕比不了,但这是我自己买的,还没用过,干净的。」

  赵合德接过帕子,捂在眼上,嘤嘤地哭泣着。

  「哭吧哭吧。」程宗扬安慰道:「都哭出来就好了。」

  赵合德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止住哭声,囔着鼻子道:「我不想入宫。我想回家。」

  「不想入宫就不入。那地方,还是离远点看比较好。」

  「我想见姊姊。」

  「呃……」

  赵合德凄然道:「我和姊姊从小相依为命,我们的父亲,其实是养父。为了挣钱,让姊姊去跳舞。好在姊姊跳舞跳得好,经常能得到赏赐,他才没有把我们卖掉。后来姊姊入了宫,又当了皇后,我们都不敢相信。父亲整天在外面吹嘘,后来被人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就不敢再说了。」

  「嬷嬷来接我的时候,父亲很生气,说别人的女儿当了皇后,都要封侯,赏赐田庄、奴婢。可姊姊除了给点钱,什么都没有,让他出去被人看不起。所以不许我去。嬷嬷又给了他一笔钱,他才答应。」

  「我一想到入宫能见到姊姊就很开心。可嬷嬷说,有坏人不让我入宫去见姊姊,让我和小婢分开走。后来到了上汤……」

  赵合德身体颤抖起来,「嬷嬷什么都不肯说。但我听到,她们……她们都是宫里的妃子……我听到她们叫那个胖子侯爷,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看着那些女人,就像看在狗马。我害怕极了,不知道姊姊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嬷嬷对我发誓,说姊姊在宫里备受尊崇,是整个汉国的女主人。除了太后,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尊贵。」

  「嬷嬷带着我悄悄离开脚店,不小心失落了很多东西。可那些人还在追赶我们,刚一进城,嬷嬷就被他们认出来。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洛都,躲进邙山,嬷嬷也受了重伤……」

  「我真不想入宫……我好害怕变成那种样子……」

  程宗扬温言道:「你会写字吗?」

  赵合德抬起红肿的眼泪,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如果会写字,就写封信,我想办法带给你姊姊。」

  赵合德赧然道:「奴家不会……」

  「那你有什么东西能当信物吗?」

  赵合德想了想,提起裤脚,从白玉般的脚踝上取下一条银链,上面带着几个小小的铃铛。

  「这是姊姊在公主府跳舞时得到的赏赐,本来是一对,姊姊把其中一条送给了我。」

  程宗扬接过银链,「那好,你想想有什么要说的,我帮你带话进去。」

  「我……我说不出来……」

  程宗扬也不勉强她,「那我先帮你报个平安吧。」

  赵合德松了口气,羞赧地低声道:「多谢公子……」

  昨日浓云密布,却始终没有下雨,此时乌云散开,化作天边片片晚霞。赵合德本来就是绝色丽人,肌肤白腻透红,柔润如玉。此时被霞光一映,更显得娇艳无比。

  程宗扬心头微动,禁不住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赵合德一手掩住面孔,「你……」

  「失态!失态!」程宗扬连忙道:「我一时没忍住。」

  赵合德默默低下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卓云君从廊后出来,轻笑道:「小丫头还不解风情呢。」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你以前还不如她呢。现在这纤腰一扭,满腰满臀的风情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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