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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15,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9820 ℃

  程宗扬压根就不信什么「树上飘来五个字」之类的邪事,即便是有,也肯定是有人做出来的。问题是谁会闲的没事,在几万片树叶上做出虫痕呢?

  车帘微微一动,一名剽悍的汉子闪身进来,却是石敬瑭。他单膝跪地,沉声道:「回禀主上,眭弘祖父曾任东宫太子洗马,太子事败,族人尽迁入五陵,父兄曾为五陵啬夫。其人以忠孝闻名,素与剧孟交好。」

  「原来是眭老三的幼子,」身穿儒服的殇侯道:「他父亲可还在世?」

  石敬瑭道:「前年已然去世。」

  殇侯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石敬瑭施了一礼,悄然退开。

  殇侯闭口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

  听到眭弘的父祖属于戾太子旧部,又一同迁往五陵,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眭弘的举动的确实荒唐可笑,就是傻瓜也知道,天子不可能因为一条莫名其妙的谶言就把帝位传给那个更加莫名其妙,压根就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公孙病已。可眭弘偏偏这么做了。也许别人会觉得眭弘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但程宗扬在旁亲眼所见,这个眭弘显然不蠢。

  既然眭弘不傻,那么他上书要求天子退位,甚至还在月旦评上公然宣扬出去的傻事,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更多人知道那条谶言,让更多人知道那个在谶言中被神话的「公孙病已」。那个比当今天子血统更正统的先帝苗裔,戾太子唯一的孙子:刘病已。

  眭弘不是傻瓜,他只是一个不惧生死,不计毁誉的死士。

  老头隐名埋姓几十年,音信俱无,竟然还有这样视死如归的旧部,程宗扬觉得老东西死都可以瞑目了。

  良久,殇侯淡淡道:「剧孟出事了。」

  「呃?」程宗扬脑子狠转了几下才反应过来。眭弘隐忍多年,今日在月旦评上孤注一掷,多半与剧孟的失踪有关,既然不免一死,索性玩了一票大的。

  殇侯解下儒巾,束起衣袖,接着双肩一垮,身形重新变得佝偻,然後慢吞吞站起身。

  「喂!老头,你不跟我一起去找你那位同窗?」

  「有你们尽够了。」老头的声音从车外飘来,「我去见见姓眭的小子。」

  …………………………………………………………………………………

  回到客栈,已经过了午时。冯源一直在门口等候,见到主人的车马过来,赶紧上前迎接。

  程宗扬一边入内一边道:「今天看了场大热闹,可惜老秦不在。会之呢?」

  「还在房内,一直没出门。」

  「你给他准备了多少东西,怎么还在看呢?」

  「好像是看完了。」

  「哦?」

  冯源道:「上午秦先生传话出来,让我给他买些洛都风物志之类的书。这都有心思看闲书了,那些卷宗多半是看完了。」

  都看起闲书了?程宗扬转念一想,奸臣兄哪儿来的这闲心?自己眼下急需他来出主意,甚至不惜把他从临安召来,以秦桧的七窍玲珑,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着急?那些旁人眼里的闲书,在他眼里可未必等闲。

  「还有件事。」冯源匆忙道:「上午有客人来访,说是家主的本家故旧。」

  程宗扬一怔,自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哪儿来的本家?

  「谁?」

  「他没有留名,听说家主被天子召见,也没有久留。只留了些礼物,说过几日待家主得闲,再来拜访。」

  「什么礼物?」

  「银铢一万。」

  这几日因为地陷的事,不少人上门慰问,但礼金大都是千钱而已,奉礼万钱的都不多,何况是一万银铢?

  程宗扬生出一丝好奇,「倒是个有钱的本家啊。下次我若不在,务必留他作客。」

  「成。」冯源答应着又说道:「定陶王邸也派人过来,想问问家主定陶王入觐的礼仪。」

  我还想找个人问问呢。程宗扬道:「这些朝廷都有规矩,让他们去鸿胪寺打听。」

  冯源笑道:「我看他们未必不知道,就是想跟家主套个近乎。」

  程宗扬叹道:「这个近乎不套也罢。」他边走边道:「哈大爷怎么样?」

  冯源挑起大拇指,「别看哈大爷上了年纪,身子骨可够结实。我瞧着再将养半月便能下地了。」

  程宗扬舒了口气,吩咐道:「告诉外面,无论谁来拜访,都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敖润便快步进来,「徐公公来了。」

  徐璜不可能不见,程宗扬只好转身,「他亲自来了?」

  「只带了一个小黄门,没有用宫里的车乘。」

  程宗扬心下起疑,徐璜若是有事,派人传句话便够了,眼下离两人见面不到两个时辰,他居然亲自登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徐璜步履匆忙,见到他劈头便道:「京中有人传言,当日地下飞出的不是两隻鹅,而是一对野鸡?」

  程宗扬心念电转,「在下并未亲眼目睹,但当时正值夜半,飞走的是一隻野鸡也未可知。不过留下那隻,倒真是隻白鹅。」

  「立刻把那隻白鹅杀吃了。」

  不会吧?你就这么想吃新鲜的?

  徐璜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一口咬定,当晚飞出的就是一黑一白两隻野鸡,黑雉向北飞入邙山,留下的是隻白雉。」

  程宗扬迟疑了一下,然後拍着胸脯道:「这个好说。就依公公吩咐。」

  徐璜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立刻找一隻白色的野鸡来,若有人问起,就说地陷时从地下飞出的便是这一隻. 」

  程宗扬张大嘴巴,半晌才道:「徐公公,野鸡哪儿有白色的?」

  徐璜一挥手,「此事你想办法。无论花多少钱,宫里给你出。」

  「不是多少钱的事,世上压根就没有白色的野鸡,我去哪儿找啊?」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程宗扬道:「徐公公,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就说那隻白色的野鸡让人吃了,死无对证。」

  「切切不可!」徐璜道:「那就说不清楚了。无论如何,你都要弄一隻白色的野鸡出来。此事成败,便在此一举!切记!切记!」

  徐璜叮嘱完,便匆匆离开。

  敖润道:「程头儿,这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坐下来想了半晌,然後叹道:「吕巨君那小子可真了不起。」

  徐璜显然是刚刚听到月旦评上传出的言论,发现其中大有文章可作,才匆忙赶来统一口径。但他在白雉上的急切,则是因为吕氏在士林清流中的巨大压力。吕巨君在士林中的影响力远非宫中可比,若是拿不出实物,双方各执一辞,即使二雉说有天子在背後支持,也未必能压倒吕巨君操纵的「二女祸国」说。想彻底赢下这一局,只有拿出一隻活的白雉。

  程宗扬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白色的野鸡去哪儿找啊?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後咳了一声,「老敖——」

  敖润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程头儿,你让我上吊我都没二话,可是这玩意儿……我就是上吊也变不出来啊。」

  「滚!」

  看到家主的视线移过来,冯源倒是拿出了一个主意,「刷点白漆行吗?」

  没等程宗扬开口,冯源便老实道:「我觉得有点悬……」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也滚!」

  赶走两人,程宗扬也没能想出辙来,索性把白雉的事扔到一边,收拾心情,闭目入定,静下心为今晚的行动调养起来。比起那隻子虚乌有的白雉,严君平的下落可要紧得多。

  …………………………………………………………………………………

  前往北邙的山道,程宗扬已经是轻车熟路。今晚行动的目的是找人,贵精不贵多,出动的人手一共有六人,斯明信仍在追查高智商的下落,领头的是卢景。除程宗扬外,还有匡仲玉、吴三桂和韩玉,蒋安世驾车负责接应。

  赵王的私苑位于邙山南麓,汉国诸侯豪族的苑林向来占地极广,赵王的私苑也不例外,虽然比不上吕氏纵横数百里,跨越数郡的私家苑林,但也有方圆十余里的规模。

  卢景白天已经踩过点,一进山便领着众人离开大路,沿着一条只容一辆马车通行的小路深入山间,然後让蒋安世把马车驶入林中隐藏,五人徒步涉过一条小溪,从一处荒无人迹的山坳潜入苑中。

  赵王刘彭祖的私苑占地十余里,自然不可能遍建砖墙,只用夯土垒出一道及膝高的矮墙,上面用柳条编成篱笆,作为苑林的边界。

  卢景在地上画出苑林的布局,「苑门在最南端,东侧是马厩,养有五百多匹健马。西侧是护卫的营地,常驻有三百余人。外院是仆役的居处,内院一共分为三处,被溪水隔开,彼此相隔五里。」

  程宗扬道:「哪儿来的溪水?」

  卢景道:「是从山上引来的。苑中掘了一大两小三处池泽,用来蓄水。」

  在山上掘出池泽,这种事也只有汉国这些诸侯才幹得出来。

  程宗扬望望四周,「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

  「其他几处不用去看,唯有这一处,」卢景在地上重重一点,「最北边的池苑。」

  匡仲玉和韩玉一言不发地听着卢景安排,吴三桂却道:「为什么?」

  「据程上校得到的情报,那个酷似严君平的人是穿着奴仆的衣物混在入山的队伍中。严先生是儒门中人,行事光明磊落,没道理藏头露尾,因此我怀疑他是被人挟持。」

  吴三桂点了点头。

  卢景道:「这处苑林里面,外院人多眼杂,内院三处池苑,有两处是赵王家眷平常宴饮的所在,能够藏人的只有最冷清也最不引人注目的北苑。」

  吴三桂道:「程头儿,你看呢?」

  程宗扬道:「就按五哥说的,直接去北苑。」

  「是!」

                第四章

  夜色下的山林中传来几声鸟叫,程宗扬停下脚步,和匡仲玉一道隐身在树藤下方。北苑可以说是苑中之苑,沿着山体建出一道高墙,两侧设有望楼,几名护卫守在楼上,隐约能看到他们手中拿着半人高的强弓。

  吴三桂和韩玉从两边分别伏身潜来,低声道:「上面盯得太紧,必须要把望楼里的人幹掉才成。」

  「五哥呢?」

  「他试着绕到後山,看能不能找出漏洞。」

  匡仲玉忽然道:「瞧!」

  众人往角楼望去,只见一个影子贴在柱上,像壁虎一样往楼顶游去。夜色下几乎看不到他手脚的动作,速度却快得惊人,匡仲玉发现时,他还在楼柱底部,不过三个呼吸,就攀上三丈高的望楼。而望楼中的几名护卫仍在戒备着周围,丝毫不知道脚下多了一个人。

  程宗扬低声道:「不是五哥。」

  那人头脸上都用黑布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本来面目,刚开始他们都以为卢景,此时才发现那是一个陌生人。

  吴三桂道:「望楼上有三个人,只要有人叫一声,苑内就立刻惊动起来,他一个人怎么应付?」

  「看!」

  韩玉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肉眼几乎看不清的乌光射入望楼,钉在一名护卫颈下。那名护卫身形一晃,两手捂住喉咙,贴着柱子慢慢坐倒,旁边的同伴发觉有异,俯身要去拉他。就在此时,藏在望楼下的那名夜行人身形暴起,猎豹般跃入楼内,展臂勒住後面一名护卫的脖颈,右手一挥,一柄利刃切断了他的喉咙,接着毫不停顿地送入那名俯身护卫的背心。

  顷刻间,三名护卫横尸当场。那名夜行人不慌不忙地解下蒙脸的头巾,露出和三名护卫一模一样的锥髻和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然後解下护卫的衣甲,换到身上。

  远处的望楼传来几声锣响,那名夜行人拿起旁边的铜锣,有板有眼地敲了四声,间隔三长一短,报了平安。

  程宗扬等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和自己一样选在今夜动手,而且看人家的作派,准备工作比自己可扎实得多,不仅衣服头饰都准备齐全,连报讯的锣声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锣声响起的同时,数道黑影贴着望楼潜入苑中,其中一人背着长剑,身形颇为眼熟。程宗扬正在诧异,远处传来几声枭鸣。这是约好的信号,卢景已经找到可以潜入的漏洞,召唤众人会合。

  一刻钟後,五人全部在苑内一处山石边聚齐。程宗扬说了刚才的见闻,卢景也大出意料。

  程宗扬道:「那人下手乾净利落,像是杀手出身,说不定是冲着赵王邸的人来的。」

  韩玉道:「赵王与王后都在邸中,未曾出行,赵太子昨天骑马摔伤了腿,也在邸中静养。」

  「那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卢景道:「不管他们,先找到严先生的下落再说。」

  程宗扬道:「万一撞上了呢?」

  「只有见机行事了。」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但程宗扬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

  呈三桂脸上露出一丝狠辣,「既然已经出了人命,不如我们也找个人来盘问一番。」

  匡仲玉掷出几枚铜铢,临时占了一卦,「否之匪人,大往小来。」

  程宗扬道:「什么意思?」

  匡仲玉直白地说道:「付出的多,得到的少。」

  「这生意要赔本?」

  卢景不以为意地说道:「岳帅在上,百无禁忌。看我的。」

  卢景闪身出去,不到一盏茶工夫,便掳了一名护卫过来。

  匡仲玉迅速布下禁音的法诀,然後向卢景点了点头。

  星月湖大营的汉子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好先生。卢景二话不说,便一脚踩断了那名护卫的腿骨。

  那护卫顿时痛醒,他甚是悍勇,虽然腿骨折断,骨茬刺入肉中,却咬着牙,一声不响,只怒目瞪着他们。

  程宗扬一阵头大,这种不计生死的悍勇之徒最难应付,要逼到他开口,只怕天都亮了。

  卢景狞笑着恶狠狠道:「小子,你得罪人了,知道吗?」

  这句话一出来,那名护卫额头顿时青筋迸起,露出狂怒的神情,破口骂道:「柳老五!我幹你娘啊!」

  卢景道:「不是他。」

  那护卫立刻改口道:「魏老三!你这孙子不得好死!」索性又骂道:「赵老八!我幹你祖宗十八代!」

  程宗扬听得咧嘴,看来跟他有仇的还真不少。

  卢景把一柄短剑贴在他眼皮上,狞声道:「兄弟,我跟你无冤无仇,就是拿钱办事。出钱那位说了,上次那事,是你做的不地道,别的也不要,就要你一条腿加一双眼睛。」

  那护卫一听就急眼了,骂道:「有种让那孙子弄死我!要不我跟他没完!」

  「还嘴硬呢?」卢景恶狠狠道:「出钱的说了,你看人时漏的马脚,凭什么让他背黑锅?一句话,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护卫本来是咬着牙硬抗,听到这话却一头雾水,茫然张大嘴巴。

  吴三桂凑过来,粗声大气地说道:「甭跟他废话!先废了他一双招子!」

  那护卫大叫道:「等等!你们认错人了吧?」

  吴三桂拔出匕首就要动手,卢景拦住他,冲那名护卫道:「你不是在里面看人的吗?」

  那护卫叫道:「我是巡夜的!」

  卢景和吴三桂面面相觑,卢景道:「看人的在什么地方?」

  那名护卫眼泪都快下来了,带着哭腔道:「在东边!靠着山那处,你们弄反了!」

  卢景吸了口凉气,「这事儿咋整的?」

  吴三桂道:「说不定他是蒙咱们呢?」

  卢景深以为然,「问明白再说!」

  那护卫忍痛叫道:「你们尽管问!」

  那名护卫只当他们是被同伴叫来寻仇的,以下再无戒备,当下竹筒倒豆子,说得乾乾净净。不过他了解的内幕并不多,只知道苑中有一名要紧人物,被关押在东北角的山洞内,里面都是赵王的心腹,像他们这些外围护卫,根本不允许靠近。至于被关押者的身份、来历、相貌,却是一问三不知。

  卢景反复问了几遍,见再问不出什么,随即一掌切在那护卫颈後,将他打晕过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与他们想像的似乎有所出入。严君平毕竟是名儒者,一名力士就能制住他。赵王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再想到那些不知来历的夜行人,事情就更蹊跷了。

  吴三桂道:「也许不是严先生?」

  程宗扬反问道:「也许是呢?」

  如果被囚的是严君平,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如果不是,大伙误打误撞卷入此事就太不明智了。

  大伙正在迟疑,匡仲玉索性又占了一卦,「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此人与我等似乎颇有渊源。」说着指着其中一枚卦象道:「五阳,先嚎啕而後笑,似有不吉。」

  卢景下了决心,「见机行事。」

  苑中山水相连,风景颇具特色,可以想像昼间山林合抱,水光雲影交相辉映的景致,但此时众人都无心欣赏。卢景当仁不让在前领路,他展开身形,悄无声息地往东北方向潜去。从後面看去,卢景的身形犹如蛇行鼠伏,程宗扬紧跟在他身後都有种错觉,似乎前方的人影与周围的环境重合在一起,时不时就在自己的视野内消失无踪。他打起精神,紧跟着卢景的身影,不敢稍有鬆懈。

  不多时,那名护卫说的石洞已经在望。那是一处天然石窟加以开凿而成,洞口有十几步宽,顶部是一整块巨石,此时略加修葺,在洞前砌了一道石阶,两名护卫守在石阶尽头,看上去并不像意料中那般戒备森严。

  「停!」开口的却是匡仲玉。

  他走到众人之前,小心触摸着面前的空气。片刻後他抬起手,掌心飞出数点莹光,他掌下荡起一层涟漪,空气微微波动着,闪现出一抹法术的微光。

  「有禁制。」

  匡仲玉双手各掐出一个法诀,低低念诵几句,然後探入禁制,往两边一分。那层禁制像被撕开一样,露出一道缝隙。

  匡仲玉需要克制禁制,无法脱身,韩玉留下来替他护法。卢景、程宗扬和吴三桂从缝隙间穿过,往山洞潜去。

  三人避开护卫的视线,绕了一个大弧靠近崖壁,躲在石壁的凹处。卢景摊开手,露出掌心一面小镜子,伸到外面去看洞口的动静。

  两名护卫牢牢守在阶上,他们腰间佩着汉军惯用的环首长刀,按在刀柄上的手掌筋骨毕露,双眼精光内敛,带着一丝淡淡的杀气。

  卢景微微偏头,向洞内示意了一下,吴三桂指了指上面,卢景微微点头,又看向程宗扬。程宗扬老实摊开手,表示自己没辙。

  卢景把镜子塞给他,然後脱下衣服,里外一反,露出里面暗灰的颜色,猛然看去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接着卢景摆出了一个怪异的动作:头前脚後,仰面朝天,背後贴在地面,像条蛇一样向前游去。

  程宗扬瞪大眼睛,看着镜子中的卢景用游一样的动作游上石阶,只不过他速度极快,利用手指的力量撑起身体,背脊紧贴着石阶边缘,时而快速行进,时而翻到台阶下面,仅靠指尖攀住台阶一点,毫无规律地忽上忽下。

  片刻後,程宗扬终于看了出来,卢景竟然是根据那两人的目光进行预判,抢先移动位置。那两名护卫只要眼睛移动得快一点就能看到他的存在,却偏偏总是差了毫厘。

  等接近台阶尽头,藉着两人视线交叉後又分开的刹那,卢景身体蓦然一蜷,像隻球一样从两人中间无声无息地滚了过去。

  程宗扬在後面看得大开眼界,心下佩服不已,卢景对两人视线的预判已经神乎其技,更难得的是他的身法,要知道任何物体运动时,都不免带动气流,卢景却像一条在水里游动的鱼,将气流可能出现的波动降到最低,那两名护卫都不是庸手,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就这么被他硬生生从两人眼皮底下潜了进去。

  与此同时,吴三桂也已经靠近洞口。他是先攀上石壁,依靠指力扳住岩石的缝隙,从洞顶上方潜入。相对于卢景的手段来说,他的方法要简单得多,但对指力的要求更高,尤其是洞顶正上方是一整块岩石,表面像是在水中打磨过一样光滑,光溜溜没有丝毫缝隙。如果换成自己,肯定要抓瞎,吴三桂却靠着他精修过的大力金刚臂,硬生生在石上抓出几个浅坑,壁虎一样倒挂着,从两人头顶爬了进去。

  吴三桂身影刚一消失,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刀剑撞击的震响,声音极为短促,刚响起就已经消失,洞口两名护卫却听得清楚,两人闻声而动,跃下石阶。

  程宗扬这时候要是不动那就是傻子,他收起掌心的镜子,以最快的速度从那两名护卫身後切入,箭矢般掠上台阶,一头钻进洞内。

  黑暗中有人伸手一托,卸去他闯进来的力道,片刻後,程宗扬才适应了周围的黑暗,看到卢景和吴三桂都紧靠着石壁,躲在洞口的拐角处。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低笑道:「五哥真是好手段,隔那么远还能把他们引开。」

  卢景低声道:「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出手。」

  程宗扬一怔,便听到外面又是一声震响,一名护卫喝道:「有贼——」接着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人切断喉咙。

  洞内传来一阵响动,随即火光大亮,几名武士执着火把从洞内涌出,却没有立即出去查看,而是分成两排停在洞口,前面一排一手举着火把往洞外照去,一手紧紧握住兵刃。後面一排单膝跪地,张开强弓,架上箭矢,稳稳瞄向黑暗。等牢牢守住洞口,才有人大声向黑暗中喊话。

  洞内不断传来叫嚷声,三人已经退无可退,索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洞内探去。

  周围的岩石上还残留着斧凿的痕迹,显然开凿不久。离洞口不远,有几间石室,里面闹哄哄一片,那些轮过班已经休息的护卫正在穿衣披甲。再往里,是一道铁门。

  一名护卫首领立在石室门口大声命令手下,卢景着地一滚,从他身後滚过。擦腿而过的刹那,卢景手一伸,轻轻巧巧把他腰间一串钥匙解了下来。

  那名护卫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洞外的刀剑撞击声越来越近,似乎来敌正不停闯过他们的防线。

  在首领的喝骂下,那些护卫终于准备停当,纷纷握着兵刃涌出石室,朝外面奔去。

  等最後一个人离开,卢景迅速打开门锁,将铁门推开一道缝隙,闪身入内。程宗扬紧随其後,吴三桂却留在门外。他沿着嶙峋的石壁攀上洞顶,伏在一处火光照不到的阴影内,小心埋伏下来。这道铁门可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万一被人堵住,就成了瓮中捉鳖了。

  山洞是由天然石窟开凿而来,越往里走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少。洞壁的凹处被人略加开凿,再装上铁栅,就成为天然的监牢。有一些还没有完工,只留下一个简单的轮廓。一路看来,这些洞窟都是空的,似乎根本没有用过。

  洞内没有灯光,脚下的石头像蒙着一层水汽,既潮湿又阴冷,空气中有一股略带血腥的腐臭气息,让人阵阵反胃。

  绕了个弯,洞窟已经到了尽头,石壁上有道一人宽的缝隙,旁边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

  卢景往里面瞥了一眼,顿时身体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神情。

  缝隙里是一间狭窄的石窟,以程宗扬的身高,进去都要低着头,免得碰到脑袋。一名大汉坐在地上——说是坐,其实是半悬在空中,他双肩的琵琶骨被两根铁链穿过,挂在洞顶的铁环上,裸露的胸膛上,原本雄壮有力的肌肉已经萎缩,皮肉上布满鞭打火烙的伤痕。他双手拇指都被人斩下,双膝以下更是露出森森白骨。他身材魁伟,即使失去双腿也几乎挨到洞顶,只不过此时头髮披散下来,混着发黑的血块污迹,像毡毯一样贴在脸上,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程宗扬失声道:「这不是严先生吧?」

  卢景盯着那名大汉,咬着牙嘶声道:「剧孟!你这挨毬的鸟货!怎么混成这副鸟样了!」说着迸出热泪。

  程宗扬眼睛险些瞪出来,这大汉就是斯明信和卢景苦寻多时,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大侠剧孟?

  卢景顾不得去找钥匙,双手握着铁栅一撑,扳开一道缝隙,闯了进去。

  剧孟垂着头,像是昏迷一样一声不响,对身边的动静毫无所觉。卢景迅速看过他身上的伤势,又送过一道真气,察看他的经脉。

  剧孟一动不动,只是胸口微有起伏。程宗扬脱下衣服,裹住剧孟的双腿,卢景抱住他的腰,一手握住铁链准备扯断。

  程宗扬道:「用这个!」

  卢景接过珊瑚匕首,手一挥,铁链应声而断。

  「好刀!」

  卢景赞了一声,却见一直昏迷不醒的剧孟微微动了一下。卢景哭笑不得,啐道:「你个鸟货!都惨成这样了,听见好刀还起劲呢?娘的,你要能活下来,我给你弄一屋子刀,让你抱着乐去!忍住!」

  卢景一边说,一边把铁链从他肩上连血带肉地抽了出来。剧孟身体抽搐了一下,终于还是没醒。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密集,忽然脚步声响,一名护卫提着刀奔进来,杀气腾腾地冲向石窟。

  卢景把剧孟背到背後,钻出洞窟,然後一口吹灭油灯。那名护卫奔过来才发现牢中多了两个人,不由一愣。

  卢景狞笑道:「来灭口的吧?晚了!」说着劈手抓住他的面门,往後一拗,硬生生拗断了他的脖颈。

  程宗扬拔出双刀,在前开路。陆续有几名护卫进来,但洞中灯火俱无,再加上那些护卫一直戒备着洞外,根本没想到洞内居然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暗中掠出的双刀绞杀。

  程宗扬一年多来已经久历生死,别说剧孟身受的酷刑,就是双方无怨无仇,你死我活之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程宗扬与卢景一前一後从洞中杀出,下手毫不留情,等冲至铁门的位置,身後已经伏尸处处。

  洞中刀剑碰撞声、厮杀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直闯过来,长剑翻飞间,数名护卫来不及挡格就溅血倒地。

  和那些护卫一样,那名汉子也没料到洞内还有外人,见有人从洞内出来,当即一剑挑出。他手腕极稳,剑锋带着一抹寒光暴掠而起,刹那间便点到程宗扬咽喉处。程宗扬左手横刀挡住,接着主攻的右手长刀劈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狂斩而下。

  那人「咦?」了一声,没想到会遇见一个使双刀的,接着剑锋一沉,正点在他的刀身上。

  那人用的虽然是一柄长剑,这一击的力道却聚而不散,就像一根棍子笔直攻出,程宗扬手腕一震,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一个黑影从洞顶掠下,吴三桂翻出一根长矛,接着双臂肌肉像蟠龙般鼓起,长矛带着千钧之力对着那人颅顶刺下。

  那人挥剑挡格,身形微微一顿,脚下一块碎石顿时崩碎。

  吴三桂一招破去他的步法,接着长矛一抖,刺向他的面门。

  「长伯住手!」程宗扬冲那人叫道:「怎么是你?」

  那人也认出程宗扬,愕然道:「程先生?」

  卢景掠出铁门。那人瞪大眼睛,「卢爷?剧大侠?」

  卢景道:「杀出去再说!」

  赵王私苑前後足有数里,等大批护卫闻讯赶来,那些贼人已经杀出重围,逃入山中。

  卢景在林中找了一处乾燥的空地,先脱下衣服铺在地上,然後将剧孟小心放了上去。剧孟脸色又黑又青,头髮鬍鬚都粘在一起,程宗扬看他头髮上沾着一块黑糊糊的污物,本来想伸手去擦,接着才发现那是一隻乾瘪的眼珠。

  程宗扬怔了片刻,然後心底猛然升起一团怒火。对于剧孟,他谈不上什么好感,卢景平常提到剧孟,更是满口鸟货鸟货的乱骂,恨不得逮住他狠踹几脚。但公平的说,剧孟在江湖中的口碑真是不错,即使平民百姓谈起剧大侠,也敬服有加,比起朱安世那种一味以力服人的江湖汉子不知强出几条街。

  这样一位天下知名的大侠,却落得如此惨状,赵王的手段也未免太狠毒了。

  王孟解下蒙脸的布巾,往脸上一抹,不让人看到他眼角的泪水,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们郭大侠因为合族迁徙,并不知道剧大侠近况,前日郭大侠答应卢爷给剧大侠传话,才知道剧大侠多日未有音信。郭大侠细查之下,终于从朱安世手下那边得知剧大侠失踪当天,曾与赵邸的人见过面,却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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