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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璜斟酌半晌,「也罢,过几日我再问他。」说着又长叹一声。
徐璜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得程宗扬心底老大不忍,就为那几十万钱,让徐公公为难成这样……这事真不至于啊。得跟老蔡说一声,赶紧把他们的钱退了,瞧这事闹得,都影响正常工作了。
程宗扬道:「公公何事发愁?要是钱上的事……」
徐璜摆摆手,「非是为此……我且问你,你这次觐见,圣上是不是又在催赵氏入宫了?」
「公公的意思是?」
徐璜叹道:「早些送进宫来吧。」
程宗扬索性道:「徐公公,你知道我是偶然卷入此事,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徐璜道:「宫里……有些风言风语。」
程宗扬腹诽道:这点风言风语算什么?真要命的还没上呢。赵氏姊妹在後世的评价,那才叫个遗臭万年……
徐璜道:「这事也不必瞒你,宫里人多口杂,总有些人在背後说三道四。什么狐媚成性,惑乱天子……如今竟有人称她们姊妹是祸水,将灭我炎汉,这岂是随意说的?」
徐璜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程宗扬才知道祸水这个後世的常用词,压根就是给赵氏姊妹贴身定做的。
说到後来,徐璜也禁不住埋怨道:「我炎汉历代那么多皇后娘娘,你说怎么偏这一位如此招惹是非呢?」
如果说程宗扬以前也纳闷过,现在却是看得明明白白。赵飞燕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淫恶,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面对的是汉国最大的外戚,有后族之称的吕氏。别说她一个平民出身的弱势女子,就算是女中圣贤,只要娘家毫无根基,也照样被黑得面目全非。
程宗扬没有多说,只泛泛道:「娘娘家世单薄,没有得力的兄弟撑腰。」
「谁说不是呢?」徐璜叹道:「我也管不得那么多。只盼着那位小赵氏早些入宫,将来大伙平平安安,宫里也能少些流言蜚语。」
程宗扬心下暗道:这你恐怕要失算了,等合德入宫,那流言蜚语才热闹呢,随便拣点流言都能写好几本书,流传好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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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西邸,程宗扬思索再三,决定私下去见蔡敬仲一面,商量对策。天子几次三番催促,合德入宫之事已是势在逼行,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能先让他往宫里知会一声,免得到时穿帮,闹出「姊妹俩」相见不相识的乌龙来。
自己与蔡敬仲的交往是私密中私密,少不得乔妆打扮一番。程宗扬刚换好衣物,正对着镜子黏鬍鬚,车帘微微一晃,一条人影野狗般蹿上来,一头扎到他座位底下,扭着屁股往里钻。
程宗扬还在愣神,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就在这儿!」
「钻到车上去了!」
「拦住!拦住!别让这孙子跑了!」
驾车的敖润叫道:「幹什么呢你们!朝廷命官的车你们也敢拦!」
「没你的事!一边去!」
「敢黑我们的钱!天王老子也得扒下层皮来!」
敖润叫道:「兄弟我就在这儿坐着,哪里有人上车!」
「那老东西蹿得跟猴一样,一不留神就让他钻了空子!」
「少废话!把车打开不就知道了?」
程宗扬黑着脸一脚踩在朱老头兀自扭动的屁股上,然後揪着腰带把他扯了出来。
朱老头小声道:「我就避避风头……别拉……别拉……大爷还没吃饭呢……哎哟……」
老东西的腰带都快朽了,程宗扬手上一使劲,当时就断成两截,好悬没把他裤子扒下来。
程宗扬「哗」的掀开帘子,一手揪住朱老头的鬍子,「找他的吧?大伙千万别客气,按住往里打!」
朱老头提着裤子叫道:「小程子,你可不能这样啊……」
吵闹间,忽然旁边有人惊讶说道:「次卿兄?」
朱老头犹如绝处逢生,打眼一看,顿时堆起满脸笑容,「原来是仲翁贤弟,多年不见——借俩钱使使啊!」
旁边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个身着儒服的老者,他头戴高冠,腰佩明玉,颌下留着一丛斑白的长鬚,相貌古板,举止方正,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正人君子的堂堂气度。
饶是这么个方正君子,遇见朱老头这副模样,也不禁有些失态,愣了愣神才赶紧从袖中掏出钱铢,赔给那些赌棍。
被人追赌的时候撞见熟人,任谁都免不了有几分羞愧。可朱老头压根儿就没这觉悟,没羞没臊地凑过去,拢着手胁着肩,一脸谄笑地说道:「仲翁贤弟,你这是……高升了啊?」
姓文的老者扶轼下车,然後长揖一礼,「着实惭愧。愚蒙累年苦读,数年前应试得授博士,如今掌管兰台漆书。」
朱老头也不知道听懂没有,装得跟真的一样频频点头,「漆书啊,怪好,怪好。」
文老者感叹道:「当年同窗之时,你我方值年少,如今皆是垂垂老矣。次卿兄昔年才学高我十倍,为何落魄到如此境地?」
朱老头长叹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两句诗让朱老头念得一咏三叹,沉郁顿挫,充满悲怅的愁绪,问题是他这会儿两手还提着裤子,那副装逼的模样让程宗扬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可那位姓文的老头偏偏就吃这套,陪着老头长吁短叹,感慨不已——这活活是俩神经病啊!自己忙得满头是火,哪儿有闲心看他们泛酸?程宗扬悄悄给敖润使了个眼色,准备甩了老头跑路。
这边朱老头满腹幽情刚抒了半截,接着话锋一转,「仲翁贤弟——吃饭了没有?」
文老者说道:「已经用过了。今日正值石室书院月旦评议,往来皆是文苑精华,次卿兄精于图谶纬书,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同去。」
朱老头本来想找个饭辙,一听是以文会友,当时就想打退堂鼓。程宗扬本来想走,这会儿却一把抓住他,「谶纬之学?我就喜欢听这个!同去!同去!」
文老者迟疑道:「这位是?」
「小程子。我以前收的学生。」朱老头大模大样去拍程宗扬的肩膀,一抬手裤子险些掉下来,又连忙拉住。
朱老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昔日一别,刘某游学天下,立志觅世间英材而教之,可谓是桃李满天下。日前忽生思乡之念,万里来归。谁曾想刚入洛都便被人窃去财物,乃至沦落如斯。幸好遇上这位不记名的弟子,还记得老夫昔年授业之恩,这也是老夫育人多年的回报。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次卿兄心性豁达,一如往日啊。」文老者扭过头,含笑对程宗扬说道:「老夫文党,汝有心求学,各处书院的月旦评可不容错过。次卿兄,程小友,请。」
双方各乘一车,往石室书院驶去。程宗扬道:「哎哟老头,就你这德性,还好几个名呢?次卿……啧啧,这名配你这模样,我都脸红。」
「那是字,你懂啥?大爷上学的时候,单名一个谋字。」朱老头哼哼叽叽说道:「谶纬就那么回事。你要想学,大爷这会儿就给你编你一段。」
「您歇歇吧。你那叫王八卖爪篱——鳖编的。」
「小程子!你这是咋说话呢?士可杀不可辱哇!——赶紧给大爷弄根裤带!大爷要下车!」
「别跑!」程宗扬一把揪住他,「他们去的是石室书院——严君平就是那里的山长。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陪我走一趟!」
朱老头一个劲儿摇头,「大爷一个时辰好几万的生意,你这不是耽误我发财吗?」
「拉倒吧,还一个时辰好几万。跟我走一趟,一个时辰给你一贯。」
「金铢?」
老东西还真敢开牙,程宗扬板着脸道:「铜铢。」
朱老头一拍大腿,「幹了!」
「轻点拍!」程宗扬捂着鼻子道:「你这一身灰……我幹!你还拍!」
马车一路南行,不多时,驶入一条街巷。洛都书院林立,石室书院在其中并不起眼,但山长严君平在儒林中颇有名望。洛都书院相约每月初一轮流在各大书院以文会友,评点人物,议论经籍,称为月旦评,是洛都儒林有名的盛事。本月轮到石室书院,但因故推迟至今日。
程宗扬等人赶到时,书院中已经有车马数十乘,冠盖雲集。大堂正中铺着茵席,摆着几案,四名文士分据两边,一位白鬚长者作为主持坐在中间,四周陈设着三排座席,可容纳上百人。
此时正中的席位上一名年轻书生正高谈阔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视前世已行之事,观天人相与之际,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此乃董子所言!非为至理也!」对面一位白髮老者高声道:「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
那名年轻人朗声道:「小子不敢称通!所谓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世间谶纬之书汗牛充栋,先生尽可考之!」
那书生声音洪响,在堂外也听得清清楚楚。朱老头一边拍着衣服,一边左顾右盼地往里走,文党低声道:「那後生是汝南许杨,精擅术数,颇具才学。不过对上桓老,只怕讨不了好去。」
只听姓桓的白髮老者道:「圣人所作,唯有六经,何来谶纬!」
朱老头啧啧道:「桓老头还是这么倔。一张嘴就把谶纬名家都得罪死了。」
许杨道:「先生之言小子不敢苟同!世间万物各有阴阳,阳为经,阴为纬。世有六经,更有七纬!易纬、尚书纬、诗纬、礼纬、春秋纬、乐纬、孝经纬……皆为圣人内学秘传!」
桓谭拍案道:「七纬皆伪!」
座中一片哗然,许杨旁边一名中年人长身而起,含笑向桓谭揖了一礼,「汝南廖扶,见过桓老。」
桓谭冷冷哼了一声。
廖扶道:「凡物必有数,由数而得其理,顺其势。凡入乎数者,由小而推大必合,由人而推天亦合。以理揆之,万物一贯也。」
桓谭冷笑道:「以尔言之,万物皆有定数?」
「世间万物,岂有定数?」廖扶出人意料地驳斥了定数之说,接着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不变者,唯有太一。」
术数之道一旦扯起来就没完没了,桓谭身边一名长鬚乌亮的夫子开口说道:「余陈留郑兴。久闻汝南廖文起精于风角、推步。今日可否为老夫占上一卦?」
廖扶恭敬地说道:「小子所学浅陋,岂敢在先生面前现醜?方今秋雨将至,柱下不安,还请先生延座。」
桓谭哂道:「无非推搪而已。」
话音未落,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倏忽变色,堂外狂风四起,卷起的竹帘被吹得「啪啪」作响,紧接着雨点落下,一场秋雨滂沱而至。大堂为了采光,四周门户大开,此时雨点穿户入室,落在席间,坐在外侧的文士纷纷起身躲避。正纷乱间,突然「轰隆」一声,廊下一根木柱由于年深日久,柱下已经朽坏,被狂风一吹,顿时倾颓折断,檐上的瓦片纷纷跌落,幸好坐在附近的文士已经起身,没有伤到人。
廖扶平静地拱手施礼,神情自若地安然落座,但众人再看向他的目光都已经截然不同。
「偶合而已!」桓谭犹自辩争,但周围无一人附合,连他旁边的郑兴也默然不语。
坐在正中的白鬚老者不能再不开口,他低咳一声,等堂中议论声稍停,才缓缓说道:「一言之间,天地变色,汝南廖扶,卓而不凡!」
洛都月旦评相当于汉国最高等级的学术会议,对人物的品评更是重中之重,能被主持金口点评,汝南廖扶的名声将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他所代表的谶纬数术一派,也可谓在今日的月旦评中大获全胜,桓谭重重一顿足,穿过不断掉落的瓦片径直走到廊下,然後踏上木屐,愤然而去。
郑兴与他同车而来,也不好再坐下去,只能面露苦笑,向众人拱手施礼,先行告辞。
有年轻的学子过来放下竹帘,掩上门户,遮住外面的风雨,重新安排座席。堂中光线虽然黯淡了许多,又走了两位文学名家,气氛却愈发热烈。
趁着辩论告一段落,不少文士都过来与廖扶攀谈。廖扶倒是涵养极好,无论褒贬都神情如常,却隻字不提风角术数。
风角之术都是门中秘传,廖扶不欲多说也在情理之中,众人也不勉强。言谈间,堂中话题渐渐从术数转为谶纬之学。
「世间岂有万世之国?谶语有云:代汉者,当涂高。」
程宗扬一怔,这帮汉国学者在公然讨论谁来取代汉室?他们是欺负汉国不玩焚书坑儒吧?
「此语乃孝武皇帝亲口所言,先师亲耳所闻,」一名年迈的文士说道:「唯当涂高三字,殊不可解。」
「莫非代汉者姓涂名高?」
「谶语岂会如此浅陋?」有学者道:「以五行论之,克火者水也。水之高者,莫过于九天之雲。代汉者或为雲氏也未可知。」
我幹!程宗扬都震惊了,这帮学者的脑洞还真大啊。难道这家伙是拿了谁家的钱,专门赶来往死里黑雲家的?
「此言差矣。」雲家的钱也不是白给的,当时就有人反驳道:「五德循环,乃相生而非相克。火德生土德,代汉者当为土德。涂者,途也。代汉之人,名中或当有一路字。」
「非也!非也!当途而高,当为门阙。」
「一派胡言!涂者从水从余,以此解之,则为代汉者,当水余高。临水而高者,桅也。代汉之人当有操舟之志……」
那些神神叨叨的议论,程宗扬只听了几句就放弃了。他游目四顾,想找个人打听一下石室书院的山长,目光却猛然一跳。
室角的偏席坐着一个白衣少年,他相貌平平,态度谦和,无论谁来攀谈都恭敬有礼。如果只是一个末学後进,如此恭敬倒也罢了。可他身边坐着一个与桓谭当面争辩的许杨,一个刚刚出尽风头的廖扶,这身份也不用说了。出身豪门,礼数又如此恭敬,怎能不令人心生好感——除了程宗扬。
程宗扬一瞥之下,目光顿时一跳,那少年竟然是吕巨君!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吕巨君也抬起眼,两人目光相对,吕巨君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略一施礼,然後才移开视线。
那小子竟然没有认出自己?程宗扬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易过容,上次见面又是月黑风高林密,难怪他会认不出自己。
程宗扬略微放心了一些,接着又想起当晚跟他打过照面的不只自己,朱老头前蹿後跳,也折腾了不短时候,而且他还是吕家的大仇人,烧成灰也必须认得。
程宗扬转头往朱老头看去,眼珠子险些掉了出来——老家伙一个劲拍衣服,还真不是白拍的,一件髒得看不出本色的破袍子,硬让他拍得一尘不染,连半朽的衣带都跟刚洗过一样乾净。衣上的泥垢一去,程宗扬才发现,老东西整天揣着袖子,髒得像是在泥里滚过一样的衣裳,竟然是一件正经的儒服。
不但如此,朱老头乱得跟鸡毛似的花白头髮,不知何时让他挽了个髻,还人模狗样地扎了块新崭崭的方巾。原本让人看见就想踹两脚的一脸贱笑,此时找不到半点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深邃沉稳的庄严与郑重。
如果不是跟老东西一起进来的,程宗扬都不敢相信这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穷困却充满气节,老迈而不堕本志,神情肃然,正襟危坐的堂堂君子,居然是朱老头本尊。
不过他头上那块方巾怎么看着有点眼熟?那颜色,那质地……程宗扬往衣服里面一摸,顿时气了个倒仰,自己刚换上的袍子,里子不知何时被人撕了一块,这会儿正扎在老东西头上呢。
朱老头沉声道:「风角小道耳,乃农家阴阳家之末技,不值一谈。欲通天人之际,当知儒门十六字心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老头还在睁着眼睛胡侃,倒是他旁边那些文士听得频频点头。
有人见他面生,问道:「这位是?」
文党含笑道:「文某昔日同窗的师兄,五陵刘谋,表字次卿。次卿兄去国多年,返回洛下不过数日。」
「原来如此,能对儒门十六字心传了然于胸,可谓是学有渊源了………」
第三章
今日的月旦评汇聚了洛都乃至汉国的学苑名家,堂中的议论可谓是高潮一波接着一波。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经论学派还在顽抗。
「非也非也。怪力乱神,六经不言,七纬却比比皆是,唯其是儒门秘传,世间少有知者。」谶纬派的学者直接顶上,暗示经论学派都是没接触到儒门绝学的外行。
「话说前些日子传言,说城门外有狗生角……」旁边有人岔开话题,谈论京中出现的异事。
一名文士淡淡道:「执政有失,下将害之,厥妖狗生角。君子苟免,小人陷之,厥妖狗生角。」
程宗扬压根就没听懂,但旁边有人接口道:「君明兄多虑了。听闻君明兄一直在撰写《开元占经》和《周易妖星占》,不知何时能杀青?」
程宗扬听得犯困,忽然听到一个神秘兮兮的声音「……京师地陷,有鹅出于地下,苍者高飞,白者淹留不去……」
这谈的是自己的事啊,程宗扬立刻竖起耳朵。
「苍白二色,此乃阴阳之相,失其次序……」
「不然,以余观之,二者均为阴。天为阳,地为阴,出于地下,其阴可知。二阴并出,当主二女乱世……」
洛都地陷,地下飞出两隻鹅是近来传扬最广的异闻,这时被人提出,毫不意外地成为席间的热点。在座的都是饱学之士,当下各述己见,分别从阴阳五行术数星象……诸般角度分析其中的意味。
程宗扬真是大开眼界,真没想到一件破事会被他们编出这么多新鲜的说辞,活活都能说出花儿来。但听着听着,他渐渐觉得味道有些不对。众人的说法虽然五花八门,但总有人有意无意把话题往「二女」上引。尤其是那个来自汝南的许杨,甚至公然声称「二鹅当为姊妹之徵」。
程宗扬虽然对谶纬一窍不通,但「姊妹」这个词实在太敏感了,在座的其他人也许还蒙在鼓里,他可是刚奉了天子诏谕,正准备送皇后的亲妹入宫。问题是合德入宫的事还没有传开,竟然就已经有人准备好流言,等着往赵氏姊妹身上泼污水,这手段未免太狠了。
程宗扬暗自思忖,这背後的指使者,究竟是吕冀?还是那个看上去温雅从容的少年吕巨君?
许杨还在慷慨陈辞,「苍白颠倒,阴阳失序,此乃女色祸国之徵!」
有人询问刚才一语成谶的廖扶,「以阁下之见,二鹅当主何事?」
廖扶淡淡道:「旨在後宫。」
堂上一片哗然,廖扶在今日的月旦评上一举成名,此时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分量已经截然不同,他既然提到後宫,那众人都不得不思量一番。
议论声中,忽然有人说道:「不过……学生却听说,当晚地下飞出的并不是二鹅。」
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程宗扬轻抚着颌下的鬍鬚,泰然道:「据学生所知,从地下飞出的乃是两隻野鸡。黑者往北飞去,自投于邙山。白者淹留不去。」
听到地下飞出的不是二鹅,而是一黑一白两隻野鸡,堂中议论声顿时大了几倍。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中,吕巨君锋利的目光在程宗扬脸上一扫而过,微笑道:「如此蹊跷之事,不知先生从何得知?」
「从一名差役那里听到的。」程宗扬眼也不眨地说道:「当晚他随洛都董令赴步广里,亲眼所见。」
许杨道:「月黑风高,也许是看错了。」
程宗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也许吧。」
堂中不乏心思敏捷之辈,当时就有人道:「苍者主北,若是旨在後宫……」
他话没说完,堂中就冷场了。在场的没有一个傻瓜,黑者主北,旨在後宫,二雉双口——这么简单的字谜谁都能解,但北宫吕雉这四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
但正因为不能说出口,堂中的沉默更显得意味深长,想必今日之後,步广里地陷飞出两隻野鸡的说法,就会在洛都流传开来。
程宗扬若无其事地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下对东方曼倩佩服得要死。若不是东方曼倩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一招。区区一字之差,不仅化解了吕氏咄咄逼人的攻势,还反戈一击,打得吕家手忙脚乱。可惜老东这么能幹,却只能在殿前执戟,如果他来参加月旦评,只怕廖扶也要望尘莫及。
吕巨君面上无喜无怒,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个贸然开口的士子,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此事可能引发的後果。他数日之前便派人在士林之中散播「步广里二鹅主二女祸国」的说法,今日更是有备而来,先借着月旦评推出来自汝南的许杨和廖扶,再操纵话题,拿步广里黑白鹅一事大作文章。
廖扶的亮相可谓惊艳,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技惊四座,气走桓谭和郑兴。许杨也不负重望,先是力辩桓谭,然後又挑起二女祸国的话题,在旁推波助澜。一切都在按照吕巨君的安排顺利进行。却不料临到末尾,却有人抛出二雉的说法,一字之别,就把吕巨君的如意算盘打得粉碎。二鹅变成二雉,祸水引向北宫,吕巨君前面的百般铺垫,千般算计,都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甚至无法争论,在月旦评上争论,只会让二雉的说法流传更广,引来更多人的关注。
堂中的沉默还在继续,忽然间吕巨君意识到,众人沉默的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到他必须立刻挑起话题。
吕巨君微微递了个眼神,许杨从容起身,先拱手施礼,然後道:「久闻洛都学苑甲于天下,余出身乡鄙,今日能结交各位博学多识的鸿儒,实为有幸。」
许杨的表现虽然不及廖扶惊艳,但与桓谭辩难不落下风,已经可以在洛都文苑中占有一席之地。此时听他说得谦恭,众人都逊谢几句,又听他说道:「余有一问,苦思多年不得其解,难得今日群贤毕至,还请诸位高贤为余一解疑窦。」
一番话说得众人好奇心起,纷纷道:「辩难释疑正是月旦本义,许兄尽可畅所欲言。」
许杨道:「余出身汝南,少时常听乡中稚子唱一首童谣。辞意殊不可解。」
众人被他吊足胃口,都道:「是何童谣?」
许杨缓缓道:「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
堂上议论声起,诸人纷纷交头接耳。汉国谶言犹重童谣,认为童子无知,所歌者当为天启,许杨开口就抛出一则童谣,正挠中众人的痒处。
许杨略微顿了一顿,接着高声道:「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程宗扬紧紧盯着对面的吕巨君,终于可以肯定赵氏姊妹最大的敌人不是吕雉或者吕冀,而是这个貌似文弱的少年。
堂上一片哗然,廖扶却闭着嘴,一言不发。他今日已经出尽风头,最後再放出「旨在後宫」的口风,就可以完美收宫。没成想竟然有个愣头青跳出来,一句话就彻底变了风向。众目睽睽之下,刚在洛都月旦评上崭露头角的廖扶自然无法改口,注明自己说的後宫不是太后所在的北宫,而是皇后在的南宫。
所幸家主并不是毫无准备,许杨话音刚落,就有人接口笑道:「刚说了鹅,这会儿又来了隻燕。尾涎涎……这燕子倒是生得妖娆。」
在座的三百余名文士来自汉国数十家书院,与吕氏暗中来往的也不是一家两家,当下又有人道:「木门仓琅根……仓琅根,可是指门上的铜环兽吻?」
有人捋着长鬚应道:「然也。非贵人无以居之。」
「张公子,时相见——不知是哪位张公子?」
「富贵莫如富平侯……」
「燕啄皇孙?」
「思之令人骇然……」
「宫中尚无皇子,哪里谈得上皇孙?」
众人对北宫那位太后畏如蛇蝎,言谈间涉及当今天子却显得满不在乎。他们似乎忘了刚才冷场时的尴尬,又开始口若悬河地评议古今,指点江山起来。
刘谋没有再开口,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化,只在眼底流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不屑。
话题从二鹅到二雉,又到了燕燕的二燕,程宗扬越听越觉得刺耳,正准备找个理由走人,却看到朱老头目光精芒微闪。
大堂边缘一角坐着寥寥三五名文士,其中一名生着虬髯的文士腰佩长剑,背脊挺得笔直,正说道:「……是余亲眼所见。」
旁边的文士道:「柳树死而复生,倒也寻常。」
「余问过苑中的侍者,那棵柳树本来已经僵死倒地,不知何时又自行立起,重发新芽。」
「枯柳倒而复起,当有其缘由。」
「还有一樁异事,」佩剑文士道:「余见树上每一片叶子都被虫子吃出五个字:公孙病已……」
众人来了兴致,「这倒是异事,公孙病已……还有一个字呢?」
佩剑文士轻轻吐出一个字:「立。」
周围几名文士低声念了一遍,然後齐齐变了脸色,那名佩剑文士沉声说道:「树上几万片叶子,都是这五个字。」
有人勉强笑道:「也许柳树是被那个公孙病已给立起来的。」
佩剑文士冷冷看了他一眼,「刚才的童谣你们都听到了,圣上至今无後,可见刘氏气数已尽,当立公孙氏为帝。天意如此,岂可违逆!」
主持月旦评的白鬚老者忽然扭过头,厉声道:「眭弘!不可妄言!」
眭弘长身而起,向白鬚老者微微躬身施礼,然後一手扶着剑柄,昂然说道:「回禀先生,学生来前已伏阙上书,请天子顺天承命,传帝位于公孙病已。」
堂上仿佛被捅了一隻马蜂窝般,群蜂嗡鸣之声四起,片刻後又安静下来,数以百计的目光都落在眭弘身上,有的惊愕,有的佩服,有的茫然,有的惶惧,有的羡慕,有的怜悯,有的觉得他荒唐可笑,还有些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有人嘀咕道:「拿一条谶言就让天子退位,他是傻的吗?」
「看着倒是条汉子,这脑子够糊涂的。」
「以死邀名,这厮够狠!」
「公孙病已……有这人吗?」
「有也要杀乾净……」
程宗扬神情古怪地看着朱老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老头,你小名叫啥来着?」
朱老头不置可否,只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着脸看着堂上的一切,半晌才淡淡道:「写了几万片树叶。还真不容易。」
「公孙氏何曾有德于天下!」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许杨摘下佩剑往案上一拍,暴喝道:「妖言妄语!惑乱世人!姓眭的,你既然满口天意,敢不敢与许杨仗剑一决,生死各凭天命!」
「住口!」不等眭弘应战,吕巨君便喝止许杨,「废立之事非市井宜言,如今圣天子在位,岂容妖言恣肆?我们走!」
眭弘面无异色,向白鬚老者一丝不乱地长揖为礼,「天命将有所归。顺之,抑或逆之?还请先生有以教我。」
白鬚老者眉毛抖了几下,然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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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程宗扬仍沉浸在震撼中,今日的月旦评一波三折,吕氏为「二女乱国」张目,机关算尽,却狠狠吃了个哑巴亏。吕巨君见事不济,急忙抛出精心炮制的「燕啄皇孙」,却不料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眭弘抢尽风头。
汉国文士大嘴巴不少,议论间颇有些犯禁的字眼,但大伙都是打打嘴炮,既安全又文雅。玩真的,眭弘这可是蝎子尾巴——独一份。
公然上书,要求天子退位,传帝位于异姓,只怕在座的文人不少都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这家伙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大伙都是文人,讲究的是斯文雅致,姓眭的整出这幺蛾子,把无伤大雅的嘴炮玩成了掉脑袋的勾当,大伙往後还能不能在一起开心的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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