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桃小杏都还在睡，我爬起来去看海，说巧不巧，正好遇见王沙涟。

　　“排骨呢？”

　　“还没起床，不用管她。”

　　我让他等着，回旅馆拿了个保温箱，里面塞满冰块，递到他手里。冰块之间埋着一坨圆滚滚的冻肉。

　　“这是什么？”王沙涟问。

　　“黄蕉的一块肉，给你留的，味道不错。”

　　今天的王沙涟还算自然，穿着男人的衣服，微微一笑，收下了箱子。我们聊了很久很久，直到我把黄蕉的再生卵也塞给了他。

　　“那么王沙涟，接下来我要跟你谈论一些正经事了。”

　　“什么？咱们刚才说的不算正经事吗？”

　　我不和他废话，继续说：

　　“有个情报你大概不知道，前两个月凯穆利·齐拉斯去小动物学园看科研中心了，借口一是看运动会，借口二是想知道他女儿的死因。他女儿之类的我一无所知，所以我想问，跟你有没有关系？”

　　“有！当然有！他女儿差点就要和我上床了，结果被黄蕉一枪打穿心脏。”

　　“因为什么？嫉妒？”

　　“因为射朱岩砺射歪了。那次我们一人一把枪，她一直在找机会复仇，但我一直在试图阻止她，以免她误伤无辜。知道伶鼬吗？她能活下来而没被黄蕉射死纯粹是我的功劳……或者不能说功劳吧……”

　　“结果你们还是误伤了不少无辜，并且把事闹大了，还差点杀死艾沃森！”

　　“对，我见到了科斯林先生……”

　　“那段我知道，但肯定有些我不知道的东西。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于俄国人的故事？”

　　王沙涟一愣，我看他表情就知道猜中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一个同行，也算黄三角会，目前全权负责小动物学园事务，他说他曾经试图请求联合国借给他一条军舰以击毁圣玛丽安娜号，结果射出去的导弹被拦截了，收到一条俄语警告。当然语言谁都能用，也可能有人挑拨离间，但是拦截导弹的技术可不是谁都有的，我怀疑是真的。”

　　王沙涟说：“我亲耳听到了，甚至参与了一段简单的聊天，科斯林先生昏倒了，松饼林奇醒着，就在黄蕉大闹过的会场旁边，就在艾沃森飞走之后十分钟，凯穆利·齐拉斯、李之尚、莫尔肯·弗朗西斯这三个人也逃过来，然后，没错，是有个俄国人。我们六个醒着的人进行了一次对话。”

　　“内容呢？”

　　“俄国人让那三个人肉贩子帮忙弄来沙拉虫以扩充他的军队，松饼林奇也想要，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你的雇主不就是这些政府要员吗？”

　　“但是不代表他们就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他们防我比防任何人都谨慎！接着说你的俄国人！”

　　“俄国人说，如果三个人肉贩子能帮他弄到活的沙拉虫，那他就给这三个人以巨大的资金援助，然后还说了什么来着……”

　　“这些已经足够了，你该早点告诉我。”

　　王沙涟一拍脑袋：“对了还说了，他要预支给那三个人一条船，毫无用处的一条船。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你该早点告诉我这些事，让我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东西。另外你该和我合作！”

　　“我拒绝。你不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人，你应该也是这么看待我的吧？”

　　“咱们两个的处境很危险！尤其是当危险来源变得多众多样，甚至可能来自我的雇主一方！我隐约感觉自己很难活过这一年。且不说未来的理想，从生存角度来说你也应该跟我合作！”

　　“我仍然拒绝，我有自己的打算，会暂时离开甜水市一段时间，只带爱宕走，不带其他人。”

　　我问出了困惑已久的一句话：

　　“我一直纳闷，你和黄蕉，还有小杏，你们每个人都向往着曾经的生活，但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聚回到一起租个房子安心过日子的，你们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黄蕉甚至决定自杀都不跟你一起过？”

　　王沙涟苦笑一声：“你还真是不懂感情这种东西。”

　　“我怎么不懂！？昨天小桃还说爱我呢！我懂了！她俩嫌你被阉割了没法那啥！”

　　“是啊。”王沙涟说。

　　然而我看他的表情也知道这并不是主要因素。

　　“你想想，现在的我们三个，比如黄蕉活着的话，先不管爱宕，就我们三个，再次生活到一起，共处一间屋檐下，性爱先不说，想想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电视，逛街买东西，说说笑笑，工作上学，这么一幅画面，你想象得出来吗？现在的我们三个。”

　　我仔细构思出他所说的这幅画面，感觉一切都太不对劲。于是我说：

　　“想象不出来。”

　　“我也想象不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没提出过要聚回到一起。白树在你家很快乐，你把她当成家人而不是士兵或者武器，这点谢谢你，黄蕉的再生卵我看着办吧，然后我，你不用管我去哪，也别求我合作，我打算离开甜水市一段时间。就像曾经我想找你却找不着，现在你想找我也不可能轻易找到。”

　　我叹了口气，有些遗憾，但也不知为何轻松了许多，

　　“王沙涟，还有机会见面吗？”

　　“多得是！不久的将来我肯定会回来找你，也许三五年，也许更久，我不是去逃命，关于沙拉虫的事情注定迫使我去奋斗一生。暂时各自为战，我还会回来的。”

　　“这次来博览会的一大目的就是找你说话，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正发愁怎么找你，没想到飞机上就见面了。”

　　“我也是，我知道你一定会交给我什么东西。”

　　王沙涟左手提着保温箱，右手握着我给他的金属试管，仿佛那是他的全部生命。我们默默看了一会儿海，直到气温升高，海湾里开始有一些摩托艇和游泳的人。

　　小动物学园的几个女生也在里面，金丝和伶鼬是全裸的，猪蹄也当然没理由反而给自己裹上泳衣，几条白花花的身体充满活力。

　　“喔！”

　　我情不自禁地惊叹一声，突然想起王沙涟已经被阉了，稍微有点尴尬，赶紧说句“对不起”，气氛更加尴尬了。

　　“谁跟你说没有睾丸就一定不会有性欲？你不知道肾上腺也能分泌睾丸酮？何况我一直在口服激素。比如你看那个小丫头，啧啧，我就喜欢那样的，做成烤乳猪肯定好吃……”

　　我知道他分不清性欲和虐杀欲，因为他平生第一次做爱就把对象给宰了，自那以后和他做过的女孩很少有活下来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我看见光不出溜的银狐和文狸正蹲在沙滩上垒城堡。

　　“你说得对，做成烤乳猪肯定好吃。”

　　“是吧是吧！”

　　“正对咱们那个，就是往城堡上撒尿那个，那是银狐，差点把文碍弄死。”

　　“……”

　　“猪蹄长大了，伶鼬也长大了，金丝也长大了，信天也长大了不过被你弄死了，你看她们发育得多好，不过还是我家猪蹄奶子大！金丝那个就算了，片下来不够半口肉！”

　　“唉！”王沙涟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都是一群可悲又可怜的小姑娘。”

　　“你不了解她们，当然我也不了解她们，我对她们绝不会有可怜之心，正相反，对她们中的某些人，甚至所有人，只有前所未有的敬畏。不因为她们地下室的沙拉虫，我说的就是她们。”

　　“为什么？因为银狐差点杀死你家文碍？”

　　“不止如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朱岩砺想选金丝当校长，十年前被你几条卫生巾的吸水粉末救下来的小弱智居然可能当校长，意想不到吧？但我渐渐感觉这不是一个可笑的事，如果我不谨慎行事，就有可能死在她们谁的手里，就是这些，光着身子在沙滩上毫无廉耻地追跑打闹的小东西，堆好了城堡然后往上尿尿的小东西。我此时尽可以评论她们的奶子，日后也有可能死在她们手里。”

　　王沙涟拍拍我的肩膀，替代了多少语言。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行了，我不看了，我隐约觉得银狐好像老往咱们这边瞟，有点不太舒服。虽然通过电话，她不该认识我的脸才对……”

　　“别胡思乱想，黄环告诉过我一句话：相信自己隐蔽在暗处，要静下来，不要慌张乱跑，乱跑只会更加暴露自己。”

　　“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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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王沙涟，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大概要去哪？既然要离开甜水市……”

　　我以为他当然不会告诉我，但他看了手心里的试管一眼，说了句：

　　“我打算回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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