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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01-29) - 2,3

[db:作者] 2025-07-11 23:08 5hhhhh 9660 ℃

  「李公子,你想怎么比啊?」

  「有道是客随主便,既然是在小姐的家中,怎么比,自然是由小姐说了算。」

  子涵打从看到明月,心头就乱跳,如被火焚,不知怎的,口干舌燥,又慌乱又幸福,四肢和经脉似乎都灌满无数的力量,就是不知道怎么打出去。此际,见明月向他询问,师傅教了十来年的举止安详总算回来了,抑住满腔兴奋,镇静的回答。

  「那就,抢花令吧!谁先抢到五令便赢了!」

  抢花令的游戏一般是每组三人合作而成,场中虚吊多个镂空彩球,每个彩球中暗藏一道金牌,牌上书有不同的花令。场外先有令官给出花令首句,射令之人便要据此蹴鞠,射下对应的彩球,彩球碎开,金牌坠落,第二人随即跟上抢令。抢了花令的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蹴鞠传给接令之人,接令之人接到金牌须即刻对出花令。若接令之后答不上来,还是要将蹴鞠拱手让人的。如此环环相扣,每一环节都讲究配合默契,考较典故诗词迷联,不一而足。最后依据所射花令数量,多者胜出。

  锦云朝的皇族来自草原,崇尚武力,故此朝代更迭后,好武之风南下,便是闺阁之中,也多有女子习武。原本在仕宦名流中风行的蹴鞠游戏,竟也渐涉闺阁。只因为扬州乃是天下文脉之源,文墨之胜非他处可及,因此上,便是蹴鞠小道,也要玩的雅俗共赏,别出心裁。

  「姐姐,我与你一组,再加上天远表哥,我来射令,天远表哥来抢令,姐姐来接令如何?」谢瑾喜欢自家这位温良宽和的表哥,故此,第一时间便拉扯上他。

  「就依小弟所言。李公子,你可想好了与谁组队?」明月微微侧头,美目顾盼灵动。

  「嗯,王家言文、言章两位兄弟愿意和我组队!」

  「不妥,不妥,爹爹不是说你是第一人嘛,第一人就是一个人,哪里能再多出来两个,我看王家两位哥哥也算我们队里好了!你敢不敢一个人和我们五个人抢花令?」谢瑾胡搅蛮缠,打断李子涵的话,只为爹爹一句赞扬,故意倚小卖小,难为李子涵。

  「哪有这个道理!」

  「这不公平!」

  「李兄答应他,大丈夫千军万马一人足矣,何况就对上五个人。」

  「就是,就是,一挑五,赢了他们,咱们跟着光鲜。」

  这些公子哥们多是年少喜事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旁边起哄架秧子,恨不能替李子涵答应了才好。也有老成的,为谋赢先算输,觉得要是在众人眼前输了,那明天可就天下闻名(丑名)了,暗自替李子涵忧心。

  谢襄与那些长辈一旁看热闹,笑着闲话,竟也不管这些少年胡闹。

  李子涵沉吟一瞬,抬头欲说话,正看到明月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明是鼓励,不由精神一震,真真生出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朗笑道,「如何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谢瑾果然中计答话。

  「只是谢小弟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周围哄笑起来,谢瑾瞪了他一眼,「嘴上假把式,手里真功夫,李家哥哥,咱们下场见高低!」

  李子涵对着明月一拱手,「小姐玉体尊贵,还请做个令官吧,这下场接令换个人可好?」

  明月细想一会,场中花令题目均是自己所拟,入不入场其实也差别不大,在一旁反倒看得更真切。便微微含颌,同意了李子涵提议,另有一个叫做古月言的公子,自告奋勇替了上去。

  转过寒碧堂,便是桂液凝风,这处是谢家子弟习武所在。宽阔的场地四周,栽种的也是月桂,可惜不过十数年,也就两人高。十个花团锦簇的彩球,被红绫系在树上,吊在半空。

  「咚咚咚……」三声鼓响过后,只闻风声,明月迎风而立。

  「你们可听好了,天字第五号令,成语迷,《愁上兰舟觅清秋,栯堂漫讲草木休,枫火波映山倒影,分说木樨体性柔》」。

  明月言罢,把手中蹴鞠一抛,碧色裙摆如荷叶半旋,裙底足弓一勾一弹,一记平沙落雁,蹴鞠直向子涵等人飞去。只这一下,看的众人心里惊叹,这谢家大小姐竟是个中高手。

  因早就商量好了,由王家兄弟拦截李子涵,两兄弟见蹴鞠流星赶月般的飞来,横在李子涵身前,王言章笑嘻嘻道,「子涵休怪小弟,待你输了,我请你上红袖招喝三天三夜酒。」

  李子涵笑道,「酒就免了,待为兄赢了,有你的酒喝!」说笑间,手里使出分花拨柳的手段,用巧劲牵着两兄弟胳膊绕在一处。不慌不忙平地一跃,冲蹴鞠落下处弹去。

  「哎,哥,你怎的拦我啊!错了,错了!」

  「快解开,完了,这就让他过去了。」

  谢瑾看着蹴鞠飞来,心叫,来得好,纵身起跳,弹腿横踢,想把蹴鞠往古月言那里传去。谁知凭空杀出李子涵,只快了一线,肩头一顶,蹴鞠高高飞起,李子涵鱼跃龙门,在半空中团身飞脚,倒卷珠帘,蹴鞠径直朝第一排第五个彩球撞去。

  古月言倒是个有眼色的,早就见势不妙,放弃去接蹴鞠,直接在树下守着。果然,彩球应声炸开,古月言心头大喜,接住落下的金牌,往韩天远处飞奔。见李子涵绕开谢瑾冲这边来,冲着韩天远急喊道,「天远接着!」

  一道金光于天空掠过。折射的光芒,让围观仰视的人们都不禁闭了下眼,就这一闭眼,很多人都没看清,李子涵是怎么把韩天远就要到手的花令抢过去的。

  李子涵高举金牌,气闲神定,「请教小姐,谜底可是心有灵犀!」

  「李公子好身手,答得也好,给李公子把花令挂榜上!」

  金牌钉在红榜上,看的谢瑾更不服气,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天字第八令,半句唐诗迷,《雪径人踪灭》」。

  此番蹴鞠飞来,谢瑾不费力气就得了,人小力气不足,连云脚飞赶,几脚便把第八个彩球射了下来,也不见李子涵来拦。

  古月言顺顺当当的接了花令,正要穿给韩天远,却发下李子涵虎视眈眈的守着韩天远。

  「你你你,你耍赖,我们射了令,你只要守着天远表哥夺令就行了,你怎么可以投机取巧!」谢瑾看出门道,气的哇哇哇叫。

  「谢小弟,先前也没说不能取巧呀?你们守令,我夺令,也凭的是真功夫呢!」话音未落,手指钩缠,缩地成寸。又是只差一点,一曲一探,气流暗劲弹在韩天远手腕的麻筋处,轻轻巧巧的从韩天远的手里把花令夺了来。

  韩天远眯起眼睛,这人真不简单,要心机有心机,要手段有手段,不信他早抢不到金牌,偏偏在自己要入手时夺了去,分明是给自己颜色看。

  「谢小姐,幸不辱命,敢问这下半句,可是《雀飞入高空》?」

  明月见他弄巧,自己弟弟吃瘪,不禁不生气,反觉欢喜,心里面早就笑的不行。她本来就是喜欢胡闹的性子,李子涵耍花招比一本正经更让她喜欢。一听李子涵接令,想了想,不由赞他敏捷,答对了。

  围观的少年也有想的慢的,方把刚才的诗迷想清楚,就又碰到了这个更难得,不由得向身边的长辈请教。

  「二叔,这半句唐诗迷是什么意思啊,那个李子涵答得《雀飞入高空》是哪个诗人写的,侄子怎么没读过?」

  「傻小子,他那是以迷答迷,好精巧的心思呢。迷出的奇,答得也奇,难怪你想不出来,你只往杜甫的《一行白鹭上青天》去想!」

  「一行白鹭上青天,一行白鹭上青天,半句诗,半句诗,一行白路,鸟上青天,妙啊,真是妙!」

  旁的人却没人理他,都只顾看蹴鞠满场飞起又落下,看的眼花缭乱。

  李子涵此番揉身接球,腰身柔灵,腿法凶猛,刚柔并济。他也不与王言章等人厮缠,滑不留手,沾衣即逝,也不知怎么晃的,燕子抄水般的绕过几人,踢着蹴鞠来至树前,临门一脚,彩球天女散花,金牌直接坠手。

  「谢小姐,此令上联是书成心花落,我的下联是局外世如棋!」李子涵的声音响彻全场,再一次技惊四座。

  「书成心花落,落花心成书,局外世如棋,棋如世外局,果然是好!」那个慢半拍的少年,领悟这个颠倒联的其中三味,大声称赞。他二叔在一旁恨不能堵住他的嘴,没眼色的东西。

  明月看了眼这个憨头憨脑的少年,噗嗤一笑,眉眼弯弯,一双秀目里水暖风轻,「这位小哥说的是,李世兄果然对得好!」

  大红的锦榜上,三枚金牌光灿夺目,明月眯了下眼,真瞧不出来,这家伙这么厉害。连夺三令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有一滴。李子涵那厢气闲神定地傲然一立又一笑,看着可真是让人,让人想要打掉他的笑容呢!

  「地字十五令,上联是《良家女,嫁人做新娘,盼子女双好》。」

  话音未落,蹴鞠先至。

  那三枚金牌也让谢瑾五个觉得没脸,眼睛都涨红了,都是好勇斗狠的年纪,哪个肯认输。这一局务求拦住李子涵,怎的也要扳回一令。

  王言文,王言章,谢瑾,古月言团团将李子涵围住,让韩天远去接那蹴鞠。

  仙掌排云,拈花托叶,王家兄弟一同出手。他俩的功夫是一个师傅教的,一个眼色,哥俩一起往李子涵上三路攻去。李子涵一哂,往后一推,故意犯坏,架着王言文的胳膊往王言章那里一带一绕,还是那最初的招式,分花拨柳借力打力,把哥俩牵扯到一起,顺手还把两人的袖摆打了个结。

  李子涵的功夫乃是数个前朝大内高手教出来的,虽然限于天资,只学了其中三成。但是即便是只有三成,欺负这几个寻常拳脚师傅教出来的世家子弟,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时迟那时快,这也不过眨眼的功夫,谢瑾横卧斜踢,一记鱼龙剪尾,往李子涵的双腿剪去,这要是得了手,就把李子涵放倒了。谢瑾此招乃是跟护院的高手学来的,百发百中,却没料双腿一合又落了空。

  李子涵纵身而起,又被古月言横里杀出,连环脚一记记的踢向半空中的李子涵。子涵在半空中无处施力,眼见就要被踢到,场外哗然。

  场上的少年们动了意气,也不管蹴鞠规矩,务求拦下李子涵。尽管嘘声连连,那招式却更加急促。从王氏兄弟出手,到古月言踢向半空中的李子涵,光驰电掣,兔起鹘落。

  李子涵于半空中静心屏气的拧身,瞅准古月言落脚位置,同样出脚,一十八脚,脚脚踢在一处,借着古月言的脚力,往彩球悬挂处翻去。竟像古月言给他助力一般,这般借力使力,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

  此刻韩天远方到树下,屈膝踢去,蹴鞠向着第二排第十五枚彩球撞去。金牌从彩球飞出,眼看李子涵犹有数丈距离,他怎么也来不及了。韩天远不由舒了一口气,飞身去捞金牌。

  围观的少年们跟着叹气,五打一,其实心里期待李子涵赢的到更多,眼见他要失了这一令,都在鼓噪唏嘘。

  韩天远手指已经触到金牌,孰料奇峰突起,那金牌竟生生停了下坠,半路转了个弯,自己向李子涵飞去。韩天远不敢置信的半空那道若有若无的透明丝线,心里一沉。

  李子涵有个女师傅,江湖绰号「云里燕」,天蚕丝乃是其独门绝技。云里燕最宠爱子涵,她的成名绝技「袖里销魂」被李子涵学了个十足十。不过,恐怕云里燕当初教徒弟时,也没想过李子涵会把这手袖里销魂用在追媳妇上。

  李子涵在一片叫好声中,高举金牌,深深看向明月,朗声接令:「小生的下联是,《尧生日,星耀破春晓,聚日月齐明》。」

  女良为娘,女家为家,女子为好。那日梅娘与明月说起她的亲事,既担心又期盼,语重心长,言说,女儿家出嫁乃是归家,有了夫家有了子女,这个好字才算是真的好。明月当时听了不以为然,却妙手偶得了这个上联,其实,对未来心底也暗暗期盼的。

  日尧为晓,日生为星,日月为明。李子涵日日被先生提点着光复河山,抚治九州,自是将尧舜禹汤,历代贤王时时记在心上。又因为那日暗探们访出谢家小姐闺名,子涵哪一日不口头心头念上几回。此刻不经意的一答,江山与美人,便把心中藏得最深的两个念头露了出来,却不知道,到底是念江山多些,还是念美人多些。

  这下联别人还不觉如何,明月心头一跳,竟暗含自己闺名,这人,是如何知道的?他,还知道了什么?他知道便罢了,这当众暗喻,是什么意思?隔着无数人海,明月看向李子涵,视线一碰,竟都轻轻一震。明月忽的明了那人眼里的火热与情谊,不由得心乱如麻,又烦躁又喜欢。想到别扭处,在薄纱下咬住唇,瞪了李子涵一眼。

  李子涵借令传情,眉目示意,心里正忐忑呢,痴痴地看着伊人,孰料竟被瞪了一眼,这一眼,把他半边身子都瞪麻了,心砰砰乱跳。小妮子懂我心意?这是怪我鲁莽?还是对我有意?颠三倒四,胡思乱想,他哪知道少女心事最费疑猜,明月隐隐察觉自己的心意,又怪他扰乱心绪,竟生出刁难之意。

  「李世兄身手真是了得!」明月赞道。她只赞身手,却不赞接令接的巧妙,此中玄机,一百个人恐怕一百零一个也不知为什么。

  可怜李子涵,杀进杀出,总算从李公子变成了李世兄。

  「这最后一令乃是天字一号令,乃是一首词谜,《下珠帘焚香去卜卦,问苍天侬的人儿落在谁家?恨玉郎全无一点真心话。欲罷不能罷,吾把口来压。论文字交情不差,染成皂难讲一句清白话。分明一对好鸳鸯却被刀割下,抛得奴力尽手又乏。细思量口与心俱是假。》。李世兄可不要掉以轻心,连中五魁才是好呢!」

  谢瑾几个接连失利,不由锐气尽失,第五局勉力支持,却各自为政。李子涵挟威而来,势如破竹。狭路相逢勇者必胜,气势一低一高,岂可同日而语,纵是不懂蹴鞠的幼儿,也能猜出谁要赢了。

  这番龙争虎斗引得主桌那边的长辈们,也踱至一旁观看。

  王谦伯看着两个傻儿子又被系成一对呆鹌鹑,不由叹了口气,冲着李文泽说道,「子涵侄儿赢了,你这家伙一身骨头没哪比我出息,偏这儿子养得好,也不知你怎么调教的!」

  李文泽嘿嘿一下,心说道,怎么调教的,倾半国之力有人费心调教,再教不出来,那明德老皇帝要气的从地底爬出来了!心里又叹了一口气,你也别羡慕,我还窝心呢,那是我儿子么,那是祖宗!

  王谦伯又冲韩澄说话,「韩老弟,你外甥女这迷,你听过没?」

  韩澄也心里不痛苦,眼见今天李家小子拿了头彩,自己儿子生生当了绿叶,也不知天远与明月这丫头的事,会不会没谱。见王谦伯问话,没好气的说道,「王兄好歹也用用脑子,两个肩膀扛着大头,不能光想着吃饭。」

  王谦伯被他噎的一梗,脸红脖子粗,气的胡子都翘起来,我说什么了我,我就问问你听没听过,怎么就跟踩了你尾巴似的。腹诽半天,冷哼一声,「我的脑子就是不用也比你好使。」说完低头思寻。

  是了,这词,第一句「下」去掉「卜」就是「一」;第二句「天」落下了「人」就是「二」字;第三句「玉」「无一点」是「三」;第四句繁体「罷」去掉「能」是「四」;第五句「吾」去了口是「五」;第六句即从「文」和「交」

  析出「六」;第七句「皂」去「白」是「七」;第八句「分」割了下部是「八」;

  第九句「抛」得力尽,又去了手,乃是个「九」;第十句「思」去了「口」和「心」是「十」。

  这谜底,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王谦伯猜出谜底,挑衅的看了眼韩澄,此老虽上了年纪却一贯的有些孩子气,盼着韩澄答话,好炫耀炫耀。

  韩澄哪里理会他,往蹴鞠场中望去,此刻大局已定,李子涵一记漂亮的鹞子翻身,又从韩天远手里夺了金牌。饶是韩天远好脾气,也恼恨他起来。

  「百万军中卷白旗,天下归心少人提。

  秦王怒斩余元帅,詈竖子言去人欺。

  吾阅青史常掩口,辛苦无干夜自讥。

  雷劈金龙横腰斩,分筋哪用钢刀袭。

  恩仇常在人长空,千载终须一撇离。「李子涵手持金牌,凌空连纵,一步一句诗,十步之后,落在明月跟前。将金牌奉上,」得小姐吉言,子涵幸不辱命!「

  在叫好声中,谢襄哈哈大笑,「李贤侄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李子涵十步猜谜,文坛佳话啊,哈哈,贤侄,这可让我主人奖你什么好呢,来来来,我们都回去敬几个后生子几杯!」说罢,亲自上前挽了李子涵的手,欲拉他回席。

  李子涵却单膝跪地,「谢伯父盛情,伯父说到奖励,子涵确有所求!」

  谢襄不意他有此举,吃了一惊,倒笑了,「子涵起来说话,不知贤侄所求为何?」

  「子涵想求谢府红莲一朵,早晚供奉,佐墨添香!」这一声斩钉截铁,大有金石之声,因为紧张,少年的尾音还有点颤。

  众人的视线均落在明月身上,风姿卓越的少女盈盈玉立,正如一只新荷。雾寰云鬓,覆盖丽容的薄纱正被一朵红莲压住。没有人说话,可所有人都隐约猜出,李子涵,所求红莲,怕是此红莲非彼红莲。

  谢襄为难的打个哈哈,看看自己的女儿。明月心里喜悦,上前抱住谢襄的胳膊,小女儿姿态十足,娇憨充愣道:「李世兄所求倒也不难,只是那池子里的红莲要清晨采来,才是好哩。待明朝我让人送去府上好了!」

  这正是,人算哪如天算,姻缘自有因缘。是冤家早晚聚首,参离别盛宴飞英。

  痴爹娘白费心肠,大舅公空生欢喜。施手段花落谁家,风云起李氏门庭。

             第十章、春宵苦短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从梅花岭下来,一路向东都是官道,走上三五,就是赫赫有名的曲江。这条河是运河的支道,可惜,它的有名却不是因为这个。河两岸,一座挨着一座的秦楼楚馆,河面上,一艘挤着一艘的画舫花船。故此,曲江还有个别名,唤作「小秦淮」,只此便知,曲江风月之胜。

  燕修龄站在一座看起来最为疏朗雅致的院子前,兴奋盎然的抬头,瞧楼上挂的灯笼,羊角灯上糊着「红袖招」三个字,也不知请哪个风流才子写的,透着一股子放浪形骸。

  小厮飞白苦着一张脸,跟在他后头,看到「红袖招」三个字,脸都绿了。

  「我说,飞白啊,你这可不好,咱们好容易到了扬州,怎么能不领略领略什么叫扬州梦,什么叫薄幸名呢?」

  「少爷,问题是,老爷让小的出来,是跟你去谢府赴宴的!老爷可没说让咱们领略什么扬州梦薄幸名!」

  「我来问你,谢府飞英宴写的是什么日子!」

  「四月十八!」

  「今天呢?」

  「七月十八!」

  燕修龄无赖一笑,「所以,我们不是不去,是过了日子,去不了了啊!」

  「还不是少爷你,非要和那什么粉蝶姑娘研究茶道,非要进山采茶,不去采茶能遇到山洪么?不遇到山洪能被困在山么?不困在山能错过谢府飞英宴么?……」

  「停停停,好了,好了,既然已经错过了,就错过了。想也没用,我们还是想点有用的吧,比如眼下这个扬州梦。」

  「哎呦,我的少爷,你可真是心大,老爷可是说了,那飞英宴是让你给他把儿媳妇带回去的!你倒好,还错过了就错过了,想也没用!」

  「嘿,既然天不凑巧,那只能说,谢家那小姐不是你们老爷的儿媳妇!」

  「我可听老爷说了,把那谢小姐夸得跟朵花似的,要多好有多好,错过这村可没这店的那种!」

  「哈哈哈,在你家老爷眼,但凡能做他儿媳妇的都跟花似的,问题是喇叭花跟牡丹花能一样吗?」

  「说不定那谢家小姐就是朵牡丹花呢?您可别后悔!」

  主仆两个就站在人家院门口,一递递的逗着嘴玩。

  大门口迎宾的龟奴,见他们既不走,也不进门,却不像别家的龟公赖皮赖脸的凑上来搭话,只垂首站着。直到看他们止了话头往抈蚗,才迎上去,笑问,「小爷抈请茶!」

  燕修龄带着飞白跟他进院,才知道他叫何必大。

  飞白年纪还小,好奇的问他:「我们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你也不来兜搭,这是什么做买卖的规矩?」

  何必大躬了躬身,回道:「咱们红袖招的规矩大,第一条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季妈妈定的规矩,姑娘也好,客人也好,讲究你情我愿。你进门,好茶好曲好伺候,你不进门,再不许咱们揽客的。」

  燕修龄听他所言甚奇,心说道:「你们这红袖招,现在还没关门,真是不容易。」

  他却不知道,这红袖招不仅没关门,生意还好的不可思议。季妈妈教训姑娘的原话儿,咱卖的就是身价,人都是这样,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越拿着劲儿,越有赶着送银子的。

  何必大把主仆两个领到花厅,奉了茶。

  不一会,一个妩媚妖娆的少妇摇曳的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眼燕修龄。做这生意的,眼看过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千,三教九流无不来往,往往一见面,这人什么来头,就猜个七七八八。

  季妈妈这次却有些吃不准眼前这公子,一身行头,说贵不贵,说贱不贱。那脸长得,说清秀也不是,说平庸也不对,说俊俏挨不着,可是让人一见就心妥帖。施施然然的坐在那,要说多气派却未必,可是那份从容劲,谁看了都觉得心头豁亮。一双招子又黑又亮,不看人还好,一看人,眉眼一动,整个人竟跟换了个样,生生有风华绝代的感觉。季妈妈机灵一下,哎呦,今天别是来了奇人了吧。

  「来人,给公子换明前龙井,公子也尝尝咱们的茶,虽然只是江心水,好在咱们家姑娘们的心诚,也是吃的过去的?」

  「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红袖招吧,妈妈我这一双眼睛是再看不错人的,甭管谁,照了个影,十年八年的呀,我也记得呢!」

  燕修龄端着新上来的茶碗呷了一口,明前龙井喝的多了,江心水倒是第一次尝,果然别有风味,这红袖招果然不俗。

  「确实第一次来呢,妈妈好眼力。有件事着实奇怪,怎么这半晌,来来去去的,即看不见客人上门,也未看见姑娘们进出呢?」

  季妈妈用帕子掩唇,噗嗤一笑,眼波一横,媚态娇颤。燕修龄忽的想,她年轻时候,说不定也是个花魁娘子呢。

  「公子有所不知,咱们这小秦淮,院子都挨着河。您在这边看不真着,往后去就知道了,楼都架在河上,沿着楼梯就能下到画舫,姑娘们啊,都在船候着呢!这晚上,河面风又凉,月亮也好,哪个客人愿意来这院子闷着?」

  季妈妈说着,好笑的看着燕修龄,「如此星辰如此夜,公子也别在这陪我老婆子闷坐着了,还是乘船高乐是真的。」

  燕修龄笑的有点尴尬,咳,我就是闷在院子的笨伯,「妈妈说笑了,我可没看您哪老,说是十八都有人信呢!」

  季妈妈笑的花枝乱颤,女人甭管多大年纪,没有不爱听这话的。她看燕修龄的目光越发温柔,「公子,咱们红袖招不同别的院子。别的院子是客人挑姑娘,咱们这是信马由缰撞运气,客人碰到哪个姑娘就是哪个姑娘!」

  「哦?怎么个撞运气法?」

  季妈妈使唤人拿来一张彩笺,上面写着一排琴曲,什么《关山月》、《山居吟》、《春晓吟》不一而足。

  「公子喜欢什么曲子,便点那只曲子,自会有一艘画舫应声而来。至于船上是哪位姑娘,妈妈也不知道呢!」

  燕修龄心鞈笑,这红袖招简直把男人猎奇的劣根性吃了个透。随手点了一曲《幽兰》。

  清冷悠远的琴声,带着兰香,带着兰韵,如淙淙流水,在暗夜莈破夜色,由远及近,荡悠悠的潜过来。

  两个粗使的丫头挑着气死风,给燕修龄主仆照着脚下的亮儿。

  燕修龄两个跳过舢板,待他们站稳,画舫便又荡悠悠的摇起来,往河中心驰去。

  琴音一转,调子一变,从孤芳自赏的幽思变成平和喜乐的欢快,燕修龄听出这是《良宵引》,又笑了,这红袖招真真是有意思,莫非随便哪个姑娘都这么知情识趣不成?

  「良宵丝竹偶成欢,中有佳人俯翠鬟。白雪飘传乐府,阮郎憔悴在人间。姑娘妙手慧心,今儿个燕某耳福不浅!」

  画舫的二层,两排和合窗雕着黑漆粉地的书画,全都支了起来,薄纱虚掩,被夜风一吹,轻柔的飘起来,便能看到舱外的夜景,月照横江,渔火星星。正中摆了琴案,一个红衣少女跪在案后,柔荑拨弄琴弦,她一动,雪白的颈子就露出一截,纤巧柔媚。

  季多多正暗暗算着客人脚步的轻重,在最合适的时分,露出最柔婉的曲线。妈妈说了,出来寻乐子的男人,最爱这个调儿。

  忽然间,客人人未至,声先闻,真会说话呢,知音知心,既点出了曲中之意,又不着痕迹的赞了自己一记,阳春白雪,呵,好个讨巧的公子!

  饶是季多多冷心冷肺,也展颜一笑。人还没见,心先软了三分,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待燕修龄进至宴舱,季多多竟少有的真心打量起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公子信步而入,举止洒脱,虽然一眼看过去不算俊美,可是唇边的似笑非笑,配上那张文雅可亲的脸,再加上那双春风夺情的眸子,季多多忽的想到诗经一句话: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给公子见礼,请教公子名姓!」

  「姑娘不必多礼,小生姓燕,燕燕于飞的燕!小子在家行九,姑娘叫我燕九便是。敢问姑娘芳名?」

  「燕公子请用茶,妾名加夕!」季多多给燕九捧了一盏茶,腮凝新荔,眼带着调皮的笑意。

  燕九点头会意,微微一笑,「姑娘移禾,雅致雅致!」见旁有笔墨,提笔写了四个字,「韩信点兵」。

  季多多见他一下子就猜着了,心更加喜欢,接过兔毫,用同样的柳体,跟着在下面写了四个字,「颜回言礼」。

  加夕乃是多;移禾也是多;韩信点兵,隐了多多益善;颜回言礼,说的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合在一起,乃是多礼。两人你来我往的暗喻,其实说的都是多字。

  季多多看着燕九,笑的更加真心,整个人都灵动起来,「燕公子想玩点什么?听曲?下棋?猜枚?还是行酒令?」

  燕九微微蹙额,笑的真诚又无辜,「多多姑娘,那个,燕九今日出来的急,尚未用饭,不知……」

  季多多嫣然一笑,艳光流转,「莫非公子算出多多善厨不成?实话跟你说罢,奴家做的船菜乃是这曲江一绝呢!你等着,一会就好。」

  香风一动,佳人已转出宴舱。

  燕九俯在楹栏往外面看,烟月斜照,江水渺渺,间或有别的花船遥遥而过,笙瑟隐隐,笑声迢迢,那船渐行渐远,暧昧的脂香,酒香,犹自推着水波漪漪荡荡。燕九被微醺的风吹得眯起眼,适意的叹了口气,果真是风月无边的温柔乡!

  「少爷,你看,怎么不年不节的还有人放烟火。」一直在舱外候着的飞白走了进来。

  燕九往外面瞧去,果然,扬州城的方向,夜空一叠叠的璀璨起来。红蓝绿紫,流光纷呈,「倒垂莲」、「落地梅」、「金丝菊」、「垂带柳」、「一丈兰」,凡百的花样交叠的盛开。

  画舫后面跟着随侍的酒船,季多多做了几个拿手的小菜,温了一壶酒,让婆子提着食盒给送上宴舱,一样样的摆在桌上,又请燕九坐下,挽着袖儿给他布菜。

  翡翠蟹斗、蜜汁火方、和合二鲜、冷拌鳖裙,几个小菜做的鲜香光妍,看的燕九肠胃都打起滚来。

  季多多手执凫壶,蜜色的酒浆流进小巧的荷叶杯中,吴语呢喃,殷殷劝客,「燕公子,你试试这抢虾,这是养在河的活虾,剪去须足,用红乳腐卤麻油白糖蘸食,味道极鲜美哩!这酒乃是咱们吴地名酒,叫做十洲春,喝着甘甜,可着实后劲十足呢!多多敬公子一杯,想这好酒也不负此风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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