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3.战栗

“他们说的是这家店吧？凤朝轩。”

古街，这座城市热闹的商业区之一。到处都是青砖丹檐，聚集着各种传统建筑和老字号的店面，每天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小海用一边肩膀背着书包，脚步稍微有点不稳，但对于慢慢习惯了的自己来说还算是能忍受的范围。就这样慢慢来到了小武说的那家店。因为阿姨出差，小迪要训练，今天自己又只好来外面吃了。还好小武推荐了这家店，算是可以换换口味了。

凤朝轩的店门面是红木风格，而与装修相得益彰的是其中悦目的菜色，尤其是精致的点心。爆棚的客源在晚饭的时段几乎一刻也不停，食客们挤满了每一处座位。

“唔，这样只能买些外带的回去了。”

小海穿过各个桌台之间，向外卖口走去。当然小海并没有想到，这一次进店，让自己开启了一些非常特别的缘分。

红木楼梯上，有一个穿着绿色无袖武道服的少年，和小海年龄相仿。他乌黑的头发梳成小辫垂到后面，额头上是很多乡下孩子幼年时留下的一点红，镰刀似的刘海从前面延伸出来，显得十分俊朗。少年正忙上忙下，一会儿给客人传菜，一会儿点单，爬上爬下却并不喘气，身姿矫健极了。看上去是店里的跑堂呢，不过这时候小海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个笑得很开朗无虑的男孩子。

“飞鸿，十四桌的烧麦。”

“这就来！”

有并不那么令人注意的少年，就有天生就特别耀眼的小鬼头。

“看着点路啊，飞鸿！”

黑发的少年忽然大喊起来，他看见一个橙毛小鬼急着往自己这边跑却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的样子，顿时焦急起来，但是那家伙根本听不见。

小海没有想到在店里人满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有个小鬼在店里飞奔。迎面撞来橙色的小身影，以最急性子的人都没有的速度直接蹿了过来。

啪！

面对忽然跑过来的身影，小海一沉身体，双手在身前交叉做出格挡，稳稳架住了对面冒冒失失的身影，接着抓住对方的腰，一下子提了起来。整个店里的人都惊呆了，看着这忽如其来的一幕。

“哇啊啊！什么鬼啊？”

橙色长发的小家伙在半空中挥舞着手脚挣扎，他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也是绿色的无袖对襟褂，左臂有个金色的臂环。圆圆的脸颊上，有一个和小海相似但是位置相反的十字痕，剑眉红眸和小虎牙显得十分精神，一看就是个闹腾的小鬼头。即使被小海举起来也还是在不停挣扎，大吵大闹丝毫不顾被客人们围观。

不行，这家伙的动作太剧烈了。小海咬紧牙关，缓缓把吵闹的小鬼放下来，身后传来的疼痛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什么嘛！”橙毛小鬼撅嘴瞪着小海，但马上就变得对小海毫不在乎，一闪身就往楼梯那边的师兄走过去了。

他还没有注意到，头发梳成小辫的黑发少年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以后，脸色变得异常认真，怔在那里半天不知道想什么。

“师兄，刚才那个家伙真奇怪啦。师兄...诶？”

少年把手中的笼屉一股脑儿往橙发男孩的手里塞过去，跑下台阶，朝小海离开的方向奔去。

“什么嘛，师兄自己走路也不看路的。不管啦，客人还等着呢。”

刚才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小海不知道，也许是练格斗以后的本能吧，身体里有战斗的意识就会做出对应的动作。可是，这下自己的伤更糟糕了。

“要吃什么我请客哦。”黑发的跑堂少年凑了过来，绿眸的少年回头一看，并没有显得很惊讶，还是一副冷漠戒备的表情。

“你是谁？”

“我叫李晓辰，这店是我们家开的。”名叫小辰的少年一甩发辫，友好的向小海微笑，“姐姐是大当家，也就是说我是二当家的，嘿嘿。”

“哦。”对于面前热情的少年，小海丝毫提不起兴趣，继续排队。

“刚才师弟太冒失了，实在对不起。作为补偿，这顿我请你吧。”

师弟？小海想了想，是说刚才那个橙毛小鬼啊，原来这两个家伙是师兄弟的关系，一起在店里给家里人帮忙是么。唯一感觉微妙的是，刚才那个小鬼头的力道很大，明显是有练习过的样子。

“我看到了刚才的事情。你，也是练过的啊。”

“哦，那又如何？”

“我一直在找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没错，和我年纪差不多，也练过的人。进城以后一直没有碰到像样的对手哦。”小辰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那其中有着可以互相体会到的斗志，小海整个人的精神都提起来了，虽然自己的身手是比一般孩子敏捷，但这一点一般不容易被人特别注意，如果说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还看出来了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和自己一样，是有一些本事的家伙。

“总之这顿我请了，要不要尝尝我们凤朝轩的招牌大肉包呀？”

“啊？”

忽然间，那种压迫感就无影无踪了，小辰立即回到了待客模式，拍着小海的肩膀热情招待，小海的额角立即冒出一滴汗来，这切换得也太熟练了吧。

这个家伙，真的和自己是一样的吗？

“那个，小武，我直接回家，不麻烦阿姨了。”

“哪里麻烦了，你还没吃饭呢，去把小海一起叫出来上我家咯。”

“不，真的谢谢了。”

少年们走到微黄的路灯下，刚刚和小武一起走到家附近的小迪，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被紫星的一番话弄得头昏脑胀的，连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径直推开家门。确实是直接推开，简直和预料之中完全一样，笨蛋哥哥又忘记锁门了。这是这个月以来的第二回了吧，但是他现在没心情去在乎这些小细节。每次哥哥没锁门进屋，肯定都是有事情在瞒着自己，这几乎也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上次直接这样，不打招呼轻手轻脚进去，撞见了的事情，让自己和哥哥直接就吵了起来。倒是希望今天不要给自己看到哥哥又在做些什么令自己不愉快的事情。紫星的那一番话，已经让自己承受不了半点哥哥的异样了。

饭厅的桌子上，一大袋的包子放在那里，小迪认得那是“凤朝轩”的外卖袋，用手一摸，包子已经不剩多少热度了。

真会糟蹋东西，那家伙。

“那就这星期吧...”

这个尽量压低嗓子但还是逃不过小迪注意的声音是在...阿姨的房间？对啊，家里的电话装在阿姨的房间里。

那个笨蛋在和谁打电话的样子。想起紫星的话，小迪赶忙把耳朵贴在门上。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一定会加油的...”

如同被利剑穿胸，小迪的内心瞬间响起了崩裂的声音，头脑更是一片空白。

哥哥在和自己陌生的人打电话，而且说的这些话简直，太令人怀疑了吧。

冷静冷静，现在你听到的只是哥哥说的话，另一端是谁，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哥哥瞒着自己在干奇怪的事情呢？

自从上次吵完了，哥哥老实了许多也是事实，也很久没有再那样过。但是，现在这样又算是什么嘛。

蓝眸的男孩赶忙离开了门边，跑到了玄关口，装着刚回来的样子，大喊一声：“哥，我回来了！”

果不其然里面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片刻，脸色狼狈的哥哥便从里面跑了出来，那一脸的惊慌怎么强压都抑制不住。

“啊？小迪，你不是说去小武家吃饭吗？”

“不去了，直接回来。把你一个人丢家里也太可怜了。”

“哦...哦...那个，凤朝轩的包子，店里的二当家送我的。快一起吃吧，啊哈哈。”

“哥哥。”小迪微笑着凝视着小海发慌的眸子，“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呢？汗都流出来了哦~”

“怎...怎么会？”被弟弟的目光盯得越来越局促的少年冷汗直冒。

“哦，大概是我的错觉吧，天气很热而已。我去热一下包子，一起吃。”

“嗯，好...”

“啊对了...”小迪始终保持着那个乖巧的微笑，提起装满包子的外卖袋，“记不记得我上次说过的...如果哥哥以后做令我难过的事情，还故意瞒着我的话...被我发现了的话会怎么样吧。”

“呃，那个...”

“那再提醒你一次，如果被我发现了的话，你就别想再让我叫你哥哥了！”

微笑都能散发出威压的弟弟，在背对小海的瞬间，忽然爆发似地吐出了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小海慌张的心上。小海顿时屏住了呼吸，再也不敢言语。

“啊啦，热包子应该选哪一档呢？”

不过那威压也只是一瞬，很快弟弟就在微波炉前面忙碌了。心思细密，家务样样精通的弟弟，自己一直都很受他照顾。这么多年来兄弟一直是和睦相处，心灵相通，然而只有这一回，两个人之间的沟通出现了一点麻烦。

但是，为了能够守护他，已经走上了这条路的自己，怎么可能后悔呢？

那是稍微有些悠远的誓言了。

“约好了，谁能保护另一个人，就当哥哥。”

那是即使已经流出很多年，如今却依旧很刺目的鲜血。

“哥哥，那些人...已经走了...醒来啊！求你...醒过来...”

时间回溯，纷乱的记忆碎片一一浮现，结果是想着这些的人，失眠了。

小海有些担忧地猜想，双层床下铺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也在和自己想一样的事情。如果自己已经开始被怀疑了的话。

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刚刚出生的时候，妈妈就离开了人世，爸爸在什么地方也一无所知，是阿姨把他们两个小毛头拉扯大的。

并不知道哪一个是先来到人世的，所以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这在他们俩还小的时候并没有决定，只是那样直呼着对方的名字，一起打闹玩耍。那个时候的兄弟俩，除了外貌稍微有点差异以外，性格还真的相差不多，在幼儿园里也是一对讨人欢喜的活宝。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从此小海背负上了身为“哥哥”的责任，要保护“弟弟”小迪，一起走下去的责任。弱小的身体变得强韧，无力的拳脚变得刚硬，但随之带来的，是天真快乐的本性被自己压抑，转而变成了冷漠和孤傲。如同一只苍狼，守护着唯一的珍宝，不让任何可疑的人物靠近，承受下所有的危险，只为能够保护弟弟最珍贵的笑颜。

虽然年纪还小，却拥有一份超越大人的觉悟，因为自己深深知道，被欺凌的疼痛。

一直都是这样顺顺利利的，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可是不平静的风浪，注定还是要来的。而且，小迪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最害怕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被自己万分珍惜的弟弟怀疑。

二当家李晓辰跟他偷偷商量好了一件事情。 虽然想要在六天里就恢复起来确实比较勉强，但是这个锻炼自己的难得机会，自己并不想错过，要和那个总是谦和笑着的黑发男孩见面。

只是这次要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很可能会让小迪更加怀疑自己。动摇和放弃都是有的，但是自己已经不能后悔，这条路再辛苦也要一个人走下去。

这是格斗少年的觉悟，也是身为哥哥的觉悟。

罗茜茜觉得有些吃惊，午休的时候，小迪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前面的座位上，翻阅着那本流行的冒险故事。

连同他的哥哥也不在。

已经好几天了，兄弟俩都没有在一起，除了上课以外，总是一个人在座位另一个人就出去，午休的时候干脆都不在。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迪少爷他不在吗？”

高马尾的班长斜视着望向天花板，不在乎站在自己身旁的另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她不是很会和大小姐打交道，当然那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大小姐总是在和夏迪说话。

“嗯，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看着大小姐满脸失望的样子，茜茜心中悄悄点了个赞，你也有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啊。

奇怪，他对小迪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叫他呢？”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金发公主的笑容带着不容置喙的自信，看得茜茜心里一阵不服气。

不在教室的小迪，其实是来到了医务室的门口。

从打开的门里看去，紫星在里面写着什么东西，似乎是在认真工作着。虽然有些犹豫，但小迪还是敲响了医务室的门。

“哎，是你呀。队里有人受伤了？”紫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把那些草稿纸一样的东西翻过来，然后全部锁进了抽屉。

“上次的事情...可以和你再聊聊吗？”

“当然可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银发的小校医习惯性托了一下眼镜，整理好白大褂的领子，给小迪搬来椅子，然后仔细听着小迪的话。

小迪自然是把那一晚自己听到的电话内容告诉了紫星，银发小家伙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你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这些？”

“嗯...”

虽然只是单向的通话内容，不足为凭据。但是如果再加上那天自己看到的事情呢，灰鲨胁迫着小海而小海却不反抗的事情。推测就成立了一大半了，小海是被灰鲨和可能是灰鲨幕后的什么人给威胁了，以告诉弟弟为威胁，让小海定期去做什么事情，最坏的猜想恐怕，是定期的欺凌和折磨，甚至...还有最不堪的事情。

“还有，哥哥星期天好像要去做什么事情。”

“有这回事？”紫星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一下子找到了转圜的关键似的，“如果要证实你的想法的话，不如这个星期天，就提出和他一起出去玩试探一下？”

“不行，”蓝眸的少年摇摇头，“周天临时有一场训练，而且那天还有球队聚餐。”

“嗯，这样吧，可以要求他那天来看你训练，然后晚饭一起去吃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哥哥他对足球没什么兴趣，也和我们队的人没什么来往。”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逃避吗？如果真的为你哥哥着想的话，就不可以再放任他隐瞒你下去了！”

隐瞒两个字深深戳中了小迪心中最薄弱的地方，他低着头，同意了面前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的提案。

“对不起，我没有想挑拨你们兄弟...希望你不要误会了。”紫星叹了口气。

但他们现在这样互相隔阂的状态，不可能一直继续，互相瞒下去的结果，只能是兄弟俩之间发生更大的悲剧。

“不，谢谢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扬起头，蓝眸的少年露出一如既往温和的微笑，让紫星稍微有些吃惊。

→【Red.坚持那份为他而担忧的心情，才是身为兄弟的本分。】

【Blue.一如既往，相信这份血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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