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2.焦虑

凌翔是个如此美丽而宽阔的学园，甚至不用在里面穿行，只要在教室的窗户往外面看，都会觉得心旷神怡。

它如同一个忽然出现在这座城市之中的智者，在这不大不小的宁静小城中，恬然注视着一切。当然，也包括这些身在其中的学园少年们的日常。

那其中并不缺乏女孩子的身影。

每个人上学的时候基本都会碰到罗茜茜这样的女孩子，班长兼灵魂人物。无论学业还是体育都是女强人级别的存在。

能让女生亲近，也让男生感到敬佩的人物，绝对是可以领导起一个集体的支柱。当然她也非常享受这种可以担负起所有人期待，令人羡慕的角色。

但她还并不是最受欢迎的班级成员，真正首屈一指的万人迷其实是个男生。

坐在自己正前方的，午休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安在那里读书的金发红衣男孩，和他邻桌的孪生哥哥不一样，是个乖孩子。班上的学习委员，夏迪。

茜茜算是离兄弟俩的座位最近的女生之一，所以自以为相当了解小迪。

乖巧懂事，温和谦让，人缘极好，成绩时常年段前茅。但以为他是个弱气的乖乖牌那就大错特错了，小迪可是凌翔小学部足球队的队长，一旦飞奔在他钟爱的绿茵场上，就会化身为热情的前锋，技法优雅但丝毫不减锋芒。那飒爽的身姿总能引来好多女生的惊叫。所以现在每天足球队备战训练的时候，在一旁观看的女粉丝已经越来越多了，有传言说连某些高年级的女老师也在。

也是唯一能让茜茜害羞，想入非非，神经忽然短路的男生。

“就这么看着他都觉得挺开心的，嗯。”

中午灿烂的阳光透过帘子，轻轻笼在金发男孩温润的侧脸上，那深邃的蓝色眸子也因为阳光而变得闪耀起来，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手中的书本。就这样安着，恬然乖巧，令人感到着迷。

连打扰他聊天的勇气都没有。别看平时班长大人大大咧咧跟男生们随便就打成一片，唯有在夏迪面前她会有些小紧张。爸爸妈妈说的不要老是和男孩子混在一起的教训，也只有在这个场合会奏效。

“小迪少爷也看这本书吗？《天空传说》？”

比开朗的茜茜要温柔不知多少的声音，这个声音属于班长大人唯一觉得不想接近的同学，还是上个学期转来的女孩子。

一头柔顺的金色长发垂到后腰，时刻穿着优雅的制服和短裙，上衣前面绑着红色领结，衬托出娇小可爱的体格和温柔的大小姐风范。

罗茜茜心里总是以“讨厌的大小姐”和“奇怪的外国人”称呼她。她是因为凌翔的海外交换生项目而入读这个班级的外国大小姐。虽然小小年纪就像个真正的大小姐一样温驯，说话礼貌而小声，听说家里买下个城堡都毫不费力，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茉莉·奥尔蒂斯，中文名字就是“茉莉”两个字，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血儿。虽然中文说得很流利也会写汉字，但是偶尔觉得难写的时候会只签“M.O”，是个字迹相当娟秀的大小姐。

“嗯，茉莉也在看吗？”小迪把视线从书页上移开，望向同样是金发的大小姐。

“茉莉也喜欢这本书，非常。”

大小姐把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前倾，踮脚看着读书的男孩，现在的她脸稍微浮上了点绯红，和小迪亲密的聊天。褐发高马尾的班长嘟着小嘴看着眼前有说有笑的两个同学，片刻就不想看下去了，便装着很困想要午睡，趴在自己的桌子上。

“啧，神气什么嘛，我也有那本书啊。”

双生的少年勇者们的冒险故事，名字叫《天空传说》。最近在孩子们之间很流行。也许因为主人公是双生子，所以小迪也很喜欢吧。

茜茜心里倒是庆幸小迪的哥哥小海今天不在，不然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痕的家伙会用绿色的眼眸死死盯住自己，非把自己的视线逼退回去不可。

对了，小海这时候去哪里了？

才懒得管他在干什么咧，那个小海眼神那么凶恶，冷冰冰的冻得人难受。整天就那样黏着弟弟不放，随便想搭个话都被顶回来，当然不想管他这个时候脱离小迪的身边是要去做什么事情呢。

“嗯，我知道...”

这个时节，有一点小小的闷热，外面的人群并不多。校门口的电话亭里，有个金发绿眸的男孩踮脚窥视对面那扇灰色的粗重校门，一丝担忧害怕的神色浮上脸颊。那是对于这个刚强的男孩而言，不多见的忧愁表情。

对面是城东男高附小，完全是男生的奇妙学校。

与自己所在的凌翔完全是两个对立面。如果说凌翔是培养知书达理的孩子的地方，对面就完全是打着培养男子汉精神的旗帜，躁动而充满竞争意识的战场。因为都是男生的缘故，整个学校都是刚强勇猛的风气，当然也免不了出现因为这个年纪孩子的幼稚而变了味的勇猛：校霸。

麻烦的邻居带来了一大堆的麻烦，经常有凌翔的学生被对面欺负，这早就不是什么个案了。

“那这星期...可以吗...？”

少年的身体轻轻发颤，冷汗从额头滴落下来，但是任凭他咬紧牙关还是没办法握紧手中的话筒，因为手上有个位置还有淤青。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话，这个倔强的少年的脸色更加难过，但是随后那绿色的眸子里的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

“好，我知道了...”

喀拉一声，话筒被搁到了原位。小海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完成了这个动作似的，整个人忍不住用手撑在电话亭的玻璃门上，那表情显得很痛苦，好像是身体哪一处传来了非常剧烈的疼痛。男孩咬牙一横，抓住门把手硬是笔直站起来要推门出去。只有在自以为没人的地方，原来靠毅力忍受痛苦来维持的平静状态才会一下子被自己打碎，变得无助起来。

可恶，自己才不会因为这样就倒下呢。

这样做是值得的，为了小迪，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推开电话亭门的时候，绿眸的少年挺着腰板挪出去，没想到的是，随后就差点踉跄了一下。这回倒不是因为觉得疼，而是自己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看见了一个可怕的家伙。

“呵，我知道你在这里。”

放下手机，刚才好像和谁说完话的人盯着小海，绿眸的少年把头撇过去不想看那个人一眼，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心。

“你...”

夏海的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个年龄比他要大的男孩子，一头灰发，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有着一双紫色的漂亮眼睛，可惜大部分时候都透出阴险和乖戾。灰发男孩把外套搭在肩上，那是城东标志性的黑白二色校服，里面露出来的是灰色的紧身背心，绷住了男孩子精悍结实的肌肉。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意的笑，看上去简直无比邪气。

他叫灰鲨，是城东的校霸，从小练就了一身拳脚本事的暴力少年，可是身材也算不上是大块头那种。一味的蛮力是无法在城东称霸的，必须还要兼备一些狡猾的手段。

“哦呀，还是老样子呢。怎么跟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不一样呢？”

“唔...！”小海用力抬头怒瞪着坏笑的灰鲨，但是随后很无力地摆了回去。

“快点找，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耍小聪明什么的是没用的，你也不是本大爷的对手。何况...”

灰发恶少走到忍耐着的绿眸少年身边，手顺势攀援到了小海的背上，在耳边小声说话吹气：“不想让你弟弟...嗯，就老实点。”

“呃...嗯！”绿眸男孩的表情一瞬间拧了起来，随着灰鲨的手在他的背上不断加重力道，本来已经停止的冷汗又涔涔冒出，但是他依旧挺直胸膛，咬紧牙关忍耐，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哼哼，对，就是这样。”享受着预料之中小海的痛苦表情和低声呻吟，灰鲨的脸上露出一丝显得变态的狰狞表情，仿佛在蚕食小海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心一样。

“适可而止了，Shame on you！”

僵持的两人都不约而同朝身后看去，银发白大褂的娇小男孩推了推眼镜，朝着灰鲨的方向怒瞪过来，镜片的反光让这个貌似温和的男孩忽然看上去很可怕。

是校医室的那个从外国回来的孩子，在晨会上演讲的那个小家伙！

“会拽鸟语很了不起是吧？”灰鲨对不速之客来了兴致，向小家伙看过去，试着捏拳头吓唬小家伙。

结果那个比小海和灰鲨都矮小的身影丝毫没有退缩，一边手已经搭在自己的眼镜边缘。

“Well，我是凌翔的校医。早听说过你这灰鲨的名声了，是不是要我跟你们的班主任联系，谈谈你的“英雄事迹”呢。”

“切，那又怎么样？”

“马上给我滚，不准你伤害我们学校的任何人！”

灰发的少年怒上心头，准备冲过去痛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不料，眼尖的他忽然看见了很不利的情况，凌翔的新门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那个新门卫虽然看上去废柴，可是据说拳脚很了得，最重要的是如果把大人卷进来可就麻烦大了。灰鲨狠狠咽了一口气，朝一边撤退。

“今天本大爷饶你们一次，下回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了！”

“嗯，欢迎你经常过来，我下次会给你准备上好的镇静剂。”望着灰鲨的背影悻悻离开，小家伙朝着他吐舌头。

嘛，危机解除。

“诶，那个家伙呢...喂，等等！”

摆脱了危机的小海低着头快步往前走，银发的小校医扛起药箱，在后面吃力追着。

“你是夏海哥哥对吧？”

不答话，绿眸的少年沉着脸一路往前逃避。

“你越跑我说得越大声，要是不小心把你的情况说给大家听我可就不负责了。要不要停下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小声说？”

如预料中的一样，金发绿眸的男孩子不得不刹住了脚步。

“你又想怎么样？”

“哎呀哎呀，你和传闻中一样不好相处呢。”男孩子推推眼镜，“如果我猜对了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原因，你就和我一起好好聊，怎么样？”

“无聊...”

“因为你的弟弟，也就是咱们校队的夏迪。你因为他而在私底下做某些事情。”

小海的全身都颤栗起来，眼镜男孩依旧微笑着，看着小海被猜中心事的反应，轻轻点头。

“哼，好吧，但是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我只是出于校医的职责才想多了解一点罢了。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特别是你弟弟。”

诚恳关切的眼神让夏海的内心有点松动，特别是不告诉小迪这句话更是戳到他心坎上了。

于是，沉默寡言的小海便和小校医一起来到了学园僻静的花园里，在一条长凳上坐下交谈。

“我叫紫星，在校医室给叔叔当助手，今天早上你如果没迟到的话，一定看到我了。”

小海点点头，他早上也确实看见了台上的这个小家伙，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心不在焉基本上没听他说什么。

除了听到“校霸”这个词的时候不由颤抖了一下。

“我早上说的没想到还真说中了。只是，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还糟糕。”

紫星托着下巴，凝望着冷漠不语的夏海，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

“以下是我猜的。因为你怎么也不告诉我真实情况，我也只好从我刚才看到的事情去推测了，信息就这么点，基本上是会猜错的，希望你听了也别生气。”

“你午休的时候一个人出来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打电话的样子很害怕很局促，似乎是和很可怕的家伙在聊，而且对方是个让你觉得很畏惧的人，你不想亲自见他所以才用打电话的办法，我猜，看你的样子你是在和对方谈条件。”

“接着，我看到灰鲨那家伙就在马路对面，那家伙也在打电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家伙一向就是喜欢看别人难受的表情取乐，一边说一边过来亲自看你的样子也是情理之中吧。”

“我来这里不久，但起码听说过夏海哥哥你的事情。你从前和灰鲨他们打过架，虽然输给了灰鲨，但是完全是因为人数差异，你可是一个人去和他们二十几个对决。这说明你还是会拳脚的，但还是那样不敢反抗的无奈表情，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灰鲨他好像知道你的什么把柄，而且和你弟弟有关，不然以你的性格早就反抗了。”

“别说了！”小海蹭的从长椅上站起来，身体忽然剧烈一晃，但是又勉强撑住自己，“反正这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难道说你要这样一直忍耐灰鲨的欺侮？你害怕夏迪知道，但你能永远把自己的遭遇藏下去吗？刚才你自己都站不稳。别犯傻了，你在隐瞒身体的情况，甚至可能在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以为这样就是对你弟弟好了吗？ Chicken guy？”

紫星的口气变得严厉，眼神也跟着变了，圆圆的眼镜都被他自己摘下来了，没有镜片遮挡的认真眼神充满了锋芒，死死盯住小海。然而绿眸的少年的目光迎着对了上来，坚定、隐忍、孤傲，毫不畏惧直指内心的逼问。

“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走了。”

小海扭头便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再也不理会紫星的逼问。小家伙只能叹一口气，把眼镜重新戴回鼻梁。

“跟预料的一样，果然是个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蠢事的笨蛋呢。”

凌翔学园小学部足球场，更衣室里拥挤闷热，挤满了刚结束今天训练换下球衣的男孩子们。更衣中男孩们流着汗的美好线条都显得十分健康结实。更衣室里的两台大电扇都在以最大转速运转，却还是没能让这些运动男孩热情的余温减少。

“那么，最后一项通知。下周六因为场地要维护，所以下周六的例行集训改到这周天进行。”

红袖标橙色球衣的队长还没换下脏球衣，虽然浑身滴着汗，却依旧保持微笑，翻开记事本安排着球队的事项，刚结束今天训练的队友们一听都纷纷瘫倒表示没法站起来了。

本来校队的训练就是一三五的傍晚加周六一次，没想到这周天还有一场，那么这一周就有五场集训了，大家唉声叹气也是情理之中。

“知道大家很辛苦，所以呢周天那次休息间隔会延长，然后教练计划的全队聚餐也会提前到那天。”

“哇塞！教练他终于舍得请大家了么！”

“嗯，而且是去古街那边新开的小吃店‘凤朝轩’哦。”

瞬间更衣室里一片欢腾之声，吃货们更是蠢蠢欲动了。

“小迪，外面有人找你，他说在洗手池那边等你。”

守门员小武姗姗来迟，一身脏兮兮的长袖长裤也都没来得及换，这时候忽然推门进来。

“找我是吗？好，我换完衣服就去。”

夏迪换好了干净的白短袖，提着放了脏衣服和足球的塑料袋一个人来到了场边。果不其然，灯光不强的地方有个小小的身影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紫星？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什么陌生人呢。 ”

夏迪对紫星并不陌生，不仅仅因为紫星每周一早上会站在台上演讲，更因为紫星除了周末以外都会来看球队训练，有队友受伤的话就会帮忙处理，算是球队的队医了，全队人都是受到紫星关照的。

“抱歉啊，有事一定要和你单独说，是我故意跟尚武说不要讲是我来了，不然你可能就不出来了。我才不想去更衣室，空气太差啦。”

银发的小校医摊手示意自己不得不这么做，他继续拎着有些沉重的药箱。

“怎么了，这么认真的样子？”

“最近...”紫星镜片后面的眼神有些凝重，“有没有感到你哥哥，有些奇怪？”

仿佛如刺中了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一样，小迪的双腿一颤，右手挡在了胸前。紫星撇撇嘴，想着这兄弟俩不愧是血脉相连，被说中心事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区别在于小海是左手会往胸前靠，但都一样，那个姿势的含义都是防备，防备已经漏风的心房。

“紫星，怎么...突然说这个。”蓝眸的少年勉强笑着。

“Yes 和 No ，选一个。”

“嗯，好吧，是有一点啊，不过哥哥他本来就是这样子，一个人做事情，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啦。”

紫星看上去天真可爱，但是认真的时候比大人还成熟，小迪时常感到一种敬畏。

然而，他说的是对的，自己真的察觉到哥哥在瞒着什么事情。从发现哥哥经常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开始起。

“那么，虽然这么问很抱歉，但我想知道最近的一次，你和他有争吵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说刚才只是一支箭穿过了心的障壁，那么这回就是一发重炮，直截了当打过来，让小迪整个人猝不及防。

那件事情啊，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难过呢。

“紫...紫星，我可以不回答吗？”

紫星默然摇摇头，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么，就算你有这样怀疑过，他依旧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对吧？”

“那是当然！”这个回答自然毫不迟疑，他们可是一起成长的双生兄弟啊。

“既然你不告诉我，我也不能勉强。我知道最近大伙儿要比赛了，训练很多。但是，请你平时稍微多关心一下你哥哥，一点点就好。说不定可以知道他现在的打算...”

“紫星，”蓝眸的少年开始感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能告诉我，哥哥他到底怎么了吗？”

“我只是觉得最近的他有些奇怪而已，但更多细节我跟你一样不知道。我还觉得你一定知道的比我多呢。不要忘记我早上演讲的时候说过的话。”

这是懂礼貌的小迪第一次忘记和别人说再见，因为紫星的这一番话确实对自己有些影响。

他说不要忘记早上的时候的那些话。小迪的心里仔细回想着紫星早上的演讲里说了什么。

“被欺负不可怕，纵容别人欺负才是最可怕的。”

难道说...！

哥哥真的被卷进这种事情了？

而且，自己确实是想知道哥哥到底在想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傍晚即将降临，灯光熄灭寂静无人的足球场边，只剩下金发的少年一个人在那里怔怔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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