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靈　～ Nameless.

　　這一天，純狐她終於決定要離開王宮了。

　　距離成功報仇殺死后羿，轉眼間也已經過了三年。

　　這三年中，純狐沒有一天是放鬆的，幾乎一直都待在祭壇進行法術的研究。

　　因為她還沒有向嫦娥復仇啊！

　　嫦娥已經回到了月之都，到了純狐的手所無法觸及的地方。

　　純狐她現在還沒有能夠前往月之都的手段。

　　所以她才會像這樣，投入所有的時間與精神在法術的研究上，為的就是要前往月之都向嫦娥報仇。

　　幸運的是，在后羿死後，后羿所持有的各種法寶以及妖器，甚至是后羿用來研究不老不死的整個設施，全都落入了純狐的手中。

　　純狐最大限度的活用這些資源，研究前往月之都的方法，她的法力也在這個過程中持續成長昇華。

　　現在的她，已經達到古往今來的人類鮮少有人達到的境界。

　　但是這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她還是沒有掌握前往月之都的手段，而靠王宮內的資源她也很難得到再更進一步的昇華。

　　所以她做出了決定，要離開這個夏朝王宮。

　　「……」

　　回想起來，雖然最初是被強迫嫁到這個地方的，但她也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多少還是有些感慨。

　　而且在這裡還有著她與伯封母子兩人相處的眾多記憶，或喜或悲，這塊土地都在她的人生中佔有重要的地位。

　　但也是時候捨棄了。

　　為了能夠前往月之都，為了能夠向嫦娥復仇，必須捨去多餘的留戀，必須變得更加『純粹』才行。

　　需要帶的行李並不多，以純狐現在的法力，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大部分生活上的需求。

　　於是純狐只帶了最低限度的隨身物品，便向王宮門口走去。

　　「等等！純狐，你要離開了嗎？」

　　「……寒浞啊。」

　　在純狐走出大門之前，寒浞出現在她身後，出聲叫住了她。

　　后羿死後，純狐便與寒浞結為夫婦，雖然純狐一心只想著向嫦娥復仇，但寒浞卻還是非常珍惜這段夫妻情誼。

　　純狐轉過身，簡單的向寒浞做出了解釋：

　　「之前也稍微和你提過，為了前往月球向嫦娥復仇，我必須去追求更高的境界才行。為此，我不能再將自己受限於這個王宮，而必須去尋求那些『無人知曉的力量』。」

　　「……就不能再留久一點嗎？」

　　「抱歉了。」

　　乾脆的回絕了寒浞挽留，純狐轉過身繼續向大門走去。

　　看到這狀況，寒浞不禁慌了起來。

　　他跑上前，猛烈的深呼吸過後，全力的向純狐喊出了自己的心聲：

　　「純狐！我愛妳！我想繼續和妳在一起！所以拜託了……別走。」

　　寒浞的告白讓純狐感到有些意外，她再一次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寒浞。

　　也許之後很難再遇到像寒浞這樣，對自己用情這麼深的男人了吧，純狐感慨的這樣想著。

　　但是，她並沒有動搖。

　　她微微一笑，以平穩的語調回應道：

　　「……謝謝你，寒浞。但我是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去月之都，一定要向嫦娥報仇的。」

　　「妳真的非要向嫦娥報仇不可嗎？就不能放下這件事，從現在開始，我們一起度過和平的生活，這樣不行嗎？」

　　「沒辦法的，只有向嫦娥復仇這件事，我是絕對不可能放下的……絕對不可能……」

　　這樣說著的純狐，雖然語調依然平穩，但卻從全身散發出了某種奇異的氣質，或著說……那是一種過於純粹的執念。

　　而寒浞在這一瞬間，也感覺似乎能從純狐的身後，看到某種異常的靈氣擴散開來，而畏懼的往後退了一步。

　　「對於誅殺后羿的事情，非常感謝你的協力，不過讓我們就此別過吧。朝廷裡還有對你不滿的人在，以後也請你自己多加留意。」

　　語畢，純狐又繼續往王宮的大門走去。

　　而當她穿越大門、走出王宮外後，她的身體便在法力的作用下漂浮到空中，然後向著遠處飛去。

　　「……」

　　寒浞呆然的望著純狐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回神。

　　之後回想起來，大概從這個時候開始，純狐她就已經偏離人類，逐漸成為了既非人亦非妖的某種存在了吧。

　　離開了王宮，純狐開始了獨自一人探索這個世界的旅行。

　　后羿為了研究不老不死之法，已經把這一塊大陸上絕大多數的人類法術都收集到了手中。而純狐待在夏朝王宮的這些年，也將那些多樣的法術吸收，全部轉化為自己的知識與力量。

　　所以純狐現在需要的，並不是人類的法術，而是非人類、超越人類的『無人知曉的力量』。

　　為此，純狐選擇前往那些人類幾乎不會去到的地方。

　　高山、深谷、密林、荒漠。

　　她遊歷各個前人未至的秘境，就是為了尋找能讓自己更加昇華的力量。

　　在這途中，純狐也不時會遭遇到妖怪襲擊。

　　但尋常妖怪都已經不是她的對手，強大的妖怪也成為了她的手下敗將。

　　她並不畏懼妖怪的襲擊，相反的，她積極的與妖怪交戰，藉由與妖怪的交鋒掌握各種妖術的知識與技法。

　　她絕不放過任何可能讓自己前往月之都的線索。

　　這是一段無比漫長，並且看不到終點的旅行。

　　不管怎麼走，也無法知道哪裡是正確的方向；不管怎麼尋找，也無法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答案。

　　沒有間斷的維持這樣的生活，對於常人而言簡直是無法想像的，可以說是苦行。

　　不過純狐她卻憑自己的意志，毫無猶疑的走在這樣的苦行之道上。

　　走過漫長到會讓人開始精神失常的旅路。

　　經過漫長到會讓人開始懷疑自我的時間。

　　純狐她，依然在繼續的走下去。

　　支持純狐她這樣走下去的，是對嫦娥的憎恨，是對於復仇的執念。

　　正是如此純粹的思想在維繫著被稱為『純狐』的這個存在。

　　曾經，兒子伯封是支持她生活的支柱，是在她生命中比什麼都重要的存在。

　　但那樣的支柱卻因為捲入后羿與嫦娥兩人的糾紛，而被輕易的摧毀了。

　　純狐所構築的屬於母子兩人的理想以及未來，也被徹底的粉碎了。

　　她的世界在那個時候便死去了。

　　被奪去的未來，被掏空的心。

　　對於現在的純狐來說，她已經只剩下復仇了。

　　她就是這樣的單純。

　　后羿已經成功誅殺，就剩下身在月之都的嫦娥。

　　即便純狐與嫦娥已經分居於不同的星球，但純狐心中的憎恨，卻還在持續的純化。

　　這份怒火成為了純狐的一切，是純狐她的心之所在。

　　為了觸及死敵、為了向嫦娥報仇，為了達成這個目的，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可以捨去。

　　於是純狐她逐漸的……變得更加純粹。

　　雖然純狐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而離開了王宮，但之後想回去也不難。

　　寒浞在朝廷上有不少政敵，光靠他自己不知道是否應付得來。基於義理，純狐偶爾回去幫寒浞出謀策劃也不是不行。

　　但是純狐沒有那麼做，她一次都沒有回去夏朝王宮。

　　她捨棄了歸所。

　　為了更加純粹的，持續這一段復仇之旅。

　　在后羿死後，純狐已經不再被與有窮氏的聯姻所束縛了。

　　她也大可返回自己生長的純狐氏族，去看看部落的大家。她所培育的那幾個後繼者的女孩，現在是否成為了獨當一面的巫祝了呢？

　　但是純狐沒有那麼做，她一次都沒有回去純狐氏族。

　　她捨棄了故鄉。

　　為了更加純粹的，向著仇敵所在之處前進。

　　開始獨自旅行後，純狐的生活方式越來越脫離人類。

　　比如她進食的頻率就越來越少，正確來說，是進食的需求在減少。

　　從一天只須要吃一餐，到數日不進食的也沒關係，到最後純狐已經不用進食也能活下去。

　　純狐她在無意識之中，已經踏入了仙道。

　　她捨棄了人類的身分。

　　為了更加純粹的，將仇敵確實抹殺。

　　法術、妖術、仙術，為了前往月之都，純狐掌握了所有她能掌握到的力量。

　　就算如此還是沒有前往月之都的手段。

　　但是在不斷的將自我的存在純化之後，純狐她終於看到了。

　　一切力量的根源。

　　那是在人類出現之前，萬物都還沒有得到名字的那個時代，無名而純粹的事物混雜在一起的『世界最初的樣子』。

　　無比的純粹，無比的崇高，那正是世界的起點。

　　於是，純狐她捨棄了她畢身修行的法術。

　　她讓自己的存在變得更為純粹，然後也終於順利的碰觸到了，一切力量的起點──那『無名』的境界。

　　她到達了世界的起源，得到了神之力。

　　那超越了生，也超越了死，最為純粹的靈力。

　　就這樣……

　　純狐她超越了壽命，不再屬於人。

　　純狐她超越了肉體，不再屬於生物。

　　純狐她超越了靈魂，成為了純粹的靈體。

　　純狐她超越了這整個物質世界，成為了無盡純粹的存在。

　　既非亡靈，亦非怨靈。

　　硬要歸類的話應該算做是神靈吧，但又不像尋常神靈那樣依賴信仰。

　　仙靈，就這麼稱呼吧。

　　超越了靈魂，超越了肉體，達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崇高境界的純狐她現在的姿態。

　　從離開王宮算起，是過了數十年嗎？還是過了數百年呢？

　　無論是哪一方，那樣細碎的數字對於純狐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純狐她今天也獨自在無人的秘境行走。

　　但是她的探尋之旅已經結束了，她已經得到了足夠強大的力量，連月面也去的了的神之力。

　　現在的她，只是在適應自己所掌握到的力量，並等待時機而已。

　　一如往常的，一隻妖怪來到了純狐的周圍，潛伏著準備攻擊她。

　　「……咖……」

　　這隻妖怪也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擁有相當的力量，以及某種程度的智慧。

　　一般的人類這妖怪甚至都不放在眼裡，只有像純狐這樣擁有相當力量的個體才有資格當他的食物。

　　但是這隻妖怪依然錯估了兩者間的實力差距。

　　「嘎喔喔！」

　　當那隻妖怪展開動作，張牙舞爪的朝純狐撲過去時……

　　純狐便以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轉過身，然後伸出手碰觸了那隻妖怪。

　　只是碰了一下，就僅僅只是碰觸了那妖怪一下而已。

　　「嘎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被碰了那一下，那妖怪便哀號著，連掙扎都來不及的遭到了消滅。

　　「恩，狀況不錯。」

　　純狐若無其事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對剛才的成果感到很滿意。

　　接著她便抬起頭，看向夜空中那略顯橢圓的月亮。

　　「差不多……可以出發了。」

　　準備已經完成，條件已經備妥，也做了適當的暖身。

　　於是在下一個滿月之夜，純狐便靠著自己的力量前往月球。

　　月面，這是人類從未到訪的淨土。

　　不，正確來說已經有一些『人』來到過月球，並定居在這了，不過從他們來到月球時，他們就已經不是人類了吧。

　　而就『不是人類』這點來說，現在的純狐也是一樣的。

　　「……」

　　在月球上，結界將月面區隔成表和裏兩個部分，而在人類所看不到的結界裏側，存在著廣闊的月之海。

　　月之海中沒有任何生物，它寧靜而又清澈，是無比純粹的無生物之海。

　　純狐她此時就獨自一人矗立在廣闊而看不到邊界的月之海上。

　　她順利的到達了月球。

　　回過頭，純狐看了一眼在無垠宇宙中的地球、看了一眼自己故鄉的行星。

　　如此的蔚藍、如此的美麗、又如此的渺小，那就是人類所生存的世界。

　　「……」

　　短暫的感慨過後，純狐再度看向前方一望無盡的海洋。

　　只要穿過這片海洋，就能到達月之都了。

　　一想到這，純狐不禁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我終於到達這塊土地了，月面、淨土、月之都。」

　　復仇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我來了，不共戴天的仇敵，嫦娥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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