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是在下課的時候才看見那通切嗣傳來的郵件的，看完郵件的內容她立刻回電給切嗣，並從切嗣口中聽說了詳細的經過後，原本正準備要移動到下一堂課的教室去上課的凜馬上向學校請了假，然後趕往冬木教會。

根據切嗣的轉述，吉爾伽美什是在中午的時候把士郎帶去教會的，等言峰先做完初步的處理後，才將這件事情通知給切嗣，因此等凜到達教會時，言峰也差不多做完初步的處理及治療了。

如果只是Master要向教會尋求醫療協助的話，和士郎是敵對陣營的凜是不會因此早退去教會關切的，但是切嗣在電話中還提及了一件事關重大的事情，才讓凜決定要立即前去。

教堂裡，切嗣與才剛到達的凜等人正坐在禮拜堂中，等待言峰結束治療後來向他們說明狀況。每個人都表情凝重，不發一語，就連一向不怎麼正經的Lancer都難得地嚴肅了起來，直到言峰回到禮拜堂，這片沉默才終於被打破。

「士郎現在的狀況如何了？」省去了那些慣例的招呼問候，凜直逼重點的問法能夠聽得出來她的關切。

「狀況已經穩定下來，大部分的刻印蟲也都被我摘除了，但因為麻醉的藥效還沒退，所以他還在熟睡中。」言峰說。但他的話語接著急轉。

「不過，和神經完全相融的部分，我就無能為力了，即便能再做更進一步的治療，我能做到的也只是讓一個快要死的人能夠再多活幾天的程度而已，雖然說把心臟取出來的話就能完全移除掉體內的刻印蟲，不過那樣做的話，間桐士郎也死的吧。」

言峰的聲音聽起來既不慌張，也不覺得可惜難過，好像他治療的病人死了也無所謂似地，同時眼角一瞥，看向坐在一旁的切嗣。

「既然妳會從學校趕過來，就表示切嗣已經告訴妳了吧？關於依附著間桐士郎而出現在街上的那股力量的事，真讓人意外啊，還以為你會不想讓凜知道呢，切嗣。」言峰呵笑地看著切嗣。

切嗣瞪了言峰一眼，因為焦躁而不斷擺弄著的兩手拇指也因此停了下來，「會告訴凜，是因為她是櫻的姐姐，本來是希望由她來告訴櫻這件事的……」

「沒有告訴她的必要。」凜打斷道，接著不想讓眾人看到她的表情地撇過臉，「至少現在，先還不要讓她知道比較好……」

那本來就是無法隱瞞太久的事情，刻印蟲的爆走只是讓真相曝光的時間點提前了而已。在幫士郎做緊急處理之前，言峰就把士郎就是黑影的事情告訴了切嗣，因為言峰知道黑影吃人是為了幫助魔力不足的士郎獲取魔力，所以被刻印蟲吃食著魔力的當下，士郎很有可能會無意識地放出黑影去攻擊人，因此言峰才把真相告訴切嗣，並拜託他到教會附近幫忙巡邏警戒，以防黑影跑出去吃人。

得知真相後的切嗣反應意外的平靜，連一句質疑言峰在跟他開玩笑的話都沒說，便馬上帶著Saber去教會。也許在言峰告知他事實之前，他早就猜到黑影與士郎之間的關聯了吧？

「既然兩位都已經知情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說明，就直接請問二位，對於間桐士郎，究竟是要救，還是不要救呢？」

當言峰丟出這個問題時，禮拜堂內再度被沉重的氣氛淹沒，不只是因為這個問題事關一個人的性命，他們的答案同時還攸關著冬木市內許多人的生命安全。

「……已經可以確定了嗎？」凜拳起十指，十分不情願地問出那個問題。

「士郎他，就是襲擊警察的犯人嗎？」

言峰的嘴角微微地上揚了一下，仿佛就在等著對方問他這個問題似地，語氣聽起來很是愉快地答道：「啊，確實就是他沒錯，不過正確來說，是透過他跑到現界的聖杯之力……」

「但總結來說，那仍然是他不是嗎？」

凜的反應出乎意料的理智，甚至有些絕情，「那股力量本身是沒有自我意志的，它的行動是受到士郎的想法影響，如果士郎無法控制住那股力量的話，那自然就得把責任算到他頭上了吧。」

「凜，這樣說就太無情了。」不完全同意凜的想法的Saber開口，「士郎他也不是自願要傷害人的，他只是控制不了那股力量而已，我認為還不到要給他扣上罪名的程度。」

「是嗎？但我也不這麼認為呢，就算不是他自願的，但他依然得為自己的力量負起責任，現在還能原諒他只是因為還沒有人因為他的力量死亡而已，但再繼續放任下去，誰都不能保證悲劇不會發生。」

凜說得很不留情，同時也代表著她絕不退讓的立場，「你們不能理解也沒關係，但我是接受魔術師教育長大的，使用力量，同時也要為力量本身負責，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的人是沒有資格當魔術師的，我想同樣都是在魔術師家庭生長的士郎，應該也會同意我的想法才對，如果他最終還是無法控制住那個黑影，那麼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也就只能殺掉他了，唯一的差別只是我選擇在第一位犧牲者出現之前搶先殺死他而已。」

凜的這番話聽起來或許是過份了些，卻也無法讓人反駁，她只是選擇了用最理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而已，這並沒有對錯，雖然給人的觀感不太好，不過這依然不能說她的想法是錯。

間桐士郎就是黑影的本體，而且他還無法熟練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加上身體裡還殘留著無法清除掉的刻印蟲，讓臟硯得以繼續掌控著士郎的生命與自由，同時也增加了黑影再次出現吃人的風險，種種考量之下，殺掉士郎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這件事情並不是凜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尤其是當選擇的結果將會攸關到某個人的生命時，更應當要再三的深思熟慮才行，畢竟哪怕只有一個人，人類的性命依然是沉重的，這麼做不只是避免殺害無辜，也是為了讓他們往後背負著人命繼續活著時，也依然能夠坦蕩地面對自己過去的抉擇。

也因此，凜才會急忙從學校趕過來，要和切嗣等人討論對間桐士郎生死的處置。

言峰就是看出凜掩藏在堅毅眼神後的那份猶疑，才故意要挑撥她的罪惡感地說：「喔？這樣聽起來，凜是選擇要殺死間桐士郎是嗎？那間桐櫻該怎麼辦呢？畢竟也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哥哥，要是讓她知道妳的決定的話，她也許會恨妳一輩子也說不定喔？」

聽到妹妹的名字，凜呼吸的節奏瞬間斷了一下，「……如果櫻要恨我的話，那我也沒辦法了，但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是接受魔術師教育長大的，比起家人親情等私人感情，我會更傾向為了大局著想，就算是櫻的哥哥，只是他的存在有可能會危急到他人的性命，我還是會選擇殺掉他的。」

以為拿出妹妹的名字能讓凜動搖，沒想到似乎更堅定了對方的意志，言峰倒也不覺得掃興，只是覺得有趣地抬起眼眸，「那麼，讓間桐士郎死亡這邊就是一票了啊，我個人則是都無所謂呢，我只負責做治療而已，那麼切嗣……」

「不對喔，是『殺掉士郎』與『讓士郎活下去』兩邊各一票才對。」凜糾正道。

「櫻和我不一樣，就算知道士郎是黑影，也一定會選擇要救他吧？即使現在她還不知情，但我認為她也有權利為他哥哥的生死投票，所以應該是兩邊各一票才對。」

雖然說先不想讓妹妹知道士郎是黑影的事，卻又代替妹妹表示要讓士郎活著的立場，或許在凜的內心深處，她還是希望能夠在誰都不會死亡的情況下解決這個問題的吧？

言峰點頭，同時輕哼了一聲，接受了凜代替妹妹做決定的行為，如此一來，決定士郎生死的關鍵票就落在切嗣的手中了。

「那麼衛宮先生，關於士郎的事，你打算怎麼選擇？」

在凜闡述她選擇讓士郎死亡的理由時，切嗣一句話也沒有反駁或幫士郎說話，只是坐在長椅保持沉默。

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士郎對切嗣來說還是有如親生骨肉一般的存在，即便他擁有會吞噬人類的力量，但又有哪位父母會願意因此殺掉自己的孩子呢？

如果切嗣是因為這個理由而感到猶豫，凜還能理解，但此刻切嗣的表情裡卻沒有一絲迷茫，縱使他依然憂愁著一張臉，可是映在他雙眼之中的的確是已經做出抉擇的眼神，看樣子對此事他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問題只在，他選擇的是一人的生命，還是眾人的安全。

眾人的視線一齊聚焦在切嗣身上，等待他說出他的選擇。

「……只能、這麼做了啊，」切嗣的一聲輕嘆中，飽含著近乎無限的沉痛與憤怒。那一刻，他想起了在浮著紫與藍的清晨曙光中，飛過天際的那架客機。

「殺掉士郎吧。」

聽到這個回答，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反應，凜是瞳孔放大，同時帶著憂傷表情地轉過頭去、言峰毫不掩飾地用嘴角露出他的愉快、Archer始終扳著一張臉、Lancer哼了一聲後就沒再進一步表示他的想法，而和Master關係變得圓滑的Saber，看出了切嗣在這個答案背後所做的考量。

「那麼票數就是二比一了啊……」凜抿了一下嘴唇，「趁現在士郎還在沉睡，就讓他感覺不到疼痛地離開吧……」

「二比一？妳算錯了啊，凜，別忘了還有一個人沒投票呢。」

言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看向坐在最後一排長椅上的吉爾伽美什，眾人才猛然想起在場還有這個人在。

其實切嗣跟凜來到教會時，就有看到吉爾伽美什坐在禮拜堂中了，只是他今天安靜得過於反常，甚至一聲不吭地聽著他們討論著關於士郎的生死，以至於他們都忘記了這裡還坐著一位英雄王。

瞬間，除了言峰之外的所有人神經都緊繃到了最高點。從在愛因茲貝倫城與柳洞寺時吉爾伽美什兩度救了士郎的行動看起來，吉爾伽美什對他的Master似乎是挺中意的，他們就這麼大喇喇地在他面前投票決定要殺死士郎，不會惹惱對方才奇怪。

總算是被想起了存在的吉爾伽美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只是這麼一個動作而已，就讓三位從者緊張地舉起各自的武器，就怕英雄王會因為不滿他們說要殺掉士郎而直接在這裡跟他們開戰。

「哼，結果就和本王想的一樣嗎？這發展還是好猜啊。」吉爾伽美什手插著褲子口袋，轉身走向教會的大門，出乎意料的沒有打算要跟他們算帳。

「喂！聽到Master要被殺了，你都不打算做點什麼嗎？」

本來還有點期待終於能和吉爾伽美什打上一場的Lancer對對方冷淡的反應感到很是不滿，結果得到的是對方焰火般的怒瞪。

「本王現在之所以什麼都不做，是因為沒有那個必要，你們若要殺士郎，那就儘管去做吧，但下一次本王可就不會再如此寬容了啊。」

留下這麼一段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後，英雄王便走出了教會。

教堂外的空地上，深色的斑點一點一點地印上地面，空氣中也滿著潮濕的氣味，吉爾伽美什抬起頭，看見的是烏雲密佈的陰暗天空。

……要下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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