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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29,4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7520 ℃

  好不容易面色平复,刁研空喉头微甜,咬住满口鲜血,仍自嘴角溢出些许,勉力调匀呼吸,赞道:「好厉害!」撑地跃起,身子只晃了晃,便即站稳。

  世间竟有人能生受一掌「紫度雷绝」,还能将雷劲化消于无形,不只耿照难以置信,连岳宸风也不敢轻动,凝目横刀,似考虑着欲战欲走。

  寒风过野,草浪起伏,气氛紧绷至极,情势随时生变。

  刁研空恍若不觉,从破碎的衣襟掏出一部厚厚的书册,一声长叹,本已愁苦的面相更是愁得苦瓜也似,这一掌打在书上,倒像比打在他身上还要揪心。那织锦绣金的封皮代受一掌,已遭雷劲所毁,犹能看出原本的装帧雏形,可见材质殊异;内里的纸页却受不住这般巨力,风一来即化作片片蝶舞,飞得满天神字。

  若非这异质厚册挡下雷掌,老人决计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岳宸风目光转寒,露出森然狞笑,望向耿照这厢,直望入他身后的草丛里。「不好!」耿照心念一动,返身掠回,弯腰将沈素云抄入怀里,飞也似的向前狂奔!

  身后劲风猎猎,岳宸风竟舍了刁研空,发疯似的追来。

  他已一无所有。

  内患失控,业已无救;真气岔走,将欲溃决;慕容柔选择与那耿姓小子合作,派兵去抄五绝庄,显然已将他视为弃子……岳宸风这一生算计无数,到头来落得两头皆空,连「仅以身免」四个字都说不上,既荒谬又可笑。

  那头戴滑稽布帽的长眉老书生,似是身负「狮子吼」一类的高明啸法,一掌将他拍醒过来,却连心上最后一处可供逃避的地方也没有了,非得清醒面对眼前的处境不可;世间凄凉,莫过于此。

  ——倘若今日便死,我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思虑至此,岳宸风忽不再迷惑,原本举目茫茫的视野凝于一线,只剩前方拖命奔逃的一男一女。沈素云是慕容柔的心头肉,末路之前若能尽情奸淫、凌虐这犹是黄花处子的绝世美人,得逞兽欲后再将她一刀一刀、解成零零碎碎一篓,光想象将军认尸的表情就值回票价了……

  还有耿照。耿照……耿、照……耿照!

  强大的恨意驱动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岳宸风真气澎湃,力量直欲鼓胀而出,「蹑影形绝」的速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刁研空在后头拼命追赶,却始终难近三丈之内,距离渐渐拉开。

  蓦地虎吼腾空,岳宸风纵身一跃,黑氅如大鹏翼展,乌影尽罩耿、沈二人,赤乌角刀挟着劲风扑至!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横里插入,恰恰刺中刀锷之交。一条曲线婀娜的乌黑丽影持剑杀进战团,犹如寒光炸裂,剑形忽没入一片流星雨坠,绵密的「叮当」声响不绝于耳。

  岳宸风双臂一旋,赤乌角以刀尖为轴,巨大的刀身在原地疾转,黑衣人的暴雨剑霜碎于刀旋,激得星火飞溅、耀目如炽;交击声越来越密、越刺越急,攻势到达顶点时,来人终露疲态,岳宸风逮住空档抡刀一扫,将那人挥了出去。

  「他妈的!你到底还有多少帮手?」他仰天狂笑,双目赤红:「通通唤将出来,老子一并杀了!」

  耿照也有同样的疑惑——他安排的暗桩已然出尽,若非道中遇上刁研空,这场伏杀早该在他与沈素云双双殒命时落幕,功败垂成,徒留憾恨。青鸟伏形已败、三尸化旡已败,冷北海、薛百螣已败,连天上掉下来的玉匠刁研空也奈何不了岳宸风,还有谁能在此际伸出援手?

  不速之客闯入,战局再度生变。便只这么一停,刁研空业已追上,舞开大袖,及时以「白拂手」接过乌锋,又将岳宸风拖住。湿润的水风吹过荒野,不知不觉战圈已移至水道附近,前方不远处洪流滚滚,却不知是酆江的哪一条支流。

  耿照争取时间奔离现场,将沈素云藏入码头边一间废弃的小渔屋,匆匆回头,见与刁研空合战岳宸风的是一名黑巾缠头、黑布蒙面的黑衣女郎,手持青钢剑,乍看与黑岛的潜行都卫极相似,不知是何来历。

  那名黑衣女郎身材曼妙,颈长肩削、腰肢细圆,却有一双修长美腿,裹着极其合身的薄薄靴裤,腰下翦影直与裸身无异。

  女郎身影一映入眼帘,耿照直觉想:「是弦子!宗主派她来援手。」再看一眼,才发觉不是。

  比之弦子,女郎的胸脯未免太盈,沉甸甸、圆滚滚的一双坚挺乳桃,进退间弹性十足,便是紧身衣靠也裹不住;鸭梨似的腰臀也较弦子更腴,弦子的小俏臀虽松绵弹手,触感绝佳,却无这般堆雪似的丰满肉感,望之不似少女,倒像弦子的胴体经过十几二十年的酝酿熟成,饱实欲滴,充满醉人风情。

  女郎所用,也非是弦子绝不离身的灵蛇古剑,而是一柄毫无特征的寻常青钢剑,掩饰身分的意图十分明显。

  最令人吃惊的,是她那凶暴疾厉、处处透着乖戾的剑法。

  刀剑交击,岳宸风居然是守多于攻,三两招之间必裂衣带血,仗着禁绝护身不管不顾,全力防范那如流火坠星般的杀着。黑衣女郎的剑招大开大阖,以砍劈为主,趋避却似鸱鸮扑击,一遇有隙则剑尖飙刺,眨眼十数、乃至数十数百击,将小隙凿成大隙,务求墙崩城毁,不留余地。

  若非岳宸风内息绝强、以力斗力,每每相持到女郎首尾难接时、再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其逼退,身上早添几处透明窟窿。

  三人在旷野大风中鏖斗:岳宸风雄立中心,虽被夹攻,真气却澎湃如潮,人刀相合,仿佛狰狞的黑虎;刁研空大袖飘飘,于刀光剑影中趋避自如,宛若白鹤。那黑衣蒙面的女郎足不沾地,长剑绕着岳宸风点、刺、抹、勾,刻毒凶猛,浑似俯冲扑击的蛇鹰。

  耿照在外围游走,提刀寻找切入的时机,忽见女郎圆腰扭转、长腿交错,贴身的裤布在臀上一陷一弹,明明圆臀丰满似梨,触感却比所见更松软又不失弹性,陡地想起两瓣粉股中的极品,心念一动:「难道是……是她?」迟疑不过片刻,战局又变。

  负伤的猛虎独斗鹤、鹰,竟还略占上风。女郎的剑招虽辛辣,似与刁研空的武功相扞格,两人皆是高手,断非有意掣肘,而是彼此属性天生相克。刁研空若然尽情施展,往往还未制住岳宸风,女郎的身法已大见迟滞,反不如独斗时迅猛;有时女郎的攻势一紧,刁研空亦险象环生,几乎被岳宸风所伤。正掌邪剑两相抵消,越打越钝,反遭岳宸风压制。

  刁研空自顾不暇,百忙中仍不忘拨冗回头,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诚心诚意与那女郎道:「这位女姑娘的剑法满是暴戾之气,使之不祥,纵使杀得这位男壮士,又与他有什么分别?为免自误,我劝你还是别再使这门剑法为好。」

  女郎久攻不取,心情烦躁,皱眉低喝:「老头儿,让开!」

  耿照闻声一凛:「是她!」

  却听岳宸风大笑:「你就算遮了脸面,却要瞒谁?漱……」极招毫无征兆、突然出手,赤乌角刀呼地拦腰扫去!女郎横剑一封,不料刀劲竟走圆弧,自身后划伤了她左腰,正是杀虎禅的一式「腾风」。

  女郎脚步踉跄,岳宸风杀退了刁研空,一式「啸林」又至!

  危急间豪光骤闪,耿照挺刀杀进战团,架住刀势,顺手拉了她一把,鼻端嗅得幽幽兰馨,正是熟悉的味道,再无怀疑,低声道:「小心!」奋起余力,回身施展「无双快斩」,乱刀砍得岳宸风小退半步,老人与女郎终于缓过手来。

  刁研空受伤在前,又提气奔行、连历苦战,可说是伤疲交迸,稍得喘息,险些一跤坐倒。耿照独力抢攻,远方忽一阵「耿郎——」的呼喊,渐向水岸边移来,似是宝宝锦儿的声音。

  他精神为之一振,以残余的内息刺激化骊珠,逼出更强大的奇力,砍得岳宸风连连后退,毫无还手的余地——耿照的体力内力已是强弩之末,但岳宸风内息失控,情况与碧火神功的心魔关相似,损伤却更严重,超用体力、内力的程度近乎走火入魔,一旦倒下绝难再起;端看谁的意志先行崩溃,另一方便是这场殊死之战的最后赢家。

  耿照咬牙豁力,一刀猛似一刀,眨眼连砍数十记,眼看「无双快斩」刀意将尽,岳宸风始终未能反攻,再无保留,奋力跃起,「当!」一刀砍得他俯首屈膝、陷地寸许,赤乌角刀的厚重刀背倒撞入肩,「禁绝」暗芒铿然迸散,岳宸风一声惨嚎,鲜血激射而出!

  (赢……赢了!)

  念头未落,刀下岳宸风猛然抬头,口鼻眼眶溢出鲜血,兀自挂着邪笑。

  「我尚留着一击——」一股气漩拔地而起,激得草屑飞旋、宛若龙挂:「只为杀你,小贼!」

  耿照被卷离地面,双足失据,胸腹间要害尽露。脐中的化骊珠仿佛感应到赤乌角刀的无匹杀气,突然将奇力收敛,凝于珠子的周围,连耿照仅存的一丁点内力也被它尽数抽干,移来拱卫自身。

  化骊珠与他融合之后,既能供输奇力取代衰竭的体力内力,自然也能把他的力量吸为己用。只是耿照从未视它为有智有识之物,如持用刀剑总有被误伤的风险,只消技术纯熟、小心谨慎,即可将风险降至最低;但如果刀剑是活的,不受操控,则危险的程度便全然不同。

  他有想过骊珠奇力不可仗恃,平时已尽量避免使用,今日迫不得已用之,不料在关键时刻遭到反噬。

  「可……可恶!」耿照死生一线,偏偏半点内力也提不起,心中叫苦:「快把力量还给我!要不……我们都捱不住这一刀!」化骊珠却完全不受控制,汲取他体力、精力的同时,还持续迸出呜呜鸣震,似是受惊的动物,又如野兽咆哮。

  岳宸风回光将逝,失控的真气猛攀上崩溃前的最高峰,刀锋尚未发出,真气鼓胀如球,继拔地龙卷之后,又似化为有形有质的实体,径向周天方圆扩散。刁研空挣扎欲起,被气团压退几步,一跤坐倒,口喷鲜血;岳宸风虎吼一声,球状的气团轰然迸散,刀锋挟崩天之势掼出!

  耿照被震得口鼻溢血,弹飞的同时,脐内忽生出一股勾肠似的奇异痛感,珠上的共鸣达到巅峰,化骊珠似将脱体而出!人珠欲分未分之际,耿照终于不再流失精力,身子亦获自由。忽听一缕娇叱钻入耳中:「让开!」耿照想也不想,鼓起刚夺回的一缕残力,凌空一个「鲤鱼打挺」翻转开来,刀劲撞上背门,如碎巨石;余势所及,令他一头撞进自己呕出的血幕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黑衣女郎身如一箭,与他飕然交错,细如针尖的剑劲穿透雄浑的刀气,「噗!」刺进岳宸风左胸;余力所及更透背而出,唰的一声直没至底,仅在胸膛上留下一只剑锷。

  「吼!」岳宸风仰天咆哮,四野仿佛为之动摇,震得女郎琼鼻渗红,鲜血全呕在黑巾上,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落地时连滚几匝,竟尔站不起来。受伤的猛虎似不知疼痛,吼得颈间青筋爆出、嘶声裂肺,连周身气流都被搅乱,草屑翻腾的轨迹毫无章法,不知过了多久,才因咆哮声落而恢复。

  寒风吹透,遍体生寒。

  草浪婆娑的荒原之上,只剩一人兀自站立,胸膛却被一柄长剑洞穿。耿照奋力撑地,不过勉强支膝而已,刁研空与黑衣女郎亦无力起身,三人分据三角,荷荷喘息,眼睁睁看岳宸风拖着脚步,向水边踽踽独行。

  「耿郎——耿郎——!」

  呼唤声越来越近,天边云低,苍黯的草浪间见得两条身影一前一后,正是宝宝锦儿与薛百螣。这厢战局一霎数变,两人看得难以喘息,一度竟忘了前进,直到岳宸风被一剑贯胸,这才如梦初醒。薛百螣伤势沉重,只能一跛一跛慢慢拖行,却咬牙不让搀扶;宝宝锦儿几次伸手,总被他推开,不得不撇下了老人,加步而来。

  「到……到头来,还是……还是只有我。」

  无名江边,岳宸风目光涣散,唇间鼻下不住溢出鲜血沫子,仿佛不知眼前是滚滚浊流,兀自踉跄前行。「你们……你们谁人……杀……杀得了我?普……普天之下,还有谁……杀得了我?」脚下踏空,连人带剑「噗通!」坠入江中,和着泥沙被冲得不见踪影。

  而三人之中,居然是黑衣女郎最先起身。

  她三两步奔至岸边,昂着长颈眺望片刻,见沿途地面草间曳开一道长长的黑红血迹,色泽深浓如泼墨,岳宸风纵未沦为波臣,料这般失血也能生生流死了他;妙目低垂,冲耿照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薛百螣见状,嘶声叫道:「你是何人?与肖龙形是什么关系?」黑衣女郎头也不回,眨眼去得无影无踪。符赤锦走在老神君前头,闻言愕然停步:「肖龙形?苍岛那个肖龙形?他不是死了么?」

  薛百螣好不容易追上来,明明上气不接下气,却顽固地拒绝搀扶,切齿道:「我方才看得明白,那……那人贯穿岳贼胸膛的一剑,正是昔年肖龙形所创《天姿恶剑》里的一记杀着,名唤」灵蛇万古唯一珠「!这路剑法借势而落,居高临下,模拟蛇鹰捕杀鳞虫,号称能克帝字绝学,无比狂妄!」

  「肖龙形」三字乃帝门禁忌,符赤锦也只知其名,不明就里,摇头道:「兴许是他的传人罢?」她关心耿照的情况,懒理五岛旧事,撇下皱眉苦思的老神君,碎步奔到爱郎身边。

  薛百螣喃喃道:「肖龙形不可能有传人……」事涉隐晦,只觉其中诡秘重重,一时陷入沉思。

  岳宸风虽未见尸首,但他坠江前内力狂冲,猛爆到前所未有的强度,三人连手亦不能敌,实是走火入魔、濒死之前的回光反照,就算一息尚存,也不免功体尽废,甚至散功而死;再加上被黑衣女郎一剑洞穿肺腑,如此内伤外创,大罗金仙也难救治。「拔岳斩风」的行动大功告成,损伤却极惨重。

  冷北海舍身成仁,为耿照争取时间,堪称此役中最惨烈。游尸门一方,由于「三尸化旡」被破,三位师傅受重创,白额煞身中紫度神掌,虽以一股狠劲将雷劲附着的血肉剜出,料想伤势之沉,亦难回天。

  此番行动乃耿照一手策划,见宝宝锦儿到来,心中有愧,握住她的双手哑声道:「我……我对不住你,宝宝锦儿。我不该瞒着你拖三位师傅下水,又不能教你亲手杀死岳宸风……」

  「呆子!」

  宝宝锦儿美眸盈泪,忍不住微笑,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柔嫩的面颊紧靠胸膛,泪水湿透重衫。「我刚才好怕,忽然不想报仇了,只求你平安就好。我好怕你也离开了我,一去不回,就像姑姑、华郎,还有从前对我好的人那样……」

  耿照将她搂紧,下颔摩挲她的发顶。「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小傻瓜!」

  两人又哭又笑,四手交握,都觉这半日里九死一生,当真恍如隔世。

  耿照简单交代她错过的那一段,符赤锦久历江湖,知刁研空乃一高人,怕连姓名字号都不是真的,不过是游戏人间时所用,日前在鬼子镇对他颇多失礼,难得他毫不盈怀,慨然相助,忙整敛衣襟,盈盈下拜:「刁老前辈,奴家之前多有得罪,蒙您仗义出手,非但为我报仇雪恨,还保我相公性命平安。如此恩情,奴此生绝不敢忘。」

  刁研空却大摇其头。

  「报仇雪恨说不上,我也不想伤他的。那人眉宇间戾气极重,我本想与他聊聊心事,若能为他化去心上块垒,未始不是一桩美事。可惜他出手便要杀人,实在说不上话,唉。」

  耿、符面面相觑。世间竟有人想与岳宸风「聊聊心事」,他若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刁研空感叹之余,忽又想起一事:「是了,那人武功如此高强……他到底是什么人?」众人皆想:「你连是哪个都不知道,二话不说便拿命来凑热闹,也未免太捧场了。」

  「还有这个。」老人浑不在意,从袖里摸出一串铜钱,双手捧还耿照。

  「刁老前辈,这是……」

  「是昨儿邻摊老三广交给我的,说是小兄弟所托。我不能收受银钱,今日特来等候,适巧碰上此间诸事,合着也是缘法。」耿照恍然大悟,才知错怪了代收份子钱之人。

  刁研空说钝不钝,似看透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一切境相皆为心,虽见表象不执不取,方识本然。辨别善恶、破鞘取玉,均约如是。」耿照闻言一凛,心中若有所思。

  他本有许多疑问欲向老人请教,如《薜荔鬼手》渊源、白拂一路的应用法门等,只是眼下时机不对,不敢失了礼数,长揖到地:「待得诸事了却,再来聆听老前辈教诲。」

  「不敢。」刁研空团手躬身,扎扎实实还了一礼。「适巧,这几日内尊夫人的镯子、扳指便要完工,老朽在鬼子镇中恭候贤伉俪大驾,一同鉴赏研究。另一位年轻夫人若有兴趣,亦是无那欢迎。」

  耿照已知他是隐世高人,哪敢平白拿他的玉器?苦笑摇手:「拙荆一时顽皮,胡乱戏耍,如有无意间得罪处,还请前辈莫放在心上。」

  刁研空一怔。「尊夫人破了石相执障,始令美玉现出盈质,这是东海多少行家都办不到的事儿!大智大慧,哪有什么得罪?」八字眉垂得更低,摇头晃脑,仿佛此说令人费解之至,犹胜半路上胡乱替人助拳。

  符赤锦心中暗叹:「原来我们想多啦。他不过武功高些,毕竟是个呆子。」唯恐两个呆子一较真,事情没完没了,挽住爱郎敛衽施礼,盈盈笑道:「那我便多谢老前辈啦。过得两日,咱们找你看镯子扳指去。」

  刁研空喜道:「甚好。就此别过,请。」一路低头捡拾碎裂的观音玉像,随手放入背上竹筐,偶尔也掺杂几枚灰扑扑的粗砺大石,不知是否又从中看出玉来。

  方才符、薛二人一路行来,见得护卫车队的惨况,任宣被部属自马尸之下抢救出来,匆匆固定患部,指挥收拾。符赤锦经过时曾躲在暗处窥看,不见沈素云的踪影,此时亦对耿照提起。

  耿照省起沈素云犹在小渔屋内,正要开口,忽见五、六名黑衣人拨开长草,结队奔至,个个紧衣细裹、身段婀娜,正是黑岛的近卫潜行都。为首之人苗条修长,这回却是货真价实的弦子本人。

  两人未及寒暄,耿照劈头就问:「五绝庄那厢情况如何?」

  弦子摇摇头。「本来还好,后来很糟。我来给你传话:」久战无益,典卫大人这厢若也不利,还请退往莲觉寺。帝门将誓死保护典卫大人。「」

  符赤锦俏脸微寒,抱胸冷笑。

  「说得好听!摆不平岳宸风,哪个有命回莲觉寺?只来你们这几只小猫!」

  先前耿照说「将军派人攻打五绝庄」云云,不过是扰乱岳宸风的心计而已。

  以镇东将军深谋远虑,就算向他如实禀报,也未必能得臂助,这计划本就是瞒着他进行。依照约定,耿照于鬼子镇伏击岳宸风,漱玉节率随行人马攻打五绝庄,分头并进,令岳宸风首尾难顾。

  此举本为削弱他身边的护卫力量,适君喻的「穿云直」何其精锐,当夜天罗香数百人趁夜色而来,却被区区三十名卫士击退。耿照并不认为能够攻克五绝庄,仅仅是诱敌分兵的权宜。

  漱玉节却有别样计较。她之所以愿意攻打五绝庄,是为了夺回五帝窟的至宝「食尘」。弦子前度进出庄子,未能带回亿劫冥表与宝刀食尘,此战正是戴罪立功,率潜行都内最出色的几名姊妹,趁乱潜入密室,顺利取回宝刀。

  耿照见少女们都带着伤,可见五绝庄战况激烈,一拉符赤锦衣袖,只道:「诸位姊姊辛苦。」欲释心中疑惑,又问弦子:「是宗主派你来的么?」

  「是。」弦子老实点头。

  这答案大出他意料之外。

  漱玉节若亲于五绝庄外坐镇指挥,决计不能蒙面来此,一剑刺穿岳宸风的胸膛。

  然而那黑衣女郎无论身形、香气,甚至露出蒙面巾的一双美眸都不作第二人想,耿照曾与这位美妇人贴身肉搏,几乎误结合体之缘,见过她藏在优雅外貌下的狰狞与剽悍,不可能会错认,省起是问题不对,连忙改口:「你来此之前,曾亲见宗主之面么?」

  「没有。」弦子摇头:「我们拿到食尘后,又去救少主,救完少主才赶过来。」她一提到「少主」,诸女均露痛色,若非碍于薛老神君之面,只怕便要垢骂出口,方能稍稍解恨。

  原本那边的进攻过程颇为顺利,庄内只余上官巧言镇守,被杀得措手不及,弦子一行潜入密室夺回食尘,安然撤退,五岛士气更高。后来适君喻、何患子率众赶回,里外夹攻,形势才渐对五帝窟不利。

  何君盼与杜平川指挥第一线攻击,见目的既成,正要下令撤退,谁知后阵的琼飞突然杀出,大喊:「孬种!哪个敢退,我砍了他的头!」越过己方阵地,冲到激战最烈的庄门前,偏偏能进不能出,顿陷死地,情况危急。

  已奋战了一早上的黄岛众人最为倒霉,前攻不破,又不能舍了她撤退,外围的穿云直卫与院墙上的庄丁形成交叉火网,连近战肉搏也免了,一径拽弓放箭;没在中间被射死的,不管往前或往后都是一刀,死得无比冤枉。

  万不得已,潜行都卫冒死上前,抢回受困的琼飞。

  这支漱玉节刻意留存的珍贵兵力半刻间便折去十人,死伤枕藉,足抵黄岛大半日的攻坚;最后夺回琼飞的,仍是弦子这一组精锐。好不容易突破包围,何君盼收拾残部,为防行动失败,须先于王舍院布置防御阵地、以为退路,实在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又派弦子等来接应。

  在弦子看来,这三道艰难的任务均是宗主之命,不过借何君盼之口传达而已。而漱玉节「据称」一直待在后阵,今日还没有人见过。

  弦子不善言辞,前述五绝庄战况云云,悉由同行另一名被唤作「绮鸳」的圆脸少女负责陈说。

  绮鸳斜背了个细长的黑布包袱,系结带子横过乳间,分开两座挺凸饱满的圆乳;包袱里似是成束的组合枪一类,但她使的是肘后一双较常制略短、模样巧致的拐子,赤铜镶件、紫檀握把,只有轴心那一根黑黝拐身是精钢所制,泛着狞恶的金属暗芒。黑布所裹不知何物,也看不出有什么用途。

  她年纪与弦子、阿纨相若,口才甚是便给,天生一双又黑又亮的杏眼,眼头尖、眼尾勾,像杏核多过杏脯,微瞇起来格外锐利;说话稍快些,便生出咄咄逼人之感。「……神君让我等前来接应典卫大人,说若是战况不利,纵使牺牲性命,也要保护大人退往莲觉寺。」

  耿照暗忖:「那黑衣人果然是她!只是宗主料不到她不在现场,便无人能节制琼飞,致有如此伤亡。」心中遗憾,温言道:「请诸位姊姊回报宗主,岳贼已除,幸不辱命,我将择日往莲觉寺,亲向宗主道谢。」指引了鬼子镇的方向,并告知冷北海的死讯。

  薛百螣抬望他一眼,默然片刻,抱拳道:「请。」他与冷北海地位有别、立场互异,偏偏性格别扭之处却有得一拼,向来处得不好;唯一一次捐弃成见,并肩作战,却是此生最后一回,不禁百感交集。

  耿照心领神会,也抱拳还礼道:「老神君保重。请。」

  薛百螣看看一旁的符赤锦,欲言又止。岳宸风既死,符赤锦已无卧底的必要,老人自漱玉节处听闻实情后,还不曾与她相见。此际重会,虽不若过往那般针锋相对,但她潜伏敌侧太久,已不惯与帝门中人亲近,两人终究只点了点头,无言以对。

  「死了么?」弦子忽走到耿照身前,开口问道。

  这话没头没脑的,耿照却明白她问的是岳宸风。

  「死了罢?」他望向江边。「被一剑穿了胸膛,掉落江中,应是不活了。」

  她打量他几眼。

  「你流好多血。」

  「不碍事。」耿照笑起来,举袖往鼻下一揩,谁知越抹越脏,揩得花脸猫也似。

  「你这样好丑。」弦子从襟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手绢儿递给他。

  素绢在乳间煨得香香的,充满熟悉的怀襟气息,仿佛又回到越浦城驿的小厢房,他为她解开胸衣时,也是这般馥郁扑鼻,中人欲醉。耿照捏着干净的白绢,倒舍不得拿来揩抹了,笑道:「这么白的绢儿,弄脏了怎办?」随手收进怀里。

  「那用袖子好了。」

  弦子踮起脚尖,随意伸手,捏着袖布替他一一擦拭,片刻才满意点头。

  「你再拿手绢儿抹抹,脸跟绢儿都不脏。」

  这画面委实太过震撼,与她同来的姊妹都看呆了。

  即使在潜行都内,弦子也没什么朋友,除了阿纨,几乎跟谁都说不上话。

  反正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宗主身边,独自执行各种机密任务,受宠之甚冠绝岛内:「冰山美人」云云还算是客气恭维了,背后都管她叫「冷心肠」,也有嘴坏妒嫉说是「没心肠」的。

  诸女私语窃窃,心想这位典卫大人果真有三头六臂:杀不死的岳宸风,教他给杀了,骗不了的镇东将军跟前,他同样全身而退;对男子从不假辞色的宗主,却对他青眼有加;这会儿,居然连弦子都替他抹起脸来!这简直是妖怪一般的人物,专化不可能为可能,总之绝非凡胎。

  符赤锦饶富兴致的抱胸观望,神情似笑非笑,看得耿照头皮发麻。弦子倒是浑然不觉,除宗主之外,她自来视旁人如无物,想做便做了,一点也不别扭。薛百螣还在想那黑衣蒙面的神秘女郎,偶一回神,蹙眉道:「走罢,莫让宗主久候。」众人才又纷纷举步,仿佛凝住的时间恢复流动。

  潜行都一行五人中,绮鸳等三女偕老神君回阿兰山,弦子则与另一人往鬼子镇。耿照与她没能多聊几句,正有些失落,另一头绮鸳匆匆折返,俏丽的圆脸红通通的,神情却十分严肃,凑近道:「典卫大人,阿纨让我跟您说:那天的事,她一点也不后悔。」微瞇的杏眼光芒逼人,既似忍羞,又有些兴奋。

  前头不远,另外两名潜行都的少女见她终于代阿纨说了,均咬唇窃笑,又遮遮掩掩、兴奋地投以注目。耿照虽大为尴尬,更担心阿纨的情况,垂问道:「她身子好些了么?」

  绮鸳双目放光,咬唇不露一丝笑意,背在臀后的小手悄悄打了个手势。两名少女掩口娇呼,胀红小脸,惹得在前方独行的薛百螣大感不耐,乜着怪眼回头:「吵什么……咦,她折回去做甚?」少女们慌忙收敛,一人扬声唤道:「绮——鸳——!快来,我们要走啦。」喊完也不敢多看,低头继续前行,小手却在背后与同伴拨来拨去、你推我攘的,幼嫩的掌心都臊红了。

  绮鸳踏前一步,气势汹汹,高高的额头几乎撞上耿照胸膛,竟是丝毫不让,微带汗潮的处子香泽一股脑儿扑来,酸甜如初摘的鲜果。她活像一尾盯上青蛙的小雌蛇,抬起锐利的杏眸,咬牙道:「你给我句话带回去。」

  耿照一愣:「什么话?」

  绮鸳一跺脚,只差没挥拐揍他,心念电转,急道:「那好,我就说」等他上阿兰山来,再瞧瞧你身子大好了没「。你是个官儿,说话要算话。」耿照登时会意,见她眼中透出焦灼的企盼,心中暗忖:「她倒讲义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点也不含糊。也罢,我若上莲觉寺,本也该探望阿纨姑娘。」点头道:「我说到做到。你去罢,莫要惹老神君生气。」

  绮鸳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怔之间笑容忽绽,已不及绷回俏脸,颊畔漾起两枚浅浅的梨涡,原本犀利的杏核儿眼瞇成两弯,小辣椒顿成了甜脆的小蜜枣。听他言语间颇见关怀,心儿怦怦直跳:「呸!谁……谁要他来卖好了?装什么好人!」不知怎的恼火起来,慌忙转身奔离。

  她的背影不如阿纨玲珑,也无弦子的纤细楚腰,然而腰后肌束紧实、削如断崖,至尾闾处又贲起两座峰峦似的浑圆玉股,段差之大,陷得两枚腰窝、风月册中呼之曰「按指娇」者,乃是最适宜采「蝉附」(背后体位)交合的极品。果然黑岛出身,胴体虽各有千秋,妙处却是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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