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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50,3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9640 ℃

  以佛像表记的图谱耿照甚熟,她却是初见,一时瞧不出端倪,来回翻了几遍。

  卷题《剑录六波罗密多彼岸究竟法》,水月身为东海为数不多的佛脉,弟子多涉经书,知六波罗密多又称「六度」,本意是指布施、持戒、忍辱等六种由生死苦恼之此岸,得度涅磐安乐之彼岸的法门,其实包含菩萨所修的一切行门,略则六度,广则万行,故有「六度万行」之说。

  此剑以六度万行为名,厚厚一摞几十帧图,文字却寥寥无几,仅「圆光负焰」、「马郎开棺」、「伫海宁波」等招名之下刻得一两行,或为佛偈、或为品评,皆与剑法无关,更像是佛绘的题跋。比起直白了当的《殊胜法门品》,这《彼岸究竟法》真恼煞人也。

  染红霞无欲无求,也不甚在意,见檀郎襟口小露半截帛卷,美眸滴溜溜一转,促狭似的把《彼岸究竟法》塞进了腰带褶缝,一副「你拿我也拿」的神气。两人哈哈一笑,心怀俱宽。

  儒、道两门的拓经绝大部分是古文天书,当然也有例外。二人沿柜翻找,很快在道门架上找到一部能看懂的典籍,正是手札里提过的《三因极元圣功》。缮文仅不到三分之一是盛五阴的拙字,其余皆出自袁悲田之手。

  耿照心念微动,从释门架上找出五阴大师所习之《三藐三菩提大法》,果真是那第三人所缮。卷末附有一篇长跋,满帛俱是端正如雕版的蝇头小楷,巨细靡遗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袁悲田乃苍梧袁氏的长房嫡系,东海柏人、苍梧、党榆、棣斤等四郡自古多士,袁氏尤为翘楚,历朝历代颇出相才,碧蟾一朝四世三公,门第极高,向是东海文儒马首。

  袁悲田为卿相之后,却无意功名,少年时游剑江湖,习得一身高强的武功,因缘际会得到一幅「岁时徙星图」,与两位中途因夺图结识、乃至惺惺相惜的好友,连手解开图藏之秘,进入传说秘境三奇谷。

  三奇谷所在,自来便是一桩武林悬案,神秘不下于凌云顶。相传此地最早是天佛五百亲传弟子的驻锡处,这些「天人」在此建立祭坛,行接天祈礼,后来亦随天佛涅磐,成了阿罗汉。

  大日莲宗几度兴衰,继起的天元道宗与沧海儒宗也都进驻过三奇谷,最早关于谷秘之说,即由道书流出。《祖洲僊记》说谷中「玉宇巍峨,洞中藏月,牙骨盈坑,是谓三奇」,认为此处便是接天宫城的原址;而《玉螭本纪》与《潜翔宝典》上卷,则以「三奇」为龙皇玄鳞于谷中替痴、癫、挛嬖三残点开天窍,成智、仁、勇三贤,为其子渊甲举才之轶事。

  三人辅佐渊甲平定四方,建立玉龙朝的第二个盛世,渊甲赐爵禄封邑,许三人之子世袭其位,三贤坚辞不受,告老还乡,布衣以终,世称「病三槐」。司徒痴、司空癫、司马挛嬖——史未载三人出身,仅以官为姓,以病为名——殁后,族中子弟仍受帝王家重用,势力遍及朝野,至玉龙朝倾覆后亦长盛不衰,遂成士族。

  有好事之徒附会,说这三支士族的源头汇成了沧海儒宗,然武儒君临东海时,却无人敢提出这等主张。便问现今四郡士族,是否自认痴癫挛嬖之后,怕也将惹来一顿白眼,不定要受群儒包围,口诛唾死方休。

  萧老台丞著书驳斥《玉螭本纪》之谬,替士族出了口恶气,广受天下文人欢迎,不能不说其来有自。

  染红霞以为「三奇谷」因三名高人避世合修得名,说明三奇谷年代久远,不及凌云顶传奇脍炙人口;死魔、医怪等纵横江湖时,也未张扬他们的三奇谷出身。若非近三十年间出了个「鸣火玉狐」胤丹书,已为世人所淡忘。

  三人连袂入谷,发现谷藏早被搜刮一空,只剩下带不走的半腐竹简。写跋之人建议由谷外携入绢帛、笔墨、白笈等,强拓残简内容,袁盛二人皆无异议。

  这工程十分浩大,三个人花了大半年才拓完,按所学分配拓片,袁悲田得儒门的部分,盛五阴坐拥道门,释门则留诸此人。但盛五阴出身草莽,读书有限,古文几不能辨,遂与袁悲田合作,由他来包办拓印,再交由袁悲田缮写,所得仍各归二人。

  一日,袁悲田在道门武部缮得梦寐以求的《三因极元圣功》全本,大喜过望,他素有行医济世的宏愿,而《三因》一卷正是道医正宗绝学,谷外诸道脉皆已失传,不想竟于三奇谷中现世。盛五阴知他心愿,慨然以此卷相赠。

  袁悲田也想找一部适合盛五阴的武典相酬酬好友,可惜儒卷多为残篇,勉强凑成的《赤心三刺功》又是内家心法,对使剑的盛五阴效用不大。

  无巧不巧,便在同一天,这人抱着能化入天下诸门兵刃的《三藐三菩提大法》来找盛五阴,见《赤心三刺功》,一拍即合,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才得这般巧法。三人相视大笑,交换了武功秘籍,皆大欢喜。此人写跋纪念,附于《三藐三菩提大法》之后。

  「可惜!」耿照对三人的高谊大度十分心折,赞叹之余,不禁扼腕。「这篇跋若是袁前辈所写,定会提到这位前辈的名号,如此便知是谁啦。红儿你见多识广……我是说」红姊「见多识广,可曾听过《赤心三刺功》?」

  染红霞咬住一声「噗哧」,娇媚地狠瞪他一眼,想了老半天,终是摇头。

  「古人说:」树棘以为位者,取其赤心而外刺。「古代以树棘象征卿位,九棘三槐代表九卿三公。这部武典以」赤心三刺「为名,若出自儒宗正传,定是相当厉害的绝学,只有上位者才能学。」

  「若是这样,这位前辈当真识货得紧。可惜不知他的来历。」

  染红霞回过神来,忽尔一笑。

  「倒也非全无头绪。这篇跋里,透露的讯息可多啦!」抿着菱儿似的圆润小嘴,瞇眼如丝,双臂环抱着饱满坚挺的诱人双峰,翻出一只白皙右掌,纤长的食指尖冲他轻勾几下,神情得意极了。

  「红姊真是聪明绝顶,还望指点小弟一二。」耿照十分乖觉,赶紧请教。

  「……满眼贼光,毫无诚意!」

  染红霞笑得花枝乱颤,一双白玉乳球上下弹动,差点撞开襟口。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拍着高耸的胸脯道:「好啦好啦,不与你说笑。袁悲田出身士族,题匾叫」救活斋「,这」斋「指的是读书之处,他的来历最清楚,分得儒门典籍是理所当然。五阴大师是后来才出的家,原先居所取名」无生道场「,整理出来的道门典籍归他,推断应是道脉出身,可能从道士习武,或所学近于道家。

  「这屋全名已不可知,但最末一字当是」庵「无误。这位前辈分得佛教典籍,应该是一名出家的比丘。」

  这下轮到耿照失笑了。

  「红儿,你这说法未免牵强。怎知不是袁、盛两位出身儒道两脉,欲得自家之所学,而这位前辈原先并无宗派,便由他处置剩下的典籍?」

  染红霞没想过这个可能性,猛被点出,尚不及佩服,不肯服输的性子又起,兀自嘴硬:「这……跋中既说」冥冥中自有天意「,必是丝丝入扣,才能说是巧合。袁悲田儒门出身,却得道门圣典;盛五阴道门出身,却得佛门秘典。这第三人须是佛门出身,却取儒门上典,才算丝缝严实,无巧不成书。」

  耿照忍着未加辩驳,但要他昧良心大声附和,亦有不能,微笑点了点头,并未接口。

  染红霞的世界里,从来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岂容对手相让?胀红小脸,正欲再争,忽想起一事,「啊」的一声,神情由怔愕、恍然乃至会心一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方才说的都不是关键。我一早便认定这人是僧侣,千方百计找证据,却忘了最初生疑之处。你瞧!」摊开卷跋,指着字迹:「这样的字只在佛经见得,又称」雕楷「,是僧侣抄经惯用,我师姊便写得一手漂亮端正的雕楷。用这种字的除了雕版匠人,只剩下抄经的僧侣,俗称」写经生「的便是。我一见这人之字,便猜是写经生出身。」

  耿照家中礼佛虔诚,惯见经书,一想果然是如此。

  横疏影每日批写大量卷宗,慕容柔自己便是刀笔吏出身,流影城的账房、西席等亦是惯写之人,这些人无不是一手好字,却与佛经雕版不同。仔细一想,那人笔迹工整、大小等若,尤其行与行之间字字齐头、几不留空的习惯,与「计白当黑」的临帖审美大相径庭,对一名擅写书法的人来说,实在稍嫌拙劣;若是雕版工或写经生,则又再自然不过。

  耿照心悦诚服,团手揖拜。「这回我是真服啦。红姊当真目光如炬。」

  染红霞咬唇瞪他一眼,咯咯娇笑:「好哇,可见之前都是虚情假意。」

  两人打打闹闹,相偕而出,想起离开圣藻池以来还未进食,腹枵如鸣蛙。三奇谷四面峭壁,非猿攀鹰飞不能越,谷中倒是林相茂密,不缺野兔獐鹿,只是仓促间难觅工具捕猎,耿照想起水潭清澈见底,多富游鱼水草,容易入手得多。

  他本欲自告奋勇下去捉鱼,染红霞却有异议。

  「你来生火,我下水去。」女郎见他还欲开口,抢白道:「烧鱼我一窍不通,非你不可,比起来捉鱼我还拿手些。咱们一人做一样,分工合作,岂不甚好?」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大有二掌院的派头。

  耿照心想:「我先把火升起,再帮忙捉鱼。徒手捕鱼,可不容易。」点了点头。染红霞展露欢颜,一瞥潭水澄如水精,几可见底,跃跃欲试,褪下红靴松解腰带,忽见耿照还在一旁,不由大羞:「你……你在这儿做甚?转过头去!」耿照被骂得有些懵,两人有过肌肤之亲,还有哪处没瞧过的?况且谷中无人,恐伊人在水底遇险,就近照拂,岂能轻易离开?

  染红霞一使起性子,可没忒好打发,抓起靴子劈头扔去:「不许看!」左右两只扔完,抄起一枚沙梨大小的潭石,耿照面色丕变,才知不是开玩笑,夹着尾巴一溜烟钻进草丛,连声叫道:「我不看我不看!没敢看没敢看!」

  「扑通」一声染红霞入水,潭底一抹雪酥酥的裸影扭腰摆臀,轻踢着两条修长玉腿,浓发散于碧波间,龙宫仙子不外如是。耿照瞧得两眼发直,脖子越伸越长,染红霞忽冒出头来,甩手一掷,拳头大的圆石离水飞越,凌空划出一道平弧,「碰!」砸中耿照身后的树干,不知是二掌院的暗器手法太不高明,抑或太过高明。

  耿照抱头鼠窜,差点没被弹落的圆石击中;再探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两瓣雪白浑圆的翘臀翻出潭面、旋又没入,随后两条直腿插入水中,肌束团鼓,线条修长,配上扳平的脚背、玉趾,充满煽情的野性之美。

  染红霞潜进水底的动作比他还要熟练,耿照略微放心,不敢走远,觅潭边干燥处圈石为灶,堆满柴草,以两截被烈日晒透的干树枝摩擦生热,往干草堆里吹着火星,不多时便升起了篝火。

  「泼喇」一响,一尾扭动的肥美鳞鱼被拱出水面,「啪!」落于岸边湿地,片刻又一尾破水而出,摔得更近,大片水花几乎泼着火堆。耿照以身体遮护,被溅得一头一脸,却见石边趴着一尾雪颈削肩的光裸人鱼,湿透的浓发拢成一大把,遮在高耸的胸前,吃吃笑道:「活该!贼眼溜溜,泼成一条好色的落水狗!」

  耿照盯着那两条挣扎弹动的银鳞鱼赞叹不已,顿生无限感慨:「镇北将军的千金不但马术、车术绝佳,连水性都忒好,北关军果然是天下劲旅,从山边打到水畔,怕是找不到对手。」

  染红霞差点笑得沉入水底,频频舀水泼他。「这同我爹没关系。你别忘了,我是在断肠湖边长大的,水月停轩的亭台楼阁便盖在水上,本门弟子还不会使剑就会泅泳啦。你以为只有男孩儿会入水捞鱼,调皮捣蛋?」

  耿照一想也是。黄缨的水性便好得不得了,看来红儿所言非虚,见她平日一板一眼惯了,实难想象她偷溜下水捉鱼玩耍的模样,笑道:「没想到你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你师父只怕舍不得打你屁股。」

  染红霞趴在石上,双乳贴着岸石,满拟遮住羞处,岂料她放松言笑,漂着轻轻打水,圆翘的雪股浮出水面,白桃般耸起两团雪肉,隐见桃凹里一抹酥橘,股间飘茸纤细,煞是诱人。耿照说到「打你屁股」时,暗自吞了口馋涎,苦苦弯腰,以免被她发现支起的裤裆。

  「不,我从不调皮捣蛋的。」

  染红霞对他的「贼眼」浑无所觉,一本正经道:「我专抓调皮捣蛋的师妹。敢偷溜下水摸鱼捉蟹的,没一个游得过我;抓上岸来,自有专司责罚的嬷嬷打板子,偶尔遇到特别调皮的,师姊才发落我处置。被我打过屁股,没一个敢再作怪。」言下不无得意。

  耿照头皮发麻,满腹绮念化烟散去,乖乖折蔺草系鱼,自找潭边僻处剖洗刮鳞,串上尖枝烧烤。他从小帮忙姊姊耿萦操持家务,手艺不坏,虽无油盐调料,这数日来的头一顿肉食仍吃得染红霞赞不绝口。

  两人休息片刻,引枝回到无生道场外的空地,架柴生火,静待日落。五阴大师的居室杂物不多,以大把草束清去积尘,掬水刷洗一番,便觉干净舒适,比在池畔湿地过夜要强百倍。唯石室中诸多陈纸,又无防火的灯罩,为防火星飘上手札堆,将珍贵的记录付之一炬,不敢引火入室。

  晚餐吃过烤鱼,二人并肩坐在篝火前聊天。染红霞生性不喜逸乐,平时早晚排有日课,聊得片刻,盘膝吐纳用功起来,也不怕耿照窥看,闭目练起水月正宗的内功心法。

  耿照入屋抽了本手札,回篝火边为她护法,一边翻找有关天覆神功的记载。不知过了多久,女郎吐气收功,睁眼见他专注阅读,也悄悄入屋拿了本札记,却是从底层抽出来的。依五阴大师习性,应是最早的几本之一。

  情侣花前月下,相依于荒谷,纵未剥去束缚合而为一,尽情享受那天地间至高至美的销魂滋味,也该是并头喁喁,细诉情意才对,两人却是并肩坐在篝火前读书,各自入神。若有目证,不免要咋舌摇头,徒呼负负。

  这画面一点也说不上美。

  只有当夜风骤起时,刮得四野猎猎、焰舌劈啪作响,两人依然端坐不动,被火光映亮的面庞才与古老的石屋、废弃的白玉台格外般配。美貌惊人的女郎也好,平凡黝黑的少年也罢,不仅属于彼此,也属于被遗忘的山谷;在静默肃立逾千年的峭壁遗址前,两人丝毫不显得渺小脆弱,与回谷之风同样自得。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染红霞。

  「怎么了?」耿照听她一声轻呼,即从字里行间抽离,警醒抬头。染红霞却未应口,双手捧着陈旧的线装簿册,视线上下瞬移,片刻才道:「你记不记得在跋里看过的,何谓谷中」三奇「?」

  「是辅佐龙皇渊甲的病三槐么?」耿照幼时多听评书,尤好英雄豪杰,对于开创盛世的贤王渊甲大有好感,头一个便想起他来。

  「不,是另一个说法。」染红霞轻摇螓首,火光映出一脸凝肃。

  据《祖洲僊记》所载,「玉宇巍峨」、「洞中藏月」、「牙骨盈坑」为三奇谷的三大奇景,因而得名。但石屋环绕的那几座白玉台规模虽大,却难与天佛馈赠玄鳞的接天宫城联想在一块;白骨陷坑虽遭封闭,其中若藏有玄鳞化龙的巨大骨骸,砌建石邸、拓走竹书的那些人,岂能不公诸于世?

  ——「龙」实存于世的消息一经披露,数百年间东洲大地怕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怎由得秘境三奇谷被世人遗忘,埋没于绝岭间?

  「你信不信五阴大师?」染红霞瞇起美眸,一瞬间竟有些迷蒙之感,令人捉摸不透。这样的神情由明栈雪、横疏影乃至宝宝锦儿做来,半点儿也不奇怪,在她脸上出现,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异样与神秘。

  「我信。」耿照并未犹豫太久。

  五阴大师重然诺、讲义气,皈依后心怀苍生,绝笔诗豪气不减,虽前半生杀孽太重,说不上什么好人,至少心怀朗朗,决计不会是诡诈虚伪的骗子。况且以大师的眼界,要骗过他也不是容易之事,若说受人蒙蔽,可能性委实不高。

  「我也信。这样更令人想不通啦。」染红霞倒抽一口凉气,握紧手中陈册,低声道:「大师说三奇皆真,他亲眼见过其中一样,毕生受惠。而我们始终猜不到是谁的那位亲口告诉五阴大师:他见过另外两样。就在这个地方。」

                ◇◇◇

  水中月,月粼粼。

  「古木鸢」放落舷窗遮帘,小心不被码头上的细作瞧见。

  莲觉寺的大乱暂告一段落,至今已是第四天。倘若能够,他猜慕容柔恨不得把与会的数千人通通关押起来,一个也不放过——他相信慕容柔并不真的喜欢刑狱。当年慕容审讯时几乎不用刑具,旁人将「读心术」传得神而明之,在老人看来不过是玩弄人心的把戏。慕容柔不信任的,是人在激昂时所吐出的话语,无论是因为痛苦、恐惧,抑或是抛头洒血的义慨之类。

  慕容相信操弄流民之人,便隐藏在现场数千人中。不得不放这些吓坏了的权贵仕绅离去,则是幕后黑手对镇东将军最轻蔑放肆的嘲弄。

  对「古木鸢」也是。

  镇北将军的独生爱女与镇东将军府的代表双双葬身于莲台下,暂时解除了慕容柔吞败的窘迫,却埋下更大的危机。慕容柔命谷城驻军连夜开挖,昨天终于在石砾堆里发现二人的兵刃,却未寻获尸体,挖掘的行动仍旧持续进行中。越浦四处布满将军的耳目,镇东将军既不能把人留置不放,便派出数目惊人的细作,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肯放过。

  而迟凤钧被刺客所伤,于驿馆休养——这当然是幌子。莲台是迟凤钧征收监造,突然倒塌,交代须得着落在他身上。「古木鸢」毫不怀疑是慕容柔软禁了抚司大人,就算问不出口供,起码别让他人从迟凤钧身上拷掠出什么来。这点慕容柔经验丰富,行动快极,迟凤钧连奏折都来不及写,人就没了踪影。

  当然对古木鸢而言,潜入驿馆非是难事,但一向都是迟凤钧奉召来见,他若主动去了,迟凤钧便多知道一件不该知道的秘密。这事不能再拖,这一两日内就必须有个结果,但眼下还有一场更重要的会面。

  窗格一动,连遮帘都未掀飞多少,乌影已飘入船舱,夜行黑衣,面上依旧带着轻佻的纸糊面具,冲着老人一欠身,闷湿的声音听来永远都带着笑。「咱们差一点就赢啦。」

  古木鸢陡生不耐,暗自警惕,强又按下了火气。

  「差一点儿,就不算是赢。」

  「可也没输。」鬼先生耸耸肩,径自落座。「染苍群的宝贝女儿死啦,慕容柔给不出交代,有得他伤脑筋。届时北关尽提大兵——」

  古木鸢终于忍不住哼一声。

  「没什么尽提大兵这种事。你不认识染苍群,他会为女儿同慕容柔拼命,但不用北关一兵一卒;连斩杀仇人的刀,都不会从将军府库中拿出,定是私人购置,决计不能是公器。你以为这人当年,是怎么从漫天谗谤中走过来的?」

  鬼先生自讨没趣,也不以为意,笑道:「至少现下流民滞留东海,再加上三乘大会出的乱子,总有机会逼反慕容的;还有机会,就不算失败。况且耿照葬身莲台,也省了一桩麻烦,七玄大会没这厮添乱,计划也能顺利些。」

  古木鸢定了定神。鬼先生向是得力臂助,布局精细,执行力强;要能改一改那轻佻好事的性子,就不能当作部下来用,得先杀掉才行——往好处想,有缺点也不算太坏。

  「三乘论法不算失败。虽未达到既定的目标,到底将流民留在了东海。」姑射的领袖为这局的结果定了调,冷冷说道:「幸而没留下什么破绽,差强人意。」

  黑衣人轻笑一声,忽然坐起身来。

  「说到破绽,当日被慕容柔扣押起来的那两百多人,皇后娘娘本有懿旨,命慕容放人,慕容不从;闹到最后娘娘莫可奈何,只得赐粥给他们果腹,聊作安慰。那两百号人吃完了御粥,没等押回谷城大营牢房,半路死个了清光,没留半个活口。」

  古木鸢一凛,双目迸出慑人精光。

  他用在流民身上的药物十分罕见,且复方混杂,施用的工序难以逆推,本不会留下形迹;待镇东将军想到用药的可能,延国手勘验,药性早已发散殆尽,查不出蛛丝马迹。他没想过灭口。

  成大事须得牺牲,但非是无谓地滥行牺牲。

  他已有一名手下倒戈投敌、一名不受控制,另一名身陷牢笼……老人花了绝大的工夫克制怒气,不欲在此际摘掉手中仅有的能子。「做得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我那日没见你接近殿后,不想竟能在御粥中下毒。」

  「的确是绝了后患。」鬼先生笑着,慢条斯理道:「但我也的的确确没有下毒。如您所见,那日我分身乏术,实在没那份闲心。况且在御粥中投毒,万一毒死娘娘,我又倒一座靠山,风险未免太大。」

  「我本以为是您,听来竟连您也不知情。如此,属下心中便有一块疙瘩,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黑衣人抬起头,面具眼洞中始终含笑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已无笑意,闪着逼人的寒光,宛若恶兽出笼,森冷竟不逊于老人。「除了我等之外,是否另有一个」姑射「,以我等姑射之手段,暗里处处针对我等?有这样的黄雀,恁是螳螂凶猛善猎,终究死路一条,赢得了谁?」

  封底兵设:宝刀珂雪

             【第二十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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