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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色满楼之天堂(完) - 1,2

[db:作者] 2025-07-11 16:00 5hhhhh 6570 ℃

  做完之后,望着我们努力后的成果,我才明白当我和容容做那些弥补工作时,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们了:鞋子张着大大的口子,质量上乘的衬衣变成一块破布,那些从麦当劳里买来的炸鸡被我们笨手笨脚抽去了骨头之后,形状惨不忍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为食物。

  终于等到一个武警战士从看守所里面出来。

  女人走上前去叫他陈班长,堆着笑脸说了许多好听的话,我和容容远远地望着他们,深怕会遭到拒绝。

  过了一会看到女人冲我们招手。我和容容飞快地过去,把精心准备后的东西呈上,让那个陈班长检阅。

  感觉他检查物品的过程那样缓慢。

  忽然,他停下来,发出一声惊呼:「哇靠!」

  我被那声惊呼吓了一跳,紧张地望着那堆已经被我们认真筛选过的东西,不知道还疏漏了什么。帮我们求情的女人也凑上来,审视了半天,和我一样狐疑地望向陈班长。

  他严肃地望着我们,用手指着那包抽去骨头后的炸鸡,用无比沉重的声音问:「你们能发誓没在里面下毒吧?」

  我发誓那是我一生中所听到的,最具力量的一句诘问,一下子问得我目瞪口呆。

  很快,听到他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那样可恶,洋洋自得,然后,又说出另一句让我们三个人同时目瞪口呆的话:「不好意思,我刚下岗,你们找别的人帮忙吧。」

  我想接下来我的目光一定比心里的诅咒要恶毒。

  帮我们求情的女人拉着笑脸,拼命恭维他,好像他真的曾经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过。我恶狠狠地瞪他,忍了半天,还是从喉咙里冲出了『无聊』两个字。

  他挑衅地迎接我的目光,看不出有一点惭愧的样子,嬉皮笑脸着说:「的确很无聊啊,你们不知道当兵的都很无聊吗?」

  旁边容容用力掐我的手,制止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一边对他大肆献媚:「您就别和我们开玩笑了陈班长,我们等整整一上午了,多可怜啊。您帮我们这一次,我们会感谢您的。我们请您吃饭,请您喝酒,给您送礼,您看怎么样?」

  我差点吐出剩饭来,就眼前这个微微歪戴了帽子,一副乳臭未干样子的小兵弹子,值得一口气用那么多『您』字在他身上吗?

  容容的话好像起了作用,他考虑了一下,放肆地望着我的眼睛:「这么多好处,我是只能挑一样呢,还是可以照单全收?」

  我在容容指甲下近乎残忍的摧残中妥协下来:「只要你肯帮我们,怎么着都行。」

  他点点头,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吃要吃麦当劳,酒要喝百威,礼要收红玫瑰。」

  还以为狮子张多大口呢!

  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

  目送那位陈班长拎着东西走进看守所的铁门,我问帮我们求情的女人:「班长是个多大的官啊?怎么看着比将军还神气啊?」

  女人憨厚地笑笑,对我们说:「我们叫所有当兵的都叫班长的,他们喜欢听这个。」

  回去的路上,我对容容说:「送花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看你刚才一脸献媚的样子,一定是看上那小子够帅吧。」

  下午六点钟,我和容容如约去军营外不远处等那个所谓的陈班长。

  容容怀里那束玫瑰显得有些夸张,买花的时候容容就吓坏了:「青青,随便买个十支八支就行了,没必要弄这么大隆重得跟要去结婚似的吧?」

  我嘿嘿地笑:「你忘记上午那小子故作神气的样子了,我不从他嘴里再整出『哇靠』两个字,我就不叫叶青。」

  出租车我有意叫了两元一公里的豪华皇冠,接了人再开去麦当劳店,金额已经跳到三位数,我抽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开车的师傅,轻描淡写地说:「谢谢您,零钱不用找了。」

  曳着眼睛看他,却听到他淡淡地说:「要给钱的啊?还以为是私家车呢。」

  被他噎了个半死,这才后悔没早点把驾驶执照拿到手。恨恨地想,多大事啊?自家车库里那辆宝马,半年都没人动过了。

  正是吃饭时间,麦当劳里到处坐满了人,容容总想找机会把怀里的花塞给我,我坚决不接,悄声附在她耳边安慰她:「放心啦,没人知道你要送花给那小子,肯定认为是他送给你的才对。」

  容容恶狠狠地瞪我,脸被大束玫瑰映得红红的,我偷笑着把脸转向一边,装着什么都没看见。

  叫过服务生,告诉她我们定过位置的。

  服务生领我们去了唯一空着的那片位置,取去了桌上『生日预约』的牌子,笑容可掬地问:「请问生日蛋糕什么时候上呢?」

  我说:「现在就可以,谢谢。」

  等服务生离去之后,那位陈班长颇不好意思地问:「哪位美女今天生日啊?没提前准备礼物,真是对不起。」

  我和容容相视一笑,对他说:「等蛋糕上来你就知道了。」

  陈班长看上去有些不安,坚持要出去买件礼物,被我们笑着拦住了。望着他略带着羞怯而渐渐微红的脸,我忽然觉得这男孩其实挺耐人寻味的。

  不一会蛋糕端上来,我和容容强忍着不让自己狂笑出来,一本正经的问他:「陈班长,请问您今年贵庚?蛋糕上要插上多少支蜡烛才合适啊?」

  他望着蛋糕上『祝陈班长生日快乐!』的字样,惊愕得张大了眼睛,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很久,听见他说:「谢谢!」

  感觉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解地看看他,他一脸的感动:「请不要再叫我陈班长,我的名字叫陈重,重量的重。」

  然后指挥着我们插蜡烛:「别插太多,十八支就够了,我刚刚满十八岁。」

  轮到我和容容呆住了,看着容容微微张开的嘴巴,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和我一样在狂叫着『哇靠』两个字。

  我想他肯定也了解这个游戏,现在正装模作样地陪我们玩下去。

  看着他点燃蜡烛,看着他闭上眼睛认真地许愿,看着他在我和容容言不由衷唱起的生日歌里,把蜡烛一口气吹灭。

  我终于忍不住相信,今天真的是这个叫陈重的男孩十八岁生日。除了在真正的生日里,没有人能把这一切做得如此虔诚。

  象征性的陪他吃下一小块蛋糕之后,陈重傻傻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的?」

  麦当劳只有生日预约,『陈班长生日快乐』只不过是为了提前占位置玩的一个小把戏而已。偷偷冲容容吐了吐舌头,然后绷起脸冲着陈重,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点餐的时候陈重好像有些犹豫:「可以按吃饱的点吧?」

  真以为听错了什么,请吃饭还有不让人吃饱的吗?陈重不安地说:「你们肯定没有和当兵的一起吃过饭,我怕会吓着你们。」

  暗暗觉得他还真搞笑。

  陈重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承认我真的被他吓着了。附近座位上已经有人停下来,自己不吃只看他一个人吃。我不无担心地劝他:「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麦当劳,我答应你只要你想吃,我随时都会再请你,这一顿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他一脸无辜:「不是说好了可以吃饱的吗?」

  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乎所有望着他吃饭的人都被他这句话震撼得目瞪口呆。接下来的时间,我的神经高度紧张,随时准备着看他吃着吃着大叫一声昏倒在地上。

  我发誓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一顿饭吃得如此惊心动魄。

  陈重停下来的时候,容容慌着递上可乐,我捧着叠纸巾,在一边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里想:周围那么多观众,我怎么没听到掌声呢?

  从麦当劳出来,我和容容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重,担心他会不会出现意外。陈重在我们关切的目光下渐渐有些惭愧,不好意思地说:「午饭吃得稍微少了点,让你们见笑了。」

  才只是午饭没吃饱啊?还以为闹大半年饥荒了那。

  我说:「不见笑不见笑。我和容容只不过是大开眼界而已。我想请问你,你一直都是这么能吃……饭吗?」

  陈重回答:「是啊。」

  理直气壮地又补充了一句,「当兵的都这样吃饭啊。」

  我大吃了一惊:「都这样吃?像你这样……吃?」

  陈重不以为然地说:「我算普通了,你还没见到真正能吃的,一个能顶我两个。」

  心中顿时对所有当兵的肃然起敬。

  接下来去喝百威。找好了位置坐下,我立刻豪放地叫服务生上酒:「先送三箱过来,喝完了我们再叫。」

  心里想有个随便就把一顿饭吃得惊天动地的人在这,今晚这酒怎么也喝它个鬼哭狼嚎吧?

  容容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记起来她说过我常常把局面弄的失控。

  我笑着对容容说:「今天我绝不失控,我们只看陈重表演。」

  陈重的脸唰的红了,喉咙里干咳了半天,迟迟说不出话来。我奇怪地望着他,安慰他说:「放心吧,没有人会笑话你,我和容容都会用仰视的目光为你加油,对吧容容。」

  容容说:「是啊,能吃能喝才是男儿本色,你放开了喝,我们支持你。」

  陈重又咳了两声,吞吞吐吐着说:「不好意思啊,我不会喝酒,那种600毫升装的瓶子,我一瓶都喝不完。」

  他伸出一根手指:「350毫升装的百威,我只能喝一瓶。」

  容容和我顿时面面相歔. 陈重说:「你们可以偷着叫我饭桶,但没有谁规定饭桶一定也是酒桶对吧?」

  呆了很久,我说:「你还真的能随时制造惊喜。」

  没有了酒桶,气氛显得不那么紧张了,捧了酒杯小口小口地喝,平时滴酒不沾的容容在我的鼓励下也端了杯子加入进来。我说:「容容,我们一起祝贺陈重生日吧。」

  杯子举起来,诚心诚意地先说对不起,对陈重说明了麦当劳里的无心之过。

  陈重恍然大悟:「我说你们怎么那么大神通呢,别人生日都可以一眼看出来!」

  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对陈重说:「希望你下个生日的时候,能给你好好庆祝一次,以弥补我们今天怠慢的地方。」

  忽然想起还有礼物没送,我大声叫:「容容,上玫瑰。」

  话音未落,容容已经飞快地抛下杯子,『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我一个人愕然很久,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陈重红着脸说:「谢谢你们,这个生日我过得很快乐。」

  也许他真的不会喝酒,只喝了少少几口而已,短短的时间脸上已经盖满了红晕。他直直地望着我:「很对不起,让你们花费这么多。请你相信我,我不是为了要你们请客才帮你们送东西进去,只是因为今天生日,我不想一个人那么平淡地度过。」

  笑着对他说:「知道啦。在麦当劳看到你以为我们两个谁过生日时,坚持要出去买生日礼物给我们的时候,就发现你其实没那么讨厌了。」

  我问他:「怎么会一个人过生日,你不是很多战友的吗?」

  陈重说:「你没当过兵,根本体会不到整天看着同样衣服同样面孔的感觉。」

  看着他端着杯子,浅浅地小啜一口,再小啜一口。忽然想,他比我还要小六个月呢,忍不住问他:「部队生活很苦吧?你年纪这么小,撑不撑得住?」

  他眉毛挑了挑,有些得意的说:「看走眼了吧,我都两年兵龄了。」

  真想象不出两年前他刚入伍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两年前的自己,夜里睡觉偶尔都会从床上掉下来。

  拿过放在身旁的玫瑰递给他:「没准备生日礼物,这束玫瑰我借花献佛,祝你生日快乐!」

  陈重的脸越发红了,迟疑着接过去。我笑着问他:「怎么想起非要我们送玫瑰给你呀?是不是想女朋友了?」

  他连连摇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说:「想女朋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都不敢承认?」

  他说:「我没女朋友。」

  迟疑了片刻,他又说:「其实这花我不是自己想要。」

  我笑着问他:「你也想像我一样借花献佛呀?老实交代,准备送给哪个漂亮女孩?」

  他的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说:「上午向你们要花的时候,就准备好了送还给你们,你们两个都那么漂亮。」

  「哇!看不出来你还挺贪心!」

  看着他害羞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可以稍稍放肆一点,「那我们两个人,你准备把花送给谁呢?」

  他干咳了一声:「我想,谁送这束花给我,我就送还给谁。」

  他抬头望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我一直觉得,这世上如果有人对我好,我就会同样对他好。他给我多少,我就努力去还他多少。做人总应该懂得回报吧?」

  我惊奇地望着他。有片刻感觉有些迷茫,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有这种人,你只要对他好,就一定能得到他同样的回报。

  定了定神,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在我们两个人中间,你自己希望是谁把花送给你呢?」

  话问出口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混身烫了起来,暗暗想自己的脸一定和他一样通红通红了。

  陈重小心地问:「我可以说吗?」

  我在心里偷偷猜测着他的答案。

  他说:「我当然希望会是你送给我,那样我就有理由送玫瑰给你了。」

  他突然笑了笑,眼睛一闪一闪地发光:「是送给你,而不是还给你,我觉得你很可爱。」

  心跳就那么突然漏掉了一拍。渐渐有些呼吸艰难,感觉很像多年前那次跟爸爸去青藏高原,突然遭遇到高原反应。

  不知道自己怎样从陈重手里接过了玫瑰,然后紧紧抱进怀里不肯放手。

  我隔着座位和陈重碰杯,一次次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心跳和心跳之间总隔着一小段空白无法连续,不明白这一次自己又遭遇到了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容容才溜了回来。

  容容在我身边坐下的时候神情有些紧张,小声对我说:「青青,不能再喝了,我刚才看到了前天闹事的那伙人。他们现在正盯着我们呢,怎么办?」

  我转头去看,果然有三四个烂仔模样的人在远处不怀好意地对我们窥望。心中有些惊慌,韩东还在看守所羁押着,真不希望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安慰容容说:「别担心,他们一靠近过来,我就打电话报警。」

  陈重在一旁问:「怎么了?什么事情要报警?」

  容容对他讲了几天前发生的事,告诉他:「今天我们去探望的那个朋友,就是因为捅伤了他们的同伙才被关进去的。」

  陈重微微笑了起来:「多大事情,还用得着报警?我一个人就全摆平了。」

  多少仍感觉到担心,劝他说:「他们如果真的过来还是报警好了,我不想又多连累一个朋友。」

  陈重脸上又浮起上午曾经见到过的嚣张表情:「你是不相信我呢还是不想给我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我堂堂一名人民武装警察战士,除暴安良维护社会主义的繁荣安定,是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报警?你知不知道,真正抓那些亡命之徒的时候,警察都靠我们冲在最前头。」

  很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样一张脸和那样的神情,仍然顽固地认为,男人在眉飞色舞不知天高地厚乱吹着牛皮的时候才是最漂亮的。

  心情真就那么忽然安定下来,相信他一定能够保护自己。

  我笑着说:「说好了啊,如果真打起来,你可别像刚才容容那样,唰的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容容握着小拳头砸我:「死青青,你再取笑我,我永远也不帮你了。」

  我说:「说好了由你献花给我们尊敬的陈班长的,怎么说跑就跑了?」

  容容狠狠地「哼」了一声,转向陈重学着我的腔调说:「帅哥,在我们两个人中间,你自己希望是谁把花送给你呢?」

  陈重笑嘻嘻地说:「希望你们每个人都送我一束,那我今晚就可以左拥右抱着玫瑰做美梦了。」

  看到容容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个叫陈重的家伙嘴巴真甜,不知道之前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呢还是只为了逗我开心。

  偷偷地想,如果刚才是我走开,留下容容一个人送花给他,他会怎样回答呢?

  接下来继续喝酒,其实真正喝的只有我一个人,陈重和容容都只是象征性的小啜,感觉自己又要接近半醉,说话渐渐有些轻狂。

  我问陈重:「你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什么除暴安良啦,责任啦义务啦,听起来一套一套的。」

  陈重说:「是啊,我真那么厉害。」

  我嘿嘿嘿乱笑:「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今晚我就以身相许。」

  陈重陪着我笑:「没机会的,他们到现在都不敢过来,估计不会再过来了。」

  我说:「那你过去啊,证明给我看。」

  陈重「嗯」了一声,开始一粒一粒解开上衣的扣子。我有些惊讶:「脱衣服干什么?」

  他说:「我主动过去就不是除暴安良,叫寻衅滋事。我总不能穿着警服去寻衅滋事吧?」

  看陈重真的把上衣脱下来,容容开始阻拦:「陈重,青青喝醉了,你别陪着她胡闹。」

  陈重笑笑:「美女要以身相许耶!我再不肯舍身成仁还算个男人吗?」

  容容真的急了,用力晃我的身子:「青青,你想让陈重像韩东那样被关进监狱里吗?」

  我这才惊醒,站起来拦他:「陈重,我和你开玩笑的。」

  陈重狡诘地一笑,把衣服披到我的身上,对我说:「看你喝差不多了,吓唬吓唬你而已。你看我像那么傻的人吗?」

  我叫了服务生结帐。隐隐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虽然不愿意去主动滋事,却何尝不希望能亲眼看见,有人为了自己去做傻事的样子。

  他像那么傻的人吗?当然不像。整个一油嘴滑舌净说些瞎话哄人开心的小骗子。

  被容容和陈重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往外走,心里有点堵,我又不是真的喝醉到要人搀扶的地步。想挣开时听见陈重在我耳边说:「你不想我证明给你看吗?想的话就配合一点。」

  被他的话刺激得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不用刻意配合都几乎迈不动脚步。心惊胆战地飘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眼睛一闪一闪在冒着兴奋的光芒。

  越接近那几个烂仔,我的脚越软,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倒地不起。我开始后悔刚才给陈重开的那个玩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想明白,明知道是件傻事,还傻到希望看见有人去做呢?

  从那群烂仔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陈重有意踉跄了一下。

  我猛地拉住陈重用力往外拖,低声求他:「不要玩了陈重,我们快走。」

  容容也惊觉到了什么,和我同时加快了步子。

  出了酒吧大门,陈重说:「他们要追出来了,我们找人少的方向走。」

  容容几乎要哭了:「青青,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到底想干什么呢?

  抬头望见陈重满不在乎表情,还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的一张脸,却似曾相识了很久,就像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凝视,已经注视了一生那样熟悉。

  感觉到他的心中,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做一件傻事。

  我真的明白那不过是件傻事吗?也许是的。可是我虽然明知道是件傻事,却仍然期望能看见有人真正地去做一次。

  就……看他做一次也好!

  当那几个烂仔真的追上来之后,我目睹了陈重的拳头飞起来,脚飞起来,用最帅的招式把那群烂仔们揍得落花流水的全部过程。

  我看见英雄救美,我看见才子佳人,我看见王子公主……我看见童话、神话、梦话般的斑斓夜色,看见陈重的身影在夜色里清晰得纤毫毕现,倾国倾城。

  我喃喃地对容容说:「你看到传说中的英雄了吗?」

  容容问我:「你花痴了?」

  我胡乱点头:「是啊是啊,我决定以身相许。」

  容容犹豫着说:「第一次见面,不好吧?」

  我问她,陈重是不是比以前任何一个跟我去开房的男孩都顺眼?容容说是吧。是不是比任何一个都帅?容容说也许吧。是不是帅得倾国倾城?容容大叫说不会吧?我说当然会啊,所以我一定要以身相许!

  那晚我如愿以偿。

                 五

  从宾馆回来后,接下来的两天我一直都神情恍惚,满眼都是陈重的影子。拉着容容不停地讲陈重,讲去了宾馆陈重对我讲过的每一句关于他的事情。

  听得容容几乎要精神崩溃。

  她可怜巴巴地问我:「我能不能把耳朵塞起来?反正你也不是想要人听,你只是想不停地说话而已。」

  我大叫:「当然不行!」

  容容说:「可是你这样总也说个不停,我听得脑袋快炸开了,你给我点时间休息一下行不行?」

  我说:「行,给你五分钟。」

  盯着床头柜上的座钟,一秒一秒数着时间。

  容容钻进被子里用棉被把头紧紧包住,不一会就憋不住把头露出来,大口喘气,痛苦地说:「我要死了,我马上就要死了,青青,你饶了我吧。」

  我盯着她,眼泪马上要滴下来。

  容容被我的样子吓坏了,马上搂住我求饶:「我错了青青,我对不起你,我和你开玩笑呢,我发誓我一点都不烦。」

  我忧伤地问:「你说现在陈重在干什么呢?」

  容容说:「除了站岗训练还能干什么?或许在训练吧,他不是说他们每天都要训练八个小时以上吗?过些日子他还要代表中队去参加总队的比武呢,肯定比平时训练还要苦。」

  我问:「你说他会不会想我呢?」

  容容说:「肯定会,哪个男人见过我们青青之后,不是念念不忘的啊?你忘了以前那些总围着你转的男孩了?你不理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快要哭了。」

  「我不要他们想我,我不要任何人围着我转,我只要陈重想我。」

  我有些惊惶:「容容,陈重会不会瞧不起我,会不会讨厌我不是第一次?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脏的女孩?」

  容容说:「不会的,你不说他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吗?」

  容容的脸羞得红了起来:「你不是说,他刚碰到你,就……那个了吗?」

  我说:「所以我才觉得自己脏。我多么希望自己和他一样是第一次啊。」

  容容说:「别这样青青,你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我悲伤地摇着头。过去那些天的颓废与荒唐,一幕一幕落下,我哪还有资格说最好?

  可是,老天作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曾经那么傻。

  我问容容:「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他走之前,我把手提电话和家里的电话号码,都写在纸上亲手放进他的口袋里了,如果他也想我,为什么一个电话都不打来呢?」

  容容无奈地苦笑:「青青,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拿个手提电话当玩具啊?部队的纪律很严的,出来十分钟都要请假,他请不到假也说不定啊。」

  我叹了口气,心想下次见到陈重,一定要买个手提电话给他,即使他偶尔忘记我,我也可以在想他想得厉害时随时打给他。

  我对容容说:「我请陈重做我的私人保镖好不好?如果陈重肯做我的保镖,每天跟在我身边,遇到有人欺负我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冲出来保护我,我愿意分一半财产给他,让他保护我一辈子。」

  容容说:「我晕啊,这叫请保镖?你干脆嫁给他。」

  我喃喃地说:「我也想啊,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然后我安静下来,开始为这个问题苦闷不已。

  两天不见,我甚至无法清晰回想起陈重的样子,他的面容一直在眼前模糊地出现又模糊地消逝,生命中留下的,只有一丝淡淡的味道。

  那是一个男孩第一次的味道,清冽得像清晨的一滴露水,轻轻地滴落进我的记忆。

  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挥散不去的。小时候思念爸爸,我总是想,总是思念,然后开始记不清爸爸的模样,吓得在梦里哭出声来,结果更加思念,晃来晃去都晃不出爸爸的影子。

  现在我长大了,我知道有种方法可以让自己不再被思念折磨。

  去见他,把他每一根头发都记忆下来,直到自己再也不会忘记。

  我决定再去探视韩东,那样又有理由可以再见到陈重。

  这个世界,现在总是容容对我最好。她陪着我,在看守所门外,等过了一班班岗哨,等过了夕阳西沉,等到了暮色。

  空气凉得让人有些发抖,我用满怀歉意的眼光看容容,她安静如司守护的天使,对我说她总会陪在我身边的,无论喧闹的酒吧,还是夜里寂静无人的宾馆大堂,或者现在。

  她一直说我是她的天使,其实她是我的天使才对啊。

  陈重终于没心没肺地出现在暮色里,看到我和容容,大为惊讶:「你们怎么知道我几点的哨岗?」

  容容说我们早来了,等了很久。

  「你们就这样从下午等到现在?笨啊,随便找个战友叫我一声,我就可以出来了。」

  心里委屈得要掉下泪来,嘴里却硬硬的:「我们愿意。」

  陈重嘿嘿笑着:「你男朋友真幸福,有你这么疼他。看在你们陪我过生日份上,这次帮你们送东西,我不要回扣。」

  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只是朋友,并不是男朋友。

  忽然被被他后面一句话惊得呆住了,那一晚,只是回扣?

  那滴清冽着滴进我思念里的东西,在他眼里,原来轻得像暮色里稀薄的空气,他自己从来不曾在意过!

  心中一片冰凉,感觉自己是个溺水的孩子,突然抓不到一根救命的绳索。

  容容大声呵斥:「陈重,你会不会说一句人话?」

  陈重奇怪地问:「我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我低下头把自己藏进深深的暮色里,不让他看见我即将哭泣的面容。心在一寸寸退缩,只想退到一个任何人都碰触不到的地方。

  想转身逃开,却迈不动脚步。能逃向哪里啊?根本无处可逃。

  容容冷冷地问他:「什么叫回扣,你说清楚。」

  陈重说:「麦当劳、百威、玫瑰花。还会是什么?」

  容容一下子张口结舌。

  陈重大声叹气:「都说女人和小人最难伺候,我现在明白了。一句话说不好就立刻翻脸。」

  容容说:「你弄清楚,是你说话太……过分了。那个韩东是我们的同学,说是朋友也行,你凭什么张口就说是青青的男朋友?如果他真是青青的男朋友,我们会饭也不吃等你等到现在?你以为除了你,我们就没别的办法给朋友送点东西?」

  我拦住容容,不让她再说下去。

  陈重笑了:「原来不是男朋友啊?早点说呀,害得我这两天安排战友每班岗都对他特殊照顾,估计再过几天他都快想自杀了。」

  容容问:「什么意思?你说的特殊照顾是什么照顾?」

  陈重说:「也就是让他倒倒马桶,清清厕所,搬搬石头,背背监规之类的。放心啦,没有打他骂他,监狱里不允许虐待犯人。」

  被他气到发狂,冲上去狠狠一拳。

  他一动不动承受,感觉自己的拳头,砸在他身上那样微弱无力,轻得像棉絮。

  听见他说:「你别使那么大力啊,别弄疼了自己的手。下次生气了,就随便抓个东西打我吧,我顶得住的。」

  然后他俯过头,贴近我的耳垂,轻笑着说:「以后你要关心哪个男孩子,最好提前通知我一下,我会吃醋的。」

  心跳和心跳之间又开始间隔了一小段空白,怎么都找不回突然漏掉的那一拍。

  扑在陈重胸前问他怎么不给我电话。

  陈重说:「我以为你给我留电话,只是为了找我给那个韩东送东西。我怕一给你打电话,就会感觉到你对他的关心。我怕你给我的一切,像那些炸鸡啤酒一样,只是一种回扣。我怕你为了爱着别人,在把自己当礼物牺牲。你不知道,跟你分开之后,因为嫉妒那个韩东,我杀人的心都起了。」

  我眼前有些朦胧,如果这是他不给我电话的借口,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借口了;如果这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谎言,我愿意死在这个谎言里,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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