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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雪(完) - 2,1

[db:作者] 2025-07-11 15:59 5hhhhh 9880 ℃

  「惜花山庄那里怎麽办?」

  「我想……暂时先修书一封回家让他们安心,以後实在瞒不下去了再说。」

  方棠溪低头笑了一下「也好。」薛不二也说不出什麽安慰的话,叹息一声,「你在江南的话,我可以每个月上门为你针灸一次。」

  方棠溪忍不住微笑:「不用出诊费?」

  「都这样了你还有力气挖苦我?真有你的!出诊费一厘不少!」薛不二佯怒,作势要揍他,他哈哈一笑,要闪身避开,却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能动了,神色不禁微微一黯,立刻又恢复成玩世不恭的神态。

  薛不二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换了话题道:「那只水晶蛊若是长大了也不妨事,它虽然有形状,但却不会让你不适,等到能取出的时候,我就去找你,到时给你找个好女孩子做老婆。」

  方棠溪只是苦笑摇头,说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喝酒吧,上次相见时我们不是说好了,再见之时,不醉无归?」

  「你别想了,在你的腿恢复知觉之前,不准喝酒!」

  「你不是说,可能有知觉而已?如果一辈子没感觉,我不是一辈子不能喝了?」

  方棠溪可怜兮兮地看着薛不二。

  「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倒是你,酒量那麽差,还爱喝酒!」

  方棠溪苦笑摆手:「没办法,只有喝酒才会……」才会忘记那个风仪万千的男子……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都过去了……

  自己丧失了行走能力,而那个男人……是一辈子不可能主动来见他的,对他来说,自己不去纠缠,就意味着已经结束了吧。

  只有自己,还沈浸在这一场情劫的废墟里,无法逃脱。即使自己能忘了他,水晶蛊也会强迫自己记得吧。

  第二天,告别了薛不二後,采言背着方棠溪出了谷。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力气不小,背着方棠溪走山路十分稳当。倒是方棠溪有些不安,在外面遇到有人,便雇了两个樵夫,找了张椅子一张椅子绑在竹竿上,让他们抬他出去。

  他不愿被人看到少年白发,便戴了方巾帽子,将头发遮住。

  刚走到大路不久,便遇到一群腰间挂着剑囊,背上背着铁箭的人,打扮依稀就是那天追他们到山崖的一模一样。

  原来雷凤章那天下令放箭後逼得方棠溪无奈撤手,跳下山崖後,他立刻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大家武林一脉,虽然明争暗斗,但闹翻了对霹雳堂没什麽好处,况且皓月居和惜花山庄不是什麽好惹的地方,雷霆也未必有勇气与两大势力为敌。虽然他密令手下不准传出半个字,但难保有一天不会走漏风声。

  虽然他在狂怒之下想将两人置於死地,但命人放箭後又十分後悔,蓝吹寒花一般的面容就此凋谢的话,真是十分可惜。

  当时崖底漆黑,很难下山,於是雷凤章第二天早上立刻带了手下带人去寻找两人踪影,但薛不二住的地方十分秘密,霹雳堂众人找寻不出,只在崖底发现一滩血迹,并没有看到两人。雷凤章知道两人没死,心下稍安,便带着众人在山道必经的大路等待,想再次见到蓝吹寒。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蓝吹寒从薛不二处离开後,并没有往大路去,於是他便准备再等两天,实在等不到,再到皓月居去赔罪。

  方棠溪一看正撞上了,情况不妙,正要让人绕道,谁料雷凤章眼睛特别尖,竟然已经看到了他。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惜花山庄的方大公子,果然尊贵,竟然要人抬着。兰芷公子没在麽?」雷凤章看到方棠溪,立刻寻找蓝吹寒的踪影,没注意方棠溪微微扭曲的表情。

  方棠溪忍住心中的狂怒,淡淡说道:「雷凤章,你让开些。」如果不是雷凤章下令射箭,他的腿也不会断掉,但如果自己能在发现雷凤章设有圈套时小心一些,也不会被雷凤章所害。

  他虽然未必会报仇,但一见雷凤章此人,便忍不住大生厌恶之感。

  雷凤章听到他异常冷淡的声音,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他半晌,不禁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方公子,你是不是摔断了腿?」

  方棠溪闭上眼睛,脸上微微抽搐一下,低声道:「别理他,走吧。」

  雷凤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脸上神色忽然十分奇怪。他与方棠溪无冤无仇,只是那天方棠溪和蓝吹寒两人竟然能不约而同地在他面前摆了他一道,让他恨上了方棠溪,但方棠溪宁可自己一同坠入山崖也不愿扔下蓝吹寒求生,又让他暗暗佩服。他承认在那种情况下,自己决不可能为蓝吹寒做到那种地步。

  当方棠溪的竹椅从他身边经过时,鬼使神差地,雷凤章伸出了手拦住了轿子:「且慢!」

  方棠溪眼睛也不睁开,横在膝盖上的长剑已经出鞘,仿佛毒蛇般窜到了雷凤章的胸口。雷凤章猝不及防,退了一步,却发现方棠溪并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收回长剑,对抬轿的樵夫道:「走吧。」

  雷凤章任由轿子经过身旁,目光看着地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方棠溪,你断了腿,所以被兰芷公子抛弃了吗?」

  方棠溪浑身一震,却没说什麽,任由竹轿将自己抬远。他残了双腿,此时决不是雷凤章的对手,也不会不知轻重地与雷凤章动手,雷凤章说什麽,他也只有忍着。而雷凤章居然到现在还在嫉妒他「曾经」被蓝吹寒「喜欢」,真是可笑。

  雷凤章倒没追上来羞辱他,慢慢转过身去,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棠溪斜躺在竹椅上的背影,即使在椅上,方棠溪也像坐不稳般随时会滑下来的样子,可见他的腿的确是伤得十分严重。

  方棠溪身边的采言在雷凤章面前停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露出些许冷笑,什麽也不说,快步赶上了方棠溪的竹轿,一行人渐渐远去。

  雷凤章对采言的冷笑并不在意,他虽然些忌惮方棠溪的背景,但方家已经迁到塞北,相比之下,霹雳堂在江南更有影响力。但他的挖苦没有丝毫回应,好比一拳打在沙袋上,可是沙袋中装的不是沙而是空气,拳头到时沙袋登时一瘪,浑不着力,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空虚。这种空虚得不到发泄,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雷凤章在路口又等了两天,并没有等到蓝吹寒,便离开了静溪山,手下人甚是乖觉,将方棠溪的行踪也打探清楚,以备雷凤章灭口或者防备方棠溪报仇之用。

  雷凤章惊讶地发现,方棠溪并没有回塞北,而是又到江南,皓月居虽然也在江南,他却根本没去皓月居,而是隐姓埋名地在杭州定居。

  雷凤章不禁十分好奇,派人将方棠溪的底细查清楚,看看方棠溪到底想做什麽,如果想报仇,他雷凤章也决不皱眉。谁知却查到更让他吃惊的消息──方棠溪在杭州开了个酒楼,名叫快意楼,正儿八经地做起了生意。

  雷凤章心想方棠溪一定是避人耳目,说不定是想探知霹雳堂的秘密,用心叵测,便让人暗中查探,谁知半年後,方棠溪仍然没有奇异的举动,而是将快意楼的生意越做越大,跟原来的一品居联手,在各地开了不少分店,却跟蓝吹寒没有丝毫联系。如果不是雷凤章一直让人打探他的消息,也不会知道快意楼的老板,竟然就是名震江湖的四大公子之一。

  查探了半年的消息才得到这个结果,雷凤章也不禁哭笑不得,直到此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去皓月居吃闭门羹了。而蓝吹寒也像隐居了一般,闭门不见外客。

  雷凤章忽然对方棠溪充满兴趣。若说他断了腿後一蹶不振,便不该如此兴致勃勃地做生意,若说他对自己怀恨在心,便该努力练好武功报仇。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他如果他将自己断腿的事情不放在心上,为何又不肯再回头去见蓝吹寒?

  终於有一天,雷凤章按捺不住疑惑,心情复杂地决定去快意楼登门拜访。

  霹雳堂虽然不在杭州,但离杭州不远。雷凤章快马半天便已到了。下了马,将马系在垂柳上,抬头看了一眼,便觉这座酒楼古朴雅致,隐在红花绿树间,令人心旷神怡,正要进门,便被告知客满,还请改日再来。

  雷凤章有些不悦:「我不是来吃饭的。」

  店小二赔笑道:「那不知公子您是……」

  「我来拜访你家店主人。」

  店小二摇头道:「我家店主不见外客,有事你可以跟掌柜说。」

  雷凤章只好去找掌柜,但不论他怎麽说,掌柜就是不肯透露半个字。雷凤章无奈之下只好拔剑威逼,扬言要砸了快意楼,谁知掌柜的竟然是一个武林中的隐世高人,只因受了薛不二恩惠,又生了归隐之心,便在此处隐居,雷凤章讨不了好去,怏怏离开。

  雷凤章站在西湖边上,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然如此冲动,为了见一个与纤细美丽完全靠不上边的男人跑了那麽远的路,找不到人还舍不得离开,就连当初求见蓝吹寒一面也没有这样。自失一笑,牵着马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正听到一段低低的箫声。

  此时西湖潋滟,碧波荡漾,这轻轻渺渺的箫声淡得仿佛只像湖上的轻烟,渺茫得没有踪迹。

  雷凤章寻声过去,箫声渐渐清晰,却又如此轻盈,在碧空荡了几回,仿佛已折到天际之外。

  雷凤章停了下来,只见一片芦苇丛中,依稀看到远远地草地上,有个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吹箫,看不清面容,只见发丝银白,想必已经上了年纪。

  雷凤章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箫声并不算绝顶之美,却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雷凤章站着听了一阵,见箫声停了下来,便牵着马沿着来时路离开。

  方棠溪将竹箫递给身边的侍从,坐了一阵,采言便徐徐自远处走过来,淡淡说道:「棠溪大哥,湖上风冷,冻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方棠溪苦笑起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采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每天早上给你出来半个时辰?哪有你说的那麽惨。」

  「没有自由啊!」方棠溪摇头叹息,任由采言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这半年他一直就是依靠着别人才能从床上离开,开始虽然觉得十分屈辱痛苦,但半年过去,也已经习惯。侍从毕恭毕敬,仿佛木头一般,并没有多少被人同情的痛苦。

  采言在这半年学会了针灸之法,常常代替薛不二为他例行做每个月的针灸。

  与他熟识後,像弟弟一样亲近,两人已经兄弟相称。他每天忙於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让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除了吹寒之外的别的事情上,如果不是家里来信催逼回家,他都忘记原先的自己是纵马江湖的少侠,而不是西湖边上最出名的酒楼老板。

  采言撇了撇嘴:「让你多吹一阵风,害我被师父骂?我才不干。」

  「我请你吃松子糖……」方棠溪眨着眼睛看着采言,没发觉采言别扭地移开了目光,不与他对视:「别以为抓住我的弱点,我就会屈服了,告诉你,我……」

  「十斤,吃不完让人包着给你带回静溪山,怎麽样?」

  采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最多再多一刻锺,不能再多了。」瞥到方棠溪得逞的表情,采言抱怨道:「棠溪大哥,你太狡猾了。」

  方棠溪「嘿嘿」笑了一阵:「你不告诉薛大哥,他不会知道的。」

  采言想到薛不二对着自己狂吼的表情,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对了,棠溪大哥,我今天从快意楼经过时,好像见到雷凤章了。」

  「他来做什麽?」

  采言沈吟一阵,说道:「我问了快意楼的小二哥,好像他是为了找快意楼的东家。」

  方棠溪有气无力地道:「难道他想收购快意楼?霹雳堂不是一直做火药生意的麽?难道也有意向做酒楼这一块?」

  「棠溪大哥就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知道棠溪大哥其实就是快意楼的东家,想要先行挑衅麽?」

  「不会有人知道的。」即使有人发现蛛丝马迹,又有谁会相信快意楼的东家是个残废?雷凤章自然更不会相信。

  采言将他抱到床边放下,说道:「棠溪大哥,明天我就要回静溪山了。」

  他声音里颇有些恋恋不舍,方棠溪不禁一笑:「我叫人每种糖都包了一包给你带回去,还有你师父用的药材,别忘了带了。不要难过,下个月不是又可以出来玩了?」

  「棠溪大哥,我是舍不得你……」采言有些郁郁地道。

  「我知道。」方棠溪摸摸他的头发,「一个月之後,我们又可以见面了啊!

  乖,去宋管事那里看看,你师父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采言十分不情愿,方棠溪随即苦下了脸:「本来这些应该是棠溪大哥做的,但是棠溪大哥瘸了腿,动不了啦,采言……」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少年。

  「好好,我马上去。」采言无可奈何,郁郁地转身离开,没看到方棠溪得意的表情。

  ×××却说蓝吹寒离开薛不二的草庐後,心情有种难以言喻的沈重,不知不觉间,越走越偏僻,才知是走错了路,便顺路从另一条密林小道回到皓月居。

  回到皓月居後,身上所有奇怪的症状完全消失了,可见他的所有的伤都已经治好。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没有方棠溪的打扰,皓月居中都是他的属下,也没有人敢多跟他说一句话,在没有那个男人出现的皓月居,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静。

  回想到那天发生的事,蓝吹寒有些疑惑。虽然在伤害那个人时十分痛快,但让他意外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冲出来质问他,反而没有任何声息,像是如薛不二所说的一般离开了。

  他刚开始时怀疑,方棠溪或许并没有听到自己的那一番话,但不久之後,他便收到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和一封短信。包裹里是方棠溪一直保存在身边的玉钗,「据说」是他很早之前送给方棠溪的,但是他已经忘了。短信措辞十分客气,对於这麽多年纠缠他而表示道歉。

  终於结束了。

  蓝吹寒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松了一口气,但奇怪的是,心底有种奇怪的不悦在滋生,像是不满方棠溪如此轻易说放弃。那麽容易就放弃,其实……可能是方棠溪在玩弄他的感情吧?

  虽然明知自己不该这麽想,但他像控制不住自己般,不停地想下去,不断地否定,又忍不住产生怀疑。

  这种怀疑渐渐将他逼到绝境。明明自己才是最理智的,但是为什麽,当对方放手时,自己却感到不舍?

  难道……他当真对他动了真心?

  他怀疑是蛊虫的作用,但身上并没有半分不适的感觉。

  他下令闭关练武,别人不得打扰,但在密闭的室内打坐,他却一遍遍地梦到方棠溪,梦到他带笑的眉眼,梦到他费尽心思弄到的小礼物,想要讨好自己的表情……还有……他被自己奚落挖苦时受伤的神色,却又那麽快地掩饰掉……

  这是一个梦魇,只要过去了,就会忘记了吧。

  蓝吹寒默默告诉自己,却发现每过一天,就会比之前所见的更清晰,更让他难过。

  他一天比一天更想念他。

  依稀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幼年的自己做女装打扮,却因为太过美丽可爱而被同龄的孩子欺负──年少的孩子不知道如何表达爱慕,只有借由欺负来引起她们的注意。

  蓝吹寒从来没有做过那麽清晰的梦,梦中的事情,也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熟悉。

  但他却清晰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年幼的方棠溪牵着他的手,吻了吻他的嘴唇,奶声奶气地说:「吹寒,长大了我要娶你。」

  他没有回答,方棠溪被同伴扔着石头瓦砾:「羞羞,方棠溪爱跟女孩子玩…

  …「方棠溪保护他不被人砸到,後来砸石头的孩子越来越多,他就牵着他的手一直跑,跑到田埂边上。

  天快!了,两人却迷了路。两个孩子并不害怕,慢慢走在田埂边上。

  「吹寒……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东西吗?你要小心保管喔,爹不准我随便给别人的,昨天告诉他送人了,他还打了我一顿。」

  「真的吗?」

  「真的,我的屁股被打得好痛喔!」小小的方棠溪撅起了屁股,指着屁股说。

  「真的痛痛吗?我帮你吹吹……」

  「不用了,我是男子汉,要坚强。吹寒,我们全家过几天要搬家啦,以後可能很久都见不到了……」

  蓝吹寒仿佛看到方棠溪幽深的双眸,幼年的孩子与长大後的方棠溪脸上的表情渐渐重合,眸光幽深,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回避。

  「那我把我的玉钗给你。」小小的自己说。

  那麽他送自己的是什麽?到底是什麽?蓝吹寒想开口问他,却发现自己在梦中忽然不能开口说话,他仿佛脱离了自己幼年的身体,看着小小的蓝吹寒亲了小小的方棠溪脸颊一下。

  一瞬间天旋地转,已经从梦中惊醒。

  蓝吹寒坐起身,四周一片漆黑,而自己脸上竟然有些湿润。

  已经离开无忧无虑的幼年很久了。那些四五岁时的记忆早已被冲淡,却没想到在今晚会忽然梦到,本来以为自己对於过去的记忆只有读书写字,习武练功,父母相继去世……却没想到,那麽久远的事情还记得。

  想去塞北见他一面……

  蓝吹寒忽然被自己突然间的念头吓了一跳。自从方棠溪搬家到塞北,他也只去过惜花山庄三两次,并且都是趁方棠溪不在的时候,去看伯父伯母。

  如果专程去看他,说不定又会被他误解吧。坚持要断绝关系的明明是自己,现在还要回去做什麽。

  蓝吹寒在心里冷冷地嘲笑,披了件衣裳走出门外,招手叫附近经过的一个丫环过来。那丫环呆了一下:「公子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出关的麽?」

  蓝吹寒淡淡一笑:「有没有酒?」

  那丫环登时说不出话来。蓝吹寒每年都会闭关习武两个月,在这两个月中只吃水果而已,想不到这一次竟然会提前出关,一出关就要喝酒。那丫环嗫嚅一阵:「公子,山庄里没有好酒了……」

  「没关系,普通的酒也行。」

  那丫环应声退下,她本来以为蓝吹寒只是一时兴起,对酒并没有什麽兴趣,谁知竟然越喝越厉害,却是毫无醉意,到最後整个山庄都忍不住偷偷来看庄主千杯不倒的能耐。

  蓝吹寒放下杯子,说道:「只有这十二瓶酒了麽?」

  众人面面相觑,这十二瓶酒虽然不是好酒,却是烈酒,喝完之後还能数得清瓶子个数的人已经不多,居然还要再喝,不知道庄主是受了什麽刺激。

  一个丫环怯生生地道:「庄主,你平时都是不喝酒的,所以……山庄里备的酒不多。如果庄主要喝,厨房里还有做菜的料酒……」

  蓝吹寒挥了挥手,低头想了会儿,说道:「这些日子闭关无用。我饿了,想吃一品居的点心,出门几天。皓月居的事情,就麻烦各位了。」

  众人面面相觑,蓝吹寒自从出生後,如果不是必要,决不出门,如今竟然为了点心……

  蓝吹寒没理会众人的古怪表情,缓步走出大厅。

  一品居在苏州城。

  从皓月居到一品居,快马要半天,如果是用轻功,却只要一个时辰,那时热气腾腾的点心都没变凉。但持续一个时辰的轻功,即使是练武之人也难以忍受。

  而方棠溪每次来,都会带一品居的点心。

  他忽然发觉,自己最近想他时,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暖暖的心里会有种说不出的疼痛,而以前的厌恶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少。

  或许时间便是如此,只会让人记得那个人的好处,却不会记得坏处。然而他也知道,如果再见到那个人,自己只会忍不住再次嘲讽挖苦。

  人的性格似乎决定了相处模式,方棠溪嘻嘻哈哈的性格他十分不喜欢,所以就注定了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打击他,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时十分快意。而方棠溪明知自己会打击他,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送上门来,让他忍不住怀疑方棠溪是不是欠扁。

  蓝吹寒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笑容。

  过去了大半年,似乎已经能心平气和地看待方棠溪,看待他们的过往。

  或许两个人认识太久,所以他才会根本不在意方棠溪,不在意他是个什麽样的人,也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好。

  一品居中本来已经满人,但别人看到他风仪绝伦,便有人上前邀请同桌。蓝吹寒看那人十分热情,要了几碟点心,静静地坐在一旁慢慢吃着。

  他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现在却发现热闹的场合也并不让人讨厌。

  同桌的客人大半都是慕名远道而来的,几个人说到老板的明智时都赞不绝口,都说一品居与快意楼合作後,将原来的一品居扩大了铺面,原先很多人只能排队打包将点心带走,现在却能让更多的人坐在店里品尝,并且一品居兼营茶水,酒菜等等,菜是由名厨掌勺,都是江浙一带出名的美食。

  蓝吹寒听到他们说起快意楼的三十六道名菜,忍不住有些心动──既然出来散心,便不如往杭州去一趟。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去塞北了,那个人倒是有可能会再在自己面前出现。蓝吹寒知道方棠溪的复原力极强,即使这次少见地半年不见,但也会很快恢复。

  虽然客人极力邀请蓝吹寒同行,蓝吹寒拒绝了,一个人信马由缰地走着。向来都是方棠溪缠在身边,他也忘了要带贴身侍从,这次一个人孤身在外,竟有种莫名的孤独之感。

  或许……以後都要这样了……

  除非以後成亲後,可以带着妻子同行。

  蓝吹寒忍不住想着自己未来妻子的模样,却发现无论怎麽想,都想象不出那个女子会是什麽样子。倒是方棠溪被他「凌辱」後的可怜样子忽然涌上心头。

  或许……自己是被他荼毒太久了。

  蓝吹寒忍不住失笑摇头。

  从苏州到杭州,又走了好几天路程。本来不该这麽慢,但他毫无目的,只是东游西逛,便慢了不少。

  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但到的时候已是晚上,并没有看到什麽风景。

  蓝吹寒便在一家客栈住下。

  一个人的旅行,即使风景再好,也只是在寂寞上更添一层而已。

  蓝吹寒白天在湖畔游玩,遇到一些自命风雅之士邀约,他虽然不喜欢,可是也没怎麽拒绝,便随口与他们联了几句。多数人都是风花雪月,也说不出什麽特别之句。有人看到他提不起兴趣,便邀他到青楼听曲。

  江南仕子大多风流,这些事情也是寻常。蓝吹寒一直觉得乏味,平时根本不会做,然而他本来就无聊,又喝了些酒,便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到了垂香坊,听了半天曲子,才子佳人眉目传情,银子为媒,同行的都已有了晚上相陪的女子,他却嫌脂粉腻人,微微蹙着眉头,那些女子虽然喜欢他容貌,但看到他冷冰冰的样子,也不敢接近。

  他一个人喝了半天闷酒,已到深夜,将银子往桌上一掷,不顾老鸨的挽留,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去。

  这杭州的妩媚纵然旖旎,但总觉得少了些什麽,让他心里空荡荡的。但是到底是什麽,他也不明白。

  独行到湖边,默默伫立良久,夜冷风寒时,便喝一口酒御寒。江南再好,他却似乎无法融入其中。

  这几天他一直是白天睡觉,晚上游湖,静谧之中似乎才能听到自己内心中不能言说的迷惘。

  转眼间,大半个月已经过去,囊中金尽,似乎也快要到了归家时候。

  蓝吹寒在湖边坐着,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晚上,正要回去睡觉,却听到一阵低低的箫声响起。

  这箫声并不像垂香坊中的华美精致,宛如金饰般令人炫目,说不出的凄清,在初晨的雾中迷茫得令人恍惚。虽然说不上有什麽特别,却让人有种一窥的欲望。

  蓝吹寒忍不住寻声走过去,正在他要走到时,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拦住了他:「这位公子,还请留步。」

  蓝吹寒停下脚步。其中一个欠了欠身:「私人宅邸,还请公子不要入内。」

  「西湖边上,几时变成私人所有?」

  「抱歉,别处我不知道,这一段乃是寻常人家宅邸的後院。只因最近有宵小流连左右,此间主人让我等奉命把守。公子若是想绕道经行,我等可以为公子引路。」

  「这一片地方都是後院麽?此间主人倒真是财大气粗得紧。」

  听到蓝吹寒语带嘲讽,那侍卫便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此间主人乃是快意楼的老板,他造桥铺路,开仓放粮,做了不少好事,这半里长堤,乃是杭州府衙特许他用的。不过他腿脚不便,除了早上这一段时间喜欢在这里品箫,平时根本不会出门。给公子造成不便,还请见谅。」

  蓝吹寒沈吟一阵,问道:「他为什麽不想被人见到?」

  那侍卫露出古怪的表情,道:「公子,你问得太多了,恕我不能回答。」

  蓝吹寒不禁一笑,道歉离开。一个人不愿见人,总有他特殊的原因,可能是毁了容貌或者身体残缺……但有如此雅致爱好,想必也是一个风雅寂寞之人。

  这杭州城之中,总算有了他感兴趣的事。

  方棠溪坐在椅子上睡了一阵,醒过来才发觉已经到了午後。看的一卷书掉在地上,他俯身想拾起来,却发现差了一些够不着。

  站在身边的侍从立刻捡起来,双手奉上。

  方棠溪有些尴尬,便也双手接了过来:「谢谢。」

  那侍从早已习惯他的客气,欠了欠身,说道:「公子,有一个人在中午送了一样东西给你,却不肯告知名字,我看他气质出众,并不像坏人,便收了下来。

  公子,你要不要看一下?「

  方棠溪点了点头:「是什麽?」

  那侍从让身边的人呈上了一个木纹条盘,上面赫然是一本小册子。方棠溪随手一翻,不由得脸上一热。

  原来这是他早上吹的曲谱,吹错的两三个小地方都用红笔勾出来了。

  他为人率性洒脱,吹错了自己也不在意,只因闲极无聊,便请了善才指点,学了一些,那人虽然屡次指摘他吹错,他刚开始还记得住,吹得高兴便忘了。只因曲子十分冷僻,知道的人少,便没多少人指摘他。在这附近住的人也不多,也没人来指摘他扰人清梦。

  本来日子过得极为快活,但是不知为何,上个月雷凤章忽然出现,让他吓了一跳。发现他头发变白的雷凤章又挖苦了他一阵,之後便常常出现,看着他的表情也似笑非笑。

  江南本来就是霹雳堂的地盘,方棠溪无处可去,也只有忍受雷凤章的骚扰。

  但能避开他时,便尽量避开,於是在住的地方都布下守卫,所幸住得十分偏远,除了雷凤章之外,并没有什麽人知道。

  他翻到最後一页,却见上面加了一行小楷:「闻君一曲,悠然若梦。不知可否有缘相见?」署名那个部分却是空白。

  错了还要见,难道是想抓住他再骂一顿麽?

  方棠溪苦笑,正在犹豫之时,忽然发现字迹是如此的熟悉,手忽然颤抖了一下,册子登时掉在地上。

  那侍从又为他捡起,看着他茫然的表情,不由说道:「公子,你怎麽了?」

  方棠溪微笑起来,说道:「没什麽,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了,那个人若是再来,你便说……」方棠溪低头想着借口,没提防有人接了一句:「便说什麽?」

  方棠溪吃了一惊,抬起头,只见一个白裳男子,自他房屋的後门缓缓走了出来,远远地便已瞧见他风仪无双,神情淡漠,毫无喜怒之色,正是他又爱又怕的人──蓝吹寒。

  方棠溪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吹寒,你怎麽来啦?」

  「怎麽?我就不能来?」蓝吹寒在他面前站定,俯视他发丝如雪,神情却如昨日一般无赖。

  蓝吹寒原先只是觉得好奇,怎会有人如此悠闲自得,虽然吹错了曲子,但浑然如意,仿佛天生便该如此一般,心道此人必是不知如何的潇洒风流。不管如何也要结交一下,於是先设法引起他的注意,再不请自来地登堂入室,总会见得此人一面。

  谁知见到这人时,却让他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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