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事了拂衣去

“嗯，他没死。”

程钧比洛天奇更快回答，截断了对方得意洋洋正准备解说一番的势头。

见老魔不解，解释道：“他应该是假死，然后用罗宣代替了。”

“罗宣不是刚刚死？”黑发少年更不解，问道：“他们到底有几个人？”

程钧笑了笑，看向他：“你是没看到，不过当时落下石碑，应该是没死透，然后被他用罗宣做了掉包吧。我没说错吧，张天师？”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张七说的，后者面容严肃，眉头锁着，听到程钧问他，才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你刚才想先行一步进来将他引出来？”张清麓问他：“还准备合作？”

“不，我觉得你爹应该不是这个意思，”程钧拍了拍他，笑道：“他大概想提前一步将人解决了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你算得清楚。”

张七点点头，又看了眼张清麓，似乎有些郁闷，停顿了会儿，才道：“我收了罗宣的尸首之后才意识到不对。”

“哦？”程钧挑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难道是游方阁的傀儡？当真有这种东西？”

“应该是，不过不是罗宣那具，是之前被我压碎的那个。”张七解释了一句，道：“你不如问他自己。”

洛天奇被他们撂在一旁这么久，此刻听张七说到自己，正要拿捏一下，却又听程钧道：

“无所谓，反正他总算出来了，也不枉费我刚才说了那么多。”

“你很早就知道我活着？”洛天奇露出讶色，说：“不可能，游方阁的秘术不可能被看穿。”

确实看不穿，但是我能感知到整个天台内的动静啊。

程钧不好说实话，但不妨碍他装模作样：“这有何难，老魔收官时引起阵法动荡，你的遮掩之术又不算特别高明，自然有破绽。”

他这话半真半假，诳得便是洛天奇不懂这里头的奥秘，正好方便他遮掩道玄果的作用。

果然后者闻言面色黑了一下，冷哼一声，不再纠缠这事情，反而道：“既然知道我还在，就乖乖交出道玄果吧。”

“洛少阁主可能搞错了一些情况，”程钧看着他，面上写着嘲讽的神色，道：“你上一次活下来不是因为你修为好或者说运气好，而纯粹是我们想看看你还有什么后手。”

“哼，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大。”

程钧摸了摸鼻子，洛天奇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夸还是损，他权当赞美收下，笑了笑：“所以，你现在出现，应该是觉得万无一失了吧？”

“不用套话了，”洛天奇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冷静和从容，道：“我既然敢露面，自然是有准备了。”

“程钧，”他手一抬，指尖有细碎的光芒闪烁，“你若是现在交出道玄果，出去之后我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命。”

“说真的，”程钧摇头，“你觉得你出去之后，还能有发言权？”

见洛天奇又要开口，程钧截住他的话头，继续道：“你若是得到道玄果，自然是有些话语权了，但是得不到呢？”

“那还是别出去了，”老魔在一旁阴测测道：“出去也是丢人现眼，说不定还是保不住性命。”

“正是如此，所以他才忍不住要出手啊。”程钧感慨了一句，问张七：“张天师是要一同呢，还是旁观？”

“我之前所言一概为真。”张七不去看他，却往后退了一步。

“张天师以为，你躲得掉？”

洛天奇不愿再和他们啰嗦，手上的法器准备了许久，此刻终于显出威力来。

漫天无尽的黑羽，不知从何而来，仿佛雪片飘扬，纷纷洒洒布满整个空间。云渊不小心挨着一片就看到黑羽落下的位置，无声无息腐化成黑色，一整块肌肉消失殆尽。

“笨蛋！”

老魔一把将人扯过来，试图阻止上臂越发严重的“黑化”，却不料手头所有的东西都毫无用处。

“用这个。”

程钧丢过去一件东西，老魔抄到手上才发现是一枚玉简。和张清麓给程钧的那枚不一样，短一些宽一些，与其说是玉简，不如说是玉符，玉质符箓。

那东西贴到伤口上自动光亮起来，随即化作一团玉化软泥般的存在，覆盖在伤口上。

云渊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伤口，才对老魔道：“好了。”

“这么快？”

老魔好奇，正要去扒开来看，却听程钧吼道：“别动。”

“你们稍微看看情况啊，别站在一边不动手。”程钧叫了声，“打架了啊！”

两人这才注意到，黑羽之后，又有游蛇包裹其中，老魔用白骨镖打了一个下来，才发现是寸许长的小剑，游走速度太快才会看起来仿若活物。

“都是什么东西啊？”

老魔张开结界，又丢出无数白骨镖和穿心钉，分担了一些程钧的压力，他道：“你自己再磨蹭什么？”

程钧此刻只是回避，并未出击，听到老魔问话，笑了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抓紧速度。”张清麓插嘴，“这个撑不了多久。”

老魔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有一张薄薄的纸，如蝉翼透明纤细，却抵挡住了大部分黑羽和黑蛇的攻击。

“地图？”老魔挑眉，“这么好用？”

“好用也就一份，”程钧摇头，“你赶紧出手。”

其实不用程钧强调，老魔和云渊在最初乱了一阵之后，便已经有节奏的开始反击，尤其是云渊的雷电，对洛天奇的法器尤有克制作用。

“云渊，能不能捉一个过来，回头我想研究下。”

老魔是炼器的高手，对这种没见过的东西自然有好奇心。之前云渊碰到黑羽也是想拿一个给他，却不想着了道。此刻又听老魔这么问，想了想，分出数道雷光团成球，将一枚黑羽锁住，丢给老魔。

后者早有准备，一个黑色匣子丢了出去，正好将那黑羽雷球统统装入，又落回老魔手里，被他藏了起来。

“哼！”

另一头的洛天奇本以为这两招出手之后胜券在握，却不想被他们轻易抵挡住了，又从袋子里取出一枚方印，印纽上有一只小小的貔貅，此刻见风而长，对着程钧他们扑来。

“这家伙是动物园的？”老魔嫌弃道：“怎么都是幺蛾子的玩意儿？”

“可能是马戏团的，”程钧回道：“你看又来一个。”

果然话音落下那边又丢出一物，落在空中化作长剑，长剑抖动又显出龙形，那龙形尚未完全展示，之间那爪牙之下散落无数光芒，乃是拳头大小的黄蜂，龙身又自行崩裂开来，变作无数光剑，对着程钧他们穿刺来。

“嚯！”老魔感慨道：“还是你说得对，马戏团的，这一手魔术都能当台柱了。”

“是不是魔术，你们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对面的洛天奇接二连三丢出上好法器，又要分神无数去操纵，此刻也露出一丝疲态，显然也是颇为吃力。他话甫一出口，就看那黑羽旋转速度急增，如齿轮切割着张清麓张开的结界。黑羽之中又有游蛇，此物似乎可以通过某种方式穿越结界，每次进入都带来一柄光剑，甚为凶险。老魔和云渊不仅要自己避开，甚至还要帮程钧阻挡一下，连带着原本准备袖手旁观的张七都必须动手。

而在外层的黄蜂似乎更为麻烦，看张清麓抵挡的神色，就知道，那蜂刺突击结界的动作并非无用，甚至于比黑羽更甚几分。

“好了没？”

老魔催促道。

“好了，”程钧吼道，“清麓，剑阵！”

后者闻言手中结界向上一丢，光芒大盛，将黑羽和黄蜂往外推出去数米。云渊和老魔同时将白骨镖和穿心钉组成连贯阵，盯着那游蛇光剑，一一扑灭。

程钧便在这一息之间，丢出数十枚玉符，如骨牌一般，在空中排列成螺旋阵法，张清麓在玉符骨牌阵下，张开他的剑阵，长剑、短剑、匕首，软的、硬的，锯齿的、锐利的，各种各样的剑，密密麻麻不知从何处出现，铺满了他面前的空间。

玉符骨牌上落下丝丝缕缕的光芒，将剑阵和玉符连贯在一起，然后急速转动起来。而剑阵则以反方向转动着，仿若巨大的切割机。上下之间又有光球诞生，随着两阵的旋转而越来越大，隐约有暴涨的趋势。

“趴下！”

程钧一声呼喊，众人趴下。结界没了法力支撑，顿时被黑羽、黄蜂撕裂，洛天奇的攻击扑了进来，在落到程钧他们身上之前，被玉符固定在原地。

然后便是一声巨响。

“砰！”

仿佛楼房爆破，又似乎是山体崩塌，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响直接轰击头脑最深处，让所有人都免不得失聪了一阵子。

“看来是搞定了。”

程钧最先站起来，又将一旁的张清麓拉了起来，见他神色有些茫然，又拍了拍，才将他剑阵的操作中枢还了回去。

“什么情况？”

老魔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怒骂道：“你是打算将我们一起弄死不成？”

“不会的。”程钧笑道：“我有分寸。”

“呸！你有个屁！”老魔四下张望，果然没见到洛天奇，才问：“死干净了？”

“应该是。”程钧闭目感受了一下，道：“死了，他本就是强撑着，这下是死透彻了。”

“你用了啥玩意儿？”老魔忍不住好奇。

程钧笑着摇头：“以后告诉你，现在先出去，没多少时间了。”

根据他的计算，最佳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可他还另有事情需要安排。

“张前辈，”程钧看了眼坐在身后靠着墙的张七，问道：“你那出路，可还能用？”

“可以，”张七皱着眉，道：“可我说过，最多带走一人。”

“不用带走，”程钧道：“只要你先出去就行。”

“程钧……”张清麓拉了拉他，眼神中欲说还休。

程钧拍了拍他手背，点点头道：“不是不能让前辈和我们一起走，而是还需要前辈在外接应一番。”

“你说。”

张七点头。此时此刻，事情早就超出长老会最初的预期也超过他们最坏的打算，张七不觉得程钧还能有什么花样折腾得他们更惨。

“前辈出去之后，帮我们把车给弄出山谷吧。”程钧笑道：“我们的出路，在山顶。”

张七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果然是个古阵。”

“是的，”程钧指了指地下，“这里外传送阵都是一脉相承的，连带着山谷外的那个都是，其实若是灵气充裕，也是可以通过那个传送阵直接进入天台的。”

就是算时机有点难，要动用的灵气也有点多。只是这些事情，都不足与外人道也。

“我知道了。”张七点头答应，然后又看了眼张清麓，说道：“我会来看你的。”

张清麓点点头，示意知道。

张七站起身来，正要走，却听程钧叫住他：“前辈带着这个，他们就发现不了你了。”

那是一枚玉符，似乎和方才他用的那些差不多。

“这些都是什么？”张七好奇这物件的威力，有些迟疑。

“其实都是符箓，”程钧解释了一句，“就是祭炼手法不一样，威力就不同。”

张七晓得他从道玄果中得到了好处，也不多问，点点头，又看了张清麓。他手上一枚戒指闪烁了一下，带出空气中无尽涟漪，将张七包裹进去，片刻便消失在眼前。

“好了，”程钧确定张七已经消失，道：“我们也该走了。”

“你不打包带走？”

老魔指了指天台：“亏哦。”

“不亏，该带走的已经带走了。”程钧手中罗盘闪烁，一道光芒落在地上，他道：“这东西比天台实用多了。”

老魔、云渊还有张清麓，都一一跨入阵中，站在程钧身边。

他手指一点，暗色光芒流淌在地面上，铺开一道古怪玄奥的阵法：“这下是真的用传送阵了，不要离开我身边不要动。”

众人点点头。

传送阵的光芒闪烁不定，终于在黑白交错之间化作一道巨大的阵符，将四人包裹进去，须臾后消失于原地。

整个天台，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白色光芒一闪而过，半空中落下四人，跌在地上。

“诶呦！”老魔第一个一跃而起，看了看四周，大声道：“终于出来了！”

周围云雾缭绕，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壁，看起来陡峭无比危险异常却比方才令人愉快多了。

“果然是山崖上。”

程钧笑着站起来，看了看周围，远处是被白色云雾遮蔽的山谷，被群山环绕，安静又美丽。这里便是他们被邀请函领着走到的目的地，在进入山谷之前的山壁上。而这一处传送阵，便是当初钱游鸿用的那个。

“走了走了。”

程钧换了个方向，果然看到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笑道：“你爹果然讲信用。”

“你算是信了他了？”

张清麓翻了个白眼，跟着他一同走去。

张七并未留在此处，不知是留在了山谷还是回去了天师府，但想来以他的地位和身份，也不至于有人能为难他，更何况，长老会此刻应该是自顾不暇了。

回去的山路依旧难行，却不知是因为心情还是因为境界变了，那归程无比顺畅。

万事了，拂衣去。

——End

小说相关章节：365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