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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诱惑(天涯明月多情刀)(70-110) - 4,4

[db:作者] 2025-07-09 21:27 5hhhhh 8830 ℃

  他正不停地拍着万世遗的肩,大声道:「你尽管痛痛快快的喝,我有的是银子。」万世遗故意压低声音,道:「看来老哥你真发了财了,附近若有什么财路,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兄弟一声,让兄弟也好回请老哥一次。」这人大笑道:「你以为我是强盗,是小偷?……」他忽又摸出锭银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摆,瞪起了眼道:「告诉你,我这银子可不是脏的,这是我辛苦了十几年才赚来的。」万世遗道,「哦。」这人道:「老实告诉你,我并不是坏人,我本来是个洗马的马夫。」万世遗道:「马夫也能赚这么多银子?看来我也该去当马夫才对。」这人摇摇头,道:「本来我倒可以介绍你去,但现在却已太迟了。」万世遗道:「为什么?」这人道:「因为那地方非但已没有马,连人都没有半个。」万世遗道:「那是什么地方?」这人道:「好汉庄。」万世遗的眼睛亮了。

  他本来就是找从好汉庄出来的人,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直连半个都找不到。

  四五十人忽然没有事干,手里却有四五百两银子,若不去喝酒,玩玩女人,那不是怪事是什么。

  但附近所有的酒铺妓院里,却偏偏都完全没有他们的消息。

  现在万世遗才总算找到了一个,他当然不肯放松,试探着道:「好汉庄我也去过,那里酒窖的管事老顾是我的朋友。」这人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大笑道:「你吹牛,酒窖的管事不姓顾,姓张,叫张怪物。」万世遗道:「为什么要叫他俘物?」这人道:「因为他虽然管酒窖,自己却连一滴都不喝。」万世遗笑道:「也许就因为他不喝酒,所以才让他管酒窖。」这人一拍巴掌,大笑道:「一点也不错,你这小子倒还真不笨。」万世遗道:「现在他的人呢?」这人道:「到丁家去了,从好汉庄出来的人,全部被丁家雇去了。」原来他们一离开好汉庄,就立刻有了事做,赶着去上工。

  这就难怪万世遗找不着他们的人。

  万世遗道:「全都被丁家雇去了?哪个丁家?」这人道:「当然是那个最有钱,也最有名的丁家,否则怎么能一下子多雇这么些人。」最有钱,也最有名的丁家只有一家。

  那就是丁灵琳的家。

  万世遗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丁灵琳正看着他。

  这人却还在含含糊糊他说着话:「那张怪物虽然不喝酒,但别的事却是样样精通的,我*** 就是一直佩服他。」万世遗道:「既然别人都被丁家雇去了,你为什么不去?」这人笑道:「五百两银子我还没有喝完,丁家就算招我去做女婿,我*** 也不会……」「会」字是个开唇音。

  万世遗立刻听到一阵牙齿碎裂的声音。

  这个人已痛得弯下腰,先吐出一个花生壳,再吐出了牙齿,吐出了血,嗅到自己的血,胃就突然收缩,就开始不停地呕吐。

  将他牙齿打碎的,竞是一个花生壳。

  丁灵琳没有吃花生,必然不会有花生壳。

  窗子是开着的,窗外夜色如墨。

  万世遗忽然对着窗口笑了笑,道:「我本来是在等另外一个人的,想不到来的是你。」窗外有人在笑。笑声中带着种很特别的讥消之意,接着人影一闪,已有个人坐在窗台上。

  路小佳。当然是路小佳。

  丁灵琳嫣然道:「我本来正准备教训教训他的,想不到你先替找出了手。」路小佳淡淡笑道:「能替丁家大小姐做点事,实在荣幸之至。」丁灵琳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拍人马屁的?」路小佳道:「从我想通了的时候。」丁灵琳道:「想通了什么事?」路小佳道:「想通了我直到目前为止,还是光棍一条,所以……」丁灵琳道:「所以怎么样?」路小佳微笑着,道:「所以我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做丁家的女婿。」丁灵琳又笑了。

  路小佳道:「想做丁家的女婿的人,能不拍丁家大小姐的马屁?」丁灵琳用眼角瞟着万世遗,道:「这句话你应该说给他听的。」路小佳道:「我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他大笑着跳下窗台,看着万世遗道:「你吃了我的几颗花生,今天不请我喝酒?」万世遗微笑道:「当然请,只可惜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为了喝酒来的。」路小佳叹了口气,说道:「好像我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丁灵琳忍不住问直:「你是怎么来的?」路小佳道:「陪一个人来的。」丁灵琳道:「陪谁?」路小佳道:「就是你们在等的那个人。」丁灵琳皱了皱眉,转过头,就看见傅红雪慢慢地走了进来,傅红雪苍白的脸,现在看来竟仿佛是铁青的。

  他还没有走进来,眼睛就已盯着万世遗,好像生怕万世遗会突然溜开。

  万世遗却在微笑,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果然没有算惜。」傅红雪道:「只有一件事你错了。」万世遗道:「哦?」傅红雪道:「你为什么要我去杀易大经?」万世遗道:「是我要你去杀他的?」傅红雪冷冷地道:「你希望他死?还是希望我再杀错人?」万世遗叹了口气,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够弄清楚这件事。」傅红雪冷笑道:「你还不清楚?」万世遗摇摇头。

  傅红雪道:「赵大方并不是易大经。」万世遗道:「哦?」傅红雪道:「这半个月来,他从未离开过藏经庄半步。」万世遗笑了。傅红雪道:「你不必笑,这是事实。」万世遗道:「是不是有很多人都能替他证明?」傅红雪点点头,道:「都是很可靠的人。」万世遗道:「他当然一直都在生病,病得很重。」傅红雪道:「你知道?」万世遗又笑了。

  这些事本就在他预料之中,他果然连一点都没有算错。

  丁灵琳却在那边摇着头,叹着气,道:「刚才是谁在说他不是笨蛋的?」路小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万世遗,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丁灵琳道:「你又明白了什么?」路小佳道:「你们一定以为易大经先找了个人在家替他装病,他自己却溜了出来。」丁灵琳道:「这不可能?」路小佳道:「当然可能,只可惜他这种病是没法子装的。」丁灵琳道:「为什么?」路小佳叹息了一一声,道:「现在江湖中也许还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一条左腿已在半个月前被人一刀砍断了!」丁灵琳怔住。

  傅红雪也不禁怔住。

  路小佳道:「宋长城、王一鸣、丁灵中、谢剑,都是在听到这消息后,特地赶去看他的。」他说的这些名字,果然都是江湖中很有名声、很有地位的人物。

  其中最刺耳的一个名字,当然还是丁灵中。

  丁灵琳几乎叫了起来,大声道:「我三哥在他那里?」路小佳笑了笑,道:「听说丁家的人都是君子,君子岂不总是喜欢跟君子来往的。」丁灵琳只好听着。

  路小佳悠然道:「却不知丁三少是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丁灵琳道:「他当然不是。」路小佳说道:「那么你可以去问问他,易大经的腿是不是断了,这个断了腿的易大经是不是别人伪装的?他现在还在藏经庄。」丁灵琳还有什么话说?万世遗也只有苦笑。路小佳看着他,微笑道:「其实也不必难受,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只要能认错就好了。」万世遗咳嗽。

  「我当然也知道你嘴上绝不肯认错,但只要你心里认错就已足够。」他不让万世遗说话,抢着又道:「现在的问题是,易大经既然不是赵大方,那个赵大方究竟是什么人呢?」万世遗回答不出。

  傅红雪道:「我一定要找出这个人来。」路小佳道:「你当然要找出他来。说不定他就是你的仇人之一。」万世遗忽然开口道:「说不定他也是易大经的仇人之一。」路小佳道:「为什么?」万世遗道:「他若不是易大经的仇人,为什么要用这法子陷害他?」路小佳只好承认。

  万世遗沉吟着,道:「他当然还不知道易大经的腿已断了,所以才会用这法子。」路小佳道:「被人砍了腿,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谁也不愿意到处宣扬的。」万世遗道:「却不知他的腿是被谁砍断的?」路小佳道:「不知道!」万世遗道:「他没有告诉你?」路小佳道:「他根本不愿再提起这件事。」万世遗道:「为什么?」路小佳道:「因为他不愿别人替他去报仇,他总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冤冤相报,那仇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得完了。」万世遗叹了口气,道:「看来他的确是个真君子,令姐能嫁给他真是福气。」路小佳看着他,也听不出他这话是真的赞美,还是讽刺。

  万世遗却又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我总该先请你喝杯酒才是。」突听一人道:「替我也留一杯。」说话的声音,还在很遥远的地方,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说话的人当然也还在远方,但这里的人说出的话,他居然也能听得见。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问题很炔就有了答案,因为这句话刚说完,他的人已到门外。他来得好炔。

  他身上穿着套很普通的衣服,腰带上插着根普通的短棍,手上却提着个很大的包袱。

  丁灵琳几乎忍不住要跳了起来。

  那平凡却又神奇的陌生人,竟也回来了。

  门外夜色深沉,门内灯光低暗。陌生人已走进来,将手里提着的包袱,轻轻地摆在地上。

  这包袱真大。

  陌生人随随便便地找了张椅子一坐,淡淡道:「我平时很少喝酒的,但今天却可以破例。」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没有人敢问。

  陌生人忽然面对路小佳,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什么?」路小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那双镇定如磐石的眼睛里,似乎已露出恐惧之色。

  陌生人道:「我却认得你,认得你的这柄剑。」路小佳垂下头,看着自己腰带上的剑,好像只希望这柄剑并没有插在自己身上。

  陌生人也在看着他腰带上的剑,淡淡道:「你不必为这柄剑觉得抱歉,教你用这柄剑的人,虽然是我的仇敌,也是我的朋友。」路小佳垂首道:「我明白。」陌生人道:「我一向很尊敬他,正如他一向很尊敬我。」路小佳道:「是。」这狂傲的少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如此尊敬畏俱过。

  陌生人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好?」路小佳道:「我也有很久没见过他老人家了。」陌生人笑了笑,道:「他也跟我一样,是个没有根的人,要找到他的确不容易。」路小佳道:「是。」陌生人道,「听说你用这柄剑杀死了不少人。」路小佳不敢答腔。

  陌生人又缓缓道:「我只希望你杀的人,都是应该杀的。」路小佳更不敢答腔。陌生人忽然道:「用你的剑来刺我一剑。」路小佳的脸色变了。

  陌生人道:「你知道我说过的话,一向都是要做到的。」路小佳变色道:「可是我……我……」陌生人道:「你不要觉得为难,这是我要你做的,我当然绝不会怪你。」路小佳迟疑着。

  陌生人道:「我当然也绝不会还手。」路小佳终于松了口气,道:「遵命。」他的手已扶上剑柄。陌生人道:「你最好用尽全力,就将我当做最恨的仇人一样。」路小佳道:「是。」忽然间,天地间似已变得完全没有声音,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知道这种事绝不是常人能看到的,更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

           正文第098章杨常风之死

            第098章杨常风之死

  路小佳剑法的迅速犀利,江湖上已很少有比得上的人。这陌生人呢?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突然间,剑光一闪,路小佳的剑已刺了出去,就向这陌生人的咽喉刺了出去!傅红雪握刀的手也在用力。这一剑就像是他刺出去的,连他都不能不承认,这一剑的确快,甚至已和他的刀同样炔。就在这时,忽然「叮」的一声,这柄剑突然断了!

  眼睛最利的人,才能看出这一剑刺出后,突然有根短棍的形子一闪,然后这柄剑就断了!

  但现在短棍明明还插在陌生人的腰上,大家又不禁怀疑。

  只有路小佳不怀疑。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的剑是怎么断的。他手里握着半截短剑,冷汗已从他额角上慢慢地流下来。

  陌生人拈起了掉落的半截断城剑,凝视了很久,忽然道:「这柄剑还是太重。」路小佳黯然的道:「我最多也只能够用这么重的剑了。」陌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越轻的剑越难施展,只可惜这道理很少有人明白。」路小佳道:「是。」陌生人沉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击断你的这柄剑?」路小佳既不知道,也不敢问。

  陌生人道:「因为你这柄剑杀的人已太多。」路小佳垂下头,道:「前辈的教训,我一定会记得的。」陌生人看着他,又看了看傅红雪和万世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非但聪明,也很用功。已经不在我们当年之下。」没有人敢答腔。尤其是傅红雪,现在他才明白,他那一刀若已向这陌生人刺出去,将要付出什么代价!

  陌生人道:「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明白一件事。」大家都在听着。

  陌生人道:「真正伟大的武功,并不是聪明和苦功就能练出来的。」为什么不是?大家心里都在问。

  聪明和苦功岂非是一个练武的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条件?

  陌生人道:「你一定先得有一颗伟大的心,才能练得真正伟大的武功。」他目中又露出那种温暖的光辉,接着道:「这当然不容易,据我所知,天下武林高手中,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人而已。」「你若要练成真正伟大的武功,一定要先有一颗伟大的心。」这当然不容易。要达到这境界,往往要经过一段很痛苦的历程。

  大家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每个人的心忽然跳了起来。

  万世遗的心跳得更快。

  陌生人道:「除了这道理外,我还有样东西带给你们。」他带给他们的难道就是这包袱?路小佳忽然发现这包袱在动,脸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

  陌生人看着他,缓缓道:「你若觉奇怪,为何不将这包袱解开来!」每个人都在奇怪,谁也猜不出他带来的是什么。

  包袱解开了,包袱里竟有一个人,一个断了左腿的人。

  「易大经。」每个人都几乎忍不住要惊呼出来。最惊奇的人,当然还是易大经自己。他仿佛刚从恶梦中惊醒,忽然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个比梦境中更可怕的地方。

  他看了看万世遗,看了看傅红雪和路小佳。然后,他的脸突然抽紧,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那个陌生人。陌生人也在看着他,道:「你还认得我?」易大经点点头,显得尊敬而畏惧。

  陌生人道:「我们十年前见过一次,那时你的腿还没断。」易大经勉强赔笑,道:「但前辈的风采,却还是和以前一样。」陌生人道:「你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易大经道:「半个月前。」陌生人道:「被谁砍断的?」易大经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道:「那已是过去的事,再提岂非徒增烦恼。」陌生人道:「看来你倒很宽恕别人。」易大经道:「我尽量在学。」陌生人道:「但你最好还是先学另一样事。」易大经道:「什么事?」陌生人道:「学说实话!」他眼睛里突然射出火炬般的光,盯在易大经脸上,一字字接道:「你总应该知道我平生最痛恨说谎的人。」易大经垂下头,道:「我怎敢在前辈面前说谎?无论谁也不敢的。」陌生人冷冷地道:「我也知道要你说实话并不容易,因为你知道说了实话后,也许就得死,你当然还不愿死。」易大经不敢答腔。

  陌生人道:「但你总该知道,世上还有很多比死更可怕、更痛苦的事。」易大经额上已开始在流汗。

  陌生人道:「我将你带到这里来,就因为我多年前就已立誓,绝不再被任何人欺骗。」他钢铁般的脸上,竞也露出痛苦之色,似又想起了一些令他痛苦的事。易大经已不敢抬头看他。

  过了很久,这陌生人才慢慢地接着道:「你模仿小李探花的笔迹,约我到这里来相见,其实我早已看出那笔迹不是真笔迹,我来只不过想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套。」易大经道:「小李探花少年时已名满天下,他的墨迹也早已流传很广,能模仿他笔迹的人很多,前辈怎可认定是我。」陌生人道:「因为我在你房里找到了一些模仿他笔迹写的字。」易大经的冷汗流得更多了。

  陌生人沉下脸,道:「你总该听说过我少时的为人,所以你也该相信,现在我还是一样有法子要你说实话。」易大经忽然长长叹息,道:「好,我说。」陌生人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易大经道:「是丁三公子说的。」陌生人道:「丁灵中?」易大经点点头。

  陌生人道:「我知道他也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但他并不知道我的行踪。」易大经道:「清道人却知前辈将有江南之行。」陌生人道:「他认得清道人?」易大经又点了点头,道:「前辈既然有江南之行,就必定会走这条路的。」陌生人道:「哦。」易大经道:「因为前辈第一次遇见小李探花,就是在这条路上。」陌生人目光忽然到了远处,似又在回忆,但这回忆却是温暖的,只有愉快,没有痛苦。

  他一直相信他能认得李寻欢,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易大经道:「所以我就叫人在前面的十里长亭等着,等前辈经过时,将那张字条给前辈。」陌生人道:「你以为我会相信那真是小李探花派人送来的?」易大经道:「我只知道前辈无论信不信,都一样会到这里来的。」陌生人轻轻叹息道:「我看见了你,就想起了一个人。」易大经忍不住道:「谁?」陌生人道:「龙啸云。」他叹息着,接着道:「龙啸云就跟你一样,是个思虑非常周密的人,只可惜……」他没有说下去,不忍说下去。

  过了很久,他忽然又问道:「你这一条腿是几时断的。」易大经的回答却很令人吃惊:「今天。」陌生人道:「是被人砍断的?」易大经道:「我自己。」这回答更令人吃惊,唯一还能不动声色的,就是万世遗和陌生人。他们竟似早已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易大经道:「我先找了个体型容貌和我相近的人,砍断了他的腿,将他扮成我的样子,叫他在我的屋里躺着。」陌生人已不再问。他知道易大经既已开始说了,就一定会说下去。易大经道:「那是间很黝暗的屋子,窗上挂着很厚的窗帘。病人屋里本都是这样子的。」易大经道:「所以纵然有朋友来看我,也绝不会怀疑躺在**的人不是我,他们既不愿打扰我,也不会怀疑到这上面去。」丁灵琳看了万世遗一眼,心里在奇怪:「为什么这小坏蛋总好像什么事全都知道?」易大经道:「就在这时候,我自己溜了出去,先请来小达子,再将傅红雪诱来,我知道傅红雪要杀人时,出手一向快得很。」傅红雪苍自的脸上又露出痛苦之色,他并不希望被人看成这样一个人。

  易大经道:「我也知道前辈最痛恨的就是这种随意杀人的人,我相信前辈一定不会让他再活着。」他长长叹息一声,道:「这计划本来很周密,甚至已可说是万无一失,但我却没想到,世上竞有万世遗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丁灵琳忍不住道:「你自己既然觉得这计划已万无一失,就应该装别的病,否则这计划若是成功了,你岂非还是得砍掉自己一条腿。」易大经看着自己的断腿,道:「我早已准备砍断这条腿了,无论计划成不成都一样。」丁灵琳道:「为什么?」易大经缓缓道:「因为这计划纵然成功,我也不愿有人怀疑到我身上。」丁灵琳叹了口气,道:「你的心真狠,对自己也这么狠。」易大经道:「但我本来并不是这样的人。」丁灵琳道:「哦?」易大经道:「我天性也许有些狡猾,但却一心想成为个真正的君子,有时我做事虽然虚伪,但无论如何,我总是用君子的样子做了出来。」丁灵琳叹道:「你若能一直那样子做下去,当然没有人能说你不是君子,只可惜你却变了。」易大经又露出痛苦之色,道:「不错,我变了,可是我自己并不想变。」丁灵琳道:「难道还有人逼着你变。」易大经没有回答,却显得更痛苦。

  陌生人道:「你既已说了实话,就不妨将心里的话全说出来。」易大经道:「我决定说实话,并不因为怕前辈用毒辣的手段对付我。」陌生人道:「哦?」易大经道:「因为我知道前辈并不是个残忍毒辣的人。」他好像生怕别人认为这是在拍马奉承,所以很炔地接着又道:「我决定说实话,只因我忽然觉得应该将这件事说出来。」每个人都在听。

  易大经道:「十九年前我刺杀杨常风的那件事,的确做得不够光明磊落,但若让我再回到十九年前,我还是会将同样的事再做一次。」这句话正也和薛斌说的完全一样。

  易大经道:「因为杨常风实已将我逼得无路可走,他非但要我加入他的神刀堂,还要我将家财全部贡献给神刀堂,他保证一定能让我名扬天下。」他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接着道:「但我初时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傀儡而已,虽然名扬天下又有什么用。」静寂中忽然有急促的喘息声,是傅红雪在喘息。

  易大经道:「杨常风并不是个卑鄙小人,他的确是个英雄,他艺才绝艳,雄姿英发,武功之高,已绝不在昔年的上官金虹之下。」傅红雪的喘息更怪。

  易大经道:「他做事却不像上官那样狠毒残酷,若有人真正在苦难中,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为了救助别人,他甚至会不惜牺牲一切。」陌生人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若非如此,也许就不必等你们去杀他了。」易大经叹道:「但他却实在是个难相处的人,他决定的事,从来不容别人反对,只要他认为做得对就是对的。」这种人并不多,但世上的确有这种人。

  易大经道:「他独断独行,只要开始做了一件事,就不计成败,不计后果,这固然是他的长处,但也是他最大的短处,因为他从来也不肯替别人想一想。」丁灵琳看了万世遗一跟,忽然发现万世遗的神情也很悲伤。

  易大经道:「成大功,立大业的人,本该有这种果敢和决心,所以我虽然恨他,但也十分尊敬他。」这种心理很矛盾,但不难了解。

  易大经道:「我从没有说他是恶人,他做的也绝不是坏事,当时的确有很多人得过他的好处,但真正能接近他的人,却是痛苦的。」他黯然叹息,接着道:「因为一个人,接近了他之后,就要完全被他指挥支配,就得完全服从他,这些人若想恢复自由,就非杀了他不可!」陌生人道:「杀他的人,难道全都是他的朋友?」易大经道:「大多数都是的。」陌生人冷冷道:「他也许做错很多事,但我想他最错的还是交错了朋友。」傅红雪看着他,目中忽然充满了感激。

  正文第099章荆无命,当世第一剑

  陌生人又道:「他纵然独断独行,专横跋扈,但毕竟还是将你们当做朋友,并没有想在背后给你们一刀。」无论你的朋友是好还是坏,只要他是你的朋友,你就不能在背后给他一刀。

  易大经垂下头,道:「我并没有说我们做得对,我只说那时我们已非那么样做不可。」陌生人的目光仿佛到了很远的地方,缓缓道:「我年轻时也认为有很多事是非做不可,但后来我才慢慢体会到,世上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问题只在你心里怎么去想。」傅红雪也慢慢地垂下了头。

  陌生人道:「只要你能忍耐一时,有很多你本来认为非做不可的事,也许就会变成不值得你去做的事了。」他表情很严肃,接着道:「每件事都有两面,从你们这面看来,你也许觉得自己做得对,那只因为你们从没有从另外一面去看过。」

  易大经道:「可是……」陌生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要杀杨常风,就因为他从不肯替别人设想,可是你们自己的行为,岂非也跟他一样?」易大经黯然道:「也许的确是我们错了。」陌生人道:「我也并没有说拉一定是你们错,这件事究竟谁是谁非,也许是永远都没有人能判断的。」易大经道:「所以我宁愿牺牲一条腿,也不愿看着这仇恨再继续下去。」他看来的确是很痛苦,接着又道:「那天在梅花庵外行刺的人能活着回去的只有七八个,这些年来,我想他们一定也跟我一样,一定也活得很痛苦!」一个人若终日生活在疑虑和恐惧之中,那种痛苦的确是无法形容的。

  易大经道:「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地上一片银白,但那战斗结束后,整个一片银白色的大地,竟都被鲜血染红了。」他的脸又已因痛苦和恐惧而抽搐,接着道:「没有亲眼看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那种事态的景况,我实在不愿那种事再发生一次。」万世遗忽然道:「你为什么不想想,那一战是谁引起来的?」易大经惨然道:「我只知道染红那一片雪地的鲜血,并不仅是白家人的,别人的血流得更多。」万世遗道:「所以你认为这段仇恨已应该随着那一战而结束。」易大经道:「我们纵然对不起杨常风,那天付出的大代价也已足够。」万世遗道:「死的人确实已付出了他们的代价,但活着的人呢?」易大经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万世遗道:「我并不是说这仇恨一定还要报复,但每件事部必须做得公平,活着的人若认为那些死者已替他们付出了代价,那就是大错了。」他一字字接着道:「你欠下的债,必须用你自己的血来还,这事是绝不容别人替你做的。」易大经看着万世遗,就好像第一次才看见这个人……也许他以前的确没有看清这个人。

  万世遗的态度永远都不会露出惊慌恐惧的样子。

  这种态度绝不是天生的,那一定要经无数次痛苦的拆磨后,才能慢慢地训练出来。可是他以前的历史,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就像是忽然从石头中跳出来的美猴王,忽然在武林中出现,从他出现时开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这种情况几乎完全和傅红雪一样傅红雪也是忽然就出现了。显然也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后才出现的。他的过去也同样是一片空白,从没有人知道他过去在哪里?在于什么?因为他的身世极隐密,他到江湖中来,是为了一种极可怕的目的。那么万世遗呢,万世遗是不是跟他同样有目的?他们之间是不是有某种神秘的关系?易大经看着万世遗,已看了很久,忽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万世遗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易大经道:「你叫万世遗?」万世遗点点头,道:「不错」易大经道:「你真的是万世遗?」万世遗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是谁。」易大经忽又叹了口气,道:「我不管你是谁,只希望你明自一件事。」万世遗道:「我在听。」易大经看着自己的断腿,缓缓道:「我欠下的债,并没有想要别人还,我做错了的事,也早已付出了代价,你若还认为不够,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随时都可以杀了我。」万世遗淡淡道:「这句话你本该对傅红雪说的。」易大经道:「无论对谁说都一样,现在我说的都是实话。」然后他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再说了。

  陌生人看了青万世遗,又看了看傅红雪,忽然道:「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没有人开口,没有人能否认。

  陌生人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傅红雪脸上,道:「我带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他说实话,并不是为了要你杀他。」傅红雪在听着,他看来远比易大经还痛苦。

  陌生人道:「现在他已将所有的事全部说了出来,这件事究竟谁是谁非,谁也没有资格判断。」是不是连傅红雪自己也同样没有资格下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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