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

黑髮男子在按下筆電中存檔鍵的同時，漫著血絲的雙眸一挑，瞥著面前的對象，沒有接話。

「難得與外校指導教授在外頭碰面，卻一臉疲憊的樣子。」對方的嘴角揚起，與言語上責難反差般的口氣意外顯得心情愉悅，「反正我們剛剛也討論完你的研究方向了，不妨說來聽聽你昨晚做了什麼好事？也許可以做為我下一篇學術論文發表呢。」

「學術論文？這般隨時想拿身邊的人做田野調查的態度真叫人不敢恭維。」

黑髮男子不甘示弱回嘴，額頂卻耐不住生理上的隱隱作疼；手指抬了下銀邊眼鏡後揉了揉眉間，面對著對方笑得莫測的模樣，他只覺得頭疼更是劇烈了。

同一間第五巷角咖啡廳、同樣隱密的位置，

不同的是坐在對面的人。

上回是合作九年的女間碟，這回是有著在某些品味上臭氣相投孽緣的『教授』─身著絲質襯衫與黃色西褲、束著微捲烏黑長髮的英挺青年，皮膚駿黑卻帶著光澤，相貌俊俏。

青年的名字叫做奎師那，自家企業與般度企業一向往來良好，

另外，本身擁有著法學心理學與政治學等多重博士學位，是犯罪學的權威，就任於外地某間名以法學聞名的大學教授。

阿周那則是被他指日以待著的學生。

「你知道的，我每次特地跟心愛的學生會面，無疑是想找些樂子。」青年對黑髮男子沉下的臉色絲毫不介懷，亦發笑得燦爛，「已經把你的兄長吃乾抹淨了嗎？」

「……。」黑髮男子已顯不耐的面容掠上了一股慍色，他明白對方一直以來就是這個德性，可在這時間點，對方的調侃話無疑是火上添油。

男子是淺眠的體質，一直以來皆是如此。

自幼便是很難入睡的孩子，夜長夢多，他不明白自己為何總是在做夢。

閉上了眼，幾乎沒有睡著的實感─

男子只見到自己長成青年的軀體，身著白衣，

承接眾神的祝福與眾人的愛載，皇宮與戰車、輝煌的歡慶場面，

他目視一切，卻只覺得內心空乏與孤獨。

除了那個人以外─夢中的一處總有一個人，一身璀璨的黃金鎧甲，以及銳利明亮的冽青眸色。

每當見著對方時，男子內心一掃陰沉與灰暗，空洞的靈魂忽生起躁動的烈火，

正對上那把巨大的長槍，他亦毫無遲疑、持起了白銀的弩弓──

然而，

往往在這個時刻，夢便醒了。

不想深究夢境的意義的他，任著這樣遊走於虛實之間的睡眠，

渡過他的幼時大半日子。

直到中學二年級的那一年，他在自家企業總部的辦公大樓望見一位新報到的清潔員的身影。

清潔員有著與夢境中穿著黃金鎧甲的人，一模一樣的樣貌。

「亦或是你想先殺了兄長，再姦了他？」青年輕浮且具挑釁意味的言語，在男子沉入回想的時刻硬生生穿入了耳際，「我見過各種張狂的犯罪手法，你又是我中意的學生，在我面前不需刻意隱藏喔。」

「您還真是吐不出半點好話，親愛的教授。」男子秉著一貫彬彬有禮的語調，緊鎖的眉間挑也不挑。

是的，十年前的那瞬間，是有曾想過殺了他。

一次沒有成功，尚有第二次。

第一次是出於對方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對方有著反覆在自己夢中出現的同一張面容，又瞧見了自己從未對外人展現過的表情。

幼時的男子帶著刀是出於防身，但那一次，他幾乎奪了他的命。

第二次是出於母親的背叛，

沒有名份亦不打算有所做為的私生子長兄，實質上對大企業產生不了劇烈的作用。

可心底總有種無法忍受的抗拒，讓他決定要杜絕後患。

失手了兩次後，一切措手不及突而變質了。

他不打算殺他，而在對方的左肩上留了個印子。

入夜後他仍是輾轉難眠，漫漫與隴長的夢境渡過。

但他沒料到，夢隨著他心念一轉，也跟著質變了。

昨晚，男子再次夢到了自己的兄長，不知是第幾次；

白晰的軀體漾著一層薄緋，溫熱的吐息瀰漫週遭，

望著自己的那雙冽青色眸子不再銳利，顯得瀰濛且煥散。

褪去自己那身白衣，手掌撫上對方胸前隆起的傷跡，

當指尖滑過微鼓的疤痕，是記憶中碰觸過的微涼感；

他壓下了對方身軀，濕熱的舌掃過佈著深紅痍痕的胸膛，

那疤痕就像將心臟直接展露在外般，讓他可以放肆將對方裡外完全佔有。

而對方的喘息聲，隨著他掌間撫觸與遍佈的舔吻，更加密集沉促了。

──……弟弟，別這樣。

漫著水氣的冽青眸子半闔，當他支起對方蒼白且削瘦的兩腿，

以往沉穩的聲調微弱喚著他，透露著惶惑與不安。

聞言，男子僅僅挑了下眉間，

將漾著蓮花香氣的油膏抹上白瓷般的腿側、微漲的昂揚，並淋滿狹窄而粉嫩的私密處，將自己鼓漲以久的欲望抵了上去。

──打從一開始，我從沒把你當成兄長。

──…………？

──我想當的，是你的男人，迦爾納。

就在這時，

教授天殺的電話在大清早響起，

來電鈴聲被設成寶萊塢影集的歡慶過場配樂。

「所以我說什麼時候，你才會姦了你哥？」青年一臉陽光笑意，亮起的齒間閃爍著白光。

「你信不信我可以現在不要這份學位，立刻抽出電腦包內的蝴蝶刀閹了你？」

男子切切咬牙，一個揮手將筆電的隨身碟拔起，直準準的往青年額頭一射。

「一好球。再來兩次，就三振出局。」青年閃也不閃，一派輕鬆接著了隨身碟。「你投速挺快的，我手心接得好疼呢。」

「…………。」

男子翻了個白眼，內心暗自咒詛著；這生來擺明以捉弄他為樂的教授，待會離開咖啡廳後最好來個被車撞等的小意外好來挫挫對方那幸災樂禍的玩心。

說巧也不巧，犯罪心理學這門跨校研究學位，讓他在做報告時一直是使用遠距就學的方法。

科技方便歸方便，但某些學術上的東西，有時就是需要當面談論才能激發出新想法。

早以提前寫好的論文提案本來還需要再寫電郵與教授討論一番，因著教授難得外派到這城鎮出差，就這樣直接約了時間、見面討論順利交差。

冥冥之中，男子感覺他與教授的見面好像是早以安排好了。

就跟他與「兄長」在十年前那次見面一樣。

「我可是很期待一年半後您的論文發表呢，我心愛的門生。」青年將隨身碟收進了口袋，洋洋灑灑起了身。「亦或是我該稱你為，般度的三公子，您會聽得比較習慣？」

「難道你希望我也稱你為『雅度的八公子』嗎？」男子反問。「教授，在我未成為你的門生前，我們多年的糾葛早已在這種尊稱上論外，就別在那裡假矜持了。」

「喲～～好吧。」青年一個攤手，拾起座椅上的卡其黃色長版外套，又戴上有著孔雀雕紋粗框的潮流墨鏡。

男子打從心底不懂青年一直以來行為總是明目張膽般的風流倜儻，即便每當他舉手投足之間，總引來週圍年輕女性傾慕的眼光。

但他瞥著那些女性面帶迷濛的醉人神色時，心裡常常忍不住想著；

一次也好。

在夢中也好。

真想看到兄長也對我露出那樣的神情。

「我說句認真的。」青年轉身離開時，他看著男子置於筆電旁的筆記本，裡頭夾了張白色男子身影的照片。「若你真想得手，就要快點下手。」

「……我已等了九年多，自然可以再耗下去。」男子沉下明朗的音調，冷淡回應。「還是說教授您有什麼高見？」

「『他』的身體可不能等；而且，你的兄長至今是見不得光的長子，實質名份上他被外界以為是孤兒院的孩子。」青年頓了一下，難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語氣。「別的藥廠會相中他那副可做研究的身體，別的富翁則會覬覦他那稀有的外貌。」

「………。」

「你以為你愛慕的東西，別人就不會為之心動嗎？」青年的唇角微揚，語氣卻察覺不出半點笑意。「我親愛的門生，小心一點，你的兄長比你想像中來得搶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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