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黃瀨的右後腳跟縫了八針，在拆線後將要面臨長期的復健，雖說球隊到了明年五月前都可以算是休賽期，可是對一個這樣喜歡籃球的球員來講，不只是生理，心理層面的痛苦也可想而知。

　　演藝活動跟著修養暫時停止了，在和秋山的商量下，黃瀨接受在不需要拐杖之後可以進行些許只需要半身的工作，打著石膏的右腳已經吊了快兩個禮拜，在母親無微不至的照顧下，他覺得好了一些，怎麼說在傷後的第一週，他是連坐著五分鐘都會感到痛的。

　　前陣子替樂團拍的PV最近開始在電視上播放，新聞又藉此為話題炒了幾天，黃瀨看著PV中的自己也感到諷刺，他很清楚，要再上場也會是明年秋天的關東大學籃球循環賽了──明年秋天還真是遙遠啊，I.C.結束後四年級也引退了，黃瀨認為自己沒辦法讓學長們、尤其是笠松拿下最後一冠是他的錯，唯一讓他稍稍感到開心的就只有笠松與不錯的職籃隊簽了約這件事。

　　高中時笠松曾經對他說過，王牌不用負失敗的責任，只要帶領球隊走向勝利就好往前看──因為這一句話，他知道自己肩上擔的東西有多重，可是每一次，他都不能保護好自己背負的這些。

　　對現在的他來說，也只有努力復健回歸球場了吧。

　　嘆了一口氣，黃瀨無趣地讀起粉絲寄給他的信，當然是那些一貫的鼓勵，想想自己也算是公司裡同期藝人的王牌啊，在球場以外的世界也還有著滿滿的人在愛著他，拿出手機後，他揚起笑容自拍，然後點開了twitter寫道：

　　　粉絲們的信我都讀完了，真的非常謝謝大家的關心！腳已經不會痛了，後天我就可以拆石膏，正式開始復健囉！

　　推文甫才送出就馬上收到了許多回推與轉推，黃瀨掃了掃粉絲們的回推，笑著將手機擺回一旁，真想快點自由行動啊，整天躺在床上真的太折磨了，每次要洗澡都還得靠母親將自己的右腳用保鮮膜一層又一層包起來，如此不便的生活他只想趕快結束。

　　傷後第三週，黃瀨的傷口已經不會痛了，他拆了石膏並換上復健鞋，在球團跟醫院的合作下開始小小的復健。而院方更是在過年前替黃瀨拆了線，說是要讓黃瀨過個好年，畢竟帶著傷過年感覺總是不太好。

　　說到過年，元月一、二號兩天有天皇盃和皇后盃──也就是全日本綜合籃球選手權大賽，由於參賽隊伍從NBL的職業隊、社會業餘隊到大學隊都有，是個範圍相當廣的比賽，其中八支參與的大學隊就是來自關東大學籃球聯盟第一部的學校，東海、青學、明治都跑不掉，然而大學在這場比賽中通常都不會晉級到多好的程度，因此自然不會被校方擺在重要比賽的程度。

　　去年青學本來想靠青峰的能力搶下好名次，不過青峰拒絕了出賽，而今年他是會拒絕還是參加呢？總覺得青峰雖然恢復了球隊的練習，打起比賽來卻還是我行我素，就算說著「新年就是要在家裡睡大覺」去拒絕打比賽都很正常。

　　黃瀨和家人在病房裡看著紅白歌唱大賽度過了新年，因為腳傷的關係，黃瀨要在大後天再出院開始復健──他覺得這樣也好，他受傷了，一來出去麻煩，二來碰到人群，要是認出了他，現在的他可應付不了。

　　十二點半左右時家人們離開了病院，黃瀨也準備要睡了，小小的假期姑且就讓他休息吧。不過啊，今年度的天皇盃究竟如何呢？

　　黃瀨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裡想的就是青峰，手術那天在和青峰告白後，青峰只說了那麼一句話表明他早就知道，之後因為自己的關係，兩人沒有再見過面了，青峰要黃瀨定期傳訊息告訴他當天的傷勢如何，如果黃瀨太久沒有消息，青峰不悅的電話就會直接打來──

　　青峰沒有說喜歡他，可是卻如此的關心他。黃瀨覺得光是這樣子的互動，也許就夠讓他支撐自己直到痊癒了。

　　「啊。」說起來，自己還沒和青峰說新年快樂呢。

　　而且，今天也沒跟青峰講自己的狀況如何──不過也才剛拆線，拆線的事他也講過了……可是，算起來他也一個月沒見到青峰了，如果明天青峰真的會去打天皇盃，他也真的好想去看看啊……

　　像個女孩子一樣煩惱這些事的自己還真是好笑啊。

　　黃瀨拿出了手機，想了想忍不住就傳了訊息給青峰。

　　　想去找小青峰

　　原來想說一傳完就把手機關起來，逃避地一覺到天亮，沒想到訊息才推送出去的一瞬間，就出現了已讀兩個字，難道說，青峰正巧也要找他嗎？

　　　不行

　　然而下一秒就回送過來的訊息，卻是短短兩個字的拒絕，黃瀨錯愕地叫了出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青峰的回答，「那你為什麼要秒讀啊！」不甘地對著手機螢幕大喊後，黃瀨問了青峰為什麼。

　　　你受傷了，不行

　　看著青峰迅速就回覆的訊息，黃瀨心想也是，自己都受傷了卻還這樣，嘆了一口氣，指尖在鍵盤上點了點，放棄似地送出了最後一句話，他說，我好想你。青峰一樣是在訊息送出的瞬間就讀了，不過他並沒有回覆，取而代之的是直接打來的一通來電。

　　黃瀨馬上接了起來，聽到的是青峰有些無奈的聲音：「在醫院？」

　　「啊、嗯！」明明是在講電話，黃瀨還是用力點了頭。

　　聽到了黃瀨雀躍的聲音，青峰緩緩地舒息，默了一會兒後，他說：「──等我一下。」然後青峰掛了電話，黃瀨疑惑地看著手機螢幕從通話畫面跳回自己的桌面，難道小青峰要來找他？

　　黃瀨住的醫院是東京都立廣尾醫院，是代代木第二體育館附近、或者說東京都中相當優秀的醫院之一，離青山學院大學算近──更不用說是青峰搬出來住的家了，騎腳踏車的話最多也不過十分鐘。

　　黃瀨緊張地坐了起來，一直望著自己的房門，睡意全消，每分每秒都覺得緊張不已，直到自己的房門被打開，看到了青峰的身影確確實實地出現在自己眼前，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開心地笑了出來。

　　「小青峰！」

　　青峰關上了房門，抓了抓頭髮，像是不知該怎麼開口似地皺著眉頭，聲音也有些好笑，「喔……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小青峰來見我了！好開心喔！」

　　見黃瀨探出了身子，青峰趕緊站到了床邊，伸出手扶上了黃瀨的肩，「小聲點啦，都幾點了。」

　　黃瀨尷尬地笑了笑，想起來都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自己卻還大聲嚷嚷。

　　青峰嘆了口氣，看了眼窗外，突然問：「要去嗎？」

　　「咦？」黃瀨一時還不能明白青峰在說什麼，「去什麼？」

　　「新年參拜。」青峰看向了黃瀨，淡淡地回。

　　黃瀨的眼中馬上閃出了光芒，他難掩欣喜地點點頭，「要去！我要去！我要跟小青峰去新年參拜！」

　　青峰於是抓了黃瀨掛在一旁的外套披到黃瀨身上，「穿好衣服……我們要小心一點啊，我可是冒著被你們球團殺死的生命危險來的啊。」

　　雖然黃瀨的腳已經不會痛了，不過要行動的話卻還是得穿上復健鞋並拄拐杖，青峰看著黃瀨那不方便的樣子，視線繞了一圈病房裡，在角落看到一架摺起來的輪椅後，便說：

　　「拐杖太麻煩了吧，不能用那個嗎？輪椅。」

　　拄著拐杖的黃瀨困惑地看向那架輪椅，「可是我不太會自己推……」

　　青峰只是將那架輪椅打開，拉著黃瀨坐了上去，「誰要你自己推啊，輪椅當然是給別人推的吧？總之小心一點不要被護士發現了。」

　　「小青峰長那麼高，你才要小心一點啦。」黃瀨低下頭想掩飾自己害羞的表情，將柺杖放到了一旁，說著。

　　青峰懶懶地應了一聲，推起了輪椅，將黃瀨帶出了房間，「說起來我從上次就想說了啊，這間醫院的護士實在很不怎麼樣欸……胸部都有夠小的。」

　　「小青峰好差勁。」黃瀨回頭望向了青峰，唸道。

　　「唉……我明明那麼喜歡巨乳啊，為什麼只會對你勃起，我都快對自己絕望了。」青峰用著難過不已的口氣又說著。

　　黃瀨聽著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心，摀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且你現在受傷了啊……要用什麼體位才不會讓你覺得痛啊。」

　　「等一下！小青峰你就只想著這種事情嗎！」

　　「每次都要隔個一兩個月才能做，很折磨啊……」

　　對於青峰不知道該說體貼還是白目的話語，黃瀨就這樣和他你一句我一句地順利溜出了醫院。在涉谷這一帶最大的神社便是明治神宮了，不過因為黃瀨的傷和交通問題，加上大神社半夜一定就有很多人了，而明治神宮又都是石子路，青峰最後帶著黃瀨到了附近另一間較小的神社。

　　除了一開始的石段必須由青峰扶著黃瀨走上去之外，兩個人相當順利地開始了參拜，黃瀨想起來以前國中時，他們奇蹟世代加上小黑子也有一起去參拜過──當時青峰不停打著哈欠，抱怨著為什麼要那麼早起。

　　「啊、話說小青峰你明天、不對，是今天，你今天不用打天皇盃嗎？」

　　離開手水舍後，黃瀨想起了這麼一件事，問道。

　　「啊？不打啊。」青峰悠哉地將輪椅推到拜殿前，回著。

　　黃瀨笑了出來，不意外似地說著：「今年也不打嗎……」

　　「我對天皇盃沒有什麼興趣啊，學校也只是希望我去打贏那些大人罷了，我是一點都不想去玩那些無聊的行為啊。」

　　黃瀨聽著，沒有再多說什麼，跟著青峰將香油錢投進賽錢箱中，在鞠躬兩次後又拍手兩次，默默地許起願來，黃瀨祈禱著自己的傷能夠如期在復健後痊癒，然後帶著球隊打贏青峰拿下I.C.冠軍。

　　黃瀨許完願後偷瞄了一眼身邊的青峰，沒想到青峰竟一臉認真，黃瀨覺得很有趣，卻也忍不住好奇青峰這樣子的人會許什麼願，所以自己現在，跟青峰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說起來從兩人開始上床之後，青峰對他就算是很好的，雖然也只限定在自己被叫去青峰家的那一兩天裡，可是從上次他告白過後，他更明顯地感覺得到青峰在做些什麼──好幸福啊，這樣子會不會太幸福了呢？

　　青峰許完願之後，發現黃瀨在看著自己，露出了有點慌亂的表情，「幹嘛啊你看什麼！走了啦！」

　　「咦？要走了嗎？」感受到自己坐著的輪椅又動了起來，黃瀨有些不捨地問著，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冷空氣凍得鼻子有些難受，會不會下雪呢？好不容易終於又見到了青峰，才這麼一下下就得分開嗎？

　　「要是被醫院發現就不好了吧。」青峰推著輪椅，回道。

　　「你都可以在大半夜溜進我病房了。」黃瀨嘟起嘴，有些不甘心地回。

　　青峰靜了一會兒，兩人也到了參道底，看著那段麻煩的石段，青峰開口問了：「那可以在病房裡做嗎？」

　　「啊啊啊！你這個好色峰！病房當然不可能啊！」黃瀨又氣又笑地瞪向走到他面前開始攙扶他的青峰，罵道。

　　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下石段，讓黃瀨在一邊坐下後，青峰回：「那去我家好了，早餐前把你送回醫院就可以了吧？」

　　「咦咦？真的要嗎？」黃瀨錯愕地看著又爬回石段上去搬輪椅的青峰。

　　「怎麼？你不想嗎？」搬著輪椅悠悠哉哉地從石段上走下來，青峰扶著黃瀨重新坐回輪椅上，壞笑著反問。

　　黃瀨感覺到雙頰發燙不已，一時語塞也說不出什麼，這種問題要他怎麼回答啊……想不想什麼的，他怎麼可能說得出來！虧青峰還半夜偷跑來醫院帶他去參拜，把這一點感動的心情還回來啊……

　　雖然有點受不了這樣的青峰，可是坐在輪椅上看著眼前的景色，在淡淡的燈光下仍有著一股讓人心安的氣氛，黃瀨呼出一口白氣，閉上眼仰首靠上了椅背──忽然青峰停下了動作，黃瀨還想睜開眼看看怎麼了，下一秒青峰溫暖的手卻撫上了他的下顎，然後，青峰欠身吻了他。

　　那個吻很輕，很軟，沒有唇舌的交纏，只有一絲疼惜在青峰的吐息中，黃瀨一剎那就淚盈於睫，過了今晚，下一次見到青峰會是什麼時候呢？要升三年級了，他要回到神奈川復健，而青峰自然也是要上學的，這段時間他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那樣頻繁返往東京，想念是會生病的啊。

　　青峰退了開來，看到了黃瀨眼中閃著的淚水，不解地蹙起了眉頭，受不了似地咋舌，抹去了那些水光，「真是的，哭什麼啊？」

　　黃瀨沒有回話，只是笑了出來並搖搖頭。

　　果然，還是太喜歡了啊。太喜歡太喜歡青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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