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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万里如彀(下部)◤营苟◢,7

[db:作者] 2025-07-09 10:17 5hhhhh 8170 ℃

◤长空万里如彀◢  营苟·Ⅶ

 

  傲长空前脚踏进空无一人的廉贞区监狱大厅,后脚还在门外,一整口气先就给全叹完。

  俗话说得好,近乡情更怯,就是能源之城的城主,都不能免俗。

  而在真理面前,坚持不以为然的态度,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那个特例,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都死得很惨。

  这不,刚扑街的例子就杵在这儿。

  他冲最近那面玻璃幕墙上,烟歇火息的那个自己翻了个白眼,遭到倒影的实时回敬,于是傲长空望天花板,把决心定了又定,开始往大厅中央的电子屏幕挪,那叫个举步维艰。直到在数据分库交互查询平台前站定,接受自行启动的虹膜检测仪识别身份、更新权限,他心神始定,进而懊恼起自己此前诸般牵扯不清的小儿女做派来。

  他傲长空,向来是雷厉风行、敢作敢为的,什么时候这么婆妈过,给风万里知道,该要取笑他的。

  其实到底,要不要私下见风万里这最后一面,傲长空心里早有决断。

  政治上,说他一窍不通未免言重。傲长空不是没有政治细胞,只是过分随意,不少时候顺的是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任性而已,所以城内的风声,他能听得有七八成透,大方向上该做什么应对,傲长空也很清楚。

  如今,在风万里一手促成的局势之下,他是绝对的人心所向。事情就是这么有趣,一对师兄弟,师哥一再犯下于公于私都不可饶恕的罪行,始终没有悔改之心。即便如此,屡屡遭他算计的师弟,依然不忘手足情谊,对他不离不弃,以德报怨,一边承受种种非议,从不肯出言为自己辩驳,唯恐矛头转向师哥;一边四处奔走,只为保下铸成大错之人的一条命。

  或许人们的耳目之外,这个受害人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劝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回心转意,不然怎么会招致墓园前,那样不以为然的轻贱讥讽?

  ——原来,本质上是以权谋私的行径,只要匹配一个权力足够大的当事人,再附加一堆条件,经过精心包装依然可以变成美谈。

  许多过去有疑点的问题,风万里的越狱,再结合那份点击量数以万计的卷宗就足以解释。傲长空不需要刻意发表声明,他只要避而不谈,透露一点点心灰意冷——哪怕是他毫无动作,都会源源不断地有人跳出来,称赞他的重情重义、宽宏大量,奉劝某些心怀不轨的人,他们诋毁城主的企图路人皆知,不要欺人太甚才是上策。

  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了,他还能做什么,什么都不做才好,傲长空现在去探望风万里,再被人得知,不会锦上添花,反倒弄巧成拙,显得他自降身份,往大了说,那叫囿于私情,黑白不分。

  可惜,傲长空从不受制于那么些条条框框,脸皮早就和城墙有得一拼。“就让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去吧”,他咬牙切齿地想,他们要风万里的命,而他只是讨要些闲言碎语背后的忿忿回来,不过分。

  说到底,那些无关紧要,却总喜欢指手画脚的人的心情如何,傲长空一点也不关心,他不过是……“风万里要是知道我故意干得出格”,忍不住这么假设,想象风万里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种很是不放心,好似恨不得把着他的手,或者索性嘴里细小地叹气,接过来三两下亲自办妥才好的表情,他是暗自喜欢的吧,喜欢风万里的视线,一刻也不敢从他身上移开,不惜这么拙劣地耍宝卖乖,好牢牢……

  就这样,再牢牢缠住风万里一次,会不会……

  ——不。

  他分不清一闪而逝的疼痛源起何处,像是外来,又似乎一直潜藏在他体内,漆黑的沥青一般粘稠,携带肉眼难以分辨的热度,这是傲长空和它的初会。潦草的亮相之中,他错过了融化在它每一滴的拉丝中、日积月累的欲望发酵出的怨毒,他只是冷,只是怀疑,大厅的温控设施刚刚那会儿是不是出了毛病。傲长空一手撑着倾斜的台面,望着自己假造的面容,他还没来得及对一次性的长相产生什么感情,唯一熟悉的是他的眼,像两团幽冷的火焰,吸尽周身弥漫的寒意。

  就是这样的自己,他明白,就因为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自己,他才一再拖延不肯避免的重逢。

  他当然会看着风万里,当然要看着风万里,把风万里那注定的死,从始到终、一点不漏地烙在眼里,揉进生命。什么不能再见的鬼话,都只是因为他的怯懦,它不在风万里身上,只在于他自己,他自己那糟糕的自控力,他自己那无用的依赖欲,而这一切,会让风万里最后都走得不踏实。

  ——就让他一无所知,傲长空,去让他以为,你这次值得托付。

  做不到,就从这里滚。

  “欢迎使用第五军区-廉贞数据分库,您的权限级别为:A。本库所有资料,您均可查询、浏览、下载。检测到您的全息投影正在运行,系统已根据该设备的功能分类,默认跳转无痕模式,将不向当前值班人员发布您的访问提醒。

  如需修改设置,请点击界面相应位置。”

  读完能源之城历代城主传记的人都知道,并非所有城主走马上任时均胸怀大志,憋着三把火要点。这类得过且过的城主往往集中出现在后期,彼时经过数代人的长期实践,维持能源之城各个部门日常运作的制度已趋于完备。任内如果有幸没有重大战事,一辈子做个甩手掌柜政绩平平,也不是什么招人诟病的事。

  在该分类下,真正用一生贯彻落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伟大精神,并把其发扬光大,因此留下一个愁白了无数史学家头发传奇的城主,仅有一位,叫做商岐冷。

最初,商岐冷进入人们视野,凭借的是他那可怕的精确。这位城主早在更年轻、其身份仍然是继承人的时候,即使不借助计时器,也可以永远做到不迟到、不早退,可要他为公务多浪费一秒钟强制规定以外的时间,却是想都不要想。

  在他那令人发指的照本宣科的作风衬托下,这么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守时方式,反倒被哀鸿遍野的能源之城揪出来,当作漫漫长夜里的一点星光:嘛,不论如何,守时是美德,人家是斤斤计较,不乐意勤勉于政,可该他做的也没推辞啊,不能因为未来的城主不愿意燃烧自己照亮全城,就把他给一口否定不是。

  再说上任后,眼界开阔,见多了民生疾苦,说勤快那就勤快的。

  论个性,素来狷狂的傲长空当初读到商岐冷在这一点上的坚定不移,还咋舌不已。风万里则仅在“原则性极强”这个层面,难得地认同了傲长空的青睐对象。

  傲长空觉得,风万里能对商歧冷持还算中肯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位毁誉参半的城主无比珍视的私人时间从不曾被用来寻欢作乐。商歧冷另一个为当时人所知的爱好,就是穿行在能源之城各个部门,旁观甚至亲自体验办事的流程。他会在一个部门逗留很久,短则几月,长则数年,没有一天间断,最后翩然离去,出现在另一个部门的办公区。

  后来他的权力被阉割、失去一言定人生死的效力后,这个叫人心惊肉跳的爱好反而渐不明显,像是戒掉了。

  这倒是另一段历史:商岐冷执政时期的能源之城,爆发过放眼整个机车族历史都堪称残酷的党争,持续将近三百年,上至高官下至平民人人自危,对城主的满意度降至冰点。究其原因,仍然是商岐冷绝无通融可能的原则。“你立论前,我认为应该先划分时期。”风万里没有对师弟选择商岐冷这种争议颇多的人做研究对象进行奚落,他的心思,全在如何帮焦头烂额的傲长空避免落得挂科重修的凄惨下场上:“严格意义上的党争涉及的时间其实有限,你必须找到形势进入下一个阶段的节点,唔,我想想,这里还要插进一个部分,重新定义你这份报告里的党争,算作你的创见。”

  “我的死线就在眼前,你居然要我去干挑战教材定论这么刺激的事!”

  可别说,比起所谓的权威,背后躬着身,胸膛靠近他的肩膀,表情认真的风万里,傲长空更乐意听信:“那依我的好师哥看,不是党争,是什么?”

  “。”

  风万里静静道:“他们终于发现,如果不优先对付那个自始至终无意培植亲信,却手握重权、随时会将任何人依法惩处的城主,和同僚的你死我活根本没有意义。”

  终其一生,商岐冷都没懂得规则的初衷和目的永远是制衡。或许他不想懂,也可能他就是那么个怪物,连懂后去利用的意识都没有。三百年的争斗发展到最后,变成现行法律的攻防战,穷凶极恶的反对者们使尽浑身解数钻法律的漏洞,因为商岐冷绝对的秉公执法聚集在他身边的支持者们,则誓死阻止修订法律。最后的结果是,商岐冷接受了遵循合法程序修改、意在限制城主权力的法案——尽管那些遭到限制的权力,被继任者们逐渐重新赋予。

  可商岐冷不见失意,他依然按部就班,选定两个各方面能力均衡的少年,把他使来毫无花哨的剑法教给他们,就这么不愠不火地执政、卸任、去世。

  商岐冷即位之初,距离能源之城的技术爆炸已有千年。在他活着的时候,人们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他那机械般的精确,以至启用一种古董来评价他:这位城主,就像过去某个科技尚不发达的时期最名贵的那种机械钟表。

  而他最璀璨夺目的头衔,即“不世出的人体工程学天才”,则在他淡出人们视野很久后才得到追认,彼时人们终于发现他那和能源之城融为一体的遗产。

  事实上,早在筹备商歧冷继任者的即位典礼期间,工程师们打算按照惯例初始化天枢的系统,以抹去前任的个性设置的时候,就惊讶地发现,商岐冷根据权限层级,结合使用惯例,编写了相应的通行方案,将城内各主要部门的系统调试到一种恐怖的高效率状态,精致得犹如艺术,人性化程度较之他这个城主本身,恐怕还要胜过百倍。

  这个工程师们进行复刻的系统,仅容他们做几处细枝末节的优化。总负责人于是拍板,将它定为新的初始设置,小组成员约定对所有人隐瞒它的来历,以免如此珍贵的设计遭到雪藏。将近一千年后,真相大白于天下,后代城主欣然接受了这位古怪前辈的馈赠。

  该套系统的设计理念之一,就体现在傲长空刚收到的那段AI的提示中。

  在能源之城内,城主的权限多到难以想象,左军统帅的权限层级虽然仅次于城主,是B级,但落到实际,两者间却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过去傲长空进入安保级别和廉贞相当的区域,会在门禁识别身份后立即被勒令关停全息投影,而现在,廉贞监狱不仅对他敞开大门,在通过全息投影判断出他隐藏身份的意图后,还体贴地协助他完成潜入。

  这种明显的区别对待弄得傲长空哭笑不得,不过也好,要他前呼后拥架子极大地拱去风万里面前,就是风万里大度不计较,他自己都会觉得害臊。

  他在检索框里输入风万里的名字,跳出来的结果只有风万里第一间囚室的记录,显示流程结束,犯人已经搬离。傲长空想起墓园里不想再见的话,心道这个鬼精的系统,不至于连那种命令都要践行的吧?

  回忆起那本如果印成实体,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商岐冷传记里收录的照片,前辈仿佛无机质的眼球,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傲长空莫名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启用高级搜索后,他得到了风万里目前的位置,趋炎附势的系统还传送给他一份地图。傲长空望着导航界面上无法设置关闭的“重犯”的警示弹窗,颇有些郁郁地经由大厅进入廉贞监狱深处。

  能源之城这座塔楼内,“身份”所对应的权限层级,在理论上,直接决定了视界的范围。

  权限层级过低将导致很多问题,比如消极怠工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城主大人抓包。

  再比如,自己都不知道值的这个班里,具体关的是什么人,被抓包的第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第二点实在不是正当班两位的责任。吃狱警这口饭的,说得好听点,是能源之城正规部门的办事员,其实他们大部分从天生,或者后天伤病无法铸剑的人中招募,同那些被认为不堪大用的“废人”相比,多出来的只是好运和冷酷。供职于监狱这种性质特殊的机构,要保持冷酷并不难,闭目塞听正是最传统的明哲保身之道。到要拿主意了,就以上级的意思为准,不,不需要特别揣度,只需要等待命令后,像驯服的狗一般行动即可。

  那人是另一班狱警负责押进来的,在系统里就匿过真名,据此他们能知道的不过是,他是个使用临时代码的重犯——到这份上,基本没有翻身的机会。廉贞究竟有多少这样的倒霉蛋?不知道。可以说,廉贞监狱的诸多分区附带的功能之一,就是为了把他们关押得更不为人知些,他们在监区间随机流动,临时代码隔三差五就会更换。

  普通狱警应该做的仅仅是从旁协助,保证押解过程的顺利。

  然而傲长空不理会他们的解释,他原本没想好怎么见风万里,真的靠得很近,只隔着一百米的走廊他才想通一件事——傲长空见风万里需要准备什么吗?不需要。如果风万里没睡下,他可以直接进去,没凳子,总会有床,那要床都没有,不是还有傲长空吗,他就发火,把敢这么糟践风万里的家伙胆吓破,限时逼他们赶紧把床给架起来,自己拉着风万里坐在地上。

  要是风万里恰好休息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满可以要间隔壁的牢房,城主的权力这么好用,全息投影他都可以开进来,一点坐牢的要求过分吗。

  原本没想好,和被迫见不了,不是一回事,不是。

  更何况那么个大活人,现在不知去向。

  他是怎么了,他在想些什么,这都怎么回事……傲长空哑然对着空空如也的囚室,不,它其实不是空的,里面有很多东西,承载那人连名字都被剥夺后的生活。光……光怎么这么强,刺得他的双眼隐隐作痛,几天以来,那盏灯一直都是这么咄咄逼人的么?角落是吃剩的东西……还是说,根本没吃就放在那儿的——喂,他俯身,头颅的阴影笼罩了那只浅口盘里米汤分离的食物,十指狠狠捋进头发,一遍,然后又是一遍,不知冲谁扭曲地笑着。

  喂,傲长空张开嘴,听啊,这个发出咯咔咯咔声音的人,他在说话:喂,喂,我那个师哥,是从来不怎么挑食,可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这东西……这东西端出去,狗都不会舔,狗都不会。

  还真的没有床。

  到底为什么他要设想风万里没有床,他倒想和风万里并肩坐在地上,但在不在地上重要吗,重点难道不是就这么和风万里静着,像他们以前在天诺的操场、教室、图书馆?是他那么个荒唐的打算,害得风万里坼权受伤后这几天,只能蹲在地上?

  傲长空左手仍支着额,手腕抵在那双目眦欲裂的眼上,它们还是没有闭上,像是忘记怎么去闭上。他眼球生疼,疼得太阳穴狂跳——它们就要掉出去,摔在地上爆掉了吧?那种场景,傲长空是记得的,他麾下一个小战士,死的时候被兽族追砍,两人都很怕,他们怕极了,兽族砍那少年的头,一直劈了五六下才截断。那颗头落地后完全变了形,眼球从眶里挤出来,不像曾经驻扎过生命的样子。

  这个噩梦,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做,可是哪儿有什么永远。“给我去查!”傲长空右手食指探进领口,——它是剜进去的,在他喉结下抠出一道红痕。第二颗纽扣连着领带一起被扯开,傲长空顿时觉得好受多了,可仅有一瞬间,在发现另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从这个囚室不翼而飞后,他呼吸一窒。

  殷红在地面悄然蔓延,它的速度不快,此刻堪堪漫过牢门,侵蚀了墙角代替便池的痰盂底部。八重山双膝跪在地上,脊柱抵着两间囚室之间的隔断,他捂住腹部,滑落出来的肠子在他手心蠕动,而身后,傻大个在拼命擂门,发出呜咽般的咆哮。

  八重山直到死,也没机会知道,如果他查房结束得更早一点,或者,傲长空来找的不是风万里,那个会让能源之城城主重视至此的人,他其实可以躲过这一劫。

  当时,值班的两个狱警认出来人的身份,想起八重山这个兽族正在走廊里晃悠,已经刻意拉傲长空来寒暄,以拖延时间,毕竟叫城主知道负责查房的是个兽族,总归不太好。可八重山数据板上的进度,亦实时呈现在众多监视器中的一个上。傲长空的目光扫过那个不起眼的屏幕,未作他想,只是随口问起值班的人数。

  狱警们成功将他拖住,恰好松着口气,说漏后的慌忙改口,为时已晚。

  遇袭的刹那,八重山听赶来的那两个机车族喊“城主”,方醒悟过来,又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傲长空转身,踏在八重山的血里。

  今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实在太多,不差在廉贞动手这一件。也许他还要多亏半路杀出了这么个兽族,供他提前发泄一部分不安预感带来的狂躁,恫吓狱警的目的也达到了。尽管傲长空下杀手的原因和这些都没有关系,八重山招致杀身之祸的,正是他得以在廉贞安身立命的半吊子幽冥音波功。他学得实在蹩脚,实战经验几乎为零的狱警都没能认出,加上入狱的时机,他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傲长空在战事结束后立即下达的杀令。

  蓝魔蝎一系的俘虏,那个时候就该全部处决。

  那套功法的根底到底还在,八重山时运不济,撞上身经百战的傲长空,唯一不为人知的大概仅仅是,傲长空曾通宵睁着几乎滴血的眼,目睹蓝魔蝎一次又一次,用那个熟悉的起手式抽取风万里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战斗能量。

  彻底疯狂需要多久,一个月,一周,一天,还是……一刹那?

  噩梦就活在八重山身上,认出那个招式的瞬间,傲长空的理智绷断了弦,击杀他完全不需要判断,对,不需要,只是本能。傲长空停下来,睥睨着奄奄一息的噩梦,回忆起杀人的感觉,他仅用一只手就擒住八重山,另一只手折断栅栏,顺势深深捅进兽族的身体。

  这个人居然还没死,铁条果然不如剑趁手,傲长空不很在意地想。剑,应该说是好用过头了。那时在战场,他惊痛之下劈杀蓝魔蝎的时候,完全谈不上任何招式,连确认对方是否断气都来不及,便冲向风万里坠落的地方,叫忠心耿耿的部下七手八脚拽住,生怕他们的将军一个想不开也跟着送死。

  那么快,怎么来得及让人愉悦。

  而现在,只有现在,在八重山的苟延残喘中,他才真正得到报复赐予的快意。

  八重山艰难抬眼,面前英武伟岸的男人狂热而痴迷地注视他的血,像嗜血的杀人魔一般,目光灼烫发亮。男人伸出舌尖,从上唇唇角,掠到下唇唇心,仿佛那里既是致命的毒药,亦是极致的享受。

  “我……我知道——!”

  他望着那样疯狂的神色,忽然厉声高叫起来:“我,知道能源之城右军将军风万里——现在在哪儿!”

  大概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八重山浑身乱颤着撑了撑身子,居然能摇晃着站起。

  “哦——?”

  傲长空竟笑了笑,那个笑毫无温度,满是猫玩耗子的雀跃:“你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他的神经和一帧不漏地看完视频的那个晚上一样灼热,那是怎样一种热度啊,热得发烫,随时都要彻底熔断。身体疲惫到极限,可是思维不眠不休,开出几百码地狂奔咆哮,双眼无法视物,全是剧烈碰撞的光影。

  这个兽族会说什么呢,他清楚他们,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无论他们之前多么想把风万里置之死地,兽族此刻都会说,久仰风万里的大名,倾慕他的风采,若是能为救他略尽绵薄之力,将不甚荣幸。

  傲长空却不再能被风万里的优秀,从别人口中传过来这种事情轻易讨好,沉淀在他骨里、血里,他的灵魂深处,那一锅烧得滚烫的沥青,被整个掀翻倒置。他不想听他们谈论起“他”,不想要他们知道“他”,不想被“他”逃开他的视线。

  ——我受够了,他,是我的。

  八重山靠在门上,把那倾巢而出的占有欲纳入眼里。如果他还不了解这种欲望,确实会像傲长空所设想的那样说出恭维的话,然后被这个一脚踏进疯狂的男人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

  “在处决我前,容我和……”他风淡云清地冲扒在门上的傻大个努努嘴:“他,告个别。”

  兽族转过头,对着那双哀哀唤着自己的眼睛笑。

  温柔的、宁静的、深情的——

  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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