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嗯、唔……”

一期一振皺着眉，抬手揉着刺痛的太陽穴

身上傳來一股很舒服的氣味，是他從來沒聞到過的

有些什麼東西在身上窸窸窣窣地動着，他伸手去抓，卻抓了一個微涼細滑的觸感

——？！

感覺事情不對，他猛然睜開眼睛，才發現手上抓着的是一隻纖細的手腕

視線自手腕往上，是一名白髮青年正伸手解開他身上的衣服

“你、你要做什麼？！”

一期一振嚇得連忙拉住衣襟，可頭顱兩邊的痛感仍舊刺激着他的神經

像要擺脫那些刺痛，他搖搖頭，同時也想起了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因為要應酬某位官家大人，所以不得不來到供應男色服務的陰間茶屋

在茶屋的房間裏，他遇到了一個人…喝了很多酒……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記憶出現了斷層，讓一期一振心裏產生了巨大的不安

現在是什麼情況？這裏又是什麼地方？眼前的這個人……

“您……請問是鶴丸國永先生嗎？”

明明許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唯獨這個名字卻異常清晰

聽見一期一振叫出自己的名字，白髮青年、鶴丸國永也有點驚訝

“哎呀，沒想到我卸了妝您還認得我”

鶴丸國永眨着眼睛，微笑着說

聽了鶴丸國永的話，一期一振才發現此刻的他已換回一身男裝，看起來就和平常男子無異

之前所見的，大概是工作需要才故意打扮的吧

“您還惦記着我，我真的很高興，一期一振大人”

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改變了，倒像一個直率開朗的青年

儘管如此，一期一振還是十分清楚，眼前的鶴丸國永是一名陰間

也就是出賣肉體，以男色為業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在自己失去意識之時替自己寬衣解帶，當中的意圖似乎昭然若揭

若剛才沒有醒來，那豈不是就會和眼前這名男子……

就算酒醉影響了思考，一期一振的心臟還是為此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

臉上一陣陣發燙，一期一振故作鎮定地四下看看

“呃，時間已經很晚了，我還是先回去……”

意識到繼續留在這裏只會更加不妥，一期一振便尋思着趕快離開

“一期一振大人覺得我很髒嗎？”

卻冷不防地被鶴丸國永甩出一個尖銳的問題

“咦？！我……沒有這樣認為”

就算是世間普遍的想法，但一期一振也不曾認為那些職業是骯髒或者下賤的

只是各自生活的方式不同，僅此而已

即使是這樣，被如此直接地問這個問題，一期一振也忍不住回身看着坐在原地的鶴丸國永

四目相對間，他竟覺得那眼神像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即便此刻看來就像尋常人家的青年，但鶴丸國永大概也聽過一些不大好聽的話吧

他想着，竟起了一些同情心

“一期一振大人果然很溫柔”

鶴丸國永笑着拉住了一期一振的衣袖

“既然大人您不嫌棄，今晚就在這過夜吧？”

“咦？不，我還是……”

“您要是回去，我今晚就沒有客人了，他們會笑話我的”

鶴丸國永看起來十分苦惱，金色的眸子中都是懇求的神色

同情歸同情，但有些底線還是不可退卻的，一期一振連忙擺擺手

“可…可是我……”

“只要您能呆在這個房間就好”

看出了一期一振沒有繼續推辭的意思，鶴丸國永便拉着他一起坐了下來

儘管已經決定今晚將就着在茶屋房間裏過夜，一期一振依然如坐針氈

夜裏的茶屋很安靜，甚至能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的動靜

就算彼此沒那個意思，隔門後的響動依然此起彼伏地傳來

整個房間都被籠罩在奇異又尷尬的氣氛中，一期一振不禁吞了吞口水

忽然，鶴丸國永向他伸出了手

“怎、怎麼了？！”

一期一振的反應大得連他自己也吃驚

“已經很晚了，我得伺候您就寢呀？”

聽着鶴丸國永的話，一期一振看看旁邊的床鋪，搖搖頭

“不、不用了，我就這樣可以了”

“您可是客人，伺候您就寢是我份內之事。既然您不欲與我共寢，您睡好之後，我就呆在那邊，請您放心吧”

好像是讀出了一期一振心中的顧慮，鶴丸國永一邊說着，眼神示意着房間的一角

他的意思是要在那邊坐一晚上嗎？

心中盡然有些過意不去，但一期一振也說不出讓他分一半被褥的話

怕是說了，只會招致奇怪的誤會

“那、那我就這樣睡就好了”

他拉了拉衣襟，又看看鶴丸國永

“可是這樣衣服就會弄皺了，起碼得把外衣掛起來吧？”

鶴丸國永的話讓一期一振想不到該如何反駁，便只好脫去外衣隨他掛在架子上

躺入被褥中，一期一振看着走到房間一角坐下的鶴丸國永

忽然覺得是自己錯怪了他的好意

剛才在他尚未醒來的時候，他要解開自己的衣服，大概也是為了不讓衣服被弄皺吧

他心中竟然無端地為這個初次見面的人辯解

像是留意到一期一振的視線，鶴丸國永溫和地笑了笑

薄唇輕微地動着，像是向他道了聲晚安

大概是酒精尚未散去的關係，濃濃的睡意再次席捲而來

眼皮漸漸撐不住了，大腦也開始變得模糊

一期一振再瞥了眼坐在一角的鶴丸國永，便緩緩合上了眼

一手撐着下巴，雙眼望着窗外的月色，隨着耳邊慢慢響起的均勻的呼吸聲

鶴丸國永悄悄向已經熟睡的一期一振走近過來

他默默凝視着，偷偷捋起一撮水藍色的頭髮，指尖細細撫摸着

“那麼沒有防備嗎？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一期一振大人”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唇邊勾畫出一個美麗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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