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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驿·共采芙蓉】(原珍珠海岸系合集) - 6,4

[db:作者] 2025-07-07 21:22 5hhhhh 3430 ℃

  娜兰王在覆国前安排王室经由巴国流亡海外,箫奴也是仍然留在娜兰的不多几个直系王裔之一。箫在未嫁之前已经大有王家才女的声名,工诗善画,通晓音律。她在回到娜兰以后,自然是能够胜任为郡守主人吹一支箫曲。娜兰的王奴现在看到的姑姑痴呆畏缩,神情和行动都已经如同一个年老的妇人。老妇人细瘦的足腕承担上粗铁重镣以后,几乎是一步一停,每走一步都要经过一阵惶惶的迟疑和战栗。箫奴低头注目的所在似乎就只是自己上铐的手中握持的竹箫,而她一丝不挂的身体上虽然皮肤粗黑,骨枯肉瘦,但是却仍然能够使人一望之下,产生出强烈的惊怖感受。那是因为年老赤裸的箫奴胸前只有一片狞厉的起伏瘢痕,却并没有山峰形状翘突出来的女人奶房。她的双乳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齐根割掉了。

  太阳落山以前,蛰伏在院内各处空闲楼阁里的蝙蝠群飞觅食,它们在圮倾的墙头和角楼上边回旋盘绕。两个一眼之下几乎不能分辨男女的赤裸老奴长跪在王殿的废基上。一箫一鼓,声音婉转零落。

  南王起身说,来,王奴,为主人舞。

  王奴站在一支没有倾倒的木柱前边,她脖颈上系带的铁链现在被牵扯到身后,围绕过桩柱上锁。奴隶的舞也应该是链寄在柱下的。女人在做一个国王的时候当然没有学过舞,但是她在以后的敌国北方,为军队做奴隶的时候,经常需要为成群的士兵们赤身起舞。或者男人只是要看一个没有布片遮掩的女人踢腿和挥手,还有扭动躯体就可以。没有人教,她也没有学过,但是一个沦落的女人或者天生就能够做到表演自己。双手戴铐虽然不能分展,但是可以上举,她把她们高举过头顶,依照鼓声朝向一边挥舞。女人在那时抬起这一边的赤脚来,尽力地翘曲上面的全部五个脚趾头。她在双手挥舞到最高的时候往地面顿下赤裸的脚跟。

  那个咚的一下是合上鼓点的,而且能使胯骨突兀地挺出到身体的另一个方向。舞需要韵律和节奏,她为观众做到了这两个方面,而且她奶下悬挂的铁铃晃动了起来,加入到箫鼓的合奏中去。当过王的女人以自己的赤身舞之,裸足蹈之,使主人们获得娱乐,或者是,韵律和节奏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对于围观的胜利者们,她的赤裸和驯顺已经是一个赏心悦目的象征,可以使观众得到许多掌握权力的快乐和羞辱敌人的自豪感。

  岭南王负手站在女人正前审视地看她,她在男人的凝视下赤裸驯顺地挥手跺脚。王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笑容,略略的颔首,好像他也在踏足和上拍子。这个男人掌握着折磨,羞辱,能要她生能要她死的权力,女人不知道还要这样赤条条的扭动多久才能让这个男人满意,而她身上的铁很重,她已经开始喘息踉跄。男人心平气和地说,还应该要鞭子吧。他转脸去寻找郡守:" 叫两个娜兰兵来?"

  王朝的州县已经建立多年,军队也在征召当地居民入役,州官的随从中确实有娜兰族裔,只是他们应该都已经算是大周皇帝的臣民。那两个带着鞭子的娜兰士兵以后一直守候在粗大的立柱旁边。他们站的并不靠近,不过皮鞭够长,鞭稍疾速飞掠过空中的时候,几乎是一道没有形状的影子,但是它有令人战栗的呼啸声音。它的力量使人疼痛到心碎。皮条的锐利打击使女人的神经和肌肉紧张而且敏感,恐惧也使她从身到心都迸发出了更大的力量。执刑者谨守着顺序,总是保持一左一右的规律,在她抬脚不够快,不够高的时候施加以严厉督促。挨上鞭子的地方大多是她的两条腿,也有时他们是在故意抽打她的胸脯,乳房上挨到的重重一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尖锐的喊叫。

  她疼的站立不住,更不用说抬腿蹦跳了。她已经没有力气甩开满脸披散的头发,她只是觉得在自己蹲下的有一个瞬间里,似乎是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了一些天上的星星,那就是说她已经舞动了很久,天都已经转黑了。汗流浃背的女人紧紧抱住自己的胸脯跪到地面上去,她往地下碰撞自己的额头,像尺蠖一样扭曲身体,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排解开乳房深处凝聚的巨大痛楚。她同时绝望地想到,立刻就要落下来更多的皮鞭了,她腰背上的肌肉已经本能地抽缩成硬结,准备着承受新的打击。

  不过她实际上挨到了横扫的一鞭,那一下撕裂了女人臀上的皮肤。皮鞭的节奏清晰顿挫,它们像音乐一样动荡,而后会留出间隙。女人在停止的间隙中终于能够挣扎着支撑起来身体,她需要继续舞动下去。虽然南王已经不在看她,王在石台的另一边和郡守低语交谈。他等了一阵,才在一声一声沉重的鞭挞中踱步回来。

  鼓和箫都在继续。鼓点和鞭声似乎一直在互相探索和容纳,它们最终融合成了心照不宣的平衡。瘦高的老鼓奴抬头朝天,半闭住眼睛,身为一个乐奏奴隶,他所要关心的只能是韵律。而竹箫发出的曲调像一团被扯散的丝线那样缠绕牵连,它的曲折但是无限延伸的叙述感,使人觉得压抑和疯癫只是同一件事情所具有的两个方面。而思想只是梦魇。

  岭南王说停。他说停下吧,过来跪下。王在吩咐奴隶的那一刻甚至显得有些和颜悦色。女人快步趋前,第三步却被铁链重重地扯紧了脖子,那一下使她接连几个踉跄,往后一屁股坐到地下去。她一时紧张,忘记了自己是和身后的立柱连锁在一起的,而且她的确是筋疲力尽了。

  这样失态的奴隶可能会被抽上一整夜。女人在地下挣扎打滚,急切地要让两边的膝盖赶紧挨到地。跪者,两膝隐地而体危,但她是趴伏着爬近到了主人的脚边。女人其实是在哭,她被吓坏了。她喘息抽泣着仰起头来,一整张脸面上的汗水和涕泪纵横淋漓。

  满把的鼻涕眼泪底下,有一张中年女人粗疏斑驳的老脸。那么多年里有过那么多的鞭打烙烫,鞭子抽的狠了,长好以后也会留疤,要是用烙铁往人脸上按过一下,那个印子就永远陷进了皮肉。眼梢嘴角被这样的凸痕凹坑牵连进去,横看不平竖看不直,再加上昨天刚挨过了那一连串左右开弓,沿路抽过去的大耳刮子,她的眼圈青紫充血,两边脸颊红肿发亮。王还在上面看着,女人强压下去哽咽,抬手抹过两把脸,一边把散乱的头发顺到耳轮后边去。

  后悔吗。

  女人怔了一下。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王接下去说,你当初怎么不抹了自己脖子呢?

  要知道,那么多年里,有很多人问过我。你怎么会蠢到要去救人民?人民是最没有记性,最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老师怎么教你的?

  王看看站在两边的两个带鞭子的男人。我是让她跪下听我说话,谁又叫你们停手了?

  是,奴才疏忽。两边都吓的各自机灵一下。他们赶忙拉开身架,挥扬起手臂来重新开始。王既然是站在女人身前,重新开始的鞭子走的方向是她后背。鼓点已经不算快了,鞭子也不是太重,做跟班的当然知道主子的意思不是要把她揍到说不成话。只不过人都聚拢到了一起,那一下一下皮条平拍在人肉上的爽快干脆声音,就是在人的眼睛底下炸响开来,听着可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女人在王的眼睛底下强撑住身体,每挨上一鞭,再怎么撑人也要有个抖嗦,胸口里的气息冲出来憋不下去,难免还要哎呀一声。

  女人说,奴婢……哎呀……

  奴婢只能那样做吧。人世间有那么多事……哎呦……

  最后总是要挑一件去做的。

  我听说人固有一死。王说。我可以不怕死。可是我确实会怕疼。你这样的活过来了十年,或者还要再活下去二十年,不知道如何穷尽的奴婢生活会很难过吧。

  人性都是要趋利避害。一死之下,道义文章对我们都是空无。你单骑入敌营中就是奔驰十里而已,交换一生的疼痛羞辱。英雄和侠这种事,对我们有理可讲吗?

  女奴隶跪立无言。箫曲已经低微惨淡到几乎难以延续,恐怕是箫奴已经筋疲力尽。或者那是沉默中的错觉,但是女人听到周围上下,回旋动荡的,像是只有打击在她自己肩背上的皮鞭声。疼痛一条一条的交织成片,而且它们正像炙烫的流水一样浸透她的身体。女人紧咬住嘴唇忍受,她在张嘴之前惨笑了一下。

  英雄并不是一个道理。女奴轻轻的说。英雄是我们一定会遇到的事。因为没有英雄的族群并没有能活到今天。

  人人都只计算自己得失,绝不为群体献身的民族,一定曾经有过,但是我们既然没有遇到他们,他们恐怕是都已经死了。王爷南征北讨,文韬武略的成就之外,阅历见识胜于贱奴犹如云泥。王当然知道,为族群,献自己,这样的事总是会有。少,但是一定有。如果那是愚蠢的事,又怎么能够历经千万年而不绝呢。

  女人闭嘴伏身下去,承受住另一下鞭打。但是气息和水泡从她的鼻中吹鼓出来,她抬手再抹一次脸。

  当初奴婢臣服而自献,娜兰城中或者还是多活下来一些人口。每遇存亡关头,若有勇士甘愿牺牲,族祚或者尚可以延续,否则……血脉断绝而已。能有所疑,是能生者幸。覆巢底下,奴婢恐怕并不会剩下论者去检讨应当不应当,值得不值得的是非了。

  那天晚上岭南王没有再对他的奴隶提出问题,他也没有理睬那个女人。王只是对郡守说,我明天出城去到处走走,大概要有个三天五天,这人我就不带着了,留她在州里给大家看个消遣。

  每天把她枷到你府门外边去,让人实实在在的多打几下屁股,让她记得她是个奴才。

  在以后更多的几年里,每一次被带回到娜兰城去的时候,出之于州府门外的裸形枷号由此就被当成了照例执行的规矩。覆国的女王奴隶除开镣链铃铛之外,每有闲时还要给脖颈腿脚增添重枷,委派兵士驱赶着沿州治官府前的大路往返行走示众。每到下午挑拣行人络绎过往的场合,再按到地下公开施刑,往屁股上狠打一顿板子。

  南王每次视察守地中的各处州府,一般大概三到五天,遇到兴之所至,王不耻下问和奴隶检讨论辩一些治国守土的正误得失,清谈漫议完毕,就是让她肩扛踝负两具木头大板,一丝不挂的去街上巡游。女人的臀和腿挨过一天两天笞杖之后,一般总是红肿溃烂,不能够继续站立和跨步了,等到后边几天她多半只是跪伏在地下,沿途抖抖索索地依靠着搬动膝盖勉力前进。

  官方一直没有公布这个赤身女人的身份和罪责,只是听任坊间民众私下去交流关于她的各种传说。总之她必定是一个对于大周王朝非常狂妄悖逆的恶徒贼子,才会遭致这样酷虐的严厉刑罚。关于这一点,每一个见到她面如土灰,神色凄怆,趔趄踉跄地在重枷之下辗转挣扎的路人,都会得到非常清晰深刻的印象。

                 肆

  国家覆灭的那一年娜兰女王还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她以后在征服者的王朝中慢慢地度过了二十年兼以奴隶和娼妓的后半个人生。她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岁月常常是一些无限的延长,而又可以倏忽消逝的事,当娜兰奴隶开始感觉到这一切终于将要结束,她很可能是快要死了的时候,再转回去想想就知道无论是一个国王所掌握的权势,还是娼妇所遭受到的凄苦,它们最后的所有留存都只是记忆里的一些暗影。人会死,影子也会在长夜里永远消失。女人那天跪在粤省怀远阁上的花廊地板上,咬紧着嘴唇想,二十年那么久都真的忍过去了呢。再忍几天吧,女人宽慰着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忍到死掉,等到了那时候不管王冠还是脚镣,还是奴才婊子这副光了半辈子的胸脯屁股,又能有什么还会留下?

  那一天娜兰的老女奴隶是被领到了楼上的餐厅里去为一场饮宴服务,结果走进门来的宾客是又有十年没有见过面的儿子睦南。女人心中突然涌起来一阵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她自己十有八九是活不过今年的年底了。

  人所谓的预感,总是在各种听闻的闲言碎语积累综合之后,经过潜在意识思虑判断的结果。娜兰后来发生了波及全境的民变,周朝的镇守也告颠覆,到这时再用她的身体去宣示王道本来就已经不成道理。等到易公主突袭琼崖失败,巴国从娜兰撤走军队以后,周朝历经过三年时间,仍然没有表现出要重回故地去恢复王权的意思。很明显,王朝的南疆战略已经发生了变化。而变化之中最容易发生的事,就是抛弃掉那些不再有用的零碎物件。她现在就非常的像一个零碎物件。

  另一个更加重要的理由是她自己的身体。置身于这样艰辛苦难的生活境遇,她能苟延残喘到二十年真要算一个奇迹。女人现在并不能挺直起腰背,她的腰骨僵硬而且弯折,就像是一支被雷劈歪的树干再也长不回正直。无论是要站立起来走路干活,还是跪下挨打,她总是那么一副弓背低头的样子,撒开到眼前肩膀上的发梢也已经全变成了银白。如果不是要特别的硬拗起脖颈,她几乎就看不到叱骂责打她的主人们的脸面。抬不起头来也就不用再抬了,跪倒的老女人光是紧盯住自己膝头前边的一片泥土,嘴里一边嗫嚅着唯唯诺诺。挨上几鞭子也许还能忍,要是人家再踢一脚,那就往一边翻滚过去先抱紧脑袋,其他随便什么都任由着他们去糟蹋吧。

  挨过的这些鞭子和脚踢腿踹,再加上烙铁熨烫,人的皮上是能够结痂愈合,愈合起来变成斑斑疤痕。可是皮肤底下的肌肉骨头承受住撕扯打压,火力炙烤,受的那些伤是要沉淀渗透到全身的血脉经络里去,再慢慢散发出来。那种疼是在她身体里边安下家的成千上万根钢针,它们还会像虫子蚂蚁一样,从早到晚慢慢的往各处爬,慢慢往各处啮咬。到了半夜都不肯消停。人躺下去的时候疼到睡不着觉,动一动全身各处的骨骼关节,都是要吱吱呀呀的发出铰接又不契合的声音。她站起来的时候两手哆嗦拿不住东西,腿脚哆嗦走不稳路。人的记性也坏了,有时候迷糊到把刚洗过一遍的马桶,又一个一个的搬回地下河边去,当然她也就挨到了更多的毒打。衰弱到了这样的地步,女人根本经不住打,打过一顿一天爬不起来,可是等到晚上恢复了些神志,她会感觉到自己的前后两处,外加下半个身体,照样是整片的汪洋泛滥,就像是刚退下潮水的烂泥海滩一样。那是因为女人就算已经不省人事,照样会被运送到码头上去,照样睡木台子。要是就连鬼子水手都嫌她老弱残败到不像个活的女人,不怎么愿意干她的话,兵们也有办法对付。笼车开进港口以后,把另外几个女人全领到瞭望台里的二楼呆下,外边就光是捆住一条娜兰的老屄。这个破烂讲明就是留给人免费败火的。要想玩好一档的,给钱,上楼。兄弟们整天辛苦守在这个烂地方就像当龟公一样,弄几个零花能算多大事情?

  越打越做不动,越做不动越打。这是一条循环加速,直奔终点的单行路。女人知道自己正在被榨干耗尽最后的一点气血。更加的衰败还在人的精神。她现在对于光身赤脚,露奶露屄这种事已经丝毫的也不在意,当过王有什么,当婊子又有什么,女人干嘛要长出一条屄来?本来就是为了让男人抽插。谁要蠢到连这样一条烂成狗的屄都要插,那就留给他们去插好了,使劲插,花样的插。反正这条东西已经肮脏敞荡到如同一条骡马大道,随便怎样的往来践踏都可以听之任之,她自己这个大道的主人不光是没有感觉,就连心情都没有。喜乐当然不必去说,就是连哀怒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其实她一整天里,全心全意,魂牵梦绕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等到男人们抽插完毕,她跪在柴房地下能满手捧起来的那一把鸦片叶子。那些东西塞进嘴里去咬嚼起来,满天上看到的星星月亮晶莹皎洁,心里是圆圆满满的快乐。脸上挨两个嘴巴,屁股被踢上一脚一点也不疼,脖子手脚上的铁链枷板都像纸糊的一样轻盈。那样一个时辰才真是个值得再多活上一天的人生。

  所以到了后边这两年里,娜兰奴隶的命就是一件对谁都没有悬念的事,只是等着要在哪一天开开大门往外送。其实女人的感觉倒是真的没有错,岭南王的确是在这一年开初筹划过西南边疆的事务,他那时候想起来了娜兰王奴,也就顺便决定了她的死法。

  巴国的易公主战败被俘,到这时已经被大周关押了三年,公主王父的统治也被推翻。两年过去以后巴国的政局趋向稳定,岭南王派出使节前往巴国,要求他们付出赎金换回易公主。实际上这几乎是一个勒索,因为对于叛乱夺权的现任统治者,易公主当然是一个危险的敌人,万一大周把她直接送到娜兰边境上,帮她招兵买马东山再起,那立刻就要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所以只要能把易控制到自己手里,多少花点钱财真不算是大事。而在南王这一边的考虑,则是娜兰和巴所在的西南已经不是朝廷的战略方向。易被长期关押只是个弃子,干脆就把她扔到敌方的棋势中间,让对手去操心她的死活问题好了。也许是灵光突然的一现,他想到顺便把娜兰废君给他们一起送去或者也是有趣的一手。他会让他们亲眼见到与大周对抗的结果。南王再想过一遍就勾画出来大致的运作路线。他想那个女人住过了二十年的王庭宫殿,又再住过二十年奴厩妓寮,就算是诸般善根孽缘,因循报应,都可以有一个了结。他会赏赐给她一个求仁得仁的结局。

  娜兰的王奴在那一顿晚饭开始以前所知道的全部消息,只是晚上有人预定了花廊的饭局。她从港口回到阁中以后,也是跪在厕所的墙边等待着要为进来方便的客人做表演的,但是以后却有人来领她上楼。想想被送进怀远南阁以后做到现在,也都已经又快要过掉十年,她是个厕室奴隶,那么长久的时间里并没有进过几次吃饭的地方,就是进去了也不会让她触碰杯盘碗筷,更不用说各式菜肴。她每回被叫到上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跪在地下当一条支撑饭桌的腿。

  娜兰奴隶也在楼上见到了那个棕色头发的西域女人。白人女奴平常是交给阁里的厨房管制,她吃住都在柴房,每天半夜起身,每天在去港口充任公娼之前要做的,就是把大树桩头砍成足够一天用的细小柴禾。或者是因为西女的身形有些健壮,怀远南阁对她的约束办法是给脖颈日夜配枷,劳动休憩都不去除。娜兰和西女算是南粤怀远的两个成名王奴,阁中也只有她们两人被执行了永远带枷的制度,而且一个在颈,一个在足,甚至还让人感觉有一些高低对应的意思。两个女人现在并排直立让廊上的仆役先行拆解掉木头枷板,这算是依照形势,从权处理,以下还有多多仰仗她们脖子和腿脚的安排。

  十年里砍了几千天的木柴,拉过几千天的粪车,偶尔一天被带进布置陈设都是富贵堂皇的餐廊之上,两个奴隶被人喝令着前行转身,下跪仰头,行行止止起来多少有点战兢木讷。那并不光是因为生疏,更多的还是因为害怕。过去的前例虽然不多,可她们并不是第一次做,她们都知道接下去的那一场苦刑会有多煎熬。南怀远的女奴隶们长跪立身,凭借臂膀承担住餐台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在那底下压着是要一次一次的疼昏过去,再疼醒过来,她们都知道要死过活过多少回才能熬出那一顿大半个时辰的饭局。

  通透延长的花廊中这时已经移除了全部桌椅,沿着落地格窗走到一半的地方,横摆一张大红颜色的长方台面。那扇宽幅超过两尺,长度靠近一丈的台面上红色磨漆,使用镶嵌的珠贝拼出一幅渔港丰收图,但这东西同时也是一面可以拘禁住两个人头颈的长形木枷。台面的两端都有凹凸相对的榫合结构,面板底下有拴有销,两个女奴间隔开十尺距离面对跪立,给她们各自装上夹持脖颈的枷板,这两副枷板同样是光亮考究的红色漆面,和进餐长台制作的时候就是配成一套,现在给她们两具脖枷的空档中间插进去台板,使用拴销拼装成为一体,她们也就在肩膀上抗住这副台面,变成了两座下跪姿态的饭桌桩脚。

  南怀远的两大成名王奴现在相向跪立起来,一起袒露出的两条赤身上下遍体盘旋纠结着鞭痕烙印,既是对应又有参照,那些积年累月里风霜侵蚀浸润的残皮败肉就像是木刻石雕一样,铺陈堆叠,形形色色,变化不可方物。她们的肉身被用来配套成一件家具,让人看看,想想,也许真能体味出一些岁月的沧桑感慨。按照怀远使用奴女立台的几回前例,设宴主旨可以是扬威,也可以表达轻松的娱乐意思,全看要请的那个客人是谁。当年曾经有番国的使者向周朝送交一份番文写成的国书,朝廷上下一时没有人能看懂,这个行为被认为是有意要对大周皇帝不敬。所幸诗人李河南当时正好客居京城,他受皇帝召见翻译出外国文字,而且以书信原文撰写一篇回函,可以算是保全了王朝的颜面。不过等到那个使者抵达粤州,准备搭乘海船回国的时候,他在怀远南阁就受到了奴女跪台的宴请招待。那一次阁里使用带刺铁鞭先把娜兰和西女两个奴隶周身上下重重抽过一遍,再把她们皮开肉绽,血肉淋漓的身体用在案头侍宴。像那样两边跪下两个全身不停地渗透出鲜红血水的赤裸女人,阵阵血腥弥漫起来,当然可以想见那顿饭食能吃成个什么样子。

  奴女们这一回在餐廊里倒是没再见到要使用铁鞭的安排。直接给她们使用的就是立木大方。女人在肩上扛起桌面以后,都要安装两具沉重厚实的木块紧紧夹持住她的身体两侧,木块的高度到人腋下,内侧有浅槽,外面环绕铜链,等到她们的腰肋髋骨和大腿填充到槽里,一圈一圈收紧铜链,女人已经被挤压到了全身的骨头架子格格作响,而后再是抬高手臂与肩膀齐平,她们的大臂向外展开,手肘关节摆放的地方就是在两侧木头方块朝天的表面上,小臂曲折回来,双手指尖接触,两臂绕环在身前布成一个菱形。这时候的餐台面板还是虚架在她们的肩膀和手臂上,人肉是软的,活人也难免要有一些扭转摇摆的动作,所以才要使用稳重木方固定住女人身体。如果单靠她们跪在地下用肩膀抗起木板,整张桌子一定会东倒西歪,那种摇晃动荡的样子大概就像是出海的小船了。布台的最后一道步骤就是要把台面往下按压到严紧平正。

  要做出这样一件既可实用又有蕴含深意的家具都会经过整体设计,台板底下可以拼装横档和落地的方木基座连接,其中设置的机关齿轮牵引大板一级一级向下沉降,每到这时两边女人的呻吟号叫都是此起彼伏,凄厉哀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因为她们手臂就是放置在台板和基座缝隙里的那个支撑,现在的臂肘关节被木板木块上下挤压,所遭受到的疼痛就像是被官府逼供使用的夹棍收压住脚骨一样。而且这场刑拷并没有一张一弛的收放,她们要在一直抽紧的夹棍底下等人吃完整一顿饭。

  收紧压实的这一整幅大红桌面现在倒是是平整干净,可以用来待客吃饭。桌案两头孤孤单单的伸出两颗女人脑袋。女人自然是面孔朝向桌内,如果入座的食客往桌子底下撇上一眼,还能看到她那两头被木方挤成一堆的赤裸奶房。团团的肉块先朝外耸,再往下坠,穿过奶头的铁环里还挂着铃铛和招牌。坐在桌子一侧的这个客人,膝盖旁边就是那么拥堵着一个光裸女人的前半身,这个跪立女人后一半的背脊和屁股可以从桌子外头看到,那地方还会有一副往外平行伸展出去的小腿和光脚。

  侍宴的小姑娘们手捧一些酒壶杯盏团团忙碌,她们往两个老女奴才的脸前桌上摆开餐饮用器。左右上下都被各种木件和链轮紧紧压制的娜兰女人喘不过气来,心里边好不容易才能闷闷的跳动一下,跳一下,疼一下,疼的就像是刀子在绞。要知道这还只是以女为台做出来的第一步,她们可是体验过各种叫人欲仙欲死的玩法。除了使用鞭子把人抽到满身满脸开花,要是使用一根竹管,放进一条小蛇,然后把这东西硬塞进下边身体里去,那时候的人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要是请的那个客人对待朝廷谦和恭谨,不给人找别扭,送行的时候就给他摆个逗趣的喜宴。那时候娜兰奴隶还年轻几年,皮肤面相没到现在这样让人一望之下心生厌憎。整场宴会里主宾在桌面上喝酒,她的蛇就在桌子底下拱她的屄。女人要扭是扭不开身体,要喘也喘不出大气,一桌的客人谈笑风生,偶尔看看奴女暴露在桌面上摇头晃脑,面红耳赤的苦闷嘴脸,十分具有别致的乐趣。

  每到了使用女人撑起台面的时候,其中必定有一条桌腿要留给对面那个来自西域的白奴。这算是怀远花廊多年以来并不成文的惯例。按照怀远奴婢们私下流传的说法,把活女人当做家具的支架其实还是她家里前辈的发明。西女的父王过去统治着一个城邦国家,他在西域那片群雄并立的地方也曾经战胜过不少强敌。传说这个城邦之主在宫中制作了一张女人枷床,枷床也是红漆的宽阔面板,两边可以各枷住三个女人。被他掳回城中的敌人妻女就受到了这张枷床的折磨。城主把亡国的嫔妃们脱剥赤身,枷住颈手,让她们跪立在地下用肩膀支撑大床,而在这些床脚母亲眼前的咫尺以内,就是连续整夜的淫虐公主的演出。城主自己,也有时还要加上他的将军一起在大床面上翻云覆雨,轮番奸污失败者的女儿们。

  不幸的母亲都是用铁链锁住脖颈通连到房梁上去,等到天亮的时候,可能其中有一半已经因为力竭昏迷而被勒毙在床枷之中。当然对于她们来说这样的结局甚至要算一件好事,因为到下一个晚上没死的母亲就会和女儿调换一个位置。赤裸的女儿会在一整夜里肩扛着床板,自始至终地观看妈妈在遭受轮奸时候身体的屈从姿态,还有眉目中流露出来的惨痛表情。

  按照传说这座西方的城池最终被大周攻破,周朝的官兵们在庆祝胜利之余,也为这张女人床的构思所折服。从那以后朝廷的怀远机构才特别增添了这样一座仿制的餐具。因为请客吃饭是正事,不比胡人宣淫起来有些摇晃翻滚也没有大碍,所以工匠在制造餐台的时候,也做出不少能够收压紧固女人身体的改进。相比于奸女用的裸母之床,使用跪女立桌已经要算负责任大国应有的严肃态度,而那个不幸的西域女儿每一次都被分派到这样的角色,当然也会隐寓一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教化意味。

  「嘿,嘿!娜兰奴才,张嘴!张嘴!」

  有个男人附身下来对她说话,抽她一个嘴巴,招呼一声嘿字。来回挨过几下她才听清楚了意思是要她张嘴,然后她就看到那人另外一只手里握住一支带把柄的铸铜钩子。

  全身上下泛起来一阵刺骨的寒气。反正就是要给人家当完一辈子死囚的,人家要你张嘴也只能给他张开吧。女人先是紧闭上自己的眼睛,这才大张开嘴巴。那把尖头锋利的钩子直捅进来,在她的口腔里连钩带刺的一阵翻搅拨弄,最后到底扎穿了她的舌头。

  一副平整干净的大红桌面,摆放整齐两套银饰青花的瓷碟瓷碗,还有两副象牙筷子。桌面两头枷住两颗孤单的女人头颅。两个女人的两条舌头各自拖出嘴唇以外,舌面上穿进一只铜钩,铜钩尾巴连系铜链。这两条精致的长链伸上屋顶,绕过挂环,悬置在长案居中的地方,吊住两盏大红的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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