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意

那悬空岛内一时寂寥无声，程钧就那么抬着张清麓的下巴，看起来气势逼人，心里头已然翻了天地，手上动作便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

等了许久也不见张清麓有回答的意愿，程钧多少有点后悔刚才话说得快了。张清麓说得没错，他确实不欠自己什么的，说到底，自己这边是知晓了前因后果故意和他攀交，这心思从一开始就不单纯，倒是张清麓那边意图从来他都知道。要说这里头利用关系到底谁更占便宜，自然是自己这边。何况这蓬莱数十年，张清麓付出的心血也是惊人，自己倒是省心了许多。先前追来也是觉得本来就有所亏欠他的，不该让人就这么莫名的走了。

只是这几次三番被张清麓油盐不进的回绝了自己的挽留，程钧也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现在见张清麓神色异样，知道自己说得过了，又不好这么僵持着，便缓和了口气给自己找台阶：“我并非要和你清算什么，我们相识如此之久，又岂是几件事情可以结算的。”

言下之意已是把之前算得人情都当交情，程钧说得婉转，只是见那张清麓还是没有搭腔的意思，甚至连眼神都不看着自己，心下焦急之余多少有点不解张清麓出走的心思到底为何。犹豫了一下，他放下手来，又拽着张清麓席地坐下，盘算了一下，还是从老魔捅出的篓子下手，便又作出一副有些懊恼的样子，试探的说道：“我这之事，初时修为不足，周遭也人心叵测，自然无法说清。而蓬莱之后事事都交与你。我道以我们之间的了解，纵然不说你也能明白。想来也是我疏忽了，未曾料到你如此在意。”

说到此处，程钧停顿了片刻，拿眼瞧着张清麓，见他似乎全然不曾注意自己在说什么，那种无从下手的烦躁感又激了起来：“若是你对此不满，直言与我便可，这般出走又是闹什么脾气了？”

大约也是烦了程钧的絮絮叨叨，张清麓突然转过头来，看着程钧，表情忽然放松的笑了笑，又转回头去，不知看着哪里，想了片刻才说道：“我倒是忘了程兄向来是说可说的，倒也不曾想过要问你什么。正如程兄所说，过往种种在今时今日还提起做甚，你要问我缘由，我倒也想不出来了。”

这悬空岛小洞天里头，张清麓再大的本事也只能由得程钧说了算，故而他现在反倒没方才那种急切了。程钧追问了这么许久，倒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自己也理不清心头那种失落和梗堵的感觉为何而起。故而，索性什么也不说，干干净净。

程钧不想让自己出去那便随他，总不见得能关自己一辈子。程钧说他想不通，程钧自己又何尝想通过。撕都撕破脸皮了，居然还在说交情，张清麓突然就觉得他可笑起来。

“程兄既然说过往不咎，那不知何时能放我离去？”

张清麓不曾看着对方，程钧便只听得他的声音，见他依旧这般冷淡，丝毫不把自己的解释放在心上，心下冷哼，一伸手又捏着他下巴把脸掰向自己：“张兄倒是去意决绝，显然是觉得我对不起你良多。只是我这边神思愚昧，还请张兄给我说个明白，说个透彻，让我好一清二楚得送张兄上路。”

张清麓早就被他几番动作搅得没了脾气，现在听他说的难听，也不往心里去，神色淡然笑着回他：“程兄也说，人心叵测，以我这般不告而别，想来程兄也不敢再说信任二字。权当我心生异意，留不得蓬莱了吧。”

“好个心生异意！”程钧也被气得笑了，冷着脸色对他道：“我倒想听听张兄这个异意，可仍是觉得我对不起你？！”

张清麓先前也曾想过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听到的那些话，那番心神不宁思绪紊乱，一直不曾想通。如今被程钧扣在这悬空岛内，又几次胡搅蛮缠得绕个不停，倒是让他隐约明白了些许。只是这明白归明白，被程钧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他又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了。于是心里头就不太想理会，偏那程钧手不曾放开，逼着张清麓看着他，眼神咄咄得等着他回答。

张清麓有些难堪，面上却不露声色，踟蹰了片刻，终究还是说道：“也罢，这许多年我们关系亦如你所言早就理不清楚了。我倒也想问问程兄，今时今日，程兄可是依旧当我是棋子所用？我说这人心终究是会冷的，许多年争斗下来，若是半点情意都是为那交换所得，我也真的倦了。”

张清麓这话说得含糊，程钧倒听得分明。他和张清麓说话向来不用太透彻，就能知道对方心思。那“情意”二字从张清麓口中说出，程钧心头别得一跳，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那想法就跟野火一样烧得程钧心头火热起来，先前那些恼怒不快，都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如冰雪般消融了。

只不过想归想，他还不敢直接说出来。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们两个都是容易想得多的人，这想法虽然令他高兴，但也极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若是张清麓真有此意，之前也不会走得如此干脆。但是若无这意思，他这话就说得太过暧昧，倒有些讨巧撒娇的意图了，这显然又不是张清麓的行事风格。

程钧这头想法千丝万缕，张清麓那边不见他回答，只道是自己说中了程钧的心思，那种从心里头出来的冷意又克制不住地弥散开来。强忍着不快，拨开程钧的手，却冷不防被程钧一把反握住，扣在掌心里。

他皱着眉头，看着程钧有些奇怪的动作，眼神里便透出些反感。

“程兄又是何意？就算你说我便是那棋子，我也不会与你讨要那人情债务，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之前程钧和他算人情的那些话着实让张清麓有些嗔意，现在见程钧不说话，便用那论调膈应他。他哪里知道，程钧现在完全没心思听他的嘲讽，注意力都集中在张清麓那神态表情上了。

在程钧看来，如果张清麓是有那心思，表情便不该这般冷冽。若是没有那个念头，那之前的话多少可以看作他是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但程钧也没看出来，更何况张清麓追加的话里还透出几分恶意，显然是被自己一直困在这里觉得烦了。

这心思揣摩之间，程钧倒也想到一个可能，顺着这思路想下去，之前那些在他看来如鸡同鸭讲的言辞，倒是说得通了，只是多少有些好笑。其实也简单，会想到这点，是因为程钧终究意识到自己也有这个想法也有那个意图。他若是没有这个意图，自然不会发现张清麓这般潜意识的想法；既然程钧有这个意图，别说他张清麓只是没有意识到，便是没有这个想法也要让他生出这个念头来。

想通了这关节，程钧那心态便轻松起来，面上也不觉露出笑意，先前种种咄咄逼人的姿态顿时收敛了去。张清麓被他这态度搅得莫名，眉头微皱，看着他问道：“程掌门可是想通了，那还烦请打开这方天地。”

“莫急莫急。”程钧忍不住笑道，“我只是想到一件事情，觉得好笑罢了。”

张清麓还道他嘲笑自己，心下也有了几分火气，学他那样子冷笑着:“确实，在下说得滑稽，能博程掌门一笑倒也值了回票了。”

张清麓心里各种厌烦，见对方还扣着自己的手，便用力去抽。不想程钧反倒抓的更紧，另一手更是探过来又掰着自己的面孔朝着他。

“不是不是，清麓你误会了。”程钧那口气仿佛在赤练岛上与他闲谈一般，“我只是想到先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见张清麓皱眉瞪着他，连忙接下去：“不过不是对我，是冯宜真。她曾经质问二弟这般赶她走可曾考虑过她多年来对二弟的情意。”

程钧看着张清麓的眼睛，故意把情意二字说得极重。

张清麓这般心思玲珑的人，看他那表情，哪还有不明白的。瞬间便意识到自己那席话说漏了跑路的心思，倒让程钧取笑了去。刹那间脸色一青，片刻又染上些许红晕，不多时又褪个干干净净，撂白了一张脸。

程钧本还想逗他一下，看他这脸色走马灯似的变个不停，心下道声不好，知道张清麓是脸皮薄，挂不住了，又说道：“还是我疏忽了，居然没发现你起了这个心思。”

扣着张清麓下巴的手微一用力将他带向自己，拇指按住张清麓的唇让他说不出话来，手指上温软的触感出奇的好，让他忍不住摩挲着，接着说道：“这般，好极了。”

确实好极了，程钧心里那种欢欣难以表述，见张清麓只是瞪着自己，眼神里尴尬恼怒还有那沉淀着的冷意和困扰，知道若是不说清楚，怕是过不去这关。

只是眼下这情形太过美味，程钧有些忍不住。抓着张清麓的手猛一用力将那人拉向自己，便朝那被自己扣在掌中的脸凑了上去。嘴唇触到的瞬间实在过于美妙，让本想浅尝即止的程钧克制不住，辗转揉还不满足，轻啄厮磨之余还伸舌舔了一下，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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