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夜已经深了。大俱利伽罗家外，压切长谷部跟烛台切光忠站在门口处，可以看见香烟的红星时不时亮起，然后白色的烟雾逐渐飘散。

“这种事，你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吧。”压切长谷部的眉心皱成了一团，看着身边的友人，面容上明显带着不满。

“嗯。”烛台切光忠晃了晃指间的香烟，看着灰色的烟蒂掉落，“就是怕这种事，我才一直控制……但还是大意了。”

“教师之间也很快会传开吧，不光是俱利伽罗收到排挤、你也会被责难。学校肯定会处理这件事的，你打算怎么办？”想到今天回家后看到大俱利伽罗的那一身伤，压切长谷部就无法平静。虽然对于烛台切光忠没有护好大俱利伽罗感到不满，但自己也知道他的难处，这种事不是说想顾到就全部顾好的。

“怎么办、”烛台切光忠笑了一下，似乎对于压切长谷部的这个问题感到无奈，“无非就是两种解决办法吧，人类的闲言碎语与恶意还是很厉害的。”手上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尽，烛台切光忠将其熄灭后，再次取出一根香烟衔在口中。打火机的火光映在烛台切光忠的脸上，那上面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俱利伽罗现在是高三、正要升学好好学习的时候，……就这么办吧。”

“俱利伽罗会生气的。”压切长谷部瞥了烛台切光忠一眼，可以说是很少抽烟的他，这么一会儿已经抽了好几根了，可见他也是十分烦恼，“会挨揍哦，虽然我很乐意看到你那张脸被揍的样子。”

“真过分。”就好似要将心中的沉闷一同吐出来一般，烛台切光忠将口中的烟雾重重吐出，然而那里还是压抑着、疼痛着，没有丝毫好转，“如果他今天能跟我发脾气或者哭泣我还能好受一点、……真坚强呢，俱利伽罗。”

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但却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悲伤。

失落。

痛苦。

担忧。

太过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让人已经无法好好分清这里面都有些什么。

“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可一点也不帅气啊。”手上的香烟再次燃尽，烛台切光忠拎起了放在墙边的公文包，“那，俱利伽罗就拜托你了。”

“那可是我侄子，我自然会照顾好。”

“嗯、之后我会联络你的。”

“就算这么做了，也不会变得帅气的。”压切长谷部看着烛台切光忠的背影说了一句。

前方烛台切光忠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话，然后再次迈出脚步，融入了夜色中。

已经看不到友人的身影，压切长谷部叹着气回到了屋里。一抬头就看到走过来的大俱利伽罗，脸上有青紫的地方，嘴角也破了，让压切长谷部很心疼。

“光忠回去了么？”刚才他们两人说要谈谈，将大俱利伽罗一个人留在屋里。虽然大俱利伽罗有些疑惑，但也乖乖顺从了。

“啊、回去了。”压切长谷部换上拖鞋走进屋内，然后注意到大俱利伽罗询问的目光，“只是一个男人觉得自己有些失败的碎碎念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明天、你要去上学么？”

“嗯。”大俱利伽罗点了点头。

翌日。

教师办公室内，烛台切光忠感受到了其他老师们的视线。

终于在教师里也传开了么。

并不在意那些视线，烛台切光忠在复印机前印着自己的文件。

“那个，烛台切老师。”

“嗯？有什么事么？”扭头看向身边搭话的女老师，烛台切光忠知道她要来问什么，但还是反问了一句。

“那个、那件事……是真的？”女老师似乎是被别的老师推出来询问的，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嗯，真的。”垂目看着这位娇小的女老师，烛台切光忠点了点头。

“不会吧！”

“竟然……”

办公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伴随着低呼传入烛台切光忠的耳中。

失职。

同性恋。

难以想象。

各种各样的词从人们的口中传出，也许他们并没有想那么多，但词语中终归是感觉得到恶意。

“校长知道了么？”

“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教导主任已经过去了。”

说人人到，教师们的话语刚落，教导主任就已经推门而入。镜片后面的双眼明确地捕捉到烛台切光忠的身影，然后笔直地走了过去——

当烛台切光忠从校长室里走出来时，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动。

影响总归是不好的。

这是校长一直在表达的意思，虽然很委婉，但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理所应当的结果。

只要没有提出让大俱利伽罗退学或者转学，烛台切光忠就放心了。接下来，就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俱利伽罗同学！”

正要返回保健室的烛台切光忠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于是停住了脚步。

是从窗外传来的。

烛台切光忠走到窗边，这里是二楼，楼下的声音还是能很好地传递过来。并没有探出身，烛台切光忠只是站在打开的窗子边，微微低头向下看。

这里是学校后面的位置，不管是打架勒索还是抽烟群聚都很多，当然，也有人选择在这里说一些不愿他人发现的事。

“那个女孩……”烛台切光忠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短发的女孩子，夏日祭的时候那个害羞胆小的女孩。

大俱利伽罗看着前方的女孩，因为还算得上是面熟，所以答应了她的邀请。不过被带到这种地方，接下来是会有人出来打自己一顿么？但这女孩畏畏缩缩的样子又不太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盯着这扭捏的女孩许久，大俱利伽罗轻声开口，“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不！那个、那个……”女孩反射性地揪住了大俱利伽罗的袖子，然后又害羞地瞬间撒手，“俱利伽罗同学，你跟…烛台切老师……那个……真的……”

“真的。”知道她是要问什么，大俱利伽罗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肯定，“只是要问这个么。”

女孩抬头看着大俱利伽罗，面容因为紧张变得通红，但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站直了身体，“我、我喜欢你！俱利伽罗同学！可、可可以的话、请和我交往！”

“……”因为女孩说的很大声，大俱利伽罗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个、同学们都在说……俱利伽罗同学…那个……，而且他们太过分了……交、交往的话，也可以澄清那件事，俱利伽罗同学就不会被——”

看到这里，烛台切光忠的嘴角弯了弯，收回了目光，离开了窗边向着保健室走去。

也许，趁着这个机会，让大俱利伽罗回归平时的生活也不错。

正常的学习、考试、上大学。

那个女孩，也挺可爱的。

大俱利伽罗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努力自己感觉的到，光是看她那副因为强烈表达自己心情后快要哭出来的脸就知道了。而且，她手上的那条手链，似乎是那天夏日祭的奖品吧。

“谢谢你。”大俱利伽罗并不讨厌这个女孩，但也不代表会答应她，“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烛台切老师……”女孩喃喃着。

大俱利伽罗点着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看着大俱利伽罗离去的背影，女孩摸着手腕上的手链，脸上却流下了泪水。沉默了很久，眼看着大俱利伽罗的身影要消失在拐角处，女孩突然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俱利伽罗同学！！！请加油——！！！”

喊完后，女孩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坐在地。但是她看到了，大俱利伽罗抬起了手，轻轻挥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回应自己的呼喊……

就算风波还存在，日子还是要过的。

似乎是因为那次的打架被学校知道了，这几天大俱利伽罗的身边也算平静。御手杵几人也算得上是片刻不离自己的身边了，连上个洗手间也要跟着一起去。

午休的时间，大俱利伽罗一如既往地来到保健室，打开门口发现里面并没有人。走进去后等了好久，身后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光忠，好慢——”转过身表达肚子饿了的抱怨，但在看到门外那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的一瞬间，大俱利伽罗愣住了。

陌生的脸。

这是谁？

“哦呀，同学你受伤了么？”成熟的女性穿着白大褂，走了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大俱利伽罗的额头，“嗯，看来不是发烧啊。”

“你是谁？”因为太过吃惊，被那双柔软的手摸了额头，大俱利伽罗半天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啊~自我介绍一下，”女老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我是今天开始在这里就任的保健老师……”

保健老师？

之后她都说了些什么，大俱利伽罗没有听清，也没有心思去听了。

大俱利伽罗猛地冲出了保健室，掏出手机翻出那个人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搞什么！？”控制着要把手机摔出去的冲动，大俱利伽罗连书包都没有拿，就这么离开了学校，奔着烛台切光忠的家而去。

喘着粗气，随着电梯的上升，大俱利伽罗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最后让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站在那熟悉的房门前，大俱利伽罗按响了门铃。

没有反应。

再按。

还是没有反应。

“开什么玩笑！”拳头用力地砸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但就算如此，门的那边也一片平静，没有人来开门，没有那张熟悉的笑脸。

“那家的人的话，似乎搬走了哦，好像房子也准备卖了。”似乎是要出门的邻居路过，看到大俱利伽罗后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搬家？”

反复将这个词在心中咀嚼多次，就算不想相信，事实也摆在了眼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昨天中午还在学校聊着天、吃着便当。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自然。

“……为什么？”

大俱利伽罗愣愣地看着这扇门，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在公司的压切长谷部将文件夹放到抽屉里，随后桌上的手机传来震动。上面的号码并不认识，甚至还带着地区代码。

压切长谷部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

“啊，长谷部君、在忙么？”电话那边的背景音中传来汽车的声音与外国的语言。

“还好、你已经平安到了？”

“啊、虽然一晚上的飞机实在让人很不安分呢。”

“我有点后悔昨天晚上没有给你一拳。”压切长谷部将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端起咖啡抿着，“也不是非要走这么远吧。”

“嗯……我想转转，有那种档案的话已经不能去别的学校做保健老师了呢。四处看一看说不定能给我好的灵感，转换一下未来的跑道。”

“真差劲，你这个男人。”

“啊哈哈…无法、反驳呢……”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只不过，这毕竟是语音通话。

无法看到电话那边，那张黯然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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