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失去意識的『鬼』倒在榻榻米上已經有段時間，無奈的是宗像與伏見既沒辦法移動他、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離開這裡。

再三確定手真的摸不到對方，揮過去只感受到空氣的流動。

兩個人中先冷靜下來的還是宗像。

他先把眼鏡遞給伏見、收拾好散落滿地的薯片，然後衝著『鬼』喊了幾聲，「喂，周防，都是鬼了就別裝死，快起來。」

維持著原本姿勢倒在地上的男人這才悠悠轉醒，捏著皺成一團的眉間坐了起來。

看起來頭還是痛的樣子，他的眼神兇惡起來。

原本還好好坐在一邊的伏見迅速躲到宗像斜後方。

「宗、像…？」

「姑且再問一次，您是周防尊…這點沒有錯吧？」

「我是…哈。」

擁有『周防尊』外型的鬼嘆了口氣，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撩起自己的上衣。

宗像身後的伏見不明顯地倒抽了口氣。

是傷。

完完整整、傷口平滑的短直線。

在左肋下方，生命搏動的中樞、絕對致命的位置。

小麥色皮膚裂口的下方能看見粉紅色的肌肉與白色的骨頭。

像是只把血拭乾似的，如果不掀開衣服的話絲毫不會察覺到這令人怵目驚心的空洞。

「啊──想起來了。」

話說得事不關己似的，周防的語氣卻透露出些許的無奈。

「想起什麼？」宗像用確認的口氣問著。

「你、那個。」周防指指放在不遠處壁龕上宗像的配劍，「其實滿痛的。」

他指的是學園島上最後的事吧，周防又看了看胸口。

「所以說…你真的是、尊先生？」

伏見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問得結結巴巴。

「伏見啊…」周防把掀起的衣角放下來，望向伏見時突然反問他一句，「你剛剛是在跟宗像搞啥呢？」

「你亂七八糟的問些什麼啊！」

對、對哦！鬧鬼事件把注意力全吸引走了不過…

他跟宗像剛剛的確、

「你從什麼時候看起的？」

「就是你把手伸進伏見褲子裡的時候，怎麼？打砲？」

「沒錯，就如你想像的在準備行房之事，不看氣氛的傢伙。」

「哦──」

「室長！」

不看氣氛的傢伙還有一個，伏見的臉刷地紅起來。

盤著腿的周防在宗像與伏見兩人間看了又看，疑惑地歪起頭來。

「你們什麼時候變成砲友的？」

「我們跟您這個到死前都還沒談過戀愛的精神處男不一樣，請不要把您狹隘的床上觀念帶到我們身上。」

「哦…」周防像是難以理解似地盯著伏見，「你跟他在談戀愛？」

「啊不、」

下意識想否認的伏見，突然感覺到扎人的視線。

宗像滿臉微笑地看著自己，那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真是可怕到不行。

雖說兩人在交往這件事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在職場公開了，兩人也絲毫不在乎的在上班時間放閃，但這要對周防承認還真是…

「啊－。對啦沒錯啦。我跟室長在談戀愛啦。你們開心了吧？」

朝著兩人用平板制式的口氣一口氣像誦經似的出來，反而讓伏見瞬間陷入低落情緒中，一邊後悔著一邊轉過了身子。

「真是的…這真的不是開玩笑嗎…最好誰來揍我一下讓我醒過來…」

灰心喪氣地說完這句話後，突然感覺到後面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接近過來。

屁股被偷摸了。

伏見會意地掄起拳頭，就著轉身的力道給身後那人的橫膈膜狠狠來了一下。

「哦噗！」

腹部遭受毫不留情的重擊，宗像故作誇張地退了幾步，又像是全身失去力氣似的往前一撲，剛好掛在了伏見身上。

「好痛啊伏見君，這果然不是在作夢。」

「那你就別搞笑了，認真點好嗎、嘿！」

再次冷酷地把身上的人型無尾熊摔回地板上，周防憐憫地俯視抱著肚子在地上找眼鏡的宗像。

「KY啊。」周防幸災樂禍的出言調侃。

「只是普通的打情罵俏。」宗像也不甘示弱的回擊。

「話說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聽到這樣的問題，宗像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瞇起眼睛仔細打量了周防全身上下，那種刺人的眼神讓周防感覺渾身不舒服。

奇怪？周防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問了什麼值得讓宗像想個半天的問題。

「我跟伏見君開始交往是您逝世後不久，至今已經有…六年。」

「哈？六？」

周防的腦袋瞬間有點接不上位。

感到些許古怪，他仔細看了看宗像的臉。

還是那張端正到讓人覺得討厭的臉，雖然曾經聽過草薙說那樣在女人眼中就算令人垂涎三尺的帥哥了，但他可沒覺得那礙事的斜翹瀏海有哪裡好看了。

距離自己死掉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嗎？宗像的臉看起來可沒點三十代男人該有的樣子。

他看了半天，宗像的臉蛋上連根鬍渣都沒有，「宗像、你過三十了？」

「二十九，不過再過幾個月就滿了。您沒發現我現在比您高嗎？」宗像裝模作樣地挺直腰竿，比了比兩人的頭頂。

「哈？我不是一直都比你高嗎？」

周防像是真的搞不清楚情況似的，在自己與宗像間看來看去，被晾在一旁的伏見給出了公正的答案。

「呃…室長比較高，尊先生你可以把頭髮壓平再比比看。」

伏見一臉複雜地指著周防一頭蓬鬆的亂髮。

得到證詞的宗像得意地朝這裡擺出儼然勝利似的微笑，周防扁了扁嘴。

「哼，這下可知道了吧？」

「那就把你的瀏海掀起來讓我看看啊？」

面對周防的挑釁，已經年屆三十的成熟男人宗像落落大方地露出自己光潔的額頭。

「啊－真的、變高了變高了，宗像，恭喜你贏了啊。」

「啊呀真是可悲，聽起來就像是敗犬的亂吠呢。」

嘴上酸了回去，但伏見百分百確定他看到宗像扶著髮絲的手腕爆出了青筋。

再這樣鬥嘴下去是要花上多久的時間啊，明明這麼靈異的事件就擺在眼前，這兩個人為什麼有心情在無聊的拌嘴上費這麼多勁啊？

「我說…室長，我認為應該先調查一下現在的尊先生到底是什麼東…咳，怎麼樣的存在才對吧？」好歹同樣也成長了六年，已經完完全全是個成熟大人的伏見『好心』地出言提醒。

「說得也是啊，伏見君。」宗像推了推眼鏡，再抬起頭時已經恢復成平時冷靜的表情，「說起來非常奇怪，我從現在的周防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從石板傳來的力量。」

周防掄起拳頭用力揮出去，半點火焰都沒冒出來。

他盯著自己的手掌站了起來，用各種方法嘗試著從前釋放火焰的方法，但不管怎麼試、看起來只像個腦子有問題的男人在房間的中間跳著奇怪的韻律操。

「好了周防，別學蜘蛛人了。」宗像清了清喉嚨，「我認為應該去屯所用情報課的儀器調查一下。」

宗像整理了浴衣下襬，從一旁的掛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外掛為伏見披上。

伏見對這樣親密的舉動似乎頗有微詞，但倒也沒拒絕，三個人往門外走去。

「噗。」

還沒走到門口就從身後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兩人狐疑地回頭一看。

周防消失了…不，紅髮的男人顏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平地跌倒的這種迷糊屬性放在你身上一點都讓人興奮不起來哦。」

宗像半曲下膝蓋來觀察周防的情況，後者摸著鼻子慢慢地爬了起來。

想往前走幾步，卻絲毫無法前進。

眼前這場景還真是詭異。

伏見跟宗像就這樣看著像是被一片透明玻璃擋住去路的周防在原地空踱步，默劇演員都沒現在的他這麼滑稽。

「呃…尊先生？」

「不知道為什麼過不去。」

周防試了半天，用任何方法還是無法再多跨出一步。

擺出思考的動作，宗像在周防第三次嘗試用立定跳遠跳向兩人前說了。

「周防，你該不會是地縛靈吧？」

這麼想好像有點道理，但總覺得有哪裡奇怪。

「等等、室長。」伏見也一臉困惑的樣子，「我說尊先生沒事幹嘛附身在你房間啊？這太奇怪了吧。要出現應該也是出現在吠舞羅或學園島啊？」

周防似乎也覺得這不太合理，他也點點頭同意伏見的說法。

「而且時間點上很奇怪吧？怎麼會都過這麼多年了才突然出現？」伏見繼續整理他認為不合理的地方，「都已經過了六年耶，現在才顯靈不是怪怪的嗎？」

「因為周防遲鈍到連靈魂想顯形都慢得不成樣子，這樣的說法如何？」

「我才沒這麼遲鈍。」

面對宗像明顯在戲弄周防的答案，周防馬上回嘴。

「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之類的？」

懶得搭理宗像，伏見逕自給出了比較有可能的答案。

「啊？」周防抓抓頭，認真思考了一下，「沒有。」他肯定地給出了回答。

「例如說想看櫛名君平安長大這樣的願望？」宗像提出這點。

「也沒特別…不、安娜現在？」

話題轉到安娜讓周防頓了一下，像是有個開關被打開、奇怪的電流瞬間在腦中直竄，無數個畫面閃現在眼前，像是頭痛又發作了似的手掌又緊掐起太陽穴。

「尊先生？」

周防跪下來大口喘氣的樣子實在太過異常，他甩了幾次頭，喉嚨發出急躁的低吼。

「她…她是、安娜…赤王…」

突然一拳捶向地面，沒發出什麼聲音、周防的臉色卻更顯痛苦。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

宗像也單膝跪在周防前面，一臉嚴肅地要求周防抬頭看他，像是審問一樣對周防提出問題。

「誰知道…哈…」周防額角流下幾滴汗珠，眼神似乎不太能聚焦。

「回想一下，在看到我們之前最後的印象是什麼？」

這個要求對現在的周防似乎不能算得上容易，他仍然邊搖著頭邊賣力思考。

「學園島…不、那是…唔…安娜…不知道…」

「櫛名安娜在你之後成為了赤王，為什麼你會知道？」宗像的口氣又強硬了些。

「想不起來…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周防咬著牙搖搖頭，對自己現在的情況束手無策。

詢問幾次無果後，宗像也放棄繼續對現在的周防進行精神壓迫，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掛回牆上。

「看來沒辦法了，伏見君、我們先睡吧。周防，站得起來嗎？」

周防搖搖晃晃地直起腰身，擺出一副不需要攙扶的樣子──理所當然伏見跟宗像也做不到，他拖著身子緩緩地往房內走去。

走到床邊時全身放鬆、失去力氣，就這樣倒在伏見專屬的彈簧床上。

兩人面面相覷，宗像先說話了。

「今天晚上跟我睡吧，伏見君。」

「才不要呢，很嚇人啊！話說你好像忘記我其實有回房間睡的選項。」

眼明手快如青王，宗像一把撈回正欲穿上室內拖鞋的伏見。

「呃…請放開我，你有什麼好怕的嗎？」

宗像笑笑，也走回自己的床鋪，「好害怕啊，請留下來陪我。」

情況實在太詭譎，但宗像依然平靜得像躺在伏見床上的只是不甘寂寞、晚上來找主人陪睡的寵物貓。

「閃你妹啊。」

顏面朝下的周防發出悶悶的嘟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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