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宫地走了一个星期。

公司借人的举动美其名曰合作双赢，但实际上却是由人气较高的那方带动新人或是已经过气的男优这种抱大腿行为。

绿间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一直这样，臭着脸，像是看谁都不顺眼。相处时间久了，高尾反而觉得心如止水的很不错，跟着他专心拍片子、喂饱自己、按时睡觉。虽然在细节上跟绿间仍然有可怕的相悖，高尾想，这也不能否认绿间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家伙，他挺喜欢他的。绿间越是个人主义，坚定得仿佛任何事物都影响不了他，高尾就越喜欢他。事到如今他几乎喜欢一切东西。

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只是他自己知道，过不了多久。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他欠了比钱还可怕的债，是要还一辈子的，或者说要用他的命来还。

高尾几乎拒绝了思考今后的人生，走一步算一步，过一天是一天，茫然而无措地盛放在无遮拦的旷野，热烈得仿佛只剩下了绽放这件事。

他抓着他那根炽热的硬物的舔舐的时候感觉到绿间的手停留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并且细细地摩擦了几下。

这勾起了他一些糟糕的回忆，让他有点怕，便缩了缩肩膀——那地方有一片伤疤。刚来的时候被折腾得很惨，那一小片新生的肌肤就是这么被突兀地留在了后颈，平时不拨开头发就看不到。显然绿间现在的姿势非常适合君临般地检视他的身体，并发现了这个细节。

他已经熟悉了另一个人阴茎的触感，肌肤的质量，勃起的角度和姿态，以及取悦它的方式。比如沿着顶端的沟壑滑动舌尖的话……手指离开了他的后颈，抓住了他的头发。

他无声地咧开嘴唇微笑了一下。

到时候了。高尾跨过他的腰身，撑着他的小腹慢慢坐下去，觉得自己正被拢在头顶刺眼的照明器具中，缓缓下沉，直至没顶。

拍摄结束的时候绿间走过来碰了碰他，口气生硬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然后回家（你自己想去其他地方我也没意见，他说）。

高尾迅速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诚然落在绿间眼里又是非常欠揍的），用让绿间来不及反悔的速度答应了下来。

已经是初冬了。却还没下雪，空气里浮着一层久旱的灰尘味。高尾穿上大衣，跟着绿间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大街上。

高尾偷偷瞄着绿间的侧脸。他戴上了眼镜，挺普通的黑框，鬓角有一缕绿色的发丝夹在眼镜腿和耳朵之间，不太听话地翘了起来。高尾抿起嘴唇憋住了一次笑。绿间回头瞪了他一眼，“傻笑什么，快跟上，高尾。”

“是～♪”

是他第一次认真叫自己的名字吧？高尾不太记得了，只觉得这个初冬的傍晚，金红的阳光西斜，有些刺眼，显得异常温暖。

在绿间相熟的定食屋吃过拉面，高尾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跟着他大步穿过地下通道。他身上分文也无，一路上自然都是绿间买单，高尾觉得自己像个仆人或者宠物什么似的。仆人和宠物当然不用负责买单。他在空旷且冷的地铁站里等车，有点心不在焉地想起了学生时代——从物理时间上说起来那并不遥远，可他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跟小女朋友一起下了学，去逛商店街、累了去冷饮店坐一会，或者去廉价的西餐厅吃点东西，偶尔打打篮球，血气方刚。

那时候连一封手写的信都是好的。藏得小心翼翼，怕别人发现，更怕勾起自己那些奇妙的心思。

他开始回忆女朋友的脸，因为他已经确定自己记不得她的名字了，可终于连记起对方的面孔也无能为力。那时候的事，好像只留下了残影，瞥一眼都是青色的，泛着水光。怎么开始的，如何结束，如同那幻影般的恋人一样，谁都没在意过。

绿间在这时碰了碰他，将地铁的门票递过去。

“小真啊，为什么做这种工作？”高尾低着头，翻看那张有点陌生的车票。

绿间动了动嘴唇，看起来非常想质问高尾叫出来的昵称，他将那句话咽下去，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

“她生病了。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人虽然是种高级动物，但要活在这个社会上，遇到这种难办的问题——比如你完全支付不起的金额——说不得还要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说得好听了叫做生活的无奈。在我看来只是一种不完全而已。”

高尾听到后一句，笑了一下，“小真会成为政治家吗？目指人类的终极进化之类的那种狂热分子？”

“政治家？等等小真是怎么回事啊，对前辈太没礼貌的说。”

“ww嘛嘛，小真以后想做什么工作？如果没有…嗯？”

“医生。大学念了两年就退学了。没想过以后，有机会的话也许开家安静的小店吧。”

沉默了一会。高尾似乎在认真考虑绿间的愿望，开家什么样的店子，卖些什么东西，会遇到什么顾客，整个人似乎沉浸到虚无缥缈的未来之中，又似乎只是有些倦了，眯着眼睛，渴望休息。

地铁挟着冷风呼啸进站，中断了这次对话。

绿间坐在沙发上看一场无聊的球赛。浴室里有高尾洗澡时的水声传来。屋里很暖和，窗帘拉着，灯光并不很亮。已经住惯了的房间居然有了点温馨的味道。绿间的胃部因为这个想法抽动了一下。

接着他想起明天的拍摄任务。对手戏是和高尾还有偶像部的老相识。那他们这里叫什么部？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普普通通的，既不会成为销量黑马，也不会低得让公司考虑裁员。可靠的常青树就是这样吧？所以才累人啊…

比起3P来说他显然更喜欢一对一的对手戏，绿间想。前者总让他有点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他宁愿拍一些像今天那样，无情节的半小时影片，不用说恶俗的台词，也不用装作自己是谁。更关键的是他对高尾还挺满意。不仅知道配合他不说，这人不用什么苦苦磨练的技巧，就算是生涩稚嫩的无措叫喊也能引得人血脉喷张——生来就是让人疼的。

监督也对他很满意。

接下来他会怎样呢？

不知道。也不该自己知道。

浴室的门开了，绿间看了眼擦着头发出来的高尾，他穿着件大码的浴袍（就和每次拍片子之前穿的那件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把胸口和大腿露了个干净。

偏偏还去抱了枕头抬头看着已经准备回房间的绿间，说我跟你一起睡吧。

绿间挑挑眉，盯着他，想了想自己房间里还有剩下的安全套和润滑剂，同意了。

绿间其实不想对高尾出手（他又想了想，只限今晚，也许）。

只是宫地出了门，剩下的两个人不管是谁做出些什么稍微暧昧的举动，都显得有点勾引的意思，即使他们本人毫无此意。他只能将这奇怪的现象归咎为工作的关系。

绿间很清楚这点，并且不想引起误会和麻烦。所以当高尾也在他的床上躺下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地面朝着漆黑的天花板。等着身边的人悉悉索索地找个了舒服的位置，蹭了蹭枕头（他脑里浮现出一只猫的样子，自动搭配上了音效，只差挠着下巴的一只手了）呼出一口长气，他才闭上了眼睛。

想必现在高尾会觉得很有安全感。他又忽然冒出了这样离奇的想法。首先高尾并不是希求安全感的柔弱女子，这假设也只是他自己设身处地的一点感慨。不知道多久以前，他住进这间房子，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身上的被子很暖，有点沉，床垫并不多么柔软舒适，但却能令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觉得有点累。气味很陌生，但他知道即将变得熟悉。自己正躺在这里，非常安全。

“给我讲讲她吧。”高尾忽然说，声音似乎是闷在了被子里，含糊不清。

绿间低低应了一声：“嗯。”

又过了一会才说：“我长得像她。”

“噗…那一定是个大美人吧。”高尾从被子里冒出了头。

“她病了几年了。妹妹要上学，所以我出来工作。”

“诶~小真还有妹妹吗？”

“有。在念大学。当医生。”

“…真好呢。”

一段时间的沉默无言。

“小真啊，你讨厌这工作吗？”

“毫无疑问地讨厌。因为我对男人硬不起来。”

高尾扁着嘴憋了一会，“…噗……我该说非常荣幸吗。”

“闭嘴高尾。”

“所以才用催情的烟？话说为什么不去做AV男优，那样会更轻松一点吧。”

“烟是之前的前辈帮着拿到的……是女人更不行。”

“……小真你没什么毛病吧…”

绿间有点恼火：“不是那个意思，跟女人没法拍戏。啰嗦死了。”

“那到底是几个意思啊？”高尾不依不饶。

“……在镜头前跟女人做不觉得太不尊重她们了吗。”

高尾已经没法跟上绿间的思路，只好条件反射地找到了另一个重点：“……男的就行吗？”

绿间不假思索地发出一句：“是你就行。”

顿时有点尴尬，尴尬而且要命地暧昧。

又沉默了一会，不同的是这次的沉默里藏着无数的骚动。他的心漏跳了一拍，随即就想亡羊补牢地转身背对着他说我要睡了。可他一动都没动。

高尾照例发出了了然的轻笑，比以前有了那么点要引诱人的意味：“来吗？”

听起来很开心似的。

绿间看着天花板想了想，慢吞吞地支肘坐起身来。黑暗里他的身影显得比平时更加凶猛。两个人同时想到，不开灯，就这么隔着黑暗摸索亲吻，肢体只剩一个模糊轮廓，藉由月光隐隐捕捉着对方眼睛的光。对他们来说黑暗里隐秘的性爱是恩赐，盖得过一切罪恶，一切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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