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冷然地看着，大仇得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释然。护卫就要来了，他并不指望能够活着回去。

安静地立在屋中，预想中的刀剑却迟迟没有来。

林嫣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半晌后，他终于明白。

推门走了出去，整个府邸，静得像死。

不是没有人来，是没有人。

管家的躯体横在后园门口，面朝下。林嫣探他腕上脉搏，依然跳动，只是略缓慢。他松了口气，余光瞥见一间尚透着光的房间，半掩的门扉后，横斜歪倒着侍女丫鬟。

侍卫，仆从，家眷，全都在这静夜中昏死一般沉睡着。

是谁做的，他不用问。

中、我命

夜雨中，一个寂寥的身影拖拽地走着。步履彷徨，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长发与衣衫都被淋得湿透，冰凉的雨水像是直接砸在他的心底。

林嫣的身体微微发着抖，雨幕中他越来越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的胸口闷痛，头一次不是因为病。抑制不住地咳喘起来，林嫣身子晃了一晃，像是马上要跌倒了那样。他咳得几乎要蹲下，匿在暗处的另个人，方才现身。

林嫣勉强稳住身形，那人欲扶他的手停顿一下收了回去。两人就站在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中，恍若隔世地相看着。

“谢谢。”他低声道，习惯性地垂下眼睫，愁苦的脸，惨惨戚戚。

“那次……”

他提及那场云雨，不知如何措辞。

“你怪我么？我不会道歉的，因为那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妩苏毫不回避，冷冷地道。

林嫣摇头，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苦涩：“我怎么会怪你呢……是你救了我。”

对面之人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他静默了一会，转身要走。

“你是何时……知道的。”知道我要复仇的事。

驻步，妩苏回过身。林嫣仍是眉眼低垂，黑发遮挡住大半面庞。他的声音淡淡的，雨声中错觉一般脆弱不堪。

“从你说要去找一叶秋，我就知道了。”

对方忽地抬眸，投来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

“它的茎叶的确能够入药，但只能趁开花之前采集风干。谷雨后花开，毒素蔓延，就无法再用了。你却过了立夏才来，看中的并不是它的药性罢。”

“花毒可解，但和某些草药混合一起，”他将一段白芷扔在地上，“却能淬出剧烈的毒药，瞬间便可散入经脉，夺人性命。此花极难得，若不是深仇大恨，你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林嫣脸上流露一丝苦笑，默默低下头。妩苏识毒，更在自己之上，又如何能骗得过他。

原来他一早就是明白的。

该说的话说尽了，有人仍是要走。林嫣心中的惶恐几乎要将他湮没，流水落花，他就要抓不住这个人。

他以前只想推开他，自私地拉开距离，让那人离自己远远的。一生不相见，才好不相欠。

可是他错了，他现在后悔得要死。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你不要走……”口中反复念着这句话，林嫣哀伤地挽留，手却只敢拉住那人腕上的带子，徒劳又无力。

“我就要死了……妩苏，我的日子不多了……可我不想死啊，我不能，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你。

他缓缓蹲坐在地上，压抑的呜咽埋藏在手臂里。雨水和着泪水交纵流淌在他脸上，冰冷与温热最终都化作难言的情绪，滚落而下。他抬起脸，眼里的凄凉刮得妩苏肌骨生疼。

妩苏弯下腰，同样跪在雨水里。他伸出手轻轻环抱住这个掩着面，一手还牵着自己衣带，哽咽哭泣的男人。

下、成双

两人的身上都湿淋淋的，雨水透过衣物包裹着皮肤，冰得人想要打颤，只有紧抱住彼此才能取得温暖。

林嫣略微低头去看，没有灯火，寂寥的月光被凄风苦雨打散，透过窗纱，映照着怀里人苍白的容颜。

那人此时也正看着他呢。幽紫的深邃眼眸，翻涌着理顺不清的情绪。喜悦、哀怜，欣慰、寂寞，恍惚而无措地望进他的眼底，叫他的心也要疼痛起来。

他贴上对方同样颤抖的嘴唇，又苦又凉。呼吸相闻的时候，他缓缓闭上眼睛。

妩苏迎合地靠过去，加深这单薄的联系。他们都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只想借着温柔的索吻，拔除一点各自心中的不安。

怀抱着温热的身躯，林嫣觉得曾经荒芜的内心终于不再一无所有。

只是有什么燃烧得更快，在逐渐纠缠湿泞的深吻中，燎遍全身。两心相照的此刻，就再也抓不住一丝克制的心情。繁杂的雨声与心中的火焰湮灭了一切。

林嫣贴在妩苏的侧颈，与他耳鬓厮磨。手指温柔地划过他光滑的裸背，在脊弯处流连。暗示性的动作，难以言说的酥麻感觉，让妩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战抖起来。

林嫣本想慢慢来的。他还沉迷于手指尖美好的触感，妩苏热情的嘴唇就追了上来，狠狠地撞上他的牙关。妩苏张开口，滚烫的舌与林嫣的翻搅在一处，模糊地溢出撩人的呻吟。

妩苏与他放纵地湿吻着，甜腻汲取了一阵，伸手去解林嫣的腰封。

被这样大胆的邀约完全点燃，林嫣再顾不得什么斯文矜持，扯下对方身上苗银配饰甩在地上，一路纠缠着扑倒在床榻。

妩苏把他仰面按在褥上，手里解着他最后一件内襦的结缨。他自己的衣服很少，此时已经是一丝不挂地分跪在林嫣身侧，双腿内温润的肌肤摩挲着林嫣光裸的腰。他身上只有手腕脚腕挂着银镯，披散的黑湿长发纠结地拖拽在肩头前胸。他微弓着背，双手轻轻按在林嫣胸膛。

林嫣自下看着，觉得翻涌的气血不住冲刷着已然火烫的面颊。妩苏半亢奋的下身抵在他的小腹上，触感说不出的淫靡，却又又像刀锋一样切割着他的理智。

林嫣在这种事上毫无经验，上一次他全程昏迷。他想妩苏也没有多少，唯一一次就是和自己……

他想着想着就觉得有点不好。

探手去抚摸妩苏已经吐露少许清液的下身，掌心里感受到的形状美好。林嫣一想到这东西曾经进去过自己那里，整个脸上就如被火烤，浑身发软，手上差点没握住。

妩苏仰头浅浅喘息了几下，却是按住了对方更欲动作的手。时间都好像放缓了一般，林嫣看着妩苏低下头去，呼吸拂在他的下身，带起一阵战栗。那人伏在他的腿间，红唇吞吐，柔软的舌缠绕吮吻，伺候着他硬得发痛的欲望。

林嫣感觉所有血液都同时冲到了下身和头顶。视觉的冲击已经让他心跳狂乱，自下传来的阵阵快感更叫人难以抗拒。有什么在他心中陡然升起，让他的眼眸不再柔情，那是男人与生俱来征服的欲望。

他不自禁按住了妩苏的后颈。

手背擦去嘴角白液，妩苏抬起脸，轻飘飘地对林嫣投去一个眼神。

他的眼睛很漂亮，纤睫重睑，不似汉人常见的细长眉眼。瞳仁乌黑，深处幽幽紫光流传徘徊，一如冰层下脉脉涌动的暗流。林嫣不知多少次沉溺在他的两瞳秋水中。

如今被这双湿润的眼眸含情望着，林嫣只觉得快要溺毙。

他把妩苏拉起来推在床上，手指一路摸索着埋进那个地方，立即就被火烫而紧密地绞住。感觉到生硬的排拒，林嫣隐约明白了什么。他伸手去凌乱摊开的衣物中摸索，只有一瓶治外伤用的紫绪膏。滑腻的药膏被送进体内，妩苏瑟缩了下，膝盖都在打颤。其中有消炎的清凉成分，林嫣知道那抹在肌肤上是什么滋味。

妩苏偏过头皱眉急促喘息一阵，动了动腰，收拢双膝，小腿缓慢去磨蹭林嫣腰侧。那人托起他的臀股，腰腹嵌进他的腿间。

真正进去的时候，林嫣觉得快要被自己的心跳杀死了。那样柔媚多情的地方紧紧包裹着他，就好像一个缠绵的拥抱。

妩苏喘息着拉住林嫣内襦的前襟，视线随着浅摆的动作摇曳。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哭泣挽留、掏心掏肺的样子尚在眼前晃荡，他炽热的欲望却正推挤拉扯着自己最柔软的内里，不容抗拒又无限温柔地开拓着。

倾尽全部地给予与占有，就像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一样。

一想到这，他便浑身滚烫，快感冲顶，下腹紧绷，几乎就要高潮。

这种行为就好像为彼此定下了什么约束或者烙上印记。纵使他们之间，过往如同乱麻一般横亘，而未来注定短暂虚妄。

林嫣按住妩苏不住挣踹的双脚，拉开分压在两边。汗水雨水一路下滑，隐没在相契的地方。他挺直上身，俯视着榻上的人。

这样的视角让他疯狂。

妩苏脸上妩媚与青涩交织的变幻神情，肢体诱惑婉迎的冶丽姿态，若痛若愉的呻吟喘息，让他再也把握不住。

温柔的交合一瞬变得激烈，他在妩苏不加遮掩的吟叫声中，再次落下泪来。

我喜欢你啊。喜欢得心都在颤抖。

他捉过那人纠葛床单的手，按在自己左边胸口。

最后那一刻，他将妩苏死死钉在身下。

伏在妩苏身上几乎断气一样地喘息，林嫣喉间发出嘶哑的吸气声。妩苏在他身下，眼前犹在闪动着五光十色，胸膛起伏得厉害，根根肋骨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等到终于不再晕眩，林嫣蹭了蹭妩苏散乱的柔美发丝，撑起身体，想要说些动情的话。

开口时却只觉一股血气翻腾，喉间顿时咸腥难咽。脸色瞬间由红转白，他咳了一口，滚烫的殷红牵连着落下，转眼便透入枕席。白惨惨的月光下，瘆人的冰冷。

他用淡含凄然的目光看了妩苏一眼，然后垂下头，抱歉似的摇了摇。

妩苏用拇指揩去他唇边残留的血液，抬头去吻他下巴。

“真没出息啊。”他拽了一把林嫣落在自己胸前的长发，摸了摸那憔悴的脸颊。

“你的头发没有再束起来了……”林嫣自身后松松圈住那段裸露的腰肢，彷如呓语般呢喃着说。

“啊……”

妩苏喑哑地应了一声，像是要睡着那样。

你拿走了我的发带，叫我如何再束起呢？

但你不必还我。

妩苏在苗疆的时候，都是在溪边洗漱。他起得很早，穿过林间清晨的浅薄的纱雾，露水在睫毛上聚结，他去到水边整理自己。即使到了洛阳，这样的习惯依然没有变。

将长发拨到一边，妩苏用手指慢慢梳理着。他瞟了一眼水面，视线停留在倒影中越过自己肩头的那双眼睛。他开口：

“你站着不动，是要做什么？”

从侧边伸来一只手，摊开的掌上挂着一条紫绀长带。

他将带子抽走，绕在自己发间。

林嫣坐下来，从背后抱住他。水中他的脸孔，苍白而微微扭曲。

“我死了，你不要跟着别人罢。”

妩苏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管得着我？”

那人摇首，气若幽兰：“可是我会嫉妒啊。”

妩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下来，半晌，嗤地笑了一声。

“哈，那不如我把你炼成毒尸啊？就像教主和德夯那样。如此，你就永远只属于我了。”

“炼成毒尸或者别的什么也好，”林嫣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即使死了，我也想要守着你。”

妩苏伸手抚上林嫣的头顶，细触如缎的发丝，他在心中轻轻叹息。

林嫣啊林嫣，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两人在洛阳城外林嫣的住处安顿下来，如同寻常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任时光流萤般从身边滑过。

他们安静得仿佛融进空气里，又在晨昏的烛火中紧密相拥。就好像那些前仇旧恨，痼疾沉疴，都如同这稍纵即逝的春光一般，能被一把抛却。

五·〖冰丝结几重〗

“嗯……”

湿泞撩人的喘息低吟声中，混合着淫靡的水润声响。

两人炽烫挺立的下身被妩苏握在一起，顶端溢出的半清半浊的液体顺着柱身濡染彼此，相互摩擦的强烈触感让两人身上泛出薄汗。

林嫣靠半在床围上，外袍退了一半，敞开的内衫下薄韧的胸肌上艳丽的痕迹逐渐变成深红。妩苏跨坐在他的腿上，一面和他唇舌纠缠地亲吻，一面手掌快慢交替地上下滑动着。他空出的另只手灵蛇般滑腻地在林嫣股间抚弄。指尖划过会阴的时候，林嫣粗喘几下，按住他意欲向后探索的试探。他贴着妩苏的耳廓，送出滚烫的求欢。

“我想要你。”

妩苏轻喘着自他肩窝抬头，眼中氤氲着沉湎的情欲。林嫣的墨发有几缕搭在脸上，他的眼眸深沉，面色却掺了羞意。

他从没这么直白地袒露过自己的欲求，即使此前他曾无数次地肖想。几日前那一番销魂滋味始终在心尖萦绕，那种身心俱颤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自抑。

比起被索求，他此刻更想要拥有他。

妩苏自上凝视着林嫣，目光在他眉宇间微微地游移。他看了一会，伸手去勾床角一支翠绿的小瓶。

两指伸进去，旋转带出滑腻的透明液体。膝盖撑着床铺更加分开了一些，妩苏一手按着林嫣腰腹，将滴淌润液的手指送进了身后。

林嫣几乎震惊地看着他为自己放松，这自渎一般的行为让他胸腔内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狂热。妩苏脸上的表情是美丽的，极端地美丽。他本就长得偏于阴柔，一颦一笑总有说不出的味道。林嫣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觉得如此，但他确实迷恋到如被蛊惑。

妩苏拉起林嫣按在床上的一只手，将剩余的液体全数倒了上去，为他手指涂抹的动作缓慢又情色。

他握住林嫣的指尖引向后庭，抿了抿唇，吐出迷醉的气息。

“帮我。”

林嫣耳边嗡地一声，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他身体里了。

“你……”

迫不及待冲进来的嚣张欲望，让人一时难以适应。他一动不动了好一会，才完全接纳。

一时两人间只余极力压抑的惊颤喘息。

林嫣额角渗出汗珠，欲望卡在一半，不甘地鼓胀跳动着。他被下身蚀骨般的极致吸力攫住，不由自主向上顶了顶腰，眼里赤裸裸的全是欲望。

妩苏一直低着头，下颌收敛成紧绷的弧度。他缓了缓呼吸，自柔密的长睫间瞥了林嫣一眼。

这一眼，波光流转。

林嫣重重喘息了几下才克制住一冲到底的欲望，他狭起双目，于对方腰间收紧的五指有着警告的意味。

极其缓慢地抬起身躯，妩苏闭上眼，堕落一样又沉下去。粘膜纠结吞吐，他重复了几次，就停下了，膝盖颤抖得几乎跪不住。

妩苏仰起头，热潮攀上脸颊挥之不去，被逼迫出的泪水，半是欢愉半是疼痛。喘息混着沙哑吟叫断断续续，终如暗夜里簇动的火苗，耗尽情人一触即燃的脆薄理智。

林嫣延着他白皙的脖颈亲吻，在那泛红的耳边呼出炽热的吐息。他握住那人同样勃发的欲念，在手中时重时轻地揉抚。

内里被横冲直撞的时候前面也传来纯粹的快感，妩苏控制不住地收拢双腿，内侧细致的肌肤随着摆动的节奏摩擦过男人的腰侧。

迎接高潮的时候下颌被紧紧钳住——这一刻林嫣太想看清，他美艳的脸上，沉沦的表情。

抽出欲望，林嫣并没有放开手。将人翻过来，他从背后再次进入。

由肩腰到臀股，那一段起伏的曲线有着不同于女子的别样魅力。既不柔弱，却也妩媚。

妩苏大方地迎合着来自身后的深沉进犯，穴心一处被狠狠蹭过的时候肉壁不由自主地挤压收缩，胸前与下身与被褥敏感的磨蹭叫他疯狂。可他终究不敢在林嫣的身体上留下一点伤痕，十指抓绞着身下的软缎，扯碎一般用力。

林嫣按住那对泛红的膝弯，腰身耸动的动作不断。汗水从发梢滚落，他透过濡湿的眼帘看他。

那苗人恍惚又故意牵起的唇角落进他的眼。

只一笑，就让我情热。

简直如同吞服了媚药，这纠缠，无休无止。

*******

妩苏会说汉话却不会读写汉文，林嫣闲来便教他。妩苏并无兴趣，却也没有拒绝，只当是陪林嫣游戏。

如此过了月余，这日那人说要验试一番。他拿了一卷书展开，随意指了几个字让妩苏读。

妩苏心里好笑。平日两人时常是写着写着字就滚到了床上，为师不尊到了这个地步也休想学生能有什么长进。这人此时分明也是懒散的样子，还说什么考不考验。

但他到底是很聪慧，识过的字就不会忘。

林嫣修长的手指划过一句文字，娟秀的隶书透露着古朴的诗情。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念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汉人的‘圣贤书’，你就读得了这些。”

他似嗤笑了声，将书一丢。

对面的人徐徐展开眉眼。

“我自然还会别的。”

将人扯过，熟练地压在榻上。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

唇齿相依，衣物剥落中玉笛坠地。

林嫣抵住妩苏的额头，凝视的眼神迷离若恍：

“彼其之子，美如玉。”

*******

这夜里林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坐起，心肺震动得裂开似的地疼。

睡在外侧的妩苏立刻起身，转眼递来一个瓷杯，杯中的茶水已冷。

林嫣呷了一口。

稀疏的月光透进来，妩苏在暗淡中看见林嫣微微皱起的眉。

“苦么。”他语气平静，“苦就别喝了，我给你倒水。”

那人笑一笑摇头，将那一盏清液饮尽。

“睡罢。”

他扶着林嫣躺下，轻揉细抚他微敞的胸口。月亮移了位置，黑暗中渐渐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妩苏幽深的眼眸静如潭水，他听到来自自己心中的一声叹息。

那是花茶，怎么会苦呢。

苦的是你的身体和心。

妩苏停下分拣药草的手，桌对面林嫣正目不转睛盯着他。

“有什么好看？”他故作冷清地道。

“观心悦之人，自然处处好看。”

林嫣弯一弯眉眼，笑得动人。

却只怕看一眼，就少一眼。

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夜里的花茶。

只是我已病入骨髓，世间千种滋味，在我也只是苦。渐渐地也终会连这苦味也感觉不出了。

我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你我的缘分，就要尽了。

*******

月中以后林嫣便时常昏迷起来，起初还有半日清醒，后来便是整日整日地昏睡。

秋日的山中景色肃杀。妩苏缓缓行着，一直走没有停歇。他在林嫣身上下了蛊，足够他沉眠半月而性命无忧。

日光昏黄的时候，他步入一处岩窟，边走边将身上的银饰衣物一件一件解下来，投在地上。

洞窟深处，蓄含着一潭深水。

我曾经发下重誓，此生永远不与汉人交好，不再踏入汉界一步，如若违背，魂飞命散。

如今大概便是我应誓之时。

他想象着那黑暗中不竭涌动的泉眼。

林嫣，我不会让你死的。

炼蛊，炼骨。身体像被拆开又重组过，那自内部的分裂感久久难以驱散。

“林嫣，你不会死了。”

妩苏在那人半月后初次醒来时这样对他说。

林嫣端详着他的脸。他消瘦得厉害，仿佛身体内部正在急速崩塌，目光却晶亮得灼人。

他的身体果然日渐好转，好像一夜之间被拔除了全部疾病。

林嫣在微曳的烛火中与妩苏欢好，纠葛的目光狂热而缠绵。

他在极近的距离中沉迷，是因为炼蛊的原因吗？这人的外貌越来越艳丽，并非柔美而是愈发深刻，就如一把淬过火的宝剑，含光凝华。

隐居的日子依然过得平静，林嫣将这这处小居起名为蒲园。他们与邻里往来并不频繁，却也偶尔接收一些病者伤患。

房屋后院有一树紫藤，几乎占了小院半边，今年的花期已过，却隐约犹可想见当时华美的风姿。

妩苏站在树下，回头对林嫣道，明年春天这里就会有一道紫色的瀑布。

“那一定美极。”他说。

林嫣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轻吻。

“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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