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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唐藏策】光暗血火(全文完结),10

[db:作者] 2025-07-06 16:20 5hhhhh 9300 ℃

从他的角度看去,眼前这人简直好看得不像话,为着山洞潮湿两人都没有卸去衣物,唐棘所穿劲装只褪下裤腰,上半身还严丝合缝的穿着,但动作之间那截细瘦雪白的腰肢仍然时不时地露出来一些,引得裴溪迟着魔一般将手放在他腰间摩挲,他按着裴溪迟的胸膛借力,身子起起伏伏,头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饶是隔着几层衣服都让万花弟子觉得心痒得把持不住,可是又怕唐棘受了潮湿风寒,不敢去剥他衣服。

坐在他身上的唐门弟子看他忍着欲望,手几次都挨到了自己衣服边却又放了下去,知道他心里想法,又是好笑又是柔情满溢,拧眉想了想,忽的站起身来,裴溪迟的肉茎自他穴中脱出,好大一团还带着不明成分的液体滑出来,艳红微肿的小穴被精水肠液浸得润泽,趁着他微微抽搐的腿根,几乎要逼疯裴溪迟。

唐棘什么也不说,几下解开自己衣服搭扣,在裴溪迟来得及阻止之前便如一尾游鱼一般滑出,扯开万花弟子仍然紧紧系着的腰封,宽大层叠的袍踞顿时散了一地,唐棘整个人钻进了裴溪迟怀中,那飘逸的袍摆将两人拢住绰绰有余。

裴溪迟一时愣了,反应过来以后只觉一股压抑不住的情欲从下腹直直窜上头顶,怀里青年光裸的皮肤上有许多伤口,那些粗糙的伤疤反而刺激了他的感官,他一把便将最外层的长袍脱下铺在地上,抱着唐棘便压了上去,两人完全埋在了散开的衣物堆里。裴溪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焦躁猴急,将唐棘两条结实修长的腿环在腰上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唐棘一侧头咬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和裴溪迟厚实的织锦外袍,极力压低的呜咽呻吟中裴溪迟低头叼住了他暴露出来的喉结,及时控制住了力道,只是轻轻磨了磨,唐棘却正好被他一记狠顶撞在了穴心上,顿时从头到脚都舒服得蜷缩起来,裴溪迟的咬啮让他更是恨不能高声叫喊出来,用尽了全力才忍过这一阵快感后他的声音有点飘忽:

“阿迟……阿迟……”他颤栗着示意裴溪迟抬起身子,然后一口咬在他肩上,这才将喉咙中憋得发痒的粘稠呻吟尽数发了出来,裴溪迟放松了肩背任他去咬,一边放轻了力道一下一下顶着,一边将脸埋进唐棘长发之中,低声道:

“受得住?”

唐棘松了他肩头,皱眉道:“阿迟,你好啰嗦。”

裴溪迟失笑,也不说话,立起身来将他两条腿推高架在肩上,再也不压抑速度和力道,深重而急速的顶弄让唐棘转眼间就后了悔,饶是如此还是勉力道:“原来你……还……以前都……不卖力!”

裴溪迟眨了眨眼:“你想的话……还可以更……”

唐棘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扫过一眼自己被抬高的臀部,深红的粗大肉茎在股间进出,带出透明的液体和细密的水声,他终于觉得有些受不住,抬了手遮住眼睛不再去看。裴溪迟握着他分身急速的套弄,前后双重汹涌而来的快感让唐棘破声道:

“你……慢一点!”

裴溪迟知道这时候不能跟他开玩笑,却也不必真的“慢一点”,他只是柔声抚慰道:“就快了,阿棘……忍一忍……”同时更加用力的深深埋入抽出,唐棘意识都混沌了,也不再讨饶,咬着牙忍受过于强烈的快感,裴溪迟将他整个人都对折了过来,有力的臂膀按着肩背和腰侧,让他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硬生生扛着,然而裴溪迟离餍足还早。

待得终于云收雨散,夜色已漆黑不见五指,裴溪迟擦去唐棘腰腹上两人混合在一处的精液,管都没管自己脏乱褶皱不成样子的外袍,将他又往怀里按了按,自己侧身对着风口,将唐棘护得一丝风不入。唐门弟子累极,抓着他开敞的衣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裴溪迟只怕他明日起来身体酸痛,尚且不敢睡,一边顺着经脉敲打揉捏着他的肌肉,一边却又传入一道安神的内力,助他好眠。

“伽诺放过一个求救烟花,天一教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唐棘发现自己窝在裴溪迟怀里,头发被拢顺到一边和裴溪迟的混在一处搭在肩上,那人也是刚刚醒来的样子,自觉动了动让他靠得舒服一点,唐棘也不客气,绕着裴溪迟的头发揉了揉眼睛醒神。

他是刺客出身,一旦清醒脑中立刻便自动梳理清楚行动的方方面面,当下慢慢的讲给裴溪迟,万花弟子凝神听着,不禁感叹唐门百年刺客世家,严谨细密已经渗入弟子的骨髓,饶是他自觉闯荡江湖多年也是远远不及。唐棘道:

“……进去之后你不能跟我有任何多余交流,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一自保,其次不暴露身份,即使失陷也至少要保住脸上的易容,这张面具不惧水和普通卸易容药物。苗疆蛊术神秘莫测,一旦露相,怕是可以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

裴溪迟点头,下颌蹭在唐棘脸上,唐棘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道:“阿迟,别逞能。”

“不会。”裴溪迟低声道,“为了你。”

唐棘笑起来,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道:“走罢。”

两人将弟子服留在山洞中,换上伽诺那里拿来的天一教蛊师袍,唐棘在裴溪迟脸上点了些粉膏胶泥,然后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覆了上去,裴溪迟伸手一摸,接缝处毫无痕迹,触感也与皮肤没有丝毫不同,唐棘笑道:“一次易容可以保持十天,你想揭也是揭不下来的。”

他又给裴溪迟腰腿和肩上垫了些不知什么东西,完成后裴溪迟身形顿时从修长劲节变作了稍有些臃肿累赘的模样,容易暴露的左臂也细细上了颜料,伪装的与常人没有不同。唐棘退后几步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点了点头道:“应当没有问题。”

裴溪迟将变音丸压在舌下化开,一把低沉温润的声音忽的变作嘶哑粗糙,他颇不习惯的咳嗽了两声,低声道:“阿棘……这个也要十天才能变回去?”

“解药在我这儿呢,丢了也没事,我会配。”

裴溪迟便不再说话了,看着唐棘熟练而利落的为自己做好易容,化身为一个阴沉中年人模样,又将机关暗器藏在全身各个角落里,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了才抬起头来,严肃道:“我再说一遍,如果有意外,自保为上。尽可能不要动手,如果非要动手,我会换用天罗诡道心法为你拖住他们,”他打断裴溪迟没说出口的话,“学会在敌人群中脱身是唐门弟子学的最重要的一课,你放心。”

裴溪迟顿了顿,道:“阿棘,等救出那几个孩子,我们就离开南疆吧。我看天一教与五毒和其他门派之间迟早要起大冲突,若再卷入其中怕是难以脱身。”

唐棘想了想道:“说的也是,只要天一教一转入明面,当年瓦德寨之事自然有据可查不攻自破……”他说着说着高兴了起来,眼睛亮得像是有星星落了进去,续道:“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就去各地游历,走遍名山大川可好?”裴溪迟望着他,语气很轻,然而唐棘却听出了他已经兴奋和向往到颤栗。心里化成了水一样,他低低道:“一言为定。”

晨露未晞,木叶晶莹,然而抬头望去是极好的晴天,天色湛碧如海,风如低语自山崖边踟蹰而过,将温柔的尾音携去远方。彼时两心交映,魂魄相融,叫人不信人间竟有别离。

“师姐走时裴师兄尚未离开五毒,但好像有计划要和一个唐门弟子去南疆深处某地……”云观澜折起温韵的回信喃喃道,“唐门弟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叶栖云,那人正悄悄踮着脚走过来不知要做什么,看他看过来显出了一点惊慌的样子将手背到了身后,云观澜无奈,自从银针封智之后,叶栖云的心智一直停留在幼时,看不出什么恢复的迹象,同时蛊虫也再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无声无息便死透了一样。云观澜哄着叶栖云去一边坐着,提笔想了想,给一位五毒好友写了封信,好问一问裴溪迟是何时离开五毒教,又去了什么地方。

删改数次写好之后,云观澜嘱咐了叶栖云一句不要出门乱跑便运起轻功去附近村寨寻找驿站,谁知正逢上村寨中有集会,十里八乡的人纷纷赶来,他花了好久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怕有人路过会发现叶栖云的存在,连忙往回赶。

他们暂住的地方离村子有二十多里地远,原是采药人废弃了不用的木屋子,因着叶栖云情绪不稳,已有两个多月没有换过地方,云观澜一边走一边想是时候走了,信里也写了直接把回信寄到白龙口一带,虽然这段时间盟中一直没有动静,但也不能——

他猛地停步,眼睛骇然睁大。

木屋已经不存在了。

地面上遍地是深深刻画进去的深痕,旁边的树木纷纷折断,运灌篮一眼看去一阵眩晕,那摧折的断木之中,分明还夹着血肉的痕迹!

下一刻他听到了旁边密林中传来的刀剑相击声,云观澜奔出几步却又硬生生停下,他猛地想起自己腰间还挂着浩气盟十四战阶的腰牌,而现在是什么人在跟叶栖云动手再清楚不过。

叶栖云心思单纯,看见他必然会流露出熟识和依赖的意思,也就是说——

他只要一出现,就是叛离浩气盟。

叛出浩气盟就意味着全天下唯有加入恶人谷一条路,可以自保。

云观澜咬紧了牙一拳砸在树干上,他固然不认为叶栖云是十恶不赦之人,但盟中决定他也一样理解,更何况无论如何,自己当初加入浩气时候的誓言犹在耳边,四年来杀人也罢救人也罢,行事并无愧于心,没有一事不敢告人,若只是为了替叶栖云出这一回头,弃多年好友和心中长存正道于不顾,未免代价太大了些。

可话虽如此,心中那烧灼一般的焦虑却又是从何而来?

云观澜指节都陷进了树皮里,这一步跨出去与不跨出去,两厢皆是为难,可那边打斗之声越来越弱,不知是哪一方落了下风,马上就要撑不住了。他觉得心脏要跳出喉咙一般,可却无论如何下不了决心,叶栖云生死或在自己一念之间,而自己后半生是守卫心中正道坦然而过,还是身入三生路再不能回头,亦是在这一念之间。

背后忽有马蹄声疾驰而过,他极茫然的转头一望,却只看见一道金属铠甲特有的冷光和一对红得极正的翎羽,在身边迅捷地擦过去,那白马轻巧在林中跳跃,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云观澜认出了那一闪而过的面孔,身体忽然虚脱一般软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需再犹豫了,白肃玖来了,他云观澜便是事外之人。

可是为何却有那么一丝不甘心涌上心头?这段日子以来叶栖云依赖他,亲近他,信任他,不过是由于银针封智的影响,而自己身为医者,也算仁至义尽了,如今白肃玖出面,自己正可趁机交托,回返浩气盟继续当他的武林天骄,可又为什么总觉得难受,总觉得好像自己身处事外毫不重要?云观澜猛地惊醒,随即死死咬住了牙。

趁人之危啊……我怎么能做这种小人?

他靠着树干慢慢滑坐下来,将头靠在粗糙的树皮上,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白肃玖闭了闭眼,纵马冲入战局当中,几个浩气盟弟子先是一惊,随即看到是他当即大喜,白肃玖停住马面对着提着重剑的叶栖云,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怎么能……这样。他模糊地想,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么?不是拼尽全力也要保住他的性命,哪怕以后再也不见么?为什么却还是在看到他身影的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目标计划和设想,也忘记了背后注视着这一切的浩气盟弟子,甚至忘记了他们分开的原因,只是想,很想,想得可以忘记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所有的事一般,要到他身边去?

天策府年轻的将军背对着自己的同僚,将本来泛白干脱的唇咬出了殷红的血色,他注视着藏剑散落的发,他唇边溅上的一点点血迹,他握着重剑的骨节修长的手指,最后才发现那张脸上的表情,竟然是兴奋。

“来得正好!”他低喝道,声音里充满了嗜杀的欲望和疯狂至极后显出的清醒,万蛊血的铭文又层层亮起,剑身低低嗡鸣如同敲响了一口巨大的钟,光芒亮到最里层时藏剑弟子的身形应声而动,直取白肃玖脖颈而去。

那一剑如自天外而来,潇洒飘逸到了极点,藏剑武学的精髓在其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然而白肃玖却恍然惊醒,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两人也曾时常切磋,但他从不曾正面面对过这样凌厉的剑势,过去的叶栖云除了被蛊虫控制的时候,行事为人总带三分余地,与人切磋动手总也是对方先下杀手之后才会用杀招,可这一剑,分明是来取自己性命的!

白肃玖在那一瞬间不能思考,他本能地向后仰倒,可剑势来得太快,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过去,他感觉到了剑锋上的冷意,甚至闻到了血槽中残留的血块散发出的腥味,白肃玖觉得时间的流逝狂乱无序却又沉重之极,像是太荒唐太虚妄了以至于连这样亘古常在的存在也都扭曲变形。

叶栖云怎么会……想要杀他?

随即他便看到叶栖云的眼睛,脱去了血色,黑得像墨,那点漆也似的瞳仁儿里折射出斑斓的光彩,满是兴奋的杀意。

孩子一般,只是觉得有趣便去做,将生命当做游戏那样单纯的,天真的杀意。

白肃玖感到有一只手狠狠扼住了自己的呼吸,他不曾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模样,呕心沥血惨淡经营过后,叶栖云居然会变成这样。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叶栖云一击未中顺势变招,直扫他座下里飞沙的马腿而去,幸亏里飞沙极有灵性,仓促间退了几步。白肃玖反应过来,焚海从左胁旁穿出架住了万蛊血,两人内力相持片刻,都是向后猛地弹开去。

那几个浩气盟弟子与两人武功相去太远,早已退到了战场外围,白肃玖低声道:“他血中有蛊,你们退后了,不要沾到。”事到如今,他只庆幸当时两人之事瞒得严实,未曾让盟中知晓,否则叶栖云屠村后他绝不可能再留在浩气盟为他周旋,留出逃生的空当,只可惜……只可惜叶栖云如今光景,怕是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惊惧,方才一番混战,谁也不知道叶栖云有没有血沾在他们身上,其中一人问道:“白将军,你不怕么?”

白肃玖不答,焚海枪身一抖冲叶栖云下盘扫去,藏剑武学长于轻功,叶栖云也不闪躲,足尖点在他枪尖上借力,身形如翩然之鹤,转瞬间已将万蛊血挂回腰间,千叶长生光华流转,衬他金衣墨发,鲜艳眉目,看得白肃玖心中痛苦麻木,却只能咬死了牙挺枪格挡,同时催马上前,将战斗向密林深处推进,远离那些浩气弟子的视线。

白肃玖心神无主,招式渐渐有了破绽,但两人武学本来相差无几,叶栖云一时也难以取胜,白肃玖边招架边想到了云观澜的信,虽说知道叶栖云在银针封智后性情大变,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会变成这样嗜血好杀,本来只想拖住盟中脚步,待叶栖云前往浩气势力较弱的北方后,让这事慢慢变作个悬案,到时候再作打算,但以叶栖云如今这般样子,恐怕只要一脱离自己的眼界和云观澜的照顾,立刻就会闹出大事来,云观澜已经为他们做了太多,他本就深感惭愧,无论如何不可能开口让他继续照看叶栖云,难道……

他实在不愿继续去想,可思来想去又没有其他办法,一晃神间便被千叶长生划破了右臂,疼痛之下长枪走偏失了战机,被叶栖云飞踢下马,一剑指在咽喉处。

虫鸣和风声顿时死寂了一般,他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白肃玖望着叶栖云甚至还略带笑意的脸,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人生,对他来说也实在太累了。

叶栖云持剑的手很稳,千叶长生妖异光芒渐渐散去,他眨了眨眼,剑锋在白肃玖的咽喉上轻轻划过,伤口很浅,一粒殷红的血珠滚出,他蹲下身来伸出修长的食指将那滴血抹在指尖上,举到眼前看了看。

血珠停留在他指尖,保持不住形状后慢慢洇开来,顺着指纹流淌,白皙的皮肤上那一滴赤血艳的醒目,叶栖云勾起了一个笑,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白肃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觉得喉咙一凉然后一痛,他本已做好了被割开咽喉的准备,然而温暖的手指接着按上来,蹭过他的皮肤,温柔地像是情人的抚摸,他觉得意识恍惚却又不敢睁开眼睛来看,生怕再看见叶栖云那双同以前一摸一样,却含着可怕的天真与冰冷的温柔的眼睛。

“原来真的会流血诶!是甜的!”

白肃玖仓促回头,正好看到叶栖云站起身来,千叶长生剑尖曳地,他拖着长剑向万花弟子跑去。

云观澜却愣住了。

他编了个谎将那几个浩气弟子打发回去便顺着两人打斗的痕迹寻进来,正好看到叶栖云的剑划过白肃玖的喉咙,那一瞬间心跳先是停止然后猛地炸裂,脑中嗡鸣声轰然根本无法思考,叶栖云朝他奔过去时他本能的向后倒退一步,藏剑弟子唇上还带着殷红的血迹,神色天真又欢快,然而他却有如看到了地狱修罗一般。

白肃玖猛烈地咳嗽起来,云观澜这才忽然惊醒,他想过去看白肃玖的伤,却又不敢在这样陌生的叶栖云面前做出什么异动,叶栖云的食指已经伸到了他唇边,忽的歪头一笑:

“阿玖,你尝尝,甜的,不骗你。”

白肃玖的咳嗽戛然而止,他捂着喉咙从叶栖云身后两三步的地方骇然抬头,像是忽然呼吸不上来一样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挤出一句破碎的呼唤:

“栖,栖云?”

叶栖云转头去看他,却又没什么兴趣一样转了回来,只兴高采烈地拉着云观澜道:“你尝啊,真的甜的,不信我再去割两下。”他提起千叶长生又要往回走,云观澜一把打落他的剑,厉声喝道:

“你做什么?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他说着说着近乎哽咽起来,“那是谁?你去看看,那是谁?”

叶栖云极为疑惑地仔细盯着白肃玖的脸看了一会儿,三个人尽皆屏息,片刻后他笑道:“我不知道。”

笑容扭曲为波光里的幻影,面容随镜上斑驳的裂纹变得狰狞,精心勾勒出的眉眼在火焰的舔吻下焦化,因他这一句话,所有可能的虚幻的美好均在瞬间破裂。云观澜觉得实在荒唐,像是误入了一个完全没有道理的扭曲世界,所有人都身在漩涡之中,被一股任性而强大的力量撕扯着,谁也无法挣脱,谁也无法抽身,然而他知道自己是局外人,白肃玖和叶栖云的局中,他永远是外人。

白肃玖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荒谬的情景了,他知道不能怪叶栖云,从头到尾他身不由己,也不能怪云观澜,他已经为自己和叶栖云做了太多,若是错,或许只能说是自己错了,若当时他能不那么瞻前顾后,干脆卸下一切与叶栖云远走天涯,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叶栖云定然无法原谅他自己,七十余条无辜人命,他的后半生都会过得生不如死。

世上有无数条路,可每一条对他们来说,都是绝路。

是为死局。

两人俱是满怀心思,唯有叶栖云茫然。

林中空地上积着极厚的落叶,木叶萧疏,风声凄惶,那惨黄的太阳投下稀薄的光,将支离的树枝阴影投射在他们身上,如一道道疤。落叶腐烂的味道和这深秋里特有的薄凉气味混合在一起,甜而冰冷,白肃玖再次低低的咳嗽起来。他的喉咙终究是被伤了,呼吸之间有尖锐的痛,但咳嗽却止不住,越是痛,越是咳,越是咳得厉害,便越是痛的彻骨。

鸟鸣声自云间而来,几人都没有察觉,直到一只信鹰盘旋下落,将一封信落在云观澜肩头。

盟主有令,请你立即返回落雁峰,有要事相商。

墨迹未干,写完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何况信鹰并不认识他,显然写信的人就在左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亲身出现。

云观澜心里狠狠一沉,他们的事已经暴露,谢渊要问责于他,若此时再抗命不尊,等同叛徒。白肃玖也已经清醒过来,低声道:“回去吧,阿澜,你再拖延,恐怕连你也要受牵连。”

“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白肃玖闭眼之后缓缓睁开,眼中一派清明坚定,“我也收到了盟主传书,你先行一步,至多三日,我与你在……”他说着顿了顿,“在巴陵县汇合,一同回去。”

叶栖云有点不满,他拉着云观澜的手臂不肯放,云观澜心知此时若不快刀斩乱麻恐怕以后就麻烦大了,只能狠心扯落他手臂,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别乱伤人,听到没有?”

叶栖云委屈道:“是他们先打的我。”

云观澜只觉心乱如麻,浩气盟追兵不断,叶栖云若独身行动很快就会出乱子,依白肃玖的意思是他要跟着叶栖云,可现在他根本不认识白肃玖,只得又嘱咐道:“我有事要离开几天,你好好跟着……跟着白将军,不能跟他动手,知道么?”

叶栖云极不高兴,皱着眉道:“他打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他?他是谁?为什么让我跟着他?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他说着说着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极为惊恐地抬头去看云观澜的神色,他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白肃玖的模样,但却牢牢记得被放弃的感觉,以至于只要提到离开就会失控。

蛊罐中冒着幽紫色的蒸汽,空气中弥散着极为血腥不祥的味道,一队蛊师走过蛊罐,将手中的饵食挨个投下,不时便会有一个罐子炸裂,满身粘液的人形物体站立起来,发出凄惨的嚎叫,然后蛊师们立刻冲上去,凡是低头驯服的都被带走,而那些不受控制地则被长矛了结。

蛊师中有一人嘟嘟囔囔地哼着什么,快步走出队列,旁边的同伴漠然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那蛊师走到密林中四处张望,装作解手的样子转到一棵树后,不一会儿传来了水声。

蛊师队中为首一人也走了过来,看了那个蛊师一眼,在旁边解开了裤子,方才那人似是有些害怕这个头子,失手将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只见一阵与蛊罐中蒸汽极为相似的紫雾飘过,两人却都没了踪影。

唐棘易容成的蛊师倒提着那蛊师头子跑出一里多路,裴溪迟听得动静立刻站了起来,两人并不说话,将那人衣服扒下来给裴溪迟换上,算了算时间,一前一后回到了队列中。

饲喂过蛊罐后蛊师们朝营地走去,唐棘眼尖,在裴溪迟身边指了指旁边路过的另一队人,裴溪迟点了点头,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队伍,后面的人惊讶的看过来,却被他一个凶狠的眼神吓了回去。

确实是负责炼制尸人的那批人,裴溪迟朝唐棘点了点头,用苗语道:“这批要带到哪里去?”

他冒充的这个人地位甚高,对面立刻恭恭敬敬回答道:“带去给大长老。”

“我跟大长老说了,要一批人,大长老说随便我挑,我看就这批吧。”裴溪迟装作随意地扫视了一眼队中用镣铐锁起的人,不动声色地说。

“啊?这一批都是些老人小孩,效果不好的。”那人倒没多想,只是讶异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裴溪迟哑着嗓子道。

“是是是,您带走就是。”那人谄媚道,“听长老嗓子有些不太舒服啊,虽然忙,长老也要注意身体。”

裴溪迟随意点了点头,装作嗓子的确不舒服的样子咳了几声,看着唐棘押着那一队老人孩子过来,扫视了一眼心中略有些失望,随即冲唐棘使了个眼色,道了句送到我那里便走开了。

“偷到牢房钥匙了?”一到无人处裴溪迟立刻问,唐棘点了点头,他们不知道那几个孩子究竟在哪里,但所有准备用来炼制尸人的人都关在一处,若是他们命大还没被带走,应该就能找得到。

进入牢房的过程并不顺利,裴溪迟只会简单的苗语,也不敢跟人多说话,全靠唐棘机警,能骗过去的便骗过去,骗不过去的便用暗器无声无息的放倒,饶是如此,两个时辰之后两人才站在了牢房外一棵大树之后。

“你还认得出他们?小孩子五年可是变化大了。”

“如何……认不出?”裴溪迟眯了眯眼,虽有易容,但仍有一股凛冽冰冷漫上全身,让他整个人如刀锋映着日头一般显出了如割的杀气。

人生在那一日起陡然转入无间地狱,挚友无辜惨死,身负深重杀孽,五年流离颠沛受尽世人白眼,我又怎么会认不出?连那寨子里的每一棵草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曾身入地狱,我曾心入地狱,我曾满手皆是无辜者滚烫的鲜血,然而我要用更多人的血来洗净它们,挡在我面前的每一个人,我都屠尽。

“阿迟!”唐棘皱眉,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裴溪迟的变化,出声警示。

“我没事。我们走。”裴溪迟压下情绪,尽量平静道。他已是沉稳成熟的男人,看惯鲜血,烈火,刀锋,还有生死之间的空茫恐惧,但惟独碰到这件事时他完全压抑不住自己,这一刻他渴望曾令他厌恶地作呕的鲜血,他怀念血滴和内脏碎片飞溅在脸上的感觉,而唐棘最害怕的,就是他会这样。

两人最后调整了呼吸和内力,进入了牢房。

守卫重重——然而有许多高级蛊师在其中穿梭,两人并不显眼,他们状似无意的走来走去,寻找那几个孩子。牢房极大,两人又完全不清楚他们可能在的方位,只能一间一间寻找。天一教将这些用来炼制尸人的人当做物品,不会在意,他们从衣衫褴褛表情麻木的人群中穿过,唐棘默默伸过手去将裴溪迟拉住,掌心温暖稍稍安抚了裴溪迟心中躁动的杀气。

虽非为万花杏林一脉,但多年耳濡目染,裴溪迟也难免沾染医者慈悲之心,他看着这些秘密被天一教抓来的人,几乎不忍正视,他掌心的碧玉箫已经攥的潮湿,可此时身在敌人腹地,又怎能轻举妄动。

牢房边缘的一间极小的房间里,四五个孩子缩成一团相互抱着,不过都八九岁年纪,身上尽是伤痕,裴溪迟在二十步外便浑身一僵,手指将唐棘攥得疼起来,但随即他便松开了手,将唐棘的手指握在掌心揉了揉,闭眼调匀呼吸走了过去。

唐棘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本以为这次援救必然十分危险,不想竟如此顺利,只要将这几个孩子带出去,带到裴溪迟冒充的那个蛊师所在的边缘营地,将那里的人迅速灭口就行了。乌蒙贵尚且不肯跟五毒完全撕破脸,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时机,天一教在五毒的压力下暗中发展,结构松散,他们才能如此轻易突破进来。

“咔哒”一声,裴溪迟内力灌注掌缘轻轻一劈便废了那锁,他并不迟疑,进去之后先将几个孩子的哑穴全都点了,然后用天一教惯用的链子将他们一个个锁起来,带出了牢房。

两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露出破绽,带着孩子们走了几步,前面忽然一片人声嘈杂。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将孩子们推进旁边一间牢房,自己则置身黑暗之中等待,前面的人群渐渐走过来,有些人高声喝骂,有些人则桀桀怪笑,唐棘忽然浑身一震,走在正中间脸色极为阴沉,被火把的光照得半明半暗的那人——

竟正是乌蒙贵!

唐棘心念电转之间还没有什么结论,一眼扫去,乌蒙贵身后被反剪了双手,披头散发步履踉跄的人在一次推搡之后露出脸来,清秀的脸上神色惊慌与恐惧并存,在火光之下显得苍白如死。

唐棘死死咬住了牙才没有惊呼出声,裴溪迟感到他不寻常的颤抖,掌心下的肌肉绷紧后突突跳动,他眉头一皱,传过一道内力压住了唐棘,内功修为上他远比唐棘出色深厚,唐门弟子顿觉丹田被制,知道是裴溪迟让他镇静的手段,深深呼吸后在裴溪迟掌中缓缓写道:

“唐,书,雁!”

裴溪迟缓缓吸了一口气,放开对唐棘的内力压制,在他掌心回了三字:

“听你的。”

唐棘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幼时与唐书雁亲近,身为外堡弟子有时会在来往内堡时受些欺负,是唐书雁出言帮他摆平,虽然对大小姐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唐棘却牢牢记得,此时眼见她身在险境,唐棘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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