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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唐藏策】光暗血火(全文完结),3

[db:作者] 2025-07-06 16:20 5hhhhh 8130 ℃

一日半后,他们到达了叶栖云和白肃玖遭遇那队蛊师的地方。

裴溪迟忽然冷冷的“呵”了一声,叶栖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地上有一道清晰的痕迹,像是鸣蝉大小的虫子爬过那么宽,路上所经过的所有植物尽皆枯死,有些还泛着不祥的血红色。

白肃玖道:“这应该就是让栖云失控的蛊虫了。”

他的枪尖从痕迹末端挑起一只已然死亡的虫尸,细长如手指,无足无目,死了十数日仍然带着新鲜血液的颜色,裴溪迟满是厌恶地看了一眼那只虫子,似乎是连碰都不想碰,表情变化了好一会儿,他才肯稍微蹲下来,查看那只虫子爬过的痕迹。

痕迹一端有被马蹄乱踏的残留,是叶栖云失控后驾着里飞沙飞驰的结果,另一端在大约一丈外,几片枯红的草叶上留着一些蓝色的粉末,散发出粼粼的幽光,裴溪迟道:“引路粉。”

“引路粉?”

“蛊师留下指引蛊虫的。”

“他们不都随身携带蛊罐么?”

“这是……布置蛊阵所用。”裴溪迟本就薄削的唇抿起,细长眼眸中愤怒和奇异的悲伤交替出现,映的他冰雪一般容颜几乎散发出鬼魅之气。

他再不多说,判明了引路粉指出的方向便用出了点墨山河的轻功,白肃玖刚要跟上,叶栖云将他拉住,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裴溪迟的内力……”

万花弟子轻功时往往有绿色气劲环绕周身,裴溪迟身边那抹气劲却是隐隐透出血红。

“他的内力……竟然……”与那些蛊虫有奇异的相似感。白肃玖没有说完,叶栖云沉默片刻,低低道:

“阿玖,要小心。”

他还是决定暂时相信裴溪迟与蛊师并无关系。

“栖云……你控制得住?”白肃玖担忧的问。

“你忘了?我失控是有间隔的,无论多么大的刺激,一个月内但凡有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好吧,你……你还是小心些。”

铁黑的机关翼从地面望去不过是一只普通飞鸟的大小,唐棘谨慎的判断着方向,虽然在空中远比在脚下的十万大山中容易认清目的,但杀手谨慎的天性让他还是全神贯注于保持正确的方向。

只不过雇主给出的目标着实有些模糊,唐棘在到达他所指出的大概百里范围时落下地面去寻找蛊师的蛛丝马迹。

他同样注意到了裴溪迟看到的引路粉,那种粉末郎吾也曾用过,唐棘在半个月的观察中曾经数次见他用引路粉召来成千上万的蛊虫布下规模浩大的蛊阵,确定动手的日期也是在无意中发现他的引路粉用完的时候,唐棘虽然对自己颇有自信,但毕竟谁也不想陷入诡异莫测的苗疆蛊阵之中。

除了引路粉之外,他也注意到了勾在路边荆棘上的一根金丝绣线,随着引路粉走出几里开外,又看到了裴溪迟衣饰上所用的拈金赤红绣线,唐棘忽然觉得心中猛然一跳。

叶栖云曾经想要杀他,哪怕是因为失去了神智,但他毕竟有着过人的武艺,而裴溪迟竟然便这般轻易地与他们同行。

一种唐棘从未感受过的,名为担忧的情绪泛滥起来,将他吓了一大跳。与好奇一样,担忧是身为杀手最不需要的情绪之一,唐棘捻着那根绣线神色复杂,他觉得自己非常反常。

然而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反常。

他收起了机关翼,依靠高绝的轻功在密林间疾驰,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急切,为的还是……还是一个挂在悬赏榜上多年,甚至比恶人谷的极道魔尊还要更加凶名远扬的万花叛徒,他甚至担心……担心叶栖云会对他不利。

叶栖云之名在江湖上可比裴溪迟好上百倍,唐棘虽不关心江湖事,却也听说过叶栖云,当然还有白肃玖。

一个是侠名远播的藏剑山庄新一代出色弟子,虽然有着一个月中总会有几天失踪的奇怪习惯,但为人行事仍旧不负藏剑君子如风美誉。另一个则是浩气盟骁将,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升上了顶级战阶,长枪下诛杀邪恶奸佞无数,在正邪两道之中都是有分量的名字。

饶是唐家堡黑白通吃不太在乎江湖正邪之分,唐棘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仿佛出自本能一般便是担心裴溪迟。

他摇了摇头不敢继续想,引路粉的痕迹越来越重,证明那些蛊师要布置的蛊阵规模极大,唐棘用最快的速度一路飞驰,但当他停下脚步时,看到的仍然是已经基本成型的巨大蛊阵。

蝎子,蜈蚣,蜘蛛,蟾蜍,毒蛇这些常见的蛊虫除外,还有一半血红一半焦黑的诡异蝴蝶,头部硕大的蚂蚁,甚至七彩斑斓的蚕虫,成千上万,却鸦雀无声,所有的蛊虫皆是头部向着蛊阵中心,唐棘的目光尽头,蛊阵中几个穿着蛊师服色的男女手握虫笛,为首一人将骷髅所制的虫笛放在唇边,低哑的吹响了第一声。

蛊阵中顿时万虫鼓噪,有如森罗地狱,尖利的声音带着无法形容的邪气,一圈一圈的蛊虫倒转了方向,将头部对着外侧,所有的蛊虫体表都泛起了深深血红,最外面一层的是紫黑颜色的巨大蝎子,尾针本是幽紫,却渐渐转为深红。唐棘不知是受了蛊阵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心跳陡然失去控制,有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敲击着鼓膜让他一时有些仓皇,他低头伸手抚着心脏处,努力平息失控的心跳,却在某一个瞬间不能自主的忽然抬头,迎面望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身侧泛着与蛊阵极其相似的深红色气劲,如霍然展翼的鹰隼,丝毫不顾脚下有如山如海的毒虫,挟着不死不回之气势,悍然冲向蛊阵中心。

那人的每一寸衣物都鼓满了风,本应使人联想起莲香雨雾中淡然轻飘的黑色衣袍却诡异地使人想起招魂灵幡,那风分明不是风,而是刀,是剑,是血与火,是死亡本身,每一只碰到他衣袖的蛊虫都在那一瞬被轰成肉泥,腥臭的血液很快浸透了织料的纹理,裴溪迟脸上却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含霜凝雪的瞳孔收缩几乎将杀意化成实体,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死亡所及之处!

握在掌中的碧玉箫血色越发明显,玉箫每一次横扫都将数十只蛊虫直接掀飞,在空中断成两截,万花谷教的是内家功夫,讲究的是后发制人杀人无形,何曾有过如此霸道?无形无质的内力激发到极致时几乎可以媲美刀剑,裴溪迟根本不管前方有多少蛊虫,不管它们有多鸩烈的毒性,只是一心一意往最中心冲去,虫血一蓬一蓬炸开,裴溪迟整个人沐浴在血雨之中犹如修罗,用以束发的竹簪掉落,一头漆黑长发随着鼓荡的内力飞扬起来,映的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却鲜红如血。

“他看起来比我失控还要可怕得多。”叶栖云低低道了一句,他感到了体内躁动的杀气,也感到了努力与之抗衡的清正剑气,不再管身体的种种异样,叶栖云拍了一把重剑哑哑笑道:“剑饮万蛊血,这之后倒是真的能给你起一个好名字了。”话音刚落便见他双手持剑,灿金的光芒流耀剑身蹦出一串火花,拧腰送臂,重剑上响起沉重的剑鸣,重重砸在蛊阵中间,没有任何花哨,也不需要什么技巧,叶栖云用的是纯粹的暴力,剑起剑落,他每一次肌肉的收缩与舒张都让人联想起绷紧的弓弦,每一个动作之中似乎都淬进了雷霆之力,行动间带起风云变色。

白肃玖看了他片刻,默默闭上眼睛,右手伸向背后拔出长枪,左手抚过枪身的一瞬他霍然睁眼,漆黑瞳孔中厉芒乍现,他平日或许温和,看上去甚至有些木讷,却是比裴溪迟,比叶栖云经历过更多生死瞬间的真正军人,睁眼同时全身肌肉如流水般依次绷紧锁死,长枪与身体连接为一个整体,眼中光芒明灭几瞬,已经锁定了几只在蛊阵中发挥关键作用的蛊虫,他没有如同裴溪迟那样只求冲过蛊阵,也不像叶栖云是要尽可能多的杀死蛊虫,他毫不犹豫的冲向了一只距离尚且较远的巨大毒蛇。

蛇头嘶嘶吐信,周围蛊虫皆以它马首是瞻,白肃玖长枪一振抵住蛇头闪电般发动的一击,然后顺势向上一挑,从大张的蛇口中直插而下,将整条蛇串在了枪身之上,蛇口犹然大张,正正抵在白肃玖持枪右手之前,像是长枪本身的装饰一般。蛊王既死,周围蛊虫顿时乱成一片,叶栖云看都未看他,直接跃在空中将重剑一抡而过,剑锋擦着白肃玖身侧而过,将他周围蛊虫碾作纷扬的血花。

蛊师见蛊阵已岌岌可危,眉毛一拧,向身后几人短促的说了一句,所有蛊师皆举起虫笛,五个嘶哑的声音相和,蛊虫们不再攻击三人,转而汇聚到为首蛊师脚下,身体相叠,触角与鏊足相互勾缠,一只骇然的巨大蛊王迅速成型,几乎有一人高,外表也像个人形,只是表面覆满了蠕动的虫子,裴溪迟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一般,冲到蛊王前面时才忽然刹住,面上神色暴怒,痛恨,伤怀交织一闪而过,第一次将碧玉箫握得紧紧,平日难得多说一个字的人声音嘶哑干涩,却掷地有声到如同金铁相击。

“一寨人命。”碧玉箫一端内力暴涨,在空中划过血红的痕迹,纵横交错,深深划入蛊王的身体,血液爆出将裴溪迟脸颊长发皆染作赤红,蛊王长嘶。

“阿清惨死。”裴溪迟满脸只剩眼白不是红色,睫毛上一滴血滴落,碧玉箫音孔中皆发出森寒气劲,激的鸣腔发出连绵不绝的幽然韵律。

“众叛亲离。”玉箫划过巨大的半圆,将蛊王的四肢削了下来,然而新的蛊虫仍在不断补充,畸形的人形不断扭曲变形,可怖之处甚于炼狱。

“此仇不报。”玉箫变作横握,自蛊王头颅上狠狠插下,末端横搅,蛊王发出惨厉之极的尖叫,裴溪迟却露出了几乎是享受的快意。

“————生有何意。”

他面前巨大的蛊王轰然倒塌,露出蛊师们惊骇欲绝的脸,裴溪迟身上再无一丝不被血液覆盖的地方,连眼白都爆出了细细的血丝,唯有张口说话时整齐的齿列仍是雪白,但那齿缝中吐出的话语却比满身血腥更加血腥,比一身阴煞更加阴煞。

碧玉箫上裂纹乍现,如潜龙忽行,一端的血迹更是如同要滴下来一般鲜明,裴溪迟摘下银质的蝴蝶坠子放进怀里,内力运到极致将他全身衣衫都催动飘荡起来,蛊师们不住后退,指挥还活着的蛊虫来阻挠他的脚步,但所有碰到裴溪迟衣衫的蛊虫都在一瞬间化作齑粉,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的万花弟子步步紧逼,终于到了离为首那人将将一步的距离。

他竟在这时弃了玉箫,箕张五指青筋暴起,皮肤颜色现出淡淡血红抓向为首蛊师,那人却也不是平庸之辈,横过虫笛来挡,裴溪迟反手一抓,将虫笛上镶着的一个骷髅生生抓下,苍黑骨骼在掌间化作磷磷粉末,手掌去势不减,直取蛊师双眼而去,那人向后一仰同时使了个眼色,后面四人顿时散开包围了上来,万花武学短于近战,更不善与多人混战,裴溪迟却悍然不惧,袍袖飞舞,拖,带,粘,打,本来行动间不小心都要挂住的长袖俨然一件趁手兵器,四个蛊师竟然进不了他身边三尺。

叶栖云和白肃玖此时也解决了剩下的蛊虫,对视一眼已下了决断,叶栖云重剑挂回腰间,千叶长生铮然长鸣,镂刻的银杏叶装饰熠然生辉,一个玉泉鱼跃出手已将一名蛊师与裴溪迟隔离开来,苗疆蛊术虽然诡异莫测,但失去蛊虫依恃后与藏剑近身格斗武学着实没有半点可以相较处,叶栖云却存了留活口的心思,千叶长生削断虫笛之后便飞身一踢将蛊师双腿关节卸了扔在一旁。

白肃玖天策出身,对这等事更是游刃有余,一人便将剩下的三个蛊师接了过来,长枪半点花巧都没有,也不往要害去,只是严严封死了三蛊师和裴溪迟中间的路,尚且还有余力关注那边的战局。

裴溪迟却没他们两个这样的慈悲,招招致命,那蛊师却远比属下的武功为高,虽然左支右拙却一时也奈何他不得,裴溪迟平日从容全都不见,越打越急,黑色衣袖几乎化作两团虚影,蛊师也越来越难以支撑。

再过得片刻,蛊师已然便要支撑不住,枯瘦的脸上露出鱼死网破的狞厉表情,随即眉心显出一个小小破口,逐渐扩大为指尖大小,这般诡异情形裴溪迟全似不见,只是一味猛攻,蛊师放弃了全身防御,冒着裴溪迟挨一下就要折骨断筋的内力全力催动眉心破口爬出的一只雪白蛊虫,那蛊虫见风便渐渐变红,片刻间便只有头部仍是白色。

裴溪迟毫不理会,已悄悄潜进周围的唐棘却是大惊,他本来以为以裴溪迟武功,收拾这些人不在话下,便不愿出来徒生事端,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凤尾天机轰然变形,也顾不上选择什么弩箭暗器,弩机口中含着的一枝黝黑弩箭离弦而去,人力所不能相抗的机械之力顷刻间将蛊虫化为血泥,同时化为粉末的还有蛊师的头颅。

那一瞬裴溪迟见到蛊师向后倒去之时的表情,唐棘看到后竟生生打了个寒战。

但随即裴溪迟便陡然安静了下来,长发散落挡住了脸,唐棘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他身侧,一时觉得有些茫然,随即他连忙解释道:

“那个是我的任务目标。”

“嗯。”裴溪迟淡淡答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袖子,直接将整件外袍脱下来扔到了一边,用中衣袖子擦了擦脸,他平静下来后显得毫无攻击性,若不是那一身血迹,几乎让唐棘想起了偶然会来唐门切磋机关术的那些万花弟子。

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裴溪迟是万花的叛徒。

“裴兄,此间事你也该解释一下了。”叶栖云走过来道。

他们追踪这队蛊师第三日上到了此地,裴溪迟本来还在说莫要轻举妄动,却在看到那些人在布置蛊阵的一瞬间便像是失去了理智,他与白肃玖无奈也只能跟上。

裴溪迟眸光微闪,沉默片刻后缓缓道:

“这个蛊阵一旦成型,周围的村寨村民,全部要变成受他们控制的傀儡。”

叶栖云一双狭长眼眸顿时惊骇地张大,同时心脉处一阵猛烈剧痛传来,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白肃玖一把扶住晃了一下的叶栖云,藏剑弟子在他开口前抓住他的胳膊迅速笑了一下:“我没事。”

“……”白肃玖语塞,裴溪迟继续道:“你也是。”

这三个字来的没头没脑,万花弟子的手按在胸前藏着那只蝴蝶坠子的地方,唐棘看了看叶栖云又看了看裴溪迟,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他的目光落在裴溪迟的手上,眸光几度变换,最终垂下了眼。

叶栖云在那一瞬的剧痛过后站直了身体,怀里的千叶长生微微嗡鸣,他抚着剑身似在安抚一般,沉默了片刻低低道:

“我早有怀疑。”

他不肯再说下去了,裴溪迟却直直道:“那道剑气谁种下的?”

“家师。”叶栖云恢复了平日神态,千叶长生的嗡鸣也停止了。

“令师是……?”

“心剑叶庄主。”却是白肃玖抢着答道,他迅速看了一眼叶栖云,似乎是在替他遮掩什么,后者对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裴溪迟想说什么被唐棘打断道:“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里。”裴溪迟看不出叶白二人气氛不对,唐棘却看的清清楚楚,虽说刚刚才联手对付了蛊师,但彼此之间着实还算不上朋友,只是微妙的保持着一种平衡,裴溪迟毫无感觉,唐棘却不想冒打破平衡的风险。

“我们……”裴溪迟狭长凤目淡淡转来一眼,极低的道了一句,唐棘听得清清楚楚,却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周围不止这五个蛊师,我们上次至少见到了十五六个。”叶栖云却没有走,“而且……”他的眸光忽然犀利起来,在裴溪迟裸露的手部皮肤上扫了一眼,声音中有种奇异的感觉,有些怜悯,也有些怀疑:

“你……也是。”

“不完全是。”裴溪迟眉头微蹙,语气中却有着淡淡的赞赏。

白肃玖和唐棘对视了一眼,都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叶栖云忽然笑了一声:“可要继续追查下去?”

裴溪迟毫不迟疑地答道:“杀尽为止。”

唐棘终于忍耐不住,冲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溪迟看过来,似在掂量权衡什么,最后微微摇了摇头:“与你无关。”

唐棘一口气哽住,皱眉道:“怎么与我无关?我接了三个任务,三个目标都死在你手上,我总要知道这雇主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唐门弟子只关注生意。”裴溪迟道。

唐棘微愠道:“不是。”

万花却没有生气,而是饶有兴味的看了看他,最后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唐棘深吸了一口气,恨恨道:“我不想被操纵,我想知道为什么任务接二连三都与蛊师有关,不过我不能强迫你说。”

裴溪迟赞同道:“你不能。”他顿了顿,“不过我想知道你的雇主是谁。”

“换么?”

“嗯。”

“你先。”唐棘翘起一边唇角,似乎是在等待裴溪迟的反应。

万花弟子道:“我也中过这种蛊毒。只是体质特异,除了杀心炽烈外,不会被控制。”

唐棘抽了一口冷气,脱口道:“确实是血海深仇。”

裴溪迟摇了摇头:“他们杀了阿清。”

唐棘心中忽然微微一刺,那种感觉转瞬消失,以至于他都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他没有问阿清是谁,只是不自觉的瞟了一眼裴溪迟贴身收藏那只蝴蝶坠子的地方,然后道:“唐门的雇主,从来都不会透露姓名。”

裴溪迟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然后竟然什么都没说,转身率先离去了。

叶栖云走上几步,对唐棘笑道:“唐兄……胆识过人啊。”

走出不过区区数里,天空中忽然传来数声尖厉的鸣叫,像是某种猛禽,裴溪迟三人皆未在意,唐棘却眉头一皱,极是讶异,手指在凤尾天机上扣紧,裴溪迟又走了几步,忽然站住转头问道:“怎么了?”

唐棘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一愣之后:“无事。”

裴溪迟显然没信却也没有再问,几人继续朝着蛊师可能的藏身之地出发,叶栖云低低对白肃玖道:“阿玖,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那种声音。”

白肃玖摇了摇头,也想不起来,两人对着唐棘便不自觉又提起几分警惕,后者眼神一垂,心中有几分冷的笑了一声,没有在意。

又走出数里,白肃玖深深呼吸了一口,疑惑道:“这虫血怎的如此诡异,走了这么远还能闻得到?”

裴溪迟听到后忽然大袖一拂,加快了步速,他闻到的不仅是血腥,还有……

三人莫名其妙的跟在后面,只见裴溪迟往日冰冷却从容的风度几乎丧失殆尽,有几步甚至微微有些踉跄,唐棘心中又是一刺,却顾不上多想,裴溪迟在转过一棵三四人合抱的大树后定在了原地,手在黑袖中猛的颤抖了起来,唐棘眼眸睁大,抢过几步站到他身边,也愣住了。

空地上层层叠叠堆满了虫尸,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万花弟子正背向而立,手中判官笔滴下缕缕血流,女弟子发髻散乱,男弟子则有些站立不稳,两人身边围着七八个蛊师,也都形容狼狈,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想是到了性命相搏的关头。

裴溪迟稳住了手,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眼神有些乱,唐棘轻轻叹出一口气,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忽然便懂了对方的意思,再不迟疑,暴雨梨花针和快雪时晴气劲同时倾泻而出,霎时间便有四个蛊师应声倒地,那两个万花弟子一惊,却都没有扭头来看,而是同时出手,封断经脉的淡绿色内力从笔端激射而出,阵脚已乱的蛊师全部被控制住,裴溪迟按住了唐棘已将追命箭上弦的凤尾天机,眼神中无数复杂情绪涌动,却是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

“裴师兄!”

裴溪迟修长挺拔的身形硬生生顿住,细长凤眼睁大,那男弟子奔过来一把拉住他衣袖,讶道:“师兄不认识我们了?我是阿靖呀?”

唐棘没听清,顿时吓了一跳,“阿清”不是已经……

裴溪迟敏锐地感觉到了唐棘的惊讶,垂眸摇了摇头,对叫阿靖的万花低声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女万花弟子也走了过来,她年纪稍大,便也从容镇静的多:“裴师兄,我和阿靖奉师父之命,来此铲除为害的苗疆蛊师。”

裴溪迟艰难道:“如此……此间事了,回去罢。”

那女弟子温柔笑了笑,将阿靖拉回,对裴溪迟抱拳道:“师兄保重。”阿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裴溪迟,皱眉想说什么,又被师姐拉住,她又深深一礼:“无论如何,请师兄记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万花谷,从来没有放弃过师兄!”

裴溪迟全身巨震,手指紧紧掐入掌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女弟子最后一抱拳,带着阿靖离去了。

唐棘看着他们远去,忽然扬声道:“二位留步!”

女弟子站定,询问道:“有何指教?”

“我唐门成都分堂最近连续接到击杀苗疆蛊师的任务,敢问……”

女弟子眼眸在裴溪迟和唐棘中一转,抿唇道:“无一例外,都出自万花谷的雇佣。”

她答得坦荡,唐棘反而一愣,手指拨了拨机关,眨了眨眼。那女弟子又道:“万花弟子太少,有时力不从心,不过这本是我门中事务,若是唐门不愿因此与苗疆土著撕破了脸,我可以取消任务。”

唐棘看了裴溪迟一眼,深吸几口气,唇角忽的勾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他走上一步,朗声道:“不,我是想说,若是再有这样的任务,望万花能首选在下执行。”

女弟子一愣,随即了然一笑,又看了一眼裴溪迟,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那就祝阁下……心想事成。”

唐棘洒然一笑并不回答,裴溪迟转来含着疑问的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女弟子叹息了一声,对着犹自有些失魂落魄的裴溪迟温言道:

“师兄,虽然师父不许我多说,但师妹长于谷中,受师兄多年照顾,还是要多嘴一句。”

“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好好地活着。”

“我……过得还好。”裴溪迟有些发愣的答道。

女弟子摇头笑道:“这个样子如何能叫做好?”说了这莫名其妙的话后又不肯多说,眼睛一扫却是眉头倏忽立起,语气中也带上了责备:“师兄你的左臂?”

她这句话说完唐棘才想起裴溪迟与叶白二人动手时中过一箭,他悚然一惊,顾不上避嫌,一个箭步上去将裴溪迟层层叠叠的广袖拉起,只见小臂苍白如玉,看不出丝毫生气,最为诡异的是肌肤上遍布着肉眼可见的红色血丝,织成密密麻麻使人后颈发凉的网络,其上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色箭疤痕迹宛然,极为触目惊心。

女弟子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开十几步避嫌的白肃玖却已看到了这边情景,连他也忘了这件事,此时急忙掏出天策府的创伤药递过来,低声道:“之前多有得罪。”

唐棘自然而然伸手要接,裴溪迟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轻轻挡开他,自行接过创伤药点了点头致谢,却没有用药,白肃玖刚想问什么,叶栖云一把将他拉了回去,对着裴溪迟震惊道:“你竟坚持到了这个境地还活着?”

唐棘和那两个万花弟子都是心中重重一跳,唐棘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满满疑惑,一把攥住裴溪迟受伤左臂逼着他不能避开自己的疑问,用一种温柔,暴怒,怜惜交织奇异的语气道: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溪迟从失魂落魄中渐渐有些回过神来,他想说这与你何干却又在看到唐棘神情的时候将话咽了回去,喉咙动了几下,缓缓开口道:

“我也中了蛊毒。”

“是那种血红色蛊虫的毒,我将它全部逼在了左臂之中,这条胳膊虽然能用,早就没有知觉了。”

唐棘只觉得心脏如同被一只带着利爪的手狠狠抓了一把,既痛且麻,他看着裴溪迟表情淡漠地放下袖子挡住左臂,挣扎了很久才从好似并不浓重却有些让人窒息的诡异心痛之中找到一丝头绪:

“会扩散么?”

“不会。”裴溪迟犹豫了一会儿,答道。

他便觉得重重松了一口气,随即泛起的是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感觉,酸涩又胀麻,若是旁边站着的白肃玖知道,大概就能告诉他。

他这是心疼了。

而万花女弟子温韵听到的却是另一个重点:“也中了蛊毒?”

裴溪迟没开口前,叶栖云淡淡笑道:“是我。”

温韵讶道:“藏剑?”她看了一眼裴溪迟,后者摇了摇头,她便继续问道:“可是近些年来在这南疆遭遇了蛊师?”

叶栖云睫羽扇了几扇,语调温吞如水,却让人不自觉感到寒意:

“不,到现在,二十一年了。”

这句话说完,除了白肃玖之外的其他人皆是大惊,温韵重复了一句:“二十一年……”满脸不可思议慢慢转化为惊恐和张皇交杂,她又急急追问道:“可叶公子看上去并不——”

“家师叶英庄主以至纯剑气封在了心脉外侧,若不见血,便不失控。”

温韵更是惊骇,她是杏林弟子,于蛊毒研究极深,从未听说过有这等应对蛊毒之法,当即将回谷之事抛到脑后,对叶栖云深深一揖:

“恳请叶公子带路藏剑,在下想要拜访令师叶大庄主。”

叶栖云却一口回绝:“对不住,阁下若是想往藏剑山庄,自行前去便是,带路之事,恕在下无能为力。”

他表情依旧温和,语气却不由坚硬了几分,温韵不由以为叶栖云与叶英有什么嫌隙,可回想起他方才提到叶英的时候,语气中又分明掺杂着敬爱和孺慕,温韵不敢再问,只得急急对裴溪迟道:“师兄,我会往谷中发出飞书,请师尊再调别的同门来协助师兄在南疆的事宜,兹事体大,我必须立刻赶往藏剑山庄。”

裴溪迟道:“不必。”

温韵急道:“师兄如何能认命!难道今后一生便要背着个十恶不赦的凶名不成!”

唐棘讶道:“瓦德寨,不是你屠的?”

“一时说不清楚,唐公子既然……如何会相信师兄无缘无故屠寨!”温韵焦头烂额。

“人是我杀的。”裴溪迟却不顾这一切交杂如乱麻的事,直直对着唐棘道,眼神平静下暗藏如刀剑锋利,似是若唐棘一个迟疑他便会拂袖而去。

唐棘也是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答道:“你杀人……与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觉脑袋又是一涨,简直是闹哄哄一出大戏,谁也不知道谁唱的到底是什么角。

唯有唐棘犹自不觉,唐门杀手在正邪之事上看的远比一般江湖人淡,他喜欢裴溪迟从未考虑过他手上还有七十多条人命,此刻他刚刚惊醒自己说了些什么,牙一咬心一横,紧张之下带出了几分川音:

“稀罕你稀罕得紧,你应是不应噻?”

裴溪迟先是一惊,随后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那一声中蕴含的成分太过复杂,感动,怜惜,伤怀交错成的,却终究只是明白无误的拒绝。

唐棘咬着的牙本就还没松开,现在更是咬得死紧,裴溪迟道:“太危险。”

他与唐棘说话本来已经不是那般生疏,眼下唐棘听了这三个字,心里一阵一阵发苦,冲口便道:“这天下所有人都会畏惧危险,唯有我不会!”

裴溪迟长他数岁,向来将他当做个大孩子看,微微苦笑起来想说你晓得什么是危险?又忽然想起唐棘乃是个杀手,刀口舐血枕戈而眠是家常便饭,便住口不说,只摇了摇头。

唐棘更是气苦,干脆弃了什么从容风度耍赖皮道:“你弄坏了我的千机匣,把我苦心收集多年的毒药毁了个干净,这又怎么算?”

裴溪迟眨了眨眼,他少时还在万花时辈分小,亲近的几个师弟妹都是少年老成之辈,从没遇见过这几如孩童撒娇一般的情景,一时踌躇起来。

温韵虽然心急如焚,却还是出言道:“师兄,你又何必事事都往自己肩上扛?”

“一切因我一人而起罢了。”裴溪迟转向唐棘,“你……要我如何赔?”

“我是债主,要看着你不能躲债,既然眼下你有事要做,我便勉为其难的跟着你,直到你事情了结,能跟着我去把那些毒药都收集起来才行。”

裴溪迟头大如斗,转着手中碧玉箫无可奈何,唐棘已经从被拒绝的低落中完全恢复过来,有几分得意洋洋道:“你应是不应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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