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首都，利威爾最討厭的是，每個轉角處幾乎都會撞到憲兵，多得像是堵在馬桶裡沖不掉的大便一樣令人厭惡。

整個匯報過程，利威爾是板著臉站在埃爾文身後，聽著他在跟那群老狐狸們言不及義地打哈哈，玩著文字遊戲。利威爾雖然有點不耐煩，但是，仍是耐著性子跟著，他瞥了一眼旁邊的米克，倒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好不容易終於結束了這整繁瑣的過程，利威爾覺得自己已經很想回到駐紮地。

利威爾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決定去散個步，走到中庭時，卻被喚住了。

「月色太美好，你也睡不著嗎？」米克坐在樹下仰望著夜空，一派輕鬆的樣子。

抬頭一看，這明明是陰雲密佈，連月亮都看不到。本來不想理會他，但疑問放在心裡太久，利威爾終於忍不住問出口：「米克，出發前，你跟艾倫說了什麼嗎？」

「你在緊張嗎？利威爾。」嘴角一揚，米克沒有正面回答。

「⋯⋯。」我不知道你跟埃爾文是不是在針對艾倫計劃著什麼。

「硬要說的話⋯⋯最近，總有隻找不到主子的小狼在深夜時一直在外面徘徊，太可憐了，所以我就陪牠玩了一場你丟我撿的遊戲。」邊說著，米克邊露出不懷好意的壞笑：「你想知道細節嗎？」

「不了。」感覺被調侃了，利威爾轉身就要離開，突然眼角的餘光發現樓上有盞燈突然熄滅了。

對了！那是埃爾文的房間。

突然意識到米克為什麼會半夜沒事獃在那邊吹冷風，利威爾立刻轉頭回去。在原地，米克只是仰著頭注視著那道窗，神色還是平常樣，但是那眼神裡多了一些陰影。

自從加入了調查兵團之後，利威爾就發現米克跟埃爾文之間的異常的親密⋯⋯後來，才發現埃爾文的私人關係，比想像中還要複雜很多的。他瞪著米克，他那麼多年來幾乎是沈默地看著埃爾文用著不同的手段，把人玩弄在手掌之間⋯⋯

當然，他也曾經受騙上當過⋯⋯而且，很顯然的，憲兵團那個笨蛋目前仍困在埃爾文的五指間出不去。

忍不住提腳走回了米克的身邊，利威爾終於開口問：「⋯⋯我一直很納悶。這麼多年來，你為什麼能夠忍受？」

「忍受什麼？」米克眨眨眼，那鬍子動了動，然後輕嘖一聲：「啊！你是指⋯⋯埃爾文的事？」

「唔。」自從知道奈爾有時會偷偷半夜夜訪之後，利威爾盯著眼前的人，明明跟埃爾文有關係，卻又看著他跟別人牽扯極深，完全沒有嫉妒的心情嗎？

轉頭看了利威爾一眼，米克突然哈哈一笑，然後，才說道：「利威爾，其實，介入他們倆，趁虛而入的人，是我。」

出乎意料，利威爾幾乎是瞪大了雙眼，最後，才遲疑地說：「原來是這樣嗎？」

「是的，他們兩個人在訓練兵團的時期，就已經在一起了。」米克看著利威爾有點手足無措，還很善意地繼續解釋：「因為我很喜歡埃爾文的味道，所以，就趁他們吵架決裂的時候，把埃爾文從奈爾那裡搶了過來。」

「噢，別跟我說這套狗屎。」一下子太多資訊，有些還是他不想特別知道的，利威爾摀住自己的額頭⋯⋯他真不該問也不該攪進這混水。

「所以，那傢伙知道嗎？」

知道埃爾文時時常常背地裡給他戴了綠帽？

「呵呵，當然不知道。」米克輕哼了一聲：「那傢伙的個性，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鬧起來，對埃爾文跟調查兵團來說，是很難處理的大麻煩。」

利威爾有那麼短短一瞬間覺得傢伙很可憐，不過，一想到那人總是一副賤嘴的高傲樣子，一下子同情心瞬間被消滅。為了調查兵團，就讓那個大便們的首領繼續被瞞在鼓裡吧！

「對了，這些年都靠你引開他的注意力了，利威爾。」米克彎著眼，笑得沒心沒肝沒肺。

「嘖！」利威爾立刻反應了過來，原來他當了他倆那麼多年煙霧彈，忍不住咬牙：「你們還真是⋯⋯」

好一對⋯⋯

「所以，我告訴你過了，這就是氣味互相吸引，我們配合得很好。」米克倒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又提出氣味那套，然後說總有一天會找到氣味相投的，利威爾不以為意地別過頭：「我沒像你那樣有狗鼻子。」

「難說⋯⋯」高大的男人呲笑了一聲，慫一下眉毛：「即使你的嗅覺沒有我靈敏，你仍然找到了。」

「什麼？」

「別裝傻。」米克挑眉：「那隻小狼崽。」

「⋯⋯。」利威爾抿起了嘴，他的手臂瞬間放到了胸前。

「利威爾，我知道你因為『他』而在提防埃爾文。」米克看了利威爾一眼。

利威爾那表情突然像是要殺人了一樣板了起來，大概是想起了往事⋯⋯米克轉過頭，看著高處的窗口，嘆了口氣：「過去那件事，我沒有要替他辯解什麼，你其實也不用理解。就記得一件事⋯⋯他做的任何行為，都有他不得不的理由。」

「唔⋯⋯」利威爾呼出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我沒有⋯⋯」

理智上能夠理解，但是，情感上幾乎是無法接受。為了維持『人類最強』的代價⋯⋯

「有些人的死人味道重，還有一個原因。」米克站起身，高大的身體投射出的影子把利威爾整個人都蓋住了：「⋯⋯因為想死，所以，死人味才重。」

「我沒有想死。」聞言，利威爾直覺地挺起了胸口。

「所以，對你來說，淡一點⋯⋯比較好。」米克轉過身，隨意地揮手：「你早一點睡吧！」

「等⋯⋯」突然意會了過來，利威爾鬆開了雙臂，抬起頭看那高大的身影，差點要倒抽一口冷氣。

這些年來，米克對他總是不冷不熱，還貌似老是用死人味道嘲諷他⋯⋯難道這些通通都是⋯⋯

利威爾吞了口水：「你在擔心我？」

沒有正面回應，米克只是在喉間輕呵一聲。

「別小看我。」利威爾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當然。」米克轉頭，又露出了戲謔的表情：「再過一天就可以回去了。別一副那麼迫不急待的樣子，那隻小狼忠心得很，不會跑掉。」

「才不是⋯⋯」臉一紅，利威爾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個背影：「⋯⋯只是⋯⋯是誰都會想趕快離開這充滿大便味的地方。」

＋

三個人騎著馬迅速地奔馳著，路邊的景色從城鎮的樓房，到了出Wall Sina後，慢慢轉變成一望無際的荒野。

「等等！」突然地，米克拉住了馬匹，馬前足離地，嘶吼了一聲。

利威爾也連忙急剎住馬匹。而，察覺到身後米克的動靜，埃爾文也扯住了韁繩，把馬掉頭後停下。

「怎麼了？」埃爾文問。

米克的鼻頭跟眉頭都皺了起來：「⋯⋯味道不太對。」

「是巨人嗎？」埃爾文見狀也露出了疑惑：「我們還在Wall Rose內。」

利威爾看了米克一眼：「牆內出現巨人，會引發大恐慌。」

「不，味道是有點像巨人，但是不太一樣⋯⋯就在不遠的地方。」米克指向味道飄來的方向，那已經偏離道路，而且有一座小小的森林：「從那邊傳過來的。」

「既然如此，我們去探查一下吧！」埃爾文立刻轉向就要往那片樹林走。

「團長，請留在原地稍候。」米克突然地伸出手，拉住了埃爾文手中的韁繩。

見狀，埃爾文抬頭冷冷地盯著米克。米克倒是繼續緊握著，一點鬆開或是妥協的意思都沒有。

利威爾發現兩個人正在僵持中，但是，這倒是第一次那麼明顯。

終於，埃爾文撫住額頭，露出一臉拿你們沒辦法的表情，脫口說道：「去吧。」

「利威爾，走吧！」米克說完就策馬往他剛才所指的方向前去。

回頭看了一眼埃爾文，利威爾只好跟了上去。

兩人慢慢地靠近樹林邊緣。

「方向沒錯，味道越來越重了。」米克抬頭聞了一下，然後，發現利威爾並沒有跟上：「怎麼了？」

利威爾扯了扯韁繩，不過，他的馬好像還是有點不情願提起腳步：「⋯⋯牠似乎不想往前走。」

幾乎是整個人必須俯下身，貼著馬脖子安撫，又拍又摸地，馬才停止了牠的躁動。

「怎麼回事？」利威爾一邊試圖找回控制，一邊又要注意四周狀況，頓時感到有點狼狽：「第一次發生這種事。」

連見到巨人都不曾露出恐懼的馬匹，竟然，不想前進⋯⋯對於藏在森林深處的東西，利威爾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的確十分異常。」米克繼續指了指樹林的深處，然後喝一聲催動他的馬匹：「但是，應該是快靠近了。繼續吧！」

當他們終於進入了樹林的深處，樹木高大到連陽光都照射不進來。

然後，他們終於看到，味道的來源。一個比普通巨人還要巨大好幾倍的巨人，靠在一棵樹的旁邊，眼睛閉著，似乎在睡眠。⋯⋯那全身長滿了毛，長相十分怪異，像是猿人一樣。

「這是⋯⋯」見狀，米克也默然了。

「⋯⋯奇行種嗎？似乎也不是。」利威爾愕然地看著眼前那龐然巨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韓吉要是在場，恐怕會興奮到驚聲尖叫吧？

「難道，牆壁有破洞嗎？」米克臉色凝重。

「不知道，不過，不管怎樣，巨人的確是出現在牆內，而且是完全沒有任何記載的類型⋯⋯」那可真是不妙。利威爾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忽然地，那個巨人張開了眼睛，像是剛睡醒了一樣。

利威爾跟米克不約而同地把手移到了立體機動裝置上。而，那隻巨人站起身，然後，走得搖搖晃晃的，在他倆面前不遠處蹲了下來。

沒有攻擊的意圖嗎？

那個巨人竟然張開嘴，發出了聲音：「唔噢！難得看見⋯⋯是人類嗎？」

瞬間，兩人更加驚愕了。這個全身是毛的巨人，會說話。

「真的⋯⋯好久沒見到了⋯⋯」巨人的聲音很沙啞，像是太久沒有使用的樣子：「欸，跟我說說話吧⋯⋯」

利威爾跟米克相視了一眼，要說話嗎？

「你是誰？」向前一步，利威爾拉開嗓門喊道。

「⋯⋯誰？」那個巨人沒有回答，倒是一個勁地晃頭晃腦，並重複著利威爾的問句：「你是誰？你是誰？誰？你是誰？」

沒多久，那巨人就捂著頭趴倒在地上，然後，他的喉嚨開始發出怪聲。

「咕咕⋯⋯」

「咯咯⋯⋯」

「哈哈嘻嘻⋯⋯」

「呼呼呼，你們這些躲在牆內的背信者！」那巨人突然抬起頭，瞪大了雙眼，往天空咆哮了一聲：「哈哈哈！活該被吃啊！哈啊哈啊！」

「不妙，是巨人的味道。」米克大聲通知：「正在靠近！」

「那是⋯⋯」似乎跟記憶中被巨人群襲擊的影像重疊了，利威爾瞪大了雙眼：「難道就是⋯⋯」

就是眼前這個巨人的關係？

耳邊傳來凌亂的腳步聲，沒多久，一個個巨人開始從外圍的樹林間裡冒出來，慢慢地朝著他們倆人這個方向圍了過來。

「我負責斷後。」米克吩咐道：「利威爾，回去，通知埃爾文快走。」

「不！一起殺出去。」利威爾立刻反對。

「走。」沒理會，米克立刻當機立斷地拍了利威爾的馬屁股。

「米克，別開玩笑，我也⋯⋯」利威爾立刻想要拉住韁繩，控制馬匹回頭。

但是，下一瞬間，米克已經啟動了他後背的立體機動裝置，兩個錨已經精准地射向一邊的大樹，他高大的身影就飛了出去。

利威爾發現他不管怎樣扯動韁繩，他的馬像是終於被容許逃命了一樣，只會發狂似地向前衝，完全不肯後退。

「該死！」為什麼這時候他的馬不受控制？！在異常顛簸的馬背上，利威爾已經要很努力維持平衡才不會被自己的馬摔了下去。

利威爾聽到那個巨人發出了尖叫：「你們這些討厭的蟲子啊！」

「才不會輸給你們！」

米克接著的大吼讓利威爾想再次回過頭，試圖看清狀況，卻正好看見米克的身影被那個猿人般的巨人伸手揮擊了出去。

映在眼簾裡，米克最後的身影像是被隨意丟出去的娃娃一樣摔在樹上後，滾落地面⋯⋯

一動也不動了。

利威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米克倒在地上的身體在視野裡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米⋯⋯米克！」

＋

「兵長！」艾倫的驚呼聲把利威爾帶回了現實。

利威爾發現自己現在正歪歪地靠在椅子上，赤著腳，抱著自己彎曲的膝蓋，像是要把自己縮到最小，讓整個世界都找不到他。

他獃在這裡多久了？

他的思緒紛亂，只覺得眼睛跟喉嚨都十分乾澀，茫然地，他晃了一下腦袋。

突然，利威爾發現，艾倫正低頭看著他，咬著嘴脣，那雙會講話的眼睛裡面滿滿是憂愁跟哀悼，彷彿要代替他，為了他哀傷。

覺得那表情好礙眼，利威爾瞬間被憤怒之火淹沒。

他久未出聲，嗓音很沙啞：「艾倫，跪下。」

沒有任何異議，艾倫毫不猶豫服從了他的命令，乖順地跪在他的面前。

「別看。」利威爾的指令很明確。

艾倫瞬間低下了頭。

一定是破破爛爛的？那麼異常地脆弱的模樣，真是噁心！他竟然會被悲傷跟後悔的情緒吞沒⋯⋯可是，利威爾已經沒有眼淚，早就什麼都哭不出來，他只知道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別⋯⋯」利威爾用雙手摀住臉。他的聲音幾乎細微到幾乎一下子就消散在空中。怎麼能夠讓那雙金色的眼眸裡面，倒映著他憔悴的面容。

「背過去，我沒允許你看我。」

頓住了一會兒，艾倫維持著跪著的姿勢，挪動了自己的膝蓋方向。

過了不知道多久，利威爾終於抬起了頭。

他發現年輕男人的背影，彷彿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偷偷變得寬闊且厚實的背脊。挺立的骨架，單薄的上衣遮不住漂亮的斜方跟闊背肌群，手臂上的三角肌即使在靜止的時候也已經有十分明顯線條。那都代表艾倫非常努力地訓練，並且變得成熟。

利威爾對照到自己身上，雖然他有強壯的外在，總是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強韌。可是，他知道他內心有塊地方是不堪一擊的⋯⋯為什麼不能從裡面也一起堅強呢？他真是可笑的窩齉廢⋯⋯對無能為力的自己，厭惡到了極點。

「要把我綑起來也好，吊起來打也可以。」艾倫低喃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是像是在哀求：「只要你不再痛，我願意做任何事。」

「不。」利威爾冷聲說道，不管怎麼樣，他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情緒轉去發洩在別人身上。

艾倫⋯⋯尤其是表達出，只要是他，對他做什麼都可以的艾倫。

他會揍、會鞭打艾倫，不是為了自己。

聽到他的拒絕，艾倫的頭更低了。利威爾垂下眼，他不知道艾倫能不能理解。即使艾倫急切地想要分擔他的痛苦，不管是什麼理由⋯⋯

都不可以，因為⋯⋯

「你屬於我。」利威爾輕聲說。

艾倫立刻應聲：「對。」

「那你就照我期望的方式活下去。」利威爾瞪著青年的背，深深的陰影落在他的肩胛骨下，像是有一對小小的翅膀，明明就是羽翼未豐的樣子。

別去試探他的痛，不要想去分擔什麼⋯⋯利威爾在內心裡說。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存活方式，他不打算因為青年而有任何改變。

「求您⋯⋯」艾倫突然地欲言又止。

「怎麼？」利威爾皺起了眉頭。

「別把我丟掉。」艾倫放在兩側的手緊緊握著，他看起來就像個倔強的孩子：「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忽然想起了艾倫的的幼時好友，然後利威爾想起因為艾倫從不掩飾對他太過服從的態度。

士兵們的耳語，總是流傳著很多臆測，關於他們兩人關係的流言蜚語不曾少過⋯⋯

所以⋯⋯

利威爾的嘴角冷酷地上揚：「⋯⋯就算是真的變成我的狗嗎？」

「我是。」艾倫揚起頭，毫不猶豫地。

什麼時候艾倫變得如此依賴？是訓練過頭了嗎？

有點憤怒自己竟然到了這個地步才發現。

「既然你是⋯⋯」利威爾瞇起眼，把腳搭在青年的肩膀上，然後幾乎是帶著惡意地去拍青年的臉頰：「我聞起來怎麼樣？」

「兵長的味道很乾淨的。」即使被當作腳墊，艾倫仍然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喔？」忽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利威爾追問道：「我的味道有變過嗎？」

「沒有，一直是很乾淨的，沒有變過。」青年照實回答。

聞言，利威爾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果然，只有米克才聞得出來嗎？那種揮之不去的噩夢跟內疚感。

所以，之後再不會有人可以光用鼻子，就能靈敏地察覺到巨人的靠近，再也不會有那幾乎是悶在胸膛的低沈笑聲！天殺的！他竟然想念起那高大的身影，雖然總是堵在門口，總是在埃爾文身後，像是守護神一樣的存在。

只是他永遠不會再出現了，跟那些死亡的士兵們一樣……

利威爾捂住了臉。

「……我很喜歡。」忽然地，艾倫偏過頭，像是終於忍不住了，像做夢一般囈語著。

「什麼？」一時失神，利威爾沒聽清楚。

「兵長身上的味道很好聞。」鄭重地重複一次，艾倫的臉頰整個蹭上他的腳背，還聽到他沈重的吸氣聲：「光聞，我就興奮起來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在艾倫說完的一瞬間就曖昧了起來。

「真的？」利威爾似乎被青年蠱惑了一般，手臂整個放鬆了下來，上身向前微傾。

「嗯。」艾倫又蹭了一次。

呼出一口氣，利威爾命令道：「轉過來，讓我看。」

想看你可以因為我的味道，而興奮到什麼地步？

「好。」艾倫轉身面向了利威爾，在視線之內，解開了自己的褲頭，拉開拉鏈，蓄勢待發的性器立刻彈了出來。

見到跪在地上的青年竟然真的已經勃起，利威爾感到有點意外，但是，他沒有收回自己的腳，反而任艾倫偏著頭用臉頰來回摩擦著他的腳，貌似沈醉地吸取著氣息。

「兵長……兵長……」青年一邊斷斷續續地低聲喘著他的名字，一邊用手來來回回套弄著自己的陰莖：「利威爾……兵長……」

艾倫沈浸在欲望裡的表情有種神奇的吸引力，利威爾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是全心全力專注著，連自己的呼吸都忘記了。真的是因為他嗎？小麥色的臉頰是那麼紅，金色的眼是半瞇著，深棕色的頭髮隨著斷斷續續的喘息聲而上下搖晃著。

利威爾不曾見過這樣的艾倫……難道，之前艾倫就是用這樣的神情抱著他嗎？意識到這點，耳邊突然噗通一聲，自己的心跳突然變得如雷震一般，一聲又一聲，利威爾不自覺地開始咬著自己的手指。

「我可以……舔嗎？」艾倫突然抬起頭，表情十分渴望。

想要叼著他的腳嗎？這傢伙真的很愛用嘴啊！利威爾不置可否地輕哼了一聲：「嗯。」

見利威爾沒有反對，艾倫張開嘴，就含住了他的腳指頭，然後，吸了一口之後像是十分滿意，又低低呻吟了一聲。

立即引發了反應，利威爾全身像是被電流竄過一樣，幾乎想要把腳收回來了，但是，艾倫的舌頭纏著他的腳趾間，像是在吸允一個纏綿的吻。

「好喜歡……」好不容易終於放過了他的腳，艾倫的吐息吹在皮膚上，他露出了他潔白的牙齒。

然後，艾倫繼續加速著手底下撫慰自己的動作，那昂然的性器前端已經冒出了些許透明的液體，他的喘息聲也越來越大聲……

越來越熱，利威爾覺得整身汗毛都豎直了。

心裡竟然有點後悔，當初應該要看著艾倫的臉的……

不，不對！他本來就不該看！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不過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視線已經無法從眼前的青年移開了。

「利威爾……！哈啊！」艾倫的聲音突然拔高了，然後，手中套弄的速度越來越快。

那是要到極限了嗎？想也不想，利威爾立刻扯下了自己的領巾，用腳把艾倫往他懷裡一推，俯身向前順勢把領巾扔在青年已經在顫動的性器上。

在他懷中，青年張開嘴，像是在無聲地尖叫著他的名字，領巾瞬間就被噴出的乳白色體液給弄髒了。

「噓～」利威爾舔了一下青年已經被汗濕的前額：「艾倫……」

艾倫突然揚起頭，用一個純潔的輕吻把利威爾的呼喚堵在喉嚨間。然後，這傢伙順勢趴下，捲曲著他的上半身，窩在他大腿上，還彷彿舒服地嘆息著……空氣中還散著一絲絲精液專有的腥味，

忍不住緊抱住了懷中這個已經長得有點高大的傢伙，即使全身都在顫抖，利威爾眼睛閉了起來。

這也許就是必須背負一切的代價。

＋

接下來，所有偵查計劃的調查方向都是針對這個突然冒出來、會在Wall Rose內閑晃的猿巨人。沒有敢正面接觸，調查兵團會遠遠地跟隨著，忠實地記錄著猿巨人的動向。

隨著報告如雪片般飛來，一疊一疊堆積在桌上，調查兵團的氣氛變得十分怪異，大家都如履薄冰。

米克死後，埃爾文表面上並沒有明顯跟以前不同的地方。但是，埃爾文在憤怒，怒氣就像暗礁一樣在表面平靜的水底裡面潛伏著。

埃爾文總是藏著很深，內心真正的想法恐怕只有逝去的那個人才能理解。利威爾其實很想知道，為了替米克復仇，埃爾文會做到什麼地步？會不會賠上整個調查兵團？

其實他有點害怕，埃爾文現在有時會看向遠處，出現在眼底的孤絕跟狠戾，幾乎跟那個在地牢裡喊著要驅逐所有巨人的艾倫不相上下。

不過，利威爾知道自己也沒有辦法做什麼，因為那是埃爾文不會讓任何人置啄的地方。

而且，利威爾自己也有自己的暗流，屬於他跟他的小巨人。

之前在兩人有進一步關係之後，艾倫會偷偷地溜進他的房間。原本是打算切割開來的，利威爾想，但，計劃永遠總趕不上變化。在那一次艾倫把自己獻上之後，利威爾發現自己再也沒有精神去阻止青年⋯⋯發現自己已經全然默許青年對他所做的任何行為。

之後，每一個晚上，艾倫都會用那種幾乎要把人揉進身體的力道抱著利威爾，兩個人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幾乎每一寸都緊貼著。

太親密了⋯⋯

即使他們並沒有進一步再做些什麼，頂多只是親吻跟擁抱時無法避免的肌膚碰觸。

也許是這一連串的事件，包括米克的突然逝去，似乎是觸動到青年的不安感，艾倫現在變得就算是日常時候也緊緊跟著利威爾，似乎是怕一個眨眼利威爾就會不見。用威脅、用打都沒有用，像是怎樣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利威爾也就只好隨便他。

即使是層級不到的高層會議，他仍像是隻被丟棄的小狗一樣，乖乖守在門口外面，乖乖的等著散會。

後來，韓吉在利威爾不贊同的目光、埃爾文的默許之下，大方地把艾倫拉進了會議室。

艾倫最初幾次想要發言，都被利威爾用眼神威嚇，於是他選擇保持沈默，乖乖地坐在利威爾身後。久了，大家也就習慣了艾倫的存在。

直到最近的一次作戰策劃，韓吉把觀察報告中龐大的訊息彙整，並報告著他的分析結果。

「⋯⋯猿巨人不是單純的奇行種，他擁有智力，並且有說話能力。而且，就部分觀察報告所說的一樣，他似乎還能操縱其他巨人的走向。」韓吉深吸了一口氣，才把喉嚨間的哽噎壓了下去：「他幾乎沒有吃人的欲望⋯⋯雖然如此，貿然接近還是非常危險。根據上次偵查的倖存者證詞，猿巨人他對取得人類的訊息很有興趣，但是，他對於接觸過的人類⋯⋯最後都像是對待垃圾一樣隨意處置，不是當場拍死就是丟給他周遭的巨人活活分食。」

利威爾輕輕掃過全場，在場幾乎大部份的人，他們的眼底都露出恐懼。

見狀，埃爾文的眼似乎冷冽了好幾度，利威爾感覺得出來，他想韓吉也察覺到了。

埃爾文敲了敲桌面，成功地聚集了注意力，便交叉著手掌靠在頰前，冷聲地說道：「不管怎樣，猿巨人對人類是個巨大的威脅，他的位置在牆內，就必須想辦法剷除。」

「依照日前偵查的結果，猿巨人徘徊的路線倒是挺有規律的。目前，能夠設想的初步計劃是⋯⋯在牠靠近時，必須把牠引入城鎮，立體機動裝置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作戰才對我們有利。」韓吉接著繼續說道：「就算他叫來一整群的巨人來幫牠，調查兵團跟駐紮兵團也可以聯手處理。」

「現在的重點就是要怎麼展開作戰。」韓吉說完，果然引發一陣騷動。

「我來，由我來當誘餌。」利威爾突然發聲。

突然，整個會議室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把視線移到了『人類最強』身上。

「我是全兵團裡操作立體機動裝置的技術最好，速度也是最快，」利威爾表情沒有變化：「一旦騎馬進入城鎮後就不用怕了。」

「利威爾⋯⋯你有把握嗎？」埃爾文問：「跟猿巨人近身戰鬥，沒有那麼簡單。」

「如果連我都做不到了，那還會有誰能做得到？」利威爾瞪著埃爾文，放在大腿上的手已經握緊成拳頭。

「等一下，只有利威爾當誘餌，太危險了！」聞言，韓吉立刻表達強烈的反對：「我建議必須再找幾個兵團裡速度也算快，至少要分散猿巨人的注意力。」

「別做無謂的犧牲。」利威爾幾乎立刻反駁，轉頭瞪向那個笨蛋眼鏡。

「我同意韓吉的提議，在策略上提高安全性，這是非常必要的。」埃爾文立刻表示支持了韓吉。

利威爾狠狠地瞪了埃爾文一眼，張開嘴還想說些什麼。

埃爾文舉起手，阻止了利威爾的發言：「我們必須要有一個小隊去負責引誘巨人。利威爾，你最明瞭兵團內大家操作裝置的實力。」

掃了一眼會議室的所有人，利威爾發現全部的人都噤聲了，有些甚至非常為難似地撇開了眼光。

「這個作戰小隊的人選，由利威爾來篩選是最適合不過的。」埃爾文彷彿沒有看到眾人的神色，反倒是自如地繼續宣布道：「就這樣決定了，你盡快把名單列出來。」

說完，他特意瞥了利威爾身後，那隻小狼的金色眼瞳炯炯地瞪著他直屬長官的後腦勺，彷彿想要在上面燒穿兩個洞一般。

微微嘆息，埃爾文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們先散會！好好休息，我們必須養精蓄銳。」

見狀，韓吉露出非常擔心的表情，但是，埃爾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則是慌亂地再看了兩人一眼，然後被埃爾文拉離了房間。

待人都走光了，利威爾才緩慢地站起來，他當然知道艾倫仍在瞪他，但是他不回頭，只是放在大腿兩側的手仍攥著拳。

「選我。」艾倫說。

「不。」果然，找死的傢伙⋯⋯利威爾立刻回絕。

「選我。」艾倫的聲音低沈了一下來。

「不。」利威爾閉上眼睛。

「兵長⋯⋯」

猛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臂，利威爾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青年固執且微帶怒意的表情：「艾倫⋯⋯」

「不，您根本不懂我為什麼生氣。」艾倫低吼著：「剛剛在會議裡，為什麼那麼不顧自己的安危⋯⋯」

「你沒搞清楚狀況，艾倫 耶格爾。」

「就算這個提案會讓您死嗎？」艾倫抓著他的手臂的手勁又加大了。

「對，就算我會死。」利威爾狠狠地說出口，幾乎是說出口才發現到艾倫咬牙切齒地瞪著自己。

「再說一遍？」

「艾倫⋯⋯」沒有任何動搖，利威爾的音調是絕對的：「我不會選你入隊。」

艾倫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就算艾倫操作立體機動裝置的能力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人都還要優秀，利威爾也知道自己也不會選他。

那不是指艾倫沒有進步⋯⋯反而，他的操作技術，這幾年來是突飛猛進，他的努力是有目共睹。利威爾甚至覺得艾倫絕對能在兵團內排到前十⋯⋯不，也許可以到達前五名。然而，這次的作戰太過危險，利威爾對艾倫的渴望出戰感到很煩躁。

但是，他真的不想讓艾倫面對那隻巨人，就算說他自私也無所謂⋯⋯任何人都可以，唯獨艾倫不可以死。

就算要被艾倫討厭，也要限制這個人，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

即使是本來就是那麼渴望自由的青年⋯⋯利威爾眨眼的一瞬間似乎又看到當初在牢籠之中，被枷鎖銬著的金眼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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