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

　　少女站在厚重的雙開大門前，怯生生地伸出手握向門把，門板卻早一步自行向內輕輕滑開。記憶中不曾開啟過的，禁忌一般的門扉，沒有少女意料中的咿呀聲也毫無重量感，就這麼在她面前敞開。

　　裡面是一片漆黑。

　　剛才，趁著男孩引發的騷動把所有大人小孩都吸引過去的空檔，少女獨自一人跑來了這裡。

　　她早就想來了，早在大男孩失蹤的那個晚上開始，少女每天都在思考要怎麼支開守在門口的大人，好讓她可以進去一探究竟。

　　那個晚上，少女不過就是晚了一點去到大男孩的房間，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她為此懊惱了一會。前幾天她就感覺到有什麼在房間外偷看，但她只顧著享受交歡的愉悅，忘記已經是怪物出沒的時候了。

　　還在苦惱該怎麼辦好，少女忽然聽見了一個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喘息聲。是大男孩的聲音。她循著聲音，躡手躡腳地來到了四樓的樓梯口。

　　雖然沒辦法靠得太近，少女確定聲音就是從微明的提燈以及兩名面無表情的大人後方的門裡傳出，竟得意了起來。她就知道裡面有什麼。她想知道裡面到底有什麼，她必須知道。

　　隔天早上某件事情給了少女靈感。大家發現大男孩不見了之後幾乎都面容哀戚地沉默不語，只有那對雙胞胎不停哭鬧著要怪物把大男孩還來。這點可以利用，少女心想，然後默默地擬定了一個計劃。

　　她耐心地安撫雙胞胎。待他們心情稍微平復後，少女告訴他們那個白髮的男孩的確就是怪物，而且至今還躲在這棟大房子的某個房間裡。少女告訴他們，她會去找出怪物躲在哪個房間，再由他們去把大男孩要回來。

　　雙胞胎聽了少女的話之後猛點頭，接下來就等她找出男孩的房間在哪了。不過這看似簡單，卻出乎意料地花了她半年多的時間。

　　因為大房子的空房比她預想得還多，她也不可能一間一間敲門確認。少女曾經考慮過貼在門上聽房裡有沒有動靜，或是跟蹤大人看都把飯送到哪一間房，但這樣太明目張膽了。她不想讓大人察覺到有任何異狀。

　　後來總算讓她發現是哪間房了。少女某天假裝身體不舒服，隨便吃了幾口飯便離開餐廳要回房間休息，實際上卻是躲在樓梯間。她親眼看著大人走進三樓的某間房裡，端出沒什麼動過的飯菜。應該是那間沒錯了。謹慎為上她又花了幾個禮拜再三確認，才把這消息告訴雙胞胎。

　　本來她還擔心雙胞胎沒有辦法達到她要的效果，結果卻比她想像的好上太多太多。尤其當少女看見白髮的男孩重重揮下手中的枴杖時，她笑開了。這就是她要的。

　　眼看大人們全部都聚集在男孩門外，少女抓緊機會，跑到了頂樓。她終於有機會能夠看看長久以來作祟的元兇、看看抓走她最喜歡的大哥哥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可是現在她卻遲疑了。

　　在少女眼前這深不見底的黑暗宛若張著嘴的巨獸，呼出陰冷的氣息，隨時要將她一口吞下。少女倚著門框，深吸了幾口氣，邁步向前。

　　才剛走進去少女就後悔了，房間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讓她沒了方向感和距離感，回頭一看門外透進來的光線虛弱得照不亮任何東西。她只能硬著頭皮，背著門口透著的光走下去。

　　突然她碰到了牆。還好少女走得慢，沒有整個人撞上去。這房間沒有想像中的大嘛，少女心想，不過她隨即摸到了門把。

　　推開門後少女來到了一個光線昏黃的房間。她看見左前方有個提燈，就放在一個小櫃子上。整個房間的照明，都來自這個提燈。

　　少女走了過去，拿起提燈。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喃喃自語，她猛地一回頭，高舉手中的提燈。

　　提燈裡的火光搖晃，照得她眼前的景物閃動著鬼魅般的陰影。視線的正中央是偌大且華貴的床鋪，上頭擺著刺繡精緻的枕頭棉被，邊緣綴飾著做工細膩的蕾絲。在少女右前方的則是一張造型特異的躺椅。她定睛一看，才發現上頭斜躺著一個女人。

　　女人的雙眼失焦，無神地望向半空，嘴裡念念有詞，雙手撫著澎大的腹部，身上的裙襬順著腹部的弧度向兩邊斜下延伸到地面上，彷彿一座隆起的小山丘。

　　少女困惑地看著那個女人，忽然發現女人的胸口閃爍著熟悉的光芒。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雖然害怕，卻還是走向前去，舉起提燈這麼一照，在女人的胸口看見了一顆大大的紅寶石。

　　她愣住了。

　　一瞬間許多事情閃過她的腦海，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女人，猶豫了好久，才皺起眉頭開口。

　　「母──」

　　話還沒說完，少女的後腦就被重重一擊。她倒在地上，喪失了意識，從此再也沒醒過來。

　　而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了，面前的女人扯開嘴角，露出了個滿足，卻又空洞的笑容。

　　　　　　　　　　　　　　　　　　　　　　　　　　　　　　　慈愛的母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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