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真正在乎的

心裡實在非常煩躁，我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回到五年前的故居。

雖然這裡比現在住的地方小很多，但就只有這個狹小的空間才能使我安心，只有這裡才是我真正的家。

自從媽媽去世了以後，我就一直跟婆婆在這裡相依為命，靠著那少得可憐的積蓄過活。

沒過幾年，積蓄就見底了，婆婆的身體也開始出現問題，年幼的我除了要照顧病弱的婆婆，還要做幾份兼職才能應付她的醫療費以及我們的日常開支。

那段日子過得挺辛苦的，但我們還是撐過來了。

誰料婆婆的病情在一個寒冷的晚上急轉直下，一切都改變了。

就在我認定自己已經失去所有親人的時候，那個虛偽的男人找上門了，說什麼從今以後會好好照顧我，以彌補多年來未盡的父責…

簡直狗屁一通！

拋棄我們兩母子，任由我們自生自滅，然後等到一切都無法回頭時才跑來認親？！

若不是他，媽就不用為了養活我跟年邁的婆婆，工作得這麼辛苦，更不會過勞而死了！

我看他若不是跟那個女人結婚多年都無所出，根本就不會接我回去！

…不過怎樣也好吧…我很快就成年了，到時我就能離開那個不屬於我的家，更不用再忍受那個老頭了…

我躲在空無一物的房間，回憶起以前的種種，直到天黑才回家。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除了那個什麼都沒有的空間，就一無所有了。

〥

在那之後的幾天，我依舊照常上學，不同的是我沒再去學生訓導室，沒再上那傢伙的課，也沒再跟那傢伙說上半句話。

他有跑來找我，只是每次我都對他視如不見，馬上離開。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纏著我，是因為臭老頭有錢嗎？

怪不知他起初好像很抗拒我，後來卻對我千依百順啦…原來是在覬覦臭老頭的身家…

也對啦…從一開始就是我在強迫他，我憑什麼以為他是心甘情願陪我的，我真蠢。

那幾天放學後，我都回了以前的家，想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緒，卻想起我很久沒像這樣常往那裡跑了。

以前因為不想待在那個家又沒什麼好去處，我週末沒事總愛往這裡跑，即使認識了大夥兒亦如是。

只是遇見那傢伙之後，這個習慣就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也許自從遇上他，我真的改變了很多…

不過我累了，已經不想再玩了。

現在挺好的，一切都回復原狀，明天是週六，出去找女人吧。

翌日黃昏，我把鯊魚叫出來了。

說要去找女人的時候，他盯著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跟我一起去酒吧釣女人。

酒吧裡很黑，我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帶了個女人上賓館。

那個女人雖然床上功夫是不錯的，但無論我做了多少次都無法盡興，期間還不斷想起那傢伙，心裡總是悶悶的，渾身不自在。

第二天，我獨個兒光顧同志酒吧——沒什麼用意，只是想去見識一下。

如我所料，這類酒吧除了清一色男人，沒什麼特別。

看了一圈後，我待在那裡喝了幾杯酒，先後被幾個男人搭訕，有一次還差點被認出未成年。

沒想到正準備要走的時候，一個長得蠻像那傢伙的男生走過來了。

我跟他聊了幾句，他就說想換個靜一點的地方繼續聊。

我想了想，試試亦無不可，反正也不是沒幹過男人，就笑笑說好。

我們一起離開了酒吧，他就把我帶到他家的床上去了。

他的體型比那傢伙還要瘦削，抱起來不舒服，叫床聲也很假。

回家前再仔細看了他一眼，其實也沒那麼像那傢伙。

雖然不暢快，但總算發洩過，我就沒什麼需求了，不像之前性慾那麼旺盛。

之後又過了幾天，我依然故意避開那傢伙的課堂，碰見他也裝作看不見。

這一天，因為天氣變涼了不少，我翹課到天台抽煙，柴己那小子上來找我了。

「舜！為什麼…一直不接…我…電話？！我一直…在找你啊！」柴己一看見我就上氣不接下氣地抱怨。

「我不想接笨蛋的電話。」我看看他，就轉過頭繼續看校外的風景。

「你才是笨蛋！」柴己走近我大喊，令我皺起了眉頭。

「…你特地跑上來就為了說這些嗎？有話就快說吧。」我深吸了一口煙說。

「…哼…那個…你跟老師分手了嗎？」柴己問得有點怯。

「沒交往過，哪來分手？」我平靜地回答。

柴己半晌沒回話，我以為他走了，回頭卻見他站在原地盯著地，不知在想什麼。

「…我不會說話，也不聰明…但你可以去看看老師嗎？他最近變得很憔悴，每天回校都眼腫腫的，看上去好像快要倒下了…」柴己見我轉身就抬起頭看著我，說了一些不像他會說的話。

我從踏出學校的雜物房那天起就沒有正眼看過那傢伙，不知柴己說的是否屬實，聽著心裡有點騷動，意志卻沒有動搖。

「他的事已經與我無關了。」我把心中所想的堅定地說出來時，胸口有點隱隱作痛。

為了掩飾自己的表情，我惟有再深深吸口煙，讓煙霧遮擋他的眼睛。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鯊魚的話。

…或許我真的比我想像中還要在乎那傢伙。

〥

柴己煩人就煩人在這裡，無論你有什麼反應，打他罵他，他都能繼續說下去。

要應付柴己的煩人攻勢，只能改變話題、無視他或乾脆選擇離開。

我不想跟他周旋在那個話題上，當天很快就離開了天台，幾經辛苦才擺脫他的跟隨。

幸好後來在校內遇上他，他沒再提起那傢伙的事，我才鬆一口氣。

直到星期日，我才明白這是一個局。

因為柴己沒再嘗試遊說我去找那傢伙，我鬆懈下來，在星期日應邀到他家打電動，結果就跟那傢伙一起被關在他房間裡了。

見到那傢伙的那一剎那，我怔住了，一來是驚訝竟然在柴己家裡看見他，二來是他的模樣比柴己所說的糟糕很多。

坐在床上的他消瘦了不少，臉頰都有點陷下去了，而且臉色很蒼白，眼睛紅紅的有點浮腫，一臉病容的令我心裡有點歉疚。

門被牢牢鎖住，我總不能一直站在門前，只能拉過書桌前的椅子坐下，故意不看他。

「舜…」他怯怯地呼喚我。

我沒理他，只管盯著書桌看。

「…舜，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他話裡有點哽咽，讓我有點動搖。

我不想理他，就轉過身背向他坐。

之後他就沒再說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微弱的抽泣聲，聽得我心很亂。

過了幾分鐘，我忍不住轉過頭看他，他已經哭成個淚人兒了。

「別哭了！你要把眼哭盲嗎？！」我緊皺著眉頭，大聲呼喝。

他看著我，眼眶裡的淚珠還是源源不絕地掉下來。

「…有話就直說！我被關在這裡能不聽嗎？！」看他哭成這樣，我的心情糟透了。

他聞言點點頭，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拭擦臉上的淚水。

「對不起…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解釋，之後不會再煩你了…」他慢慢地說，抽了幾下鼻子，鏡片後的眼睛還泛著淚光。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等他把話說完。

「…其實我當天沒打算說出來的，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氣的…但被人發現了，我真的很害怕…」他低下頭，不敢看我。

「師生戀也好，同性戀也好，都是社會難以容許的戀情…我知道這是老掉牙的說法，不過這卻是事實…」他縮起肩，好像生怕被我責罵的樣子。

「幸好對方是好人，沒打算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反而跑來忠告我小心一點…」他瞄瞄我，大概是想看看我的反應。

「…對方還告訴我，兩年前某男老師突然離職其實是因為令一個女學生懷孕了…事情被校方蓋住，所以沒有很多人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

「被提醒後，我就開始胡思亂想，很擔心會步他們後塵…想跟你商量又怕…怕說出來會惹你生氣…」說到這裡，他的鼻子又紅起來了。

「…其實我不是沒想過被發現的後果…只是我…太沉溺於其中，沒有好好認真去面對這個問題…只想著不會輕易被人發現，任由自己放肆…」他盯著地面說，雙身抓緊了床單。

「……」明明每一次都是我主動要求的，他卻總是只會埋怨自己…

無論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令我很不爽。

「…我很怕…不能繼續當老師，也很怕會誤了你的前途…這都是出自我真心的…」他抬起頭看著我才說出這句，眼裡有點慌張。

聽到這裡，我努力按捺住自己奪門而出的衝動，但我想走也走不了。

「那天你衝出雜物房，我就一直在想…為什麼我這麼害怕不能繼續當老師…」他認真地看著我。

「然後我發現了…我怕的不是不能再當老師，而是不能再當這間學校的老師。」我不解，這種垃圾學校有什麼值得他留戀嗎？

「因為…我真正害怕的是我倆再也不能見面…」他說出我意料不及的答案。

「……」我不想相信，但他真摯的眼神讓我無法質疑他所說的話。

「…我們是在這間學校認識的…我是老師，你是我的學生，這是唯一把我們聯繫起來的關係，也是在你玩膩我以後…我還能繼續待在你身邊的唯一一個理由…」說畢，他抿著唇垂下眼，就滑下了一行淚水。

「……」他的話深深觸動了我的心，我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但這是他的真心話嗎？還是中文老師都這麼擅長說謊？

「…謝謝你把我的話聽完，我明天就會辭職，這樣你就不用再見到我了。」他向我苦笑了一下，沒等我反應就站起來要走。

「…喂！別自把自為了！誰說要讓你辭職？！」我聞言跳起，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回頭看我，已經淚流滿臉了。

「哼…你以為你能這麼輕易就甩掉我嗎？！要不要見面是由我決定！」被他這樣一看，讓我有點底氣不足。

「…對不起…」他吸吸鼻子，用手臂擦去眼淚。

看著他憔悴的臉，我驀然發現懷疑他的自己是個大白癡。

這個會為我失魂落魄、差點沒哭盲的男人哪像在騙我，我是眼盲了還是弱智？

「…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介意被發現，你能不能待在這間學校也阻止不到我去找你！如果被臭老頭知道了就更好，把他氣死，我更高興！」我抓住他的肩，盯著他紅紅的眼睛說。

「……」他呆看著我，不知道有沒有聽懂我的話。

「聽好了，我只說一次…」我伸手撫上他的臉，湊上去說。

「在校內的時間這麼長，完全不做是不可能的，頂多小心一點…但你要記住，你是我的！我要什麼時候幹你就什麼時候幹你，不准再拒絕我，也不准逃離我！不然下次我就把你關進籠子裡，看你能往哪裡跑！」我蠻橫地把想說的話全都說出來。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然後眨了眨眼睛。

「…知道了沒？！」我大力搖搖他。

「嗯…嗯！」這下他才回過神來，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白癡啊你…被恐嚇都這麼高興…」看到他笑了，我心中的陰靄頓時一掃而空。

誤會解開，放鬆下來就有點睏了，這一個星期多都睡得不太好。

「呵欠…既然有床，就睡一下吧。」說完，我就爬上柴己的床，蓋好被子。

「……」那傢伙站在原地乾巴巴地看著我，樣子呆呆的。

「…怎麼了？過來當我的抱枕。」我向他揮揮手，他就點點頭，好像想吃糖的小孩終於獲得批准一樣急急地爬上床，躺在我旁邊。

因為是單人床，床比較小，兩個男人側躺著，臉就湊得很近很近，我伸手把他的眼鏡摘下。

「…轉過身去，這樣不好抱。」我摸摸他的頭說，他就乖乖地轉過身。

待他挪好位置，我就摟住他變得比以前更幼的腰，把頭埋到他的頸窩裡去。

儘管這樣抱住有點熱，但嗅著熟悉的味道，我很快就睡著了。

小说相关章节：原創BL小說(SM主題|R21)《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