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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夷则头一次上课走神了。

闻人羽趁老师板书的时候戳了他好几下，压低声音：“夷则！发什么呆呢！”夏夷则不答话，根本不似往常神情专注奋笔疾书的样子，只是怔怔地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桌子上摊开的笔记本，不知道在想什么。闻人羽咬了咬牙，又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还不抄笔记？你都不写，一会儿让无异抄谁的去？”

夏夷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着前面几乎快要趴到桌子上去的身影，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恼恨，他也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起，像是黑色的毒汁一般慢慢地浸染、侵蚀上来，每天早上醒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身侧时，那种莫名的空虚和寂寞感浓烈得几乎要凝结成实体：哪怕“她”只是幻影都好，为什么不能多留片刻？

“夏夷则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平均利润理论形成的条件是什么？”

老师的提问声音不紧不慢，却像是平地一声炸雷把夏夷则惊醒过来，他迅速扫了两眼闻人羽小心翼翼推过来的笔记本，刚要开口作答，却见前座乐无异毫无声息地垂下头，从椅子上软软地倒了下去。

“无异——！？”

夏夷则的眼睛瞪大了，看着乐无异摔在过道里，邻座的阿阮想拉却拉不住，还差点一起滑下去。不等对面的同学伸手帮忙，夏夷则已经抢先一步把人扶起来，隔着校服衬衣他感觉到乐无异身上全被汗水浸透，后背冰凉。想到乐无异刚才趴了大半节课却一声不吭的模样，夏夷则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根尖利的刺从心上的阴影里冒了出来，虎视眈眈。

“老师，我送乐同学去校医务室。”

乐无异头上冷汗涔涔，两眼紧闭脸色苍白，夏夷则费了老大的劲把他弄到自己背上，走出教室时心里暗暗想着：怎么这么轻？平时和阿阮一起吃吃喝喝，肉都到哪里去了？

闻人羽不放心，怕乐无异人事不知从夏夷则身上滑下来，扶着一块儿去了医务室。阿阮也想跟着去，在老师的注视下可怜地回到座位，代替夏夷则回答问题。好在刚才一片忙乱中闻人羽的笔记本掉在了乐无异的凳子上，她装作是自己的捡起来看了几眼，照着念出来。

“没事，医生说我就是低血糖，今天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东西……”乐无异喝着阿阮给他送过来的皮蛋瘦肉粥，朝两个姑娘摆摆手：“闻人跟阮妹妹都回去上课吧，别担心了我真没事。”

“那你好好休息，下午的课我帮你请假。”闻人羽拽着阿阮准备起身，又看了一眼抱臂靠在门边完全没有要离开意思的夏夷则：“你在这儿陪着？”

“夷则也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家就……好……”乐无异看着夏夷则眼里隐隐的怒意，有点怵：“你想陪着我，那也行……”

目送闻人羽和阿阮离开的背影，夏夷则拖了条椅子在病床前坐下：“低血糖？”

“……嗯。”乐无异的目光有些躲闪。

夏夷则没说话，刚才他去缴费时看了医生给乐无异输液的药单，上头的药品名他不认识，但绝对不是葡萄糖，医嘱一栏还写着建议到医院做进一步诊断。

这两个多月乐无异有点不对劲，尤其跟自己独处时候异常安静，以前自己老嫌他吵得很，现在却怀念起了被他叽叽呱呱的声音围绕的感觉。

人果然是爱犯贱的生物，以前不想要不能要不敢要的东西，现在却是念念不忘。夏夷则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慢慢地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的乐无异，和夜里会出现在自己怀里那人的面容，毫无二致，尤其是怯怯地看着自己的神情。

夏夷则有点恍惚：为什么她不是你？为什么……你不能变成“她”呢？

乐无异没敢拒绝夏夷则的护送，乖乖被他拉上了公交车，身侧车壁上印着的“老弱孕病残专座”让他坐立不安，几次想站起来，却被夏夷则按住了：“坐好。”

那你怎么不坐啊？乐无异话在嘴里绕了几圈，没出口。

明明还有空座，夏夷则偏偏要站在他跟前，两只手还撑着车窗上的护栏，乐无异简直如坐针毡，一会儿怕自己的马尾辫扫到夏夷则的左手，一会儿怕自己的呼吸喷到夏夷则的右手，侧坐面对着……乐无异脸红地转过头，都是一样的校服裤子，有什么好看的？胡思乱想了片刻，乐无异眼里的光彩突然黯淡了下来，睫毛低垂，眉间带上一抹郁色。

夏夷则看着乐无异的头顶，他很少从这个角度观察乐无异，呆毛被跟着车厢摇晃的节奏东倒西歪的样子有种莫名可爱的感觉，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

就摸一下。

片刻后，夏夷则的左手又抓回了车窗护栏上，嘴角勾起弧度。

下午的课无聊的要命，阿阮几乎要打起瞌睡来，闻人羽发现夏夷则又恢复了常态，桌上摊开两个硬皮本，其中一本除了整整齐齐的笔记内容，还加上了重点标注和标注，脸上居然带着少见的怡然表情。

呃，怕是给他女朋友抄笔记都没有这么认真吧？平时也不见他提起……等等，女朋友……

“喂，夷则。”手肘轻轻碰过去。

“说。”夏夷则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专注于面前的笔记本。

“……你女朋友到底谁啊？”闻人羽问完就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八卦做什么，好奇心太多要不得啊！

“……”笔顿了一下，又继续写：“你问这干嘛。”

“不能问吗？那就算了。”闻人羽原本就没打算追根究底，悻悻地挪回去，又瞥了一眼，夏夷则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时无甚表情的样子。

难道是跟女朋友闹得不愉快吗？

XX年XX月XX日 周四 多云

等真的作出了决定才发现要说服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难，我以前到底在纠结些什么有的没的？

明天再跟他说吧。

怀里的人不似以往那样乖巧顺从，反而微微推拒自己，夏夷则皱眉坐了起来，看着她拥着被子退到窗下。

“怎么，不行？”

她迟疑着，好像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手指抓着被面揪紧又松开。夏夷则心里一阵烦躁，拽着被子躺下，翻过身不理她。

“……”她的眼睛不知所措地张大，柔软的声音响起：“……我……”

“不做就回去。”夏夷则背对着她闭上眼。

“……我怀孕了……”

夏夷则觉得好笑，扭头看着她：“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

“你又不是乐无异，一个幻影而已，居然还会怀孕？你逗我？”

“……”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颤抖着，眼里尽是震惊。

“你是他吗？你要是他的话，我就相信你。”夏夷则转回去，不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背后的被子软软地落了下来，反手一摸，那个温度已经消失了，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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