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那位小哥，這邊這邊~」

「唉？」

輕柔的嗓音傳入耳畔，轉頭望向聲音的方向，先前說是要預先布置法陣的露飲，正站在百步開外的樹樁旁，遠遠地向我招手。

這麼遠的距離，卻能讓聲音如同在身旁發出一般，大概是什麼法術吧。我這麼回答着自己疑問，快步走向她的方向。

「幫個忙？」

「啊……」回答的話語還沒出口，露飲已將一個拳頭大小的口袋拋向這邊。入手微沉，隔着袋子，能感覺到是一團半個指頭那麼大的細長條物體。

「這是……松子？」

「沒錯~」見我拿出一顆仔細端詳，露飲摸出另一個同樣的口袋，先一步解答了接下來的疑問「地靈木雖大，終究也還是棵松樹。接下來照着我的做法就行了，記得稍微拉開點距離，要不然可能會不夠。」

「嗯。」我點頭應承，照着她的動作，將口袋裡的松子以相距一米的間隔，一顆一顆的鑲嵌進地靈木樹樁的斷面里。

「小哥怎麼稱呼？」在我機械地重複着上述動作的時候，樹樁另一側的露飲忽然開口了。

「千齋，伽羅千齋。」

「伽羅……好像是附近神社裡那位巫女小姐的姓吧。」

「準確的說，是她隨我姓。」

「這樣啊。可是比起她來，你身上還是那隻鴉天狗的味道比較重。」

「哈！！？」我下意識的抬起袖子，試圖聞出什麼異味來。

「不用那麼緊張啦，就算是我也要很仔細才能察覺到。」露飲笑笑，望了一眼汐玖琉的方向，手上埋種子的動作一刻未停「那小姑娘身上屬於你內人的味道，比你還明顯的多。」

「妖怪之間轉移魔力的效率可是很低的，你家那位也挺辛苦呢。」

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赤香幫汐玖琉「補魔」的香艷場景，我趕緊低下頭去，裝作認真工作的樣子，不讓露飲看出我泛紅的臉色。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嘻~」露飲的笑聲傳入耳中，要是她現在能騰出手來拿扇子的話，一定又會張開扇子遮着臉，用眯起的眼睛來傳達壞心眼笑意了吧。

「妾身雖說不太愛打聽八卦，不過還是很好奇呢~」

手中的袋子在忙碌中漸漸見底，埋下最後一顆種子後，從正對側開始同樣工作的露飲已經站到了身旁。

「這個斷面，是人為的吧。」

「嗯，火藥爆炸。」我回答道「我差點沒能保護好小汐……」

「你看，所有的跡象都指向一個很明顯的事實。」露飲收起笑容，注視着我的雙眼說：「有誰要對你家小姑娘不利。」

「我們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因素。可是，若不是她那天恰巧在這兒調整地脈，損毀這棵樹根本影響不到她。」

「不利的範疇是很廣的~也許對方根本沒打算直接威脅到她的安全，只是為了達成什麼目的而已。」

「實在想不出誰會有這個動機，費這麼大周張……」

「我自然也不會知道，不過，不管是誰，有什麼目的，這幾天就該露出苗頭了。」

露飲停頓一會，緩緩補充道：「到時候你最好能有個應對之策。」

「真是的……為啥是我來干體力活啊。」來自另一處土地的龍神大人七草挽起袖子，在傾倒的地靈木前站定，略顯不耐煩地打量着眼前的巨大樹樁。

「這種事明明讓那頭徒有蠻力的西方蠻夷來做更合適啦。」

「啊啦啊啦~因為阿莉娜小姐她雖然同樣身為龍族，卻完全無法看見地脈呢。」露飲交疊着雙手站在她身旁，一臉輕鬆的神色。

「一定是她在胡扯……就是個凡人經過我的術法都能看見。」

青綠色鱗片覆蓋上手臂，雙腿在光芒中併攏、伸長，化形回同樣覆蓋著翡翠般鱗片與赤紅色鬃毛的粗長龍尾。不斷蓄積的魔力使得七草那紫色的長髮違背重力的四散飄揚，在她身後散開一個優雅的扇形。

「那傢伙肯定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吃……」

「快點結束這裡的事情不就能快點回去了嘛~」露飲以很符合她給人的整體印象的輕柔動作，用扇子遮住嘴角彎起的笑意，發出「FUFUFU」的輕笑聲。飛舞的金髮中支起一對三角形的獸耳，九條狐尾亦有如孔雀開屏般華麗的展開。

站在不遠處，旁觀着兩位神明大人散發出磅礴而柔和的靈壓，就是臉色最臭的汐玖琉也不禁為之動容。

九尾狐稻荷神和龍神，那些素未謀面的大天狗們真是請來了不得了的幫手呢……

狂風驟起，一時間甚至讓我覺得結界內掀起了另一場暴風雪，在我抬手阻擋之前，淺羽已經再次招來了環繞在身旁的旋風。待到塵埃落定，整個結界內已再也看不到絲毫白色的積雪，被大雪掩埋的地靈木再次顯現出其巨大的身姿。

僅僅是倒在地上，樹榦就形成了一道橫貫視野的高牆，這樣的龐然巨物還樹立着的時候，究竟是一種何等壯觀的景象。我自愧於那麼多年來，自己竟然沒能發現這就位於身邊的奇蹟。

「沒告訴你是因為你從來沒問過嘛。」——相當一段時日之後，赤香是這麼回答我的。

嗑嘞嘞嘞嘞

七草伸展雙臂，龍爪虛抓，地靈木的樹榦上立即就響起了木頭受力扭曲的聲響。手臂微微抬起，巨大樹榦的一頭就在這刺耳響聲中……緩緩離開了地面。

一根又一根在倒地時折斷的樹枝從樹榦上脫離，飛散的樹葉如同大雨般灑落，接連不斷的落向下方被樹榦砸出來的平地。

橫倒的巨物逐漸顯現出傾斜的趨勢，地靈木的樹榦就這麼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一點一點的增加着斜角。

也許是因為有那麼點操之過急，又或者是因為大量消耗的魔力一下子接續不上。已經恢復到接近垂直的樹榦突然開始沿着傾斜方向加速，撞向了下方的樹樁。

雖然撞擊時的速度非常緩慢，但是那巨大的質量仍舊使得樹樁周圍的地面都晃動起來，一陣波浪式的震顫沿着撞擊的位置傳導到大地，揚起一圈數人高的環狀塵雲。

「穩着點七草。」

「我知道！」

伴隨着刺耳地喀嚓聲，樹榦表面陡然陷下兩個巨大的龍爪狀凹痕。磅礴的靈壓再次拔高一個等級，縱然是零下幾度的氣溫，龍神大人的額頭上依然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傾斜的龐然大物在被完全扶正的同時，亦被硬生生提升了幾個厘米。

「接下來，是妾身的環節了~」

露飲甩開摺扇，邁步向前，扇子上浮現的鎏金真言發出炫目的光芒，娟秀的字體在扇子離開後依然留在原處，沿着金髮稻荷神擺動振袖的動作留下大片字跡形成的軌跡。

清冷的磷火從袖口，裙擺，發梢之間飛散而出，連同金色的字跡一起，如同蝴蝶般飛舞環繞在稻荷神周圍。

「前天之三，後天之四，前地之二，後地之六……」在摺扇的驅使下，露飲的周圍彷彿掀起了無形的微風，磷火與真言在咒語中崩解成細碎的光粒，隨着風向飛散附着在樹樁表面，並滲入其中。

一根、兩根，十根、二十根，樹樁斷面上，先前布下的種子飛快地生根發芽，只不過不是從泥土裡，而是從另一棵樹的樹樁上。乍看之下就像是樹樁的斷面上長出了一片微縮的叢林。

它們一根接着一根的不斷向上生長。樹苗的尖端一頭扎入上方懸着的樹榦里，原本細幼的枝幹不斷變粗，頃刻間就將兩者之間的缺口徹底填補。在七草垂下雙手長出一口氣的同時，樹榦上的爪痕也被迅速再生的樹皮的恢復如初。

「呼~這樣就完成了呢。」

露飲如釋重負的拍拍手，狐耳尾巴與靈力一起，隨着她長出一口氣消失於無形。

「辛苦了七草~」

「還好啦。」龍神大人擺擺手 「雖然我也想順手把地脈調理順暢了，但是那邊那隻小姑娘一臉要咬人的樣子，還是讓她自己來吧。」

露飲再次展開扇子，掩嘴發出她那招牌般的fufufu輕笑聲，我和淺羽只能忍着笑意恭身致意。至於身後汐玖琉到底是什麼表情，我覺得還是別去轉頭確認為好。

第二十二章

嘎啦嘎啦地拉開紙門，驚起屋檐底下的大群麻雀。

撲稜稜的拍翅聲在庭院上空四散開來，消匿在四周的山林里。應該是成群結隊來避寒的吧，屋頂上煙囪一刻不停地排放着壁爐燃燒的熱量與黑煙，雖然不可避免的夾雜着碳灰，對這些完全沒有做好過冬準備的鳥兒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

隨手將一把穀物撒向院子，那是赤香特意在屋子裡準備的。如果是她的話，都不用拋撒，只需放在身邊，或是捧在掌心，就能引來大量的野鳥前來啄食，自然而然的圍繞在她身旁嬉戲，玩耍。

換作我就從來不行……

抬起頭遙望天空，陽光透過變薄不少的雲層投下昏暗的光線，偶爾飄落下零零星星的細小雪花，晨風中也還夾帶着相當的寒意。不過，周圍原本被大雪覆蓋群山的表面上，綠意已開始再次浮現。

從地靈木回來的第二天，一切似乎正往好的方向發展。

「嗚……好冷……關門吶……」

身後傳來女孩子的細軟呢喃，提醒我被窩裡還有一隻完全不怕人的鳥兒剛剛從夢中醒來。

睡眼朦朧的鴉天狗捲起被子，縮成小小一團，只露出小半個腦袋，投來怨念的眼神。

「你真是比蛇還怕冷。」我拿起一根從她翅膀上脫落的羽毛，輕輕在她臉上掃弄「起床啦~」

「不要~~」拖長着尾音翻個身，留給我一個頭髮凌亂的後腦勺。

「起~~床~~啦~~~~」越過蜷縮的身子，我蹲在少女身前，繼續用手中的羽毛輕掃她的鼻尖……

啪——

突然變黑的視野以及正中臉面的柔軟物體，令毫無防備的我跌坐在地。手忙腳亂的將那東西扯開，才發現那是自己的枕頭。甩出枕頭的「罪魁禍首」用被子捂着臉，彎彎的眼角透出得意的笑容。

「反了你。」

兩手抓住被子的邊緣，順勢一把將被窩整個掀起。

「噗呃——」飛起的棉被遮擋視野的瞬間，腹部遭受了重擊……

大概是為了避免銳利的爪子刮壞被子或是傷到我，化為人形的淺羽徑直撞上了我的肚子，將我撲倒在地。

「真惡毒啊居然掀奴家被子，看招看招看招~」

「你這是沒見過更惡毒的~」

淺羽不遺餘力地將我的臉揉成各種亂七八糟的形狀，我則摸索着對她的腋下腰間等各處癢穴發動了反擊。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住手呀……哈哈哈哈哈哈——」

短促的尖叫後是難以抑制的笑聲，揉捏我臉頰的雙手試圖掙扎着將我推開，但我豈會讓她輕易如願。

纖細的胳膊只使出了與外觀相符的，十五歲少女般的微弱力量，沒兩下就被我按着手腕，禁錮在散亂的床單上。

「哈……哈……奴家認輸了……隨你處置吧……」

平坦的胸部在粗重的呼吸中大幅度起伏，被我壓在身下的淺羽別過臉，擺出一副任君採摘的姿態。

居高臨下，四目相對的姿勢，讓我得以欣賞藝術品般的欣賞眼前這副玲瓏軀體。沒有了富含力量感的翅膀與腿爪的襯托，鋪灑在床單上的凌亂睡衣愈發突顯了少女身軀的嬌小。

水般情慾在回望着我的金色雙眼中化開，急促地吐息逐漸平順，化為淡薄的白霧在微張的櫻唇四周遊離。

純白睡衣敞開的領口下，顯露出大片白皙的頸脖與鎖骨，纖細的線條柔和的形狀，讓人禁不住埋首其中，盡情地親吻舔舐。

既然這麼想了，我也就這麼做了。

「之前是誰說不會對幼女身形動情來着？」

「時過境遷~」

埋下臉繼續吻上她的鎖骨，雙唇順着絲滑的肌膚向下輕劃，滑過乳尖，乳暈，乳根，肋骨，肚臍，小腹。

下一處親吻並未落在少女期待中的私處，而是捧起了她的左腿，沿着大腿內側，膝蓋窩與小腿肚一路向上，最後，將那粉紅橢圓的腳趾甲染上晶亮的水漬。

「瞧你那副貪心的樣子~」見我仍在意猶未盡的欣賞着自己粉潤玲瓏的小腳丫，淺羽嗲聲嬌嗔道「怎麼，沒玩過你家小蛇的腿嗎？」

「也不是沒試過……」我把只那小腳貼在自己的臉龐上細細摩挲，體會着臉上傳來的細嫩光滑和鼻息間的淡淡體香「只是她一動情就維持不住了。」

「早知道奴家也假裝維持不住了。」

「老實點~」

手指抵着腦門，將用手肘支起上身往下看的鴉天狗推回床單上，低下頭一口將她的小腳趾含進嘴裏，溫柔地吮吸着這顆白嫩和上面那粉亮如鏡的橢圓趾甲，一顆接一顆，每一個玉珠般圓潤的腳趾都不放過。

「嗯~啊~」淺羽發出舒服的輕吟。

濕滑的舌頭拖向腳心，順着足弓優美的弧線來回舔動。兩隻大手也一同在大腿根部肆意撫揉，指尖時不時地蹭過私處敏感的皮膚，留下稍縱即逝的觸感，每一次都引得少女的身體一陣輕顫。

淺羽微張着小嘴，眼帘低垂，目光迷離地看着心上人深情地親吻着自己的趾頭，她不自覺的綳直了腳面，只感覺小腹里有一股熱流似乎即將滿溢出體外。

中指侵入體內的瞬間，淺羽就意識到一切與忍耐相關的努力全部宣告終結，緊緻的孔道被靈活有力的手指擴張成易於接近的形狀，膣壁屈服於指尖性感的小動作，男人似乎有意避開了足以令她酥軟的一點，在那周圍環繞不停。

愛液如同被戳破的水氣球般湧出，隨着戀人的攪動發出令人難堪的濕濡之音。空氣被帶進來了嗎？她不知道，亦不關心，只是本能的收攏膝蓋，抬高腰臀。

她感到男人捧起她另一邊腳腕，一如先前地，溫柔的含住了腳趾，一顆接一顆，胡茬子在腳底刮蹭出細密的刺癢。此前侵入自己下體的右手亦騰出拇指，輕揉着她的勃起，勾引她意欲噴發的慾望。

由內到外都漲得難受，淺羽下意識的咬住手腕，斷斷續續地發出含混的呻吟。明明好像膨脹到極限，卻又陡生出揮之不去的空虛感。她還想要更多，可那些顛覆內髒的騷動卻突然停止了。

惡魔般的挑逗隨着手指的抽離消失不見，又軟又燙的舌頭沾濕了膝蓋窩，沿着敏感的大腿肌膚下滑，仔細舔舐着朝着戀人敞開的嬌柔花瓣。

舌尖滑過輕搐的粉色縫隙，抵上肉芽的頂端，輕輕一鉤，帶走少許情慾的體液。霎時間，少女感到體內最後的一絲克制就這樣被抽走了。

「上我。」

被點燃的肉慾與渴望化為兩個最簡單的字眼，聲音在空氣里抖動升溫，碰到我耳朵的時候已是灼熱一片。

黑髮少女又一次抬高臀部，迎向我已從睡衣下擺的兩襟之間昂出頭來的高聳慾望。嫩蔥般的指尖分開那處曾被我反覆貫穿的穴口，展現出裏面嬌艷的色彩。

「我會的。」拿開少女的小手，微微俯下身去，舔掉沾染在指間的汁液，隨後攬過她的膝蓋，將她修長的雙腿併攏着架上肩膀「但不是現在~」

我緩緩向前挺動腰部，用動作代替語言畫上句號。

大腿與私處間的縫隙讓我得以用最敏感的部位享受最絲滑的肌膚，體會到我意圖的淺羽主動夾緊了雙腿，緊緻而又令人心醉的柔軟彈力包夾着肉棒，讓我隱隱萌生出繳械的衝動。

「嗯嗯……你什麼時候……有了這種嗜好……啊~」

「就在剛才。」

雖然沒有兇器直接貫入體內那麼直接而強烈的快感，敏感的陰蒂和大腿根被肉棒擠壓着往複摩擦，也足夠讓她嬌喘連連了。更別說我還騰出一隻原本攬着她膝蓋的手，揉捏起飽含彈性的臀瓣。

「啊~啊~~啊……」

淺羽只覺得下半身所有的神經彷彿都根根豎立起來，陰蒂上的酥麻恍如一陣陣電流，被來自屁股與腿間的觸感巨量增幅後沿着脊椎導向大腦，傳遍全身。

在綿軟柔滑的雙腿間快速挺動的慾望之塔很快就抵達了噴發的邊緣，愛液擠滿棒身與肌膚之間的空隙，在抽送中發出「咕嘰咕嘰」的淫靡水聲。

劇烈的衝動從尾椎骨湧向陽具的頂端，伴隨着淺羽動人的長吟與來自肉棒下方象徵高潮的熱流，大量濁白的液體灑滿了少女的胸腹。

「啊，好浪費……」

淺羽伸出一隻白皙的食指，沿着肚臍向上滑到乳頭後輕佻而起，把那沾滿精液的指尖放進嘴裏。

斜瞥一眼仍顯灰暗的天空，我抬手拉上紙門。

「也許我們還有點時間~」

第二十三章

「那個，奴家要回去了。」淺羽對正在幫她打理衣服的我說道「這裡也沒奴家什麼事情了。」

「不打算留下來嗎。」

由於她的身高只到我胸口的緣故，我只能在她身後半跪下來，將束腰的布帶在腰後綁成蝴蝶結，然後再幫她把振袖撫平理順。明明化為人形時的雙手比翼爪靈活便利很多，但是面對少女撒嬌的請求，我也沒有理由拒絕。

「你家小蛇已經開始提防奴家了呢。再說地靈木修復了，小汐大概這幾天就能恢復吧。」淺羽扭動身子，在穿衣鏡前打量幾下自己，臉上溫柔的笑意表明她對我的「手藝」很是滿意。「這不正是你趁虛而入的好時機嗎。」

「趁虛而入什麼的……」我輕笑兩聲避開話題，繞到少女身前，繼續半跪着替她整理衣領。「說得好像是我蓄謀已久一樣」

也許是男性的體質更耐寒的原因，整理衣襟時不時划過胸口肌膚的手指粗糙而溫暖，讓淺羽覺得非常舒服。

自上而下地望着戀人近在咫尺的臉龐，望着他那專註的神情。同時感受着偶爾觸碰自己脖子的指尖傳來的淡淡情意，少女忽然開口了。

「明明以前……」淺羽的語調變得低沉緩慢「明明以前你每天都能這樣幫我整理衣服的……」

「以前……？」我一時間有些疑惑，手上也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動作。「我們不是上個月才剛剛……」

沒有回應我的疑問，少女將話音未落的我一把擁入懷中。顫抖的雙手告訴我，她此刻的臉上絕對不是先前的微笑。

屬於淺羽的體溫不斷地隔着柔軟的衣物傳來，她就這麼緊緊地擁抱着我，聲音中滿是懇求：「一會兒就好……只要一會兒就好……」

「沒關係。」我讓臉緊貼着她的胸膛，由於事發突然而一時不知道放哪兒的手亦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多久都行。」

不知道相擁了多久，我們終於分開的時候，少女的眼眶裡已滿是淚水。她維持着雙手扶着我肩膀的姿勢，任由豆大的淚珠沿着臉頰的弧線滾落下來。

從半跪中支起身子，這回，輪到我將她擁入懷中了。

「哭夠了？」

「嗯。」

「可以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了吧。」

「可以。」淺羽替我拽了拽衣襟，將剛剛全力擁抱造成的皺褶扯平。

邁開兩步端坐到矮桌前，抬手將方才放聲大哭前布下的靜音結界撤除，少女紅着眼眶、互搭着十指，用緩慢而平靜的聲音，述說起自己鮮為人知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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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黑暗且混亂的年代。

妖怪捕食人類，人類討伐妖怪。

遷徙中的鴉天狗部族途經一座被妖獸襲掠過的村莊。殘肢遍地血流成河的慘絕景象，令對人類無甚好感的鴉天狗們都不由得感到觸目驚心。

就在猶豫下一步行動的當口，便遇上了聞訊趕來的大名軍隊。

滿懷仇恨的討伐士兵們不由分說就把鴉天狗當成了眼前慘狀的罪魁禍首。弓手射出的箭矢如雨點般落下，手持長槍與太刀的足輕隨即掩殺而至。

突如其來的攻擊下，頃刻間就有幾隻鴉天狗中箭倒地。雖然平時不會主動襲擊人類，族人受傷與被無端誤解的憤恨捻滅了交涉解釋的念頭，毫不留情的還擊開始了。

面對妖怪遠勝於人類的體魄、狂轟濫炸的法術以及不亞於刀劍的利爪，討伐軍縱使數量數十倍於對方，卻沒能佔到分毫便宜。

這終究是一場無意義的戰鬥。深知這一點的部族長老在確保受傷的族人順利撤走後，隨即下令撤離。

一隻血氣方剛的年輕鴉天狗在戰鬥中突進得過於靠前，回過神來時，周圍已沒有了族人的身影。落單的她很快陷入了苦戰，滿身的刀傷與一支插在肩膀上的箭矢，便是她突出重圍的代價。

飛行已經變得不可能，就是走路也在無時無刻地牽動着傷口，帶來鑽心剜骨的劇痛。終於，不知道盲目跋涉了多久的鴉天狗終於看見了村莊的燈火，生存的渴望讓她耗盡最後的魔力將自己的外形變化成人類，沒等她再多邁出一步，無盡的疲憊就帶走了她的意識。

世界上有無數的人希望能夠長生不老，可那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世界上許多可以長生不老的存在比如說妖怪的記憶都非常不可靠，那又是一件壞事么？

看着救回自己的少年一年一年的成長，從幼稚到成熟，從浮誇到沉穩，從相識到相戀。當最後親自替他那垂垂老矣的軀體合攏雙眼的那個瞬間，才猛然間發現自己的容顏和初識的時候仍是一模一樣，沒有半點改變。這樣的悲傷，那些渴望長生不老的人是絕對無法想像的吧。

沒頂的絕望瞬間衝垮了少女的理智，她不顧一切地向所有聽說和未聽說過的神明祈禱着，乞求着。懇請他們賦予自己的戀人更多的時日——哪怕是一天也好——自己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

——對！哪怕是生命！

——咱不會那麼冷酷呢，只會拿走一樣汝最重要的東西罷了。

——最重要的……什麼？

沒有回應。

「淺羽……」戀人賦予自己的名字顫抖着傳到耳畔，黑髮掩蓋了白髮，撫上自己臉頰的枯老手指重新變得飽滿。這一刻，少女覺得無論自己失去了什麼，都不再重要了。

不知在哪個時候，殘暴醜陋的妖獸彷彿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各式各樣的美艷女子，食物也從人類的軀體變成了精氣。

縱使妖怪們大多還保留着一部分各自種族原本的肢體特徵，卻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試着去接觸她們，接受她們了。

對淺羽而言，這種轉變除了能使自己不用再耗費魔力維持人形外，跟以前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

日子彷彿回到了從前。

目睹了越來越多的妖怪夫婦擁有後代後，淺羽才逐漸發覺自己為了換回戀人的壽命，付出了怎樣的代價。而神明賦予的軀體也在抗拒着她的魔力，使她無法像其他妖怪一樣將戀人轉化為夜魔，共享漫長的生命。

「我已經渡過了太長原本就不該屬於我的時間……」再度開始顯現出衰老跡象的男人擁抱着少女如是說。「所以，就讓我到此為止吧。你有權利擁有一個能真正長久陪伴你的人。」

與戀人分別的時刻，再一次不可避免的來臨了。只是這一次，少女雖然傷悲依舊，但卻沒再感到絕望。她等待着，尋找着，這份被她烙印上標記的靈魂再度輪迴於世的時刻。

只是這一等，便是將近九萬次日出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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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黑髮的少女抱着自己的膝蓋，在我懷裡縮成一團。「跟你說了那麼多不愉快的東西。」

「如果說出來能讓你舒服點的話……」我伸出手，輕輕梳理着她那總是略顯凌亂的髮絲。「按照你的說法，既然我身上有你的那什麼標記，為啥直到那天才找到我呢？」

「靈魂標記的感應範圍比奴家預料中的小太多了，就這麼讓那條小蛇捷足先登了呢……嘛……這麼多年等過來，也沒什麼能讓奴家想不通的事情了。」淺羽長出一口氣後，閉着眼睛，仰過頭倚上我的胸膛。「而且，要不是她的話，現在你我也不會在這裡吧。」

「我就在這裡。」 環在手臂里的少女的腰肢是那樣的柔軟，手掌下面少女的軀體是那樣的溫暖，加上隔着衣服傳來的舒緩心跳聲，讓我只覺得心裏有一處地方，變得分外柔軟。「一直都在。」

「嗯。」

第二十四章

「哈~嘁！！」突如其來的噴嚏讓我差點削掉自己的鼻子「怎麼好像更冷了……」

不止是氣溫，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刻，天色卻一點都沒有變亮，反而還有越發陰暗的趨勢。

看來一時半會還是出不了太陽了。我抹抹鼻子，拾起地上的刀鞘，鬼徹的刀鋒在空氣中划出一個正圓，滑過左手手背，鏘的一聲收歸入鞘。撣掉落在身上的，被鬼徹一分為二的落葉，我披上外套，結束今天的晨練。

轉頭望向庭院的另一側，汐玖琉的廂房門窗緊閉依然，只有不斷冒出黑煙的煙囪還在透露出些許生活的氣息。就算是真正的冬季，赤香也很少到了這個點還未起床。

要不要去敲個門呢……

「赤香姐你的皮膚好滑喔~」

「小汐的皮膚手感也很棒呀，尤其是這裡~」

「啊！那裡不行……呀~」

一陣陣混雜着稀里嘩啦水聲的鶯聲燕語，令我的右手停止在紙門木框的半寸開外。

長嘆一聲，收回伸出的右手，看來她們倆是暫時沒必要去操心了。自己的房間里只有早已冷掉的壁爐，和淺羽離去後留下的寂寞感。碩大一座神社，一時間竟然讓人感到空落落的無處可去。

哐——

不遠的神社正殿的大門似乎被什麼人用力推開，發出動靜不小的聲響。

雖說平時對外開放的區域並不會刻意鎖門，但那裡畢竟供奉着先代龍神的木雕，再加上「神明的威嚴」之類的關係。只要正殿掩上門，就表示今天神社並不待客，就算有人來也會自覺離去。

既然敢推開大門，若不是萬分急迫的事情，那便是來者不善了。

「神主大人出來了！」

「神主大人幫幫我們吧……」

「求求你了神主大人。」

前腳剛剛邁入神社庭院，十來名身着粗布棉衣的男男女女便圍了過來。正殿里和鳥居外的台階上，亦三五成群的站了不下數十人。

「你們這是……快起來。」我趕緊抬起雙手，試圖止住他們不住鞠躬懇求的態勢，只是面對嘈雜的人群，我的聲音根本沒能傳出多遠。

正當我準備加大音量喝止他們的時候，一聲低沉的「安靜」在人群外圍響起。從那個聲音的周圍一圈開始，寂靜逐漸蔓延到整個人群。一名帶着隨從，家臣模樣的中年男子步過眾人讓出的空隙，來到我的面前。

「伽羅先生？」

「正是。」

「在下嵐漪城稅官高辻。」中年男子微微欠身行禮，他身後的隨從亦忙不迭地彎腰鞠躬「近日季節反常，民不聊生，這麼下去整個嵐漪城的數千畝糧田怕是有絕收之患。還望伽羅先生向巫女大人和龍神大人轉達災情，救吾等俗世之人於水火之中。」

「龍神大人在異象發生的第一天就開始着手應對了。」總不能告訴他們汐玖琉自己都差點自身難保，我只得乾巴巴地應付道「只是這次異象不同以往，故拖延了數日才堪堪控制住局面。毋需多時，定能令天相回歸正軌。」

「那還有勞龍神大人了，還請伽羅先生代吾等轉達至高的謝意。」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眼看着整個廣場的人又要彎下腰去，我只得再次抬手制止。

噗通——

彷彿在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股強烈而又無形的衝擊，令我整個身子在漏掉一拍的心跳中猛地一抖。整個世界在霎時間變得寂靜無聲，唯一能聽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臟努力鼓動的聲音……

心臟用力跳動的感覺，呼吸困難的感覺，全身體力被一下子抽空的感覺。種種令人煩躁的不適同時一擁而上，幾乎在瞬間就淹沒了我的意識。

待視野再次恢復清晰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是用長刀支撐着身子，捂着胸口半跪在地的姿態了。

被我用以支撐身體的鬼徹刀刃劇烈顫動着，發出令人膽寒的低沉蜂鳴。包括高辻在內，所有來自嵐漪城的人們早已退出三步開外，投來或懼怕或疑惑的眼神。

「抱歉，今天神社要提前謝客了。」用力站起身，將仍在兀自震動不止的妖刀收回刀鞘，我扶着刀柄低聲道：「諸位還是請回吧。」

「伽羅先生……你沒事嗎？」

「請回吧。」強壓下氣血翻湧的噁心感，我一字一句地再次下達了逐客令。

像是嫌現下的狀況還不夠混亂似的，木門被撞碎的刺耳哐啷聲穿透我的耳膜。聲音傳來的方位告訴我，有什麼東西一頭栽進了神社正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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