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他将怀中还在挣扎的女孩扔进了焚化炉里，火焰顺着女孩的身体点燃了他的手指。

虎徹稍稍挣扎了一下，接着便睁开了眼睛。

明明已经开了冷气，他却还是觉得好热。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他稍微动了动腰身，却发现自己的腰被某人牢牢抱住，根本动弹不得。

难怪这么热——

侧躺的虎徹用脚踢了踢自己身后的男人，他听见耳后响起一声含混的“大叔”，接着一张脸贴上了他的肩窝。

“喂，要睡回自己房间睡去，好热。”虎徹伸手拍了拍巴纳比的手，试图叫醒他。

依旧闭着眼睛不肯醒来的年轻男人发出几声含混的音节，头颅在虎徹的肩窝讨好地蹭来蹭去，柔软的金色卷发扫过虎徹的脖子，痒得他不禁缩了缩肩膀。

“喂……”虎徹不死心地再次拍打着巴纳比的手背，结果巴纳比索性抓住虎徹的双手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啧，混蛋……放手。”虎徹用力睁开巴纳比的双手。困乏的巴纳比痛苦地哼哼了两声，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大叔，今天好困……”他说着又要抱住虎徹，“要做的话，我们明天再做吧……”

听到巴纳比的话虎徹不禁噎了一下，他骂骂咧咧地踢开巴纳比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裸着身体走进浴室洗了一把脸，又随手扯了一件浴袍披在身上。走出浴室的时候巴纳比已经睡着了，虎徹在心底轻笑了一声“小鬼”，拿了烟盒和打火机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没有冷气的客厅比房间里更热，虎徹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伸手将烟盒和打火机扔在了茶几上，起身自己一个人走出了公寓。

修特尔比尔特市是典型的三层式结构，NEXT们全都住在安全性最低的最上层。对于这种意图再明显不过的安排，其中的原因包括虎徹在内的NEXT都心知肚明。曾经虎徹还自我安慰说这里视野好还能看见星空，然而其实，他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见过星星了。

咬着烟走出公寓大楼，虎徹抬头就能看见自不远处的高塔投射拖来的刺目灯光。实行宵禁的NEXT聚居区，此刻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倘若他被高塔上的灯光照到，只怕马上就会有荷枪的警察赶来将他抓捕。

他倒也不怕进看守所——反正他又不是没进去过。想来那里的待遇还不错，只是脖子上的电波项圈令他感觉不太舒服。

——明明依仗他们，却又害怕他们；明明害怕他们，还妄想掌控他们。普通的人类因为无能而变得狡猾，因为脆弱而显得格外残忍。

“哦？虎徹？”站在路灯底下默默抽着烟的虎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中年男人有些粗粝的嗓音，扭过头去，发现一个不算太高身材微胖的黑人男人就站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啊……本先生啊。这么晚了，还没睡？”虎徹伸手夹过嘴里的烟，笑着同男人打着招呼。

“今天夜班。”本走到虎徹身边挑起眼睛看着他说道，“大晚上的跑出来，不怕被抓？”

虎徹掐灭了手里的烟，哈哈笑着对本说道：“那本先生你可就立功啦……不过说起来，里头的伙食不错，而且还是免费的。”

“你这家伙，”本也笑了起来，“最近工作怎么样？自从我从研究所辞职之后就很少见到你了。”

“工作累薪水也少，几乎每天都要收拾那些稀奇古怪的病毒携带体，”虎徹靠着路灯拧着眉头不满地抱怨，“而且要命的是装备的维护和修理都是自费……研究所最近缺钱吗？”

本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虎徹的肩膀说道：“大概他们都还记得你以前的破坏力。我不就是专门为你擦屁股善后惹得高层不高兴了才被迫辞职的吗？”

听本这么一说，虎徹一下子收敛了笑意，他伸手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略带歉意地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本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继而像是转移话题般地随口问道：“你那个搭档……怎么样？”

“哦，刚开始的时候有点不对盘，现在嘛，”虎徹搓着下巴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思考，“过得去吧。年轻人嘛，总归都有一点不太喜欢我们这种大叔。他也总是嫌弃我想法过时，”虎徹笑着将烟头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反正，能将就就将就一点吧。”

巴纳比有点任性，还有点蛮横，不过在虎徹看来，年轻人大抵都是那样的。所以他也不会跟巴纳比计较很多，反正他们的关系就是临时搭档而已，他又是长者，总该顺着年轻人一点——包括在床上也一样。

“嗯，虎徹，你知道那家伙的来头吗？”

“来头？NEXT还能有什么来头，”虎徹不解地看着本，“不都是从研究所的实验室里跑出来的？”

“听说他是马贝里克先生的养子，”本看见虎徹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是听说，真相谁知道呢？反正……不过是个NEXT而已……”

“是啊，也就是个NEXT而已。”虎徹应和着，只是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巴纳比的时候，确实有马贝里克在场——是马贝里克将巴纳比带去看守所见他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本抬头看见似乎有灯光正朝这边缓缓移动过来，他推了一把虎徹对他说道：“大概是发现这边有动静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

虎徹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高塔，说着“那晚安啦”便一个人走进了大楼。回头时红外感应的玻璃门刚刚合上，自高塔投射过来的灯光照到了本，虎徹看见他朝远处比了个手势，那灯光便又从他的身上移开。

“本先生还真是个亲切可靠的人啊……”虎徹嘟囔着走到电梯门口，恰好这时有人乘电梯下楼，门一打开，却发现居然就是巴纳比。

“下兔子你……”

巴纳比扬了扬眉，一把将虎徹拉进电梯里，一面按下了楼层键一面上下打量着虎徹，过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大叔你大半夜穿成这样跑出去居然没被抓去看守所？”

虎徹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浴袍，他连忙低头检查了一下腰上的带子，确认绑得还算结实，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刚刚本先生让我先进大楼了……”他小声自语道，“不过他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说实话，穿成这样还跟别人扯了一大堆废话，虎徹觉得自己还真是有够失礼的。

听到“本先生”几个字，巴纳比斜着眼睛瞟了虎徹一眼，这时电梯门“叮”一声开了，两个人便相继走出了电梯。走到门口，虎徹习惯性地又想从屁股兜儿里掏出指纹卡，结果手才摸到身后这才又想起来他根本就没把它带在身上。站在他身后的巴纳比伸手越过他的肩膀按了一下指纹锁，门里传来“咔”地一声轻响，虎徹伸手拧开门走了进去。

不过他没有立刻就进房间，倒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穿得一身整齐的巴纳比，懒洋洋地问道：“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爬起来了？”

检查好门锁的巴纳比跟着走进客厅，随口答了一句“冷”。

因为虎徹怕热，所以房间里的冷气温度总是开得特别低。他扭着眉毛想了一下这个答案，觉得逻辑上似乎可行，不过下一瞬他就半撅着嘴不满地对巴纳比说道：“冷你不知道回自己的房间去吗？谁让你赖在我这边不走的。”

巴纳比没有理会虎徹，只是坐到他身边随口问了一句“大叔你又做恶梦了吧”。

虎徹闻言不由得噎住了，他猛然屏住呼吸，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以一种敷衍的语气说道：“今晚最大的噩梦就是半夜醒来发现你还在我床上，我说小兔子，你下次……”

“大叔你只有做恶梦了才会在大半夜里醒过来。”巴纳比看着身边的虎徹很笃定地说道。

虎徹愣了一下，看着巴纳比的脸，他投降般地举起双手，妥协地承认道：“是啊，做恶梦了，”他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被烧去指纹的手指，“梦见自己被烧死了。”

火焰顺着女孩的身体烧上了他的手指，他的手掌手臂，然后将他整个人都烧着了。

他变成了一堆灰烬。

虎徹此刻的表情令巴纳比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巴纳比第一次见到虎徹，是在专门拘役NEXT的看守所里。马贝里克先生领着他在警察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来到了他的牢房外面。那个中年男人脸上戴着只露出双眼拘束具，脖子上戴着抑止能力的黑色电波项圈，赤裸的上半身还能看见烧伤愈合之后的疤痕，他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手被镣铐牢牢固定在椅子的扶手上。

“这就是你以后的搭档。”马贝里克先生这么告诉他时，他还吓了一跳。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搭档居然会是从看守所里找来的。他抬眼看着牢房里的男人，恰逢男人也微微抬起了他那双好似有些疲倦的眼睛，对视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好像还是看见了倒影在对方琥珀色的眼瞳中自己的影子。

巴纳比忽然倾身，轻轻吻了虎徹的唇角。

突如其来的触感令虎徹吓了一跳，他抬眼看着此刻已经坐好的巴纳比，讷讷地问了一句“做什么”。

“不……只是……”巴纳比歪了歪头，却是一副并不想解释的模样。

“不要总是拿这种事来吓唬大叔。搞得我们就想真的是……真的是恋人一样。”虎徹苦笑着伸手揉了揉巴纳比的头发，接着他打了个哈欠，“时间也不早了，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要命的工作，我去睡啦，你也……回自己房间睡觉去！”说着他果真起身绕过巴纳比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巴纳比伸手扒了扒被虎徹揉乱的头发，也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有时候想要了解一个人，是需要借口的。

只是，他还找不到那样的借口。

至少，那个大叔并没有给他找借口的机会——正如，他也总是拒绝那个大叔用各种借口跟幌子来介入他的世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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