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变身少女后的完美人生

（19）

起初，这一切都宛若梦境一般完美。

樱乃真的过上了自己理想之中的生活。她不需要再为生计而烦恼，不需要在各种平台上营业，每天为流量发愁，不需要再去迎合那些门槛哥的爱好，在他们面前说一些违心的话语来售卖情绪价值，也不需要再继续卖身援交，可以尽情地享受自己作为女孩子的生活。

她也认识了其他的转生者，他们之中的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故事，也因为各种原因进入了这家研究所，成为了转生的研究素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编号，樱乃看了一眼自己的编号——33号，看来应该是第三十三个进入到这家研究所的转生者。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转生者的数量还不少呢。

而他们似乎早已经接受了自己被软禁在这里的现实，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房间，只是在局域网之中建立了自己的小圈子，并分享着他们的各种故事。

当然，樱乃对于转生者之间的小圈子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有一点倒是相同的——她也同样不想离开自己的豪华套房，只想呆在这套房里，享受自己前世穷尽一生努力都无法企及的物质生活。她品尝了各种研究所提供的美味料理，除了实验时间之外，基本没日没夜地呆在电脑前，玩着各种先前没时间体验的游戏。她甚至还让研究所为她买来了最昂贵的绘画设备，光是那个27寸的数位屏就价值数万，不过在买回来之后，她基本一笔都没有动过。

有时候她会想起玲奈，想起她在精神病院里的模样。有时候她也会想起自己的前世，想起那段呆在出租屋里作息颠倒赶着死线的时间。但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如今她已经过上了完美的生活，拥有着无比幸福的每一天。成为女孩子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然而，这完美的“奖赏”却从一开始就已经标好了筹码。

作为研究“转生”的实验素材，研究所给樱乃每周安排了三次规律的实验。一开始进行的几次实验也仅仅只是常规的生理检查，研究她的身体与普通女孩子之间是否有什么差异，樱乃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些时候她甚至还会在电脑上写实验日记，记录自己在这里的每一天。

后来，研究员们逐渐开始对她进行脑电波扫描、深层记忆提取等等，试图弄清转生灵魂的真相。但在交谈中樱乃发现这一研究也并没有那么顺利，种种迹象都显示她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女孩子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毫无任何进展的实验开始走向了另一种不同的模式，具体的实验内容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研究员们准备了各种颜色的药剂，将其注入到了樱乃的身体里。不同颜色的药剂似乎对应了不同的效果。红色的药剂让她精神亢奋，几天几夜都毫无睡意。蓝色的药剂则是让她昏昏沉沉，有时候一睡甚至可以睡好几天。粉色的药剂让她重度发情，身体变得极度渴求爱抚，强制高潮数次都无法平息。紫色的药剂让她陷入深度的幻觉，前世与今生的记忆纠缠在一起，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白色的药剂会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剥离，意识似乎从天国游走了一遍又一遍。还有一些药剂会给她带来剧烈地疼痛，仿佛自己正在被无数根针穿刺。

她也向研究员以及其他的转生者询问过这些药剂实验的事情，然而，她得到的答复都是出奇的一致——这些药剂实验也是为了探寻转生真相的一部分，是每一位转生者都需要经历的事情。有一些转生者也在局域网上分享了药物实验后的体验，在发现大家基本上都有相同体验后，樱乃倒也有点释怀了。

而且一开始的药物实验还没有那么频繁，大概也就只有每周一会进行一次的程度，其余两次实验还是以常规生理检查和脑电波扫描为主的。虽然每次实验后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很是难受，但总得来说她倒是还能忍受，每次实验结束后，她都会回到自己的那间豪华套房，利用美食和娱乐麻痹自己。

然而，随着实验的进行，樱乃发现情况变得不一样了，药物实验的频率从一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三次，有时候周末还会再进行额外的“加试”，而药物的副作用也并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和善了，随着实验的进行，她感觉副作用的效果越来越强烈，而自己的身体也好像变得越来越虚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樱乃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开始只是打游戏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无法握紧鼠标，到后面甚至连拿起水杯都变得困难。然后是她的双腿，双腿的肌肉开始萎缩，一落地双腿就抖个不停，刚想迈开腿就会因为缺少支撑而摔倒。

研究所很快了解到了樱乃的情况，他们非常关心樱乃的情况，给樱乃开了一些治疗身体的药物，还请了专业的护工来照料樱乃的起居，药物实验的频率也减少了一些，重新回到了一周一次的状态。

然而，身体的虚弱似乎是不可逆的，即使研究所的护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樱乃的起居，但樱乃的身体仍然还是变得愈发糟糕，她越来越难以独立完成一件事，走路都变成了极为困难的事情。最后，她彻底离不开床了。

直到这个时候，樱乃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转生者不愿意离开房间，只在局域网上搭建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原来他们不是不愿意，而是在药物的影响下……根本不能这样做。

那扇曾是她欣赏风景的落地窗，如今却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远方。那个让她沉醉的柔软大床，如今却变成了禁锢她身体的牢笼。

但是，不要紧……她还有网络。

除了实验时间之外，樱乃每天都只需要躺在床上，她需要什么，护工们就会给她什么，一切生活起居都由她们进行无微不至的照料。同时，研究所还给她配备了一台顶级的笔记本电脑，让她在床上消磨时光，她在局域网世界里与其他的转生者交流，他们聊起了实验、聊起了各自的故事。

然而，药物实验的副作用却并非仅限于此。虽然药物实验的频率减少了，但那些药物仍然还是在每次实验中，一点点的渗透进她身体的每一处，剥夺着樱乃身为人的每一项功能。

她再也无法品尝出食物的味道，研究所为她准备的美食在口中也感觉味同嚼蜡。她没有精力再去玩游戏，甚至连打字都感觉手指在发抖。有些时候她连睁开眼睛都觉得吃力，有些时候她则是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睡着。

逐渐地，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每次实验开始的时候会有护工将她搀扶上轮椅，实验结束后又会将她重新搬回床上。她已经不知道这些重复的实验到底有什么意义，似乎就像是被困在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里，今天的实验似乎只是昨天实验的复演，而明天，她还将在这里，上演一模一样的戏码。

日复一日，无休无止。

唯一出现变化的也只有她的身体。

一天比一天虚弱。

手脚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味觉、嗅觉几乎完全失灵。

甚至就连呼吸都变成了折磨，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将燃烧的炭火吸入肺中，她每一刻都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灼烧。

她彻底失去了享受那些优渥物质条件的能力。研究所给她准备的这一间奢华无比的房间，已经变成了一间更精致的棺材。

“来吧，33号。该到今天的实验时间了。”一名护工从床上抱起了樱乃轻盈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在了轮椅上。整个动作她都做得非常小心，就好像是在搬运一个瓷娃娃一样，生怕弄碎了。

来到实验室，像是往常一样被摆在金属台，绑好拘束带后，樱乃睁开了疲惫的双眼。

“今天依然是药物实验哦，33号。”一名研究人员拿着静脉注射用的针头，将针插入了樱乃手腕处的血管内。

“不……不要……我，我已经……不，不行了。求求……求求你们，让我的身体……休，休息……”樱乃努力张开嘴，用无比虚弱的语气向研究所的研究员请求能否停止实验。

然而，她得到的回答是冷漠的拒绝。

“抱歉呀，33号。实验是不能停止进行的，你的身体所提供的珍贵数据会为转生的研究提供重要的支撑，目前实验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阶段。”

“可是……你们……上次也是这样说的……”樱乃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根本……没有推进！”

“实验不是一蹴而就的，每一个成功的背后，都有无数次失败作为铺垫。”研究员说着，那些药剂便是通过针管注入到了樱乃的身体里。

“唔……”药物注入身体，樱乃感受到了身体中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每一秒她都能感觉到好像有无数支针穿过身体，每一刻她都感觉活着简直生不如死。

“安乐死……给我，给我安乐死！我……我不想继续这，这实验了……”

这才是地狱。

真正意义上的，生不如死的地狱。

“这也恐怕不行，33号。根据规定，实验素材是无权提出中止实验的。而且，我们并没有执行安乐死的权利。继续我们今天的实验吧，我们很快会迎来成功的。”

“你们……这，这样……会，会被谴责的！我……”在剧痛之中，樱乃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是在被万箭穿心，她很想控诉眼前的研究人员，想要控诉在这研究所里发生的一切。

“研究所可并没有做过任何亏待你们的事情哦，33号。我们给了你们最好的物质条件，生活起居都有专门的护工照料，无论你们想要什么，我们也都会尽可能满足。”

“所以，怎么可能受到谴责呢？研究所里的生活，可是外界那些普通人求之不得的待遇呢。”

“让我们继续这场实验吧，33号。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探究出灵魂转生的真正原理了。”

樱乃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甚至连痛苦的感觉都逐渐变得麻木。这个时候，樱乃才终于意识到，呆在这研究所里的她甚至连囚犯都不算，仅仅只是一株被种在培养皿里的植物而已，甚至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时间逐渐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在研究所呆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月，又或许是几年。感官在逐渐剥离，世界变成一片混沌的灰色。

樱乃死了。

或许是在她的意识彻底消散在研究所的金属台上的时候。

或许是在她向玲奈完成复仇的那一天，看到玲奈那充满绝望与空洞的眼神的时候。

或许，在那个4月的早晨，在那辆小汽车碾过他身体的那个时刻，他就已经死了。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前世作为男生的一生，还是今生作为美少女的一生。

「那么，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成为女孩子，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一个奇怪的，无法分辨男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在樱乃的脑海深处响起。

成为女孩子吗……

樱乃回忆起了这段时间的生活。

她的脑海中并没有浮现出这间豪华的牢房，也没有回忆起在实验台上的那些痛苦时光。玲奈的面容也只是宛若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她想起了在向玲奈复仇之前，自己作为美少女画师在X平台营业的场景。那是一段多么美妙的时光，是她前世苦苦奢求不得的时光，而在造物主的恩赐下，她竟然轻易就掌握在了手中。

她想起了在拍下那些擦边照片时，收款码到账的提示音。她想起了那些粉丝和金主赠送给自己的，穿都穿不完的cos服。

她想起了那位金主打赏自己高额金钱，只为得到自己绘制的R18自设图的场景。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金主见面，将第一次卖给他的那一幕。

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妹妹米拉，想起了和她一起在环球港约会，听她讲述自己生活的时光。

她不再是那个躲在出租屋里，靠着泡面度日，一无所有的底层男画师。她成为了被追捧、被渴望、被金钱环绕的中心。她用美少女画师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撬动了前世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不受限制的金钱，以及唾手可得的性。

又能做爱又有钱。

这七个字，是前世的自己所永远无法企及的梦想，而对于美少女樱乃来说，仅仅只不过日常之中的日常——甚至对于其他女生来说，还是值得向龟男们卖惨哭诉的故事。

真可笑。

意识的烛火即将熄灭，樱乃在最后的黑暗降临前，用尽灵魂所有的力量，给出了她的答案。

“再给我一次机会……”

樱乃想起了那些散落在床单上的钞票，想起了微信钱包里那六位数的余额，想起了男人们为她痴迷的眼神，想起了门槛哥们送自己的一个又一个的节日礼物，想起了自己作为“美少女”所拥有的、无往不利的特权。

值得吗？

太值得了。

“我还想……再成为一次，女孩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归于寂静。

美少女樱乃的短暂奇迹，也重新，归于虚无。

【全文完】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