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

托盘早已被收走，那个方形的窗口也重新闭合，墙壁恢复了天衣无缝的平整。房间里那惨白的光线恒定不变，仿佛要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一并抹去。在这里，白天与黑夜失去了界限，只有生理上的疲惫在提醒着你们，时间仍在流逝。

你靠着一面墙壁坐了下来，冰凉的合金透过衣料，丝丝渗入皮肤。这寒意反而让你的头脑更加清醒。

疲倦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凯瑟琳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很自然地向你倾斜，想将头靠在你的肩膀上寻求片刻的安宁。她的动作柔软而直接，带着一种未经掩饰的依赖。

就在她的发丝即将触碰到你衣领的瞬间，一个平淡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凯瑟琳指挥官。”克罗珊的声音从你另一侧传来，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即便是休息，也应当保持随时可以起身的戒备姿态。这是见习剑士都明白的道理。”

凯瑟琳的动作僵住了。她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燃起怒火，狠狠地瞪向克罗珊。“我的行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护卫’小姐。”

克罗珊的双臂依然环抱在胸前，她靠墙而立，翠绿色的眸子平静地回望着凯瑟琳，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我只是在提醒你基本的作战条例。如果因为一时的松懈导致亚德里安大人受到伤害，你我谁都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凯瑟琳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她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却又无法忍受这种被教训的口吻。更重要的是，对方打断了她与你之间难得的亲近。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不情不愿地坐直了一些，但依然紧挨着你，用这种方式宣示着自己的位置。

片刻之后，或许是出于某种微妙的竞争心理，又或许只是单纯的疲惫，克罗珊在你另一边缓缓坐了下来。她并没有靠向你，而是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既能表示亲近又不会妨碍行动的距离。她坐姿挺拔，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像是在参加一场严肃的会议，而不是在囚室中休息。

于是，一个奇异的平衡形成了。你坐在中间，左右两边是两位风格迥异的圆桌骑士。她们没有再交谈，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却不减反增。她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碰撞、厮杀，而你，就是这场无形战争的中心与战利品。

凯瑟琳最终还是没能抵御住疲劳，她靠着你身侧的墙壁，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而克罗珊，即使是坐着，她的背脊也挺得笔直，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半睁半闭，像一只假寐的猎豹，始终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警觉。

与此同时，白塔之外，夜幕早已笼罩了整座钢铁之城。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如同神罚之剑，在厚重的云层下缓缓扫过，将城市冰冷的轮廓切割成明暗相间的色块。

一辆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蒸汽悬浮车，悄无声息地滑行至白塔那不对外开放的秘密入口。车门开启，走下的身影寥寥无几，却让周围空气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他们是白浊修女会的最高决策层——圆桌剑士。除去常年镇守四大战区的指挥官们，活跃于权力中心的另外八人，已悉数抵达。

第一个走下车的，是一位有着银白色短发，眼眸如同燃烧的灰烬的女性。她身着一套剪裁利落的白色制服，领口高高束起，不带一丝多余的装饰，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禁欲的威严感。她便是苍白圣焰——米谢尔，十二圆桌剑士中公认的领袖人物，也是本次听证会的发起者。她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修女会最古老、最森严的规则。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穿着黑色紧身皮衣，身形妖娆的女性，她的一头黑色长发用一根银簪高高盘起。她的代号是“夜莺”西娜，负责监视城中贵族的动向，是修女会的情报网络中，专门针对人类社会高层的黑暗之眼。她走下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塔，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似乎对即将上演的大戏充满了期待。

她们之后，其余的圆桌剑士也陆续抵达。有沉默寡言、以巨大战锤为武器的“壁垒”，有总是带着慵懒笑容、擅长使用毒药与幻术的“曼陀罗”……他们各自代表着修女会内部不同的派系与力量，如今，因为你的事，全部汇聚于此。

没有交谈，没有问候。他们只是沉默地走入那扇为他们开启的大门，每一个人的脚步声都像是踩在即将崩断的琴弦上。他们的到来，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明天的听证会，将决定你的命运，也可能，会决定白浊修女会未来的走向。

而在你那间位于白塔顶层的首席治疗师套房里，气氛却与外界的肃杀截然不同，充满了温暖的灯光与深深的忧虑。

房间维持着你离开时的样子，办公桌上还摊开放着的文件，角落的留声机安静地停着。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不安的味道。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把亚德里安大人关起来……”瑟拉菲娜在柔软的地毯上来回踱步，她那头蜜金色的长发因焦躁而显得有些凌乱。她身上还穿着研发局的白色长袍，显然是得到消息后就匆匆赶来。

“冷静点，瑟拉菲娜。”伊索尔德坐在沙发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但她紧紧交握的双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作为情报处的负责人，她比谁都清楚圆桌议会的突然召集意味着什么。“这次是米谢尔大人亲自签发的召集令，监察者小队只是执行者。”

“米谢尔大人？”瑟拉菲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伊索尔德，漂亮的眉毛因为担忧而紧紧蹙起，“为什么？亚德里安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女会！宝石沙漠的事，他肯定有他的理由！”

“我知道，”伊索尔德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瑟拉菲娜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但‘理由’，在代表着‘规则’的米谢尔大人面前，是最无力的东西。她只相信程序和律法。”

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窗外的夜色渐深，不安却没有丝毫减少。

最终，是伊索尔德先打破了沉默。“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她轻声说，“在这里陪着你。”

瑟拉菲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们没有回卧室，只是在那张宽大的沙发上相拥而卧，仿佛这样能从彼此的体温中汲取一些力量和勇气，共同抵御这漫长而冰冷的夜晚，等待着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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