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以父之名

漂亮的彩纸项链，落入了废墟的灰泥中，被血迹玷污。

*咯吱嘎吱——！咯咔咔！！*

木质的肩膀上生出的树枝和触须，开始贪婪地啃咬着自己的宿主。

蓬头垢面的{树王}低下了头。

沾染血色的头发遮住了五官。

没有任何生灵站在他这一边。

甚至，就连他自己的堕落和枯萎，也是自己选的。

恶魔摇了摇头，望向了脚边的血泊……

〖……〗

他有多久没好好看一看，自己的脸是什么模样了？

天啊，血泊里映着的这副残破溃烂的脸……世界上还能找出这么丑陋的模样吗？到底堕落到何种程度，才会变成这样？

就算他的{诗波}真的能活过来……假如，纯真可爱的小孩子看见了他这副恶魔一样的脸，难道不会吓得哇哇大哭吗？

这副模样，还配得上“父亲”这个名头吗？

{树王}明白，自己只是个糟糕的死神，以屠戮世界为目标的恶魔，没有任何方法能赎尽自己肮脏的罪孽。

不过是个异想天开，做白日梦上瘾的疯子。幻想得久了，以至于自己都沉浸在幻想里了——就是这么可笑的疯子。

比丑陋的面容更难看的，是更丑陋的心灵。

这就是他，这就是恶魔。

不，他其实有自己的名字——“李时宪”。

不再去纠结于情绪或者感情，{李时宪}开始回首自己难以回首的过去。

自己犯下的桩桩罪恶，罄竹难书。

一次次拒绝悔改、一意孤行，在错误的罪途之上一步步愈陷愈深，日日沉沦。

为了早夭之爱女，无数次地悲叹——而后却继续亲手挥舞屠刀。

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了，反正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已经习惯了漠视自己的情感，逃避自己犯下的错误。

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嗜杀的屠夫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习惯于杀人了？

一路走来，亲自害死的生命数量，还数得过来吗？

无数次、无数次听到可怜灵魂们的哀嚎，亲手掐灭全世界所有人的生命之光。

假如他的孩子在天有灵，得知自己的父亲居然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难道不会心生厌恶吗？

杀了这么多人，他的孩子又能得到什么？

他很清楚。

这个世界的李时宪也清楚。

〖我……〗

也想得到幸福。

也得到家人之间的爱、恋人之间的爱。

〖我……我-想……〗

也想变得幸福起来。大家，谁也不需要牺牲，不用每天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不用东奔西跑、仓皇逃命……

〖想……想-成-为……和-你……和-你-一-样……〗

*咔嚓咔嚓*

恶魔的木质身体折断了。

腐烂的枯树控制了这具身体。

无形的能量暴起，完全支配了他的残躯。

粉碎的面庞被树皮和根须遮住，就此彻底堕落为无意识的【木鬼】。

*嘎吱咯吱嘎吱……！！*

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

是幻觉吗？

王之{人子}，轻蔑地看向了恶魔。

〖是-啊……你-也-在-啊……〗

然而恶魔已经没有勇气去说出道歉的话。

估计这就是结局了吧。所有的理智都丧失的那一刻，沦为没有意志的怪物。就是这样了，结束了……

隐约还能听见，尖啸的触须对这样的他嘶吼：

「血债血偿！」

================================

*咯吱嘎吱……咔咔咔……*

太阳已然落山。夜空下的【潘多】早已残破不堪，没了早些时候的气势。

{树木之王}的身体被扭动的触须覆盖，猛地站了起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仅剩的魔力全部凝聚在身体上，凶猛苍凉的威压再度爆发。

[吉野咲：]“诶诶……”

[星星：]“这个……！(QoQ)！”

金秀妍和吉野咲并没从近距离感受过恶魔的威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星星她们也都皱起了眉。

布兰奇的小脸儿苍白，更用力地搂着李时宪的腰，治疗魔法不要钱似的用出。

站在前面的星星看向了山茱萸：

[星星：]“大黄，你……保护好诗波和时宪。(OoO)……”

紧接着，下定了决心，开始提升魔力。

可是山茱萸并没有听从这个建议，只是默默给自己的剑附上了魔力。

[阿尔巴：]“……如果需要作战策略，我可以来指挥。”

前贤者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估计是累坏了，可还是擦掉了嘴角的血，走了上来，继续唤出魔力。

[奥莉：]“大王，我求你了，休息一下吧……好不好？必须好好休息，才能活下去啊……！”

奥莉紧张地拦住了李时宪的去路；赫灵正倾尽全力为他疗伤；而布兰奇还是像个玩偶一样挂在他的腰上，被拖着缓缓向前。

[布兰奇：]“诶诶诶，Mon Chéri（法语，亲爱的）……！呀啊！”

[佩慎思：]“……也许是该休息一下。当然，你要是真疯了，就当我没说。”

就连【忍耐之世界树】也罕见地表达了担忧。

金秀妍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劝说：

[金秀妍：]“关于你的假死问题……以后再说吧。我见证了你的所作所为，只是，现在请暂时休息吧。”

[吉野咲：]“そうですね（说的是啊），时宪桑！现在果然是身体最重要……！”

吉野咲也满脸担心地跟了过去，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还受着伤。

[诗波：]“嘟……”

然后……

小女孩儿声如细蚊的呜咽声响起的那一刻。

李时宪的胳膊又打了个哆嗦。

[李时宪：]“……”

紧接着，不顾身旁女人们的劝阻，再次向前一步。

无色的瞳孔早已表明这个人耗尽了气力，破裂的毛细血管染红了眼眶。

身上的贯穿伤勉强是在众人合力的治疗之下止住了血，皮肤也终于不再是如同干涸的土地那样裂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片——

只不过，但凡看一眼他那被黑红色的血浸透的衣服，任何人都不会认为，这样的家伙还适合冲上去拼命。

*簌簌*

已经染成褐红色的衮龙袍脱落了下来。

自从继承了【天魔】红桃的衣钵、登上王位后，他总是愿意披着这件黑龙袍。

衣袍之下，与恶魔相斗的伤痕一览无遗。

[洪妍：]“桃源……这次，不可以……！”

洪妍仍然记得，曾经【小天魔】的衣服染了血之后，发生了什么。

[星星：]“李时宪！求你！(QAQ)！”

[阿尔巴：]“你还真是——”

就在大家急得快要尖叫出来的时候……

另一个男人的洪亮声音从旁边响起：

[泰阳：]“依我看啊，还是别拦着大哥了。”

[星星：]“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该死的木泰阳！(@o@)！”

杀气满满的声音给木泰阳吓得缩了缩脖子，这才继续解释到：

[泰阳：]“……大哥一直都没能当好‘爸爸’这个角色，现在是独属于他的救赎时刻。没有比他现在更适合这个角色，而且在场的诸位也没人比他强了吧？”

女人们刚才还都恨不得优先手撕了这不长眼的家伙，现在又一下子无话可说。

[泰阳：]“大哥当年为什么选择突然消失，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大家应该也有耳闻了吧？是，这样做显得太任性了，只不过目的不就是为了能保护女儿和大家吗？所以现在还是照顾一下男人的自尊心吧？”

听起来有些诡辩，可也不是全无道理。

李时宪仍然攥着拳头，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前进。

因为只有他，能对付扭曲了的{他}。

斑驳残破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背影，也照亮了他眼睛里的决意。

魔气仍然牢牢地附在臂膀之上。

[布兰奇：]“Mon Chéri……”

第一个做出回应的是布兰奇。

伤心欲绝的小贤者松开了双臂，用小拳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男人就这样脱离了女人们的阻拦，开始向前冲刺。

*嘭！*

迎着另一个自己。

*嘭！嘭！*

脚步越来越快。

*嘭！嘭！嘭！嘭！*

全力以赴地奔跑吧。

越过了山茱萸和星星唤出的防御屏障，而后，挥起拳头。

【天魔神功】，是他目睹重要之人的牺牲后，靠战胜苦痛才获得的力量。

第八式——【桃园】其四——花。

最后的一步。

盛开的魔气斑点如同黑色的花朵贴满身体。

生于泥土，长于叶，蔓延于茎，结出花朵。

比第三次时更浓烈的魔气彻底笼罩了身体。

皮肤再次因为难以承受这样大的能量而坏死、腐烂。

“嘟呜呜！！”

耳边隐约还能听见诗波的抽泣。

于是他微微翘起了嘴角，露出了染血的牙齿，笑了起来。干涸的喉咙里设法发出了声音：

“没关系。”

没关系——因为爸爸很坚强。

头顶，浮现出了{王冠}的碎片。

一直捏到现在的最后一张底牌。

「杀了我吧……」

按照{人子}的请求，彻底摧毁这两个人。

{王冠}中的国王之力与身为天魔的魔气并不相容，同时使用将不可避免地引发灾难，只不过——

只要能承受住反噬，就能强行发挥出二者相叠加的威力。

*呜嗡嗡！*

血肉之躯开始崩坏、焚毁，脆弱的生命正式开始倒计时。

{荆棘冠冕}的碎片之上，红色的光芒如同脉搏一样跳动，爆发出力量。

【荆棘】之权柄也强行叠加到身体上。

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的这一刻，最后的生命力也要拿出来的这一刻。

名为“李时宪”的人类，身体开始走向不可逆的彻底坏死。

“啊啊啊——！！”

不顾身体的惨状，出拳。

敌人就在那里。

失心的{树王}正邪笑着，等待着他前来送死。

废墟里的淤泥和血泊浸没了二人的脚踝。

在洁白的月光也难以照亮的阴影中，两个人的身形再次交汇。

*嘣——！！*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下去。

一位不惜一切也想救活女儿的父亲；一位拼尽所有也要保护妻女的父亲。凄惨的感情，化为最原始的冲动，随着惨烈的争斗而迸发。

以父之名，不需要再有所顾忌，不需要再考虑退路。

“呵啊啊啊！！”

〖吼——嗷——嗷——！！〗

不是为了什么“树王的尊严”；不是为了什么“天魔的荣耀”。

以父之名，两个男人都爆发出了嚎叫一般的怒吼。

*噗——！*

他的拳头砸进他的身体；他的拳头击中他的面门。

*咔嚓——！*

他的甲皮碎裂而脱落；他的皮肤塌陷进去。

二人早已没了最初的气势，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挤出现在的力量。

“嘟，爸爸……！”

两个人都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妄了。

他仍记得生死离别之际，怀中女儿仍在忍受着的病痛；他仍记得三年前的分别时，怀中女儿的痛哭。

“没关系，诗波，别怕。”

没关系——因为爸爸一定会加油。

以父之名，为了要拯救的女儿；以父之名，为了要守护的女儿。

“嘟，爸爸！血，血……！！”

女儿会因为看到父亲受苦的模样而流泪——

光是想到这样的画面，两个男人的拳头就攥得更用力了。

*怦怦、怦怦！*

似乎就连心跳声也要比一比到底是谁的更响亮。

赌上“父亲”之名的决战，谁都不肯退让半步，谁也难以占据上风。

这样无休止的死战下去，恐怕两个人都难逃死亡的结局。可是那也没关系了，只要是对方先死——

*咣——啪嚓！*

以父之名，手里的拳头一定要再强一点才可以。

两个男人的目光相互凝视，交映出凄美的绝景。

*嘭！哐！*

难分高下的意志，谁都不肯甘拜下风。哪怕暂时被击溃平衡，哪怕暂时被命中而击退、跌进泥里也没关系。

在这里言败，意味着否定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所以，就让对方的拳头来检验一下，自己的意志是不是真有那么坚定吧。

*啪嚓！轰隆！*

以父之名，不需再交换什么对话，不需再争论到底谁的心意更恳切。双方都承认对方的感情，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决心，仿佛这是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需要做的就是坚持燃烧自己的生命力，直到最后一刻，就这么简单。

谁能数清楚他们挥拳多少次？或者展示了多少招式？

【潘多】那磅礴如星河的魔力开始褪去，横据天穹的血红巨木逐渐化为泡影；【天魔神功】也没了君临天下的压迫感，仅剩的生命力一秒比一秒枯竭。

尽管如此，仍然没人愿意先停下来。

“嘟呜呜……”

就在诗波凄惨的哭泣声响彻夜晚的空气时——

“……”

*扑通！*

最后屹立在战场上的，是以人的形体出现的{李时宪}。

================================

“……对不起。”

重新找回身为人族的理性后，“人”的话语终于再次从那张残破的嘴里说出。

如同在自嘲一样，“恶魔父亲”苦笑了起来。

看来，面前倒在地上的、这个世界的“渣男父亲”似乎更能狠得下心？只为了达成目标，居然真的硬生生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尽管如此，伟大的“渣男父亲”也不可能耗过试炼恶魔沉淀了数十载的底蕴。

这能说明“恶魔父亲”的父爱更强大吗？

“李时宪……”

“……”

“我……嫉妒你，一如既往。”

当然啦，“恶魔父亲”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连保持站立都做不到。断了一条腿，如何维持平衡呢？随着咕咚一声，他也瘫坐了下来。

在场的二人里，濒临死亡的并不只有这个世界的“渣男父亲”。

只是躺在地上的那一位，意识消失得要更快罢了。

“废物，连我都打不过……还谈什么守护……？”

强行调用{王冠}碎片的力量导致灵魂被蛀蚀、超负荷运作魔气导致身体溃烂、用尽了权柄导致生命力尽失……死亡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对着已经听不见声音的废物尸体，“恶魔父亲”伸出了破碎的手，为躺在地上的这名“渣男父亲”转移了自己仅剩的生命力。

“……”

温暖的生机顺着触须而延伸。

唯一完整的世界，唯一完整的自己——

如果这样的李时宪死在这儿，一切就真的白费了。

正如这家伙一早就说过的，二人之间注定有一人要灭亡。（译者:注:Ch.545）

换言之，某一方，必须要活下去才行。

躺在地上的李时宪隐约中感受到了被赋予的生命力，干枯的喉咙里挤出了低声的嘟囔声：

“……为什么……”

“为诗波。”

稚子无辜，可怜的女儿不能真的没了爸爸。

至少“假死”还是在某个地方活着——和“真的去世了”的意义完全不同。

“我摆脱了失控的契约……是你亲手破坏了那个契约。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就算杀了你，我也救不活我的孩子……”

结束了。

恶魔叹了口气，拍了拍地面上的“自己”的胸膛，而后抬起了头。

女人们，还有女儿，正慌张地冲向地上的那人。

模糊的视野中，{树木之王}牢牢把这副模样铭记入脑海。

嗯，果然，那是个被爱着的男人呀。

一次次地努力看清这样的场景，至少在自己的意识消失之前，不能忘记。

“李时宪……李时宪……”

是自己的名字。

不是丧失人性的恶鬼，不是草菅人命的死神，不是动辄灭世的“树木之王”……而是自己最初的名字……曾几何时，也被真心爱着自己的人，一次次亲切呼唤过的名字……

“绝对，不许放弃，不许崩溃。”

而后，给有资格活下去的这个“自己”，留下最后的嘱托。

两名父亲都睁开了仅剩的眼睛，相互对视。凄惨而震撼的情感，让周围的女人们都说不出话。

这两个人，似乎，早先的敌意完全消失了，现在只是在交换最后的意志。

情深义重，却狠心抛弃妻女的父亲很坚强；颠沛流离，仍执意走火入魔的父亲也很坚强。以身入局，用假死瞒天过海的父亲很了不起；逆天而行，孤身与世界相争的父亲也很了不起。

{李时宪}似乎已然了无心愿，残缺的双手默默撂在地上，而后，合上了眼。

“嘟……”

可紧接着，小孩子的声音又让他抬起了头。透过模糊朦胧的视野……啊，仍然能辨认出的是……女儿的五官。

一生都不敢忘记的，那样的脸庞。

小诗波犹犹豫豫地走了上来：

“我讨厌大叔。”

“……对不起……”

可怜的小女孩儿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警惕地盯了过来。

{李时宪}真的很想轻轻安抚一下“女儿”的头发，可又害怕自己这样非人的身体，会给“女儿”留下心灵的创伤。

终于，失魂落魄的“大叔”无奈地笑了，自嘲似的摆摆头，什么都没说。

“嘟……”

紧接着，小诗波举起了稚嫩的小手儿，递来了什么东西。是皱巴巴的彩纸项链，上面的画符和文字已经难以看清了。

“你……把这个……给我吗……？”

“……大叔说过，是珍贵的东西。”

尽管厌恶伤害了爸爸的大叔，可是心里仍然记得这一点吗？

差点儿，就毁掉了这个孩子珍视的一切吗？

{李时宪}不由自主地接过了这样的小孩子递来的纸项链。

小诗波见到了那枯木一样的手，果然还是害怕了，怯生生地缩了回去，而后，她的手就被自己真正的父亲牢牢握住了。

与此同时，{李时宪}紧紧地抓握着手中的这件简单饰品——紧接着，把这样的项链搂进了怀里。

尽管意识已经模糊，可自己的耳边似乎仍然能听见可爱的嘟嘟声。

清澈的泪水从那干涸的眼眶中流了下来。

这是女儿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是女儿亲手把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么刚才，是自己亲手撕下来的吗？

“……啊……”

腐朽的喉咙不受控制地紧缩，泪水浸湿了干枯的脸皮。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悲痛，{李时宪}就这样恸哭哀嚎了起来。

“……啊……啊啊……”

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其实……他真的、真的很想念女儿。

真的还想再抱一抱自己的孩子……可是自己真的还配吗？四处夺走无辜者的性命，做尽人神共愤之事，而后恬不知耻地活到现在……

“……啊，我的……女儿……我的……诗波……呜……”

怀抱着仅剩的纸项链，不禁失声而哽咽，浑身发抖。

最后剩下的生命力都交了出去，横据苍穹的【潘多】随之湮灭殆尽。现在，只剩下临终的遗憾回荡在天地之间——

“嘟……”

是幻觉吗？

那一刻，“恶魔父亲”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哭闹声。

泥泞黑暗的废墟中，小小的诗波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年糕大小的稚嫩小手儿，摸了摸他的头。

“……诗波……？”

“嘟~”

笑容灿烂的小姑娘，举着纸项链儿，拥抱了自己的父亲：

“嘟，别担心，诗波没事儿。”

轻柔的声音，可爱的语调儿。他本能地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孩子，而后慌忙用力抱住了小女孩儿：

“……对不起……对不起……”

“嘟？”

“……我……我无颜来见你……为什么……”

因为这双手沾染了太多不该沾的血，因为那些所作所为，注定无法成为能让女儿感到自豪的爸爸。

迟来的内疚感涌上了干涸的枯木心脏，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我……我……”

“嘟~”

小诗波轻轻抚摸着父亲的脸，摇了摇头：

“爸爸，没关系。”

年幼的身影变得模糊，再一回过神儿，看到的居然是女儿长大后的模样。

“……啊……”

第一次，{李时宪}那空洞而落魄的内心，寻回了些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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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话……想……告诉你……”

“嘟？是什么？”

当然是“我爱你”啦。

诗波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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