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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眠之恋[3] 死是生的影像,第1小节

小说:冷眠之恋 2025-11-20 18:10 5hhhhh 4990 ℃

“小李,尊者准备下楼了。6号电梯,请在车库准备好。”

我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搭在不锈钢横杠上,和张小姐一起推着带轮子的轻便担架床走向电梯。监护病房的楼道里只有一些家属,有些看到担架上从头到脚覆盖浅蓝色一次性无菌布的人体,紧贴着走廊两侧转过头去,要么干脆缩进开水间或办公室;还有一些只是让开通路,麻木地看着那只从布料侧方伸出,布满密密麻麻针孔的苍白小手。

叮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打开。很幸运,除了头发花白的电梯司机外并无乘客。奶奶瞥了一眼郑小姐平滑光洁、毫无褶皱的小手,又看了看我胸前飞鹤衔羽的徽章轻叹一口气。她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钥匙,将电梯切换到内部控制模式。隔离了一切楼层呼叫按钮的作用,电梯径直沉入医院的最底层,宛如冥界的入口。

下一次门开,迎接死者的是昏暗的地下世界。引渡人并非卡戎而是我的助手李浩,运输费也早已被包含在合同之中。车库电梯厅是此世最后的渡口,也是医者所辖的极限,一经装车,永不返回。

“张小姐,这位是我的助手李浩。接下来的事情请交给我们吧,车上没有多余的位置,还麻烦您自行到长宁堂和我们回合。对了,请别忘了带上尊者的证件。”

我和李浩合力将担架床推到面包车尾,拉动扶手,电动推杆将填充了厚重聚氨酯夹层的尾门缓缓顶起。已经预冷了十分钟的保温货舱稳定在12℃,让潮湿的地下空气立刻析出浓密的露珠,阵阵白雾飘散而出。

我们合力将担架床抬到车上,将其轮子锁死,并用绑带与货箱地板上埋设的挂钩固定。检查牢固性后,按下尾门上的关门按钮,缓缓降下的门隔绝了生死,也隔绝了视线。旁观少女红肿的双眼眨巴两下,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恋人躺在绝对黑暗的冷藏货厢。

“陈姐,这位客户好像很年轻啊!”李浩将车开上了名为高架桥的斯提克斯,晚上十点半的快速路不算拥堵,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开始闲聊。

“嗯,这位尊者今年21岁,因为心脏的问题过世了。”

“天哪,大学生啊。家里人一定会很伤心。”

“嗯……大概吧。”我不置可否,“但既然会送来我们长宁堂,说明还是有很在意她的人。”

“陈姐很懂女孩子的时尚潮流吧,没准可以把尊者打扮得比生前更美……”

“不会的,”我伸出手指轻轻摇动,“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男性还是女性,我们都不能把死者打扮得比生者更漂亮。美容和装扮的最大阻碍并非技术本身,而是生命能否承载这种技术,以及改变的代价有多大。”

“倒也是……”

“我们并不是制造布娃娃的工厂,冗长的葬仪也并不是纯粹的美术表达。无论是意外还是消耗性的慢性病,真正的死亡永远都是猝然的。死者的家人、朋友乃至他的社会关系也不可能在这一瞬间发生之前完全接受这一事实。如果你去观察国内最传统地区那些最为繁复的葬礼、那些全程十天甚至两周的葬礼,会发现:前几天的仪式都在模拟死者的日常生活,他们会为他更衣、梳妆打扮、乃至抬着他的遗体或照片到自己曾经劳动过的土地、居住过的房屋转转。后来,他们会举行几场宴会,邀请死者的同事,朋友,一起回味与死者度过的人生。最后几天,吹拉弹唱中将遗体入土为安,大家抽烟侃大山,玩牌搓麻将……”

“从不舍到逐渐释然吗?”

“差不多吧。生物学家说动物幼崽的玩耍是对成年生活的预演,那么,对于成年后仍旧喜欢游戏的人类来说,葬礼是否也是对逐步放开不舍的一种预演和集体培训呢?从日常生活随时可能触发的含有强烈剥夺感和留恋的闪回,几个月后变为时而泛起的淡淡思念,直到几年十几年后,所有存活的人都会继续过着酸甜苦辣的生活,只有那个已经注销的名字被提起时才会被动地想起曾经的那个灵魂。短短的几天十几天,模拟了几年十几年。”

“嗯,很有趣也很有道理的设想呢。”

“所以作为一名遗体保鲜处理的服务人员,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让她永远新鲜,这也超出了现实的能力。相反,我们必须要维持死与生的界限,维持热力学定律支配下肉体老化崩解的外观表现。遗体保鲜如同美沙酮,是为了让客户以一个更加平缓的曲线接受重要之人的离去。”

长宁堂总部大楼并没有对外开放的地下停车场,连接着楼后小路的坡道通向的其实是遗体处置室。电动卷帘门升起,我的同事林小姐在上面涂鸦的三头犬随之缓慢向上让开。李浩将汽车开进地下室,我们一同将沉重的担架床卸了下来,通过斜坡推进了一间空置的处置室。

李浩帮我把少女的身体转移到不锈钢解剖台上,随即离开,剩下的遗体处理过程由我独自完成。首先一定要换上厚重的棉质白大褂,以抵御处置室天花板上喷出的冷气,室内的气温会缓慢下降,并稳定在10℃。之后,手套和口罩是必要的防护用具,避免血液和气凝胶传染某些疾病。

第一步操作自然是除去遗体的衣物,并对其初始状态进行拍照存档。少女仍旧穿着那身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松垮的长袖衣物可以轻松地除去。这身病号服下方没有内衣的遮蔽,她苍白而赤裸的身体就这么彻底地暴露出来。失去生命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害羞的反应,双脚大剌剌地岔开与肩同宽,从两脚之间向头部望去,草丛下的洞口若隐若现。在她的上身,胸前两团因肌肉松弛而更显膨大的乳房更是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冷风中,但失去弹性和紧致感的外形并没有多么煽情。

接下来就是影像记录的环节了。我将木凳搬到解剖台侧面,掏出口袋里工作专用的卡片机,踩在凳子上以将少女的整个身体收入镜头中。在拍摄了全局影像之后,我又将她翻了个身拍摄背部的情况。

或许是此次住院的时间不算太长的缘故,少女的身体虽有些消瘦的痕迹,但并没有达到通常的慢性病患者那令人恐惧的程度。她那两扇毫无血色的美臀,本应丰满肥润的曲线因脂肪消耗而显现出臀大肌的轮廓,宽阔的骨盆上方骤然收细。沿着那细腰向上看去,连贯而明显的脊柱沟如同刀切一般笔直地延伸到后颈,将雪白的后背对称地分为两片。两侧瘦削的肩头连接着没有脂肪弧度的大臂,小臂则更加纤细,如此一来二者之间的肘关节显得过于凸出,略微影响了她身体的美感。一头黑发凌乱地散在解剖台上,在这个死于癌症或衰老的相对比例日益提高的时代,如此自然、乌黑和浓密的长发在长宁堂的无言客户中实属稀罕。

如果追求尽可能长的寿命而榨干了身体的生命力,那么剩下的尸体蜡黄、皱缩,如枯叶一般也是理所当然。在青年时代戛然而止的生命固然是值得惋惜的,但这残余的生命力会按比例地残留在尸身中,成为可爱的部分。

拍完全身照,我将少女重新翻回俯卧位,摆正她的四肢,对身体固有的残缺和瑕疵进行特写记录。她的手脚因长期反复进行的静脉注射而留下了密集的出血点和色素沉积,实在是可惜了那纤细的手指和修长的足背。另外,为了在抢救时迅速建立机械通气,一条刀痕深深地延伸到气管。除了这些局部之外,她的身体整体并无任何刀痕与伤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璞玉,等待我发挥自己七年学习积累的技术。

我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电子钟,郑小姐离世至今67分钟,血液初凝才刚刚开始,正是进行置换的最佳时间。血液置换操作通过体外流体泵以人造血压将特制防腐液注入体内,并将原有的血液抽出。这样既不会产生由于血液凝结沉积形成的尸斑,也可以借助全身发达的毛细血管将流体中的防腐成分逐渐渗透进组织内部。并且,防腐剂内的特殊生物成分可以快速分解ATP和血糖,从而竞争性地消耗掉肌肉残余的能量储备,令尸僵减弱到难以感受的程度。

将一块柔软的圆柱形枕头垫在郑小姐颈部,令她的头后仰,充分伸展尚未开始僵硬的脖子。用手轻轻摸索着她棱角分明而冰冰凉凉的锁骨,向上两指宽的距离,在右颈部寻找皮肉之下的颈动脉鞘。大概掌握了这个坚韧结构的位置之后,用解剖刀顺着它的走向切开一条5cm的口子,向下逐层分离脂肪和肌肉。拨开一层层皮肉之后,那白色的结缔组织暴露出来。用刀尖略微用力但格外小心地纵向切割并剥开动脉鞘的外膜,里面那根厚实纤细的血管是颈动脉,而更软更粗的是颈静脉。

如果是一天前那位21岁的少女,此刻一定已经因颈动脉鞘内的神经被强烈刺激而产生剧痛。可现在的少女恬静地平躺着,轻轻合拢的双眼不对我的操作产生任何反馈。为了便于操作,我抱着她的小脑袋向左偏转了十几度,以将伤口绷紧暴露视野。

我把针管插入少女的颈动脉,从中抽出20ml粉红的动脉血。拔出针头,已经完全停止流动的血液并不会顺着针眼喷射而出,只是滴滴答答地顺着白嫩的肌肤流淌滴下。注射器里的血被挤入空玻璃瓶留样,以备万一对死因出现争议,或公安机关怀疑涉及刑事案件。

在小巧的瓶子中,滴入几滴抗凝剂以避免血液的凝固和分层,同时它还可以维持至少一个月的防腐需求。盖上玻璃瓶的橡胶塞,将其举过头顶,我轻轻摇动手腕,天花板上的灯光透过澄澈的血浆洒进瞳孔。血是恐怖的、也是美丽的,血液是承载生命力的溶剂,是神借给人类的秩序权柄。如同红宝石一般鲜亮的液体中,那几滴透明的粘稠药水逐渐溶解、散开,直到化作无形。

随后用解剖刀切开动脉和静脉,并分别置入灌注管和引流管。如此一来,用这两根管子就可以建立一个体外驱动的循环系统,并短路她的心脏和毛细血管丰富的肺。我将安装到小推车上的循环泵推到她身旁,连接好管线。根据她的年龄和体重设定好参数,机器就会自动从通过身后的管线抽取预制的C1标准防腐液,通过数控泵加压,模拟人类的血压周期输入到少女体内。

连着身体的两个透明软管中,可以看到清澈而略显粉红色的防腐液注入。同时,她体内积存的暗红色血液被压力推动着从静脉引流管流出,经过机器消毒后排入废水处理系统。这台机器的智能化程度极高,可以动态监测注入和流出的压力与流量,避免灌注过程中发生水肿、局部肿胀、血管破裂等严重影响外观的问题。它会谨慎而缓慢地将少女体内的血液逐步稀释并替换,直到流出的是接近清澈的粉红色。

我守在她身边监视了几分钟,确认一切正常后脱衣洗手,离开处置室打算休息一会儿。坐电梯回到一层,才发现此时已经接近午夜。长宁堂的大厅关掉了多数装饰灯光,仅留下几条灯带维持动线上的基本照明。

“陈小姐?”

“啊!啊……怎么了?”

并没有什么迷信思想,也从未对任何死者有愧,不过大半夜在这安静昏暗的大堂里突然被叫了名字还是让我心脏漏跳一拍。看到我疑惑地环视四周,一个少女终于抱着怀中的文件夹凑了上来——原来是我的委托人张兰兰。

“陈小姐,这是医院开的死亡证明,还有她的个人证件。”

“嗯……”我打开文件夹,借着昏黄的光线简单查看了一下,“需要的都办好了,明天上午让李浩陪你去一趟公安局,办一下遗体处理的登记手续吧。”

我说着说着,少女低下头抽泣起来。

“张小姐,请来这边坐。”

少女的失落是非常正常而普遍的,作为注重服务品质的长宁堂员工,我也接受了充分的心理学教育,以帮助家属尽快适应并接受亲人的离世。我将她带到一旁的沙发松软沙发上,坐在她身边陪伴。

“我……我想再看看雅婷。”

少女低着头嗫嚅,随着开口,她的泪腺如同开闸的水库,大滴大滴地从脸上滑落,滴在自己的裤子上。

“我……我……”

“您先冷静一下,郑小姐现在正在接受血液置换,处置室是无菌的,暂时不能让您去参观。另外,已经快十二点了,明天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您办,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我……我舍不得雅婷。你不理解!你不理解这种感觉,从今天起,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从我领到死亡证明的那个时候开始,每一秒,直到宇宙彻底终结的每一秒都不在有她的存在……”

“我理解,我理解。”我伸出手从少女的后颈向下,沿着脊柱抚摸,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现在还不是永别,只是,郑小姐正在接受一次复杂而精密的化妆,以便用最为理想的状态和你、和大家再次见面。不用急着告别,您有充足的时间去告别。明天如果你希望,可以来陪着她,好吗?”

张小姐不语,她的呼吸仍旧急迫,但手指的颤抖有所缓解。我摘下胸前的银色徽章,将那还带着处置室冰冷余温的锆合金塞进少女手心。高热导率的金属快速掠夺手部体温,连带着抚慰她躁动的心。

“您见过这个吗?这是长宁堂的徽章。”

“一只鸟叼着……树枝吗?”

“哈哈,不是。这叫飞鹤衔羽。涉禽的一生会掉落很多次羽毛,羽毛是无动力的,是追不上翱翔的鹤的,它会在脱落的瞬间开始飘落运动。”

“而您负责带着这根羽毛继续飞行?”

“飞鹤不是我,是人类社会。每个人是插在这只鹤上的羽毛。翅膀不是羽毛扇动的,方向也不是羽毛控制的。但没有羽毛,鹤是飞不起来的。鹤会留恋它掉落的羽毛,从古希腊到古中国,人类不希望死亡是亲友的终结,他们总会说死后世界,说神神鬼鬼,这就是死亡仪式的最初动力。葬仪的历史恐怕不比文明的历史短多少,我们长宁堂只是巴菲冰激凌顶上的那颗樱桃而已。”

“但葬礼不是永久……我想要……”

“永久是不可实现的。郑小姐不是永久,您也不是永久,这只鹤也总有一天会老去,会从天上摔落下来。但我更希望在那之前,张小姐您能慢慢地放下,在那只鹤松开口的时刻,让那羽毛缓缓地飘落下去。”

……

终于哄走了年仅20的张小姐,我才得以躺在二楼工作室内的小床上休息一会儿。今晚必定是不能让她与郑雅婷见面的——无论20多岁的血浆在我心中是多么美好而神性的存在,都必须意识到排水箱里被防腐液稀释的那一大缸鲜红液体对于深爱着她的亲友来说是多么大的刺激。

意识很快朦胧,随即沉入黑暗。或许曾被我服务的每一名无言的客户,都曾经历过近似的终结过程——如果说葬仪是告别死者的预演游戏,那么睡眠是否是死者本人接受死亡的预演游戏呢?

遗体处理是一种因人而异的、高度创造性的工作,对脑力的消耗很大。抱着这种体验死亡的奇妙心态,我近乎完全无感地跳过了人生中的五个小时,直到手机闹钟里的人造鸟鸣与泉水声将我唤醒。

疲惫并非这点短暂的睡眠可以补偿,因此起床的过程格外艰难。当我终于挣扎到了处置室,房间里已经回响着滴滴的电子音,说明机器检测到回流液体的清澈度达标而自动暂停了工作。从外观上看,少女的身体与昨日相比毫无区别,但这正是血液置换的最高追求。如果她体内仍旧存有血液,此时早就会形成明显的尸斑,并在数日后逐渐转化为青色的腐败静脉网。而此时从侧面看去,她那柔嫩的小屁股和笔直的脊背仍旧是白嫩的。

我轻轻抬起郑小姐的左下肢,这里是距离灌注位置最远的部位。隔着薄薄一层腈纶手套,我轻轻掐了掐她的屁股、大腿根、膝盖后窝、小腿肚、脚腕和足弓,体会各处的质地是否符合经验中的良好状态。

在老年慢性病患者——长宁堂绝大多数尊者的生前状态——的遗体中,由于血管硬化、阻塞和曲张等病变,部分肢体末端的灌注条件会很差,有些残血、鼓胀或收缩都是正常缺陷。但这些在少女身上都不存在,她屁股和大腿上的脂肪仍旧弹性十足,小腿肚上的肌肉同样坚硬中带着韧劲,足底、足背和小腿前面的皮肤也没有任何浮肿变形的情况。

少女在患病前的青春期应该并不缺乏运动,因此经受充足压力和冲击刺激的大脚趾比较发达健硕,与我戴着一层手套的拇指轮廓大概相当。稍稍用力挤压,少女蚕豆一般的脚趾肚被压扁,逐步凝结为半固体的防腐液也随之被挤走。松开手,组织回弹,体液也跟着返流。重复着玩弄了几次那软嫩却颇有肉感的脚趾,仍旧没有气泡析出或回弹不足的现象,正是灌注效果理想的最佳证明。

接着,我又绕到她的头部附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对不起,郑小姐——我也不想捏完你的脚丫再去捏脸蛋,将你死前数日内没有清洗的足底污垢转移过去的,但这确实是血液灌注效果评估的必要指标。

我通过手中的触感判断注入点附近组织内渗透的防腐液已经开始了初凝,这意味着血管中的流体黏度已经足以保证它不会因重力流淌。如此一来,我放心地关掉了机器,将两根管子从少女身上拔下。少量淡粉色的液体从颈动脉鞘溢出,在脖子上留下一条樱红痕迹。防腐液的颜色来自我特调的色素,以便在遗体皮下形成苍白而不至于惨白的轻微异常感。

尽管并没有辅助康复的需求,我仍旧用细线耐心地逐层缝合两条血管、包裹它们的颈动脉鞘以及上层的肌肉。一些低端同行仅仅闭合表皮确实简单省事,但随之而来的是防腐液异常渗透和皮下组织错位产生的难看鼓起。皮肤不能缝线,因为遗体并没有愈合的能力,那些缝合线会永久地留在体表。我们会使用胶水粘合——据说502胶水最早就是用于战地急救的,不过现在遗体处理使用的则是一种在低温下仍然弹性优良的改进配方。

机械通气的切开伤口也被我一并处理了,可惜插管过程过于暴力,将表皮弄得褶皱收缩,因此处理后她的喉结下方仍旧留存了一点瑕疵。当然,抢救生命时的急迫自然不容我这种从容的收尸人置喙,只不过还是想说,如果生命已经破破烂烂,不如留一些可爱分给尸体更好呢。

少女的体表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但很可惜,她并不能就此永恒地休息下去,接下来的部分反而会看起来有些暴力。尽管郑小姐必定不可能再感受到痛苦,但我还是双手合十,真诚地向她请求理解。有些违背常识的是,肠胃的腔体并不属于体内,因此之前的血管灌注对它无效。肠壁的结构又天然存储了大量的腐生生物,因此在中温和高温保存中务必摘除。

常规的开腹手术会产生一个无法愈合的巨大切口,因此长宁堂的处理师们一般会从必定被衣物遮盖的会阴处下刀,切入遗体的盆腔。为此,我不得不将她的身体向下拉动,让两条小腿从处置台上耷拉下来,然后向两侧掰开她的大腿以充分暴露会阴处的操作空间。

尽管这纯粹是出于生物学的目的,但切割如此私密的前门与后门之间还是令人泛起遐想,特别是她现在正以一个成人本子标准的“M字开腿”体位安安静静地任我宰割。

锋利的解剖刀会摧毁它刃下的组织,呈现出一种强烈的攻击性质,这与人类文化中的阳具形象是非常契合的。甚至刀刃的进攻性还要更胜一筹,因为阳具只能从尺寸合理的正常生理孔道中进出,这本质上仍旧是受到了规则的制约,而刀刃可以在操作者认为合理的任何部位创造一个适于进入的通道。正如当警方的CQB战术还在思索如何安全地从门窗突入房间时,正规军更喜于利用炸药拆墙。

我进行着近乎幻想的思考,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操作。将锋利剪刀的一个刀刃轻柔地插入她紧致的肛门,稍用力一捏,括约肌和会阴被剪开一个小口。随后,我用解剖刀缓慢而细致地向上扩大这个切口并分离盆底肌肉,直到这个裂口的边缘接近外阴道。如此一来,这个扩大数倍的肛门足以允许一些器械和手臂插入其中。

长宁堂为这个操作定制了防护工具,那是一只腈纶橡胶制成的一体式超长手套,末端可以套在大臂中部。我将它戴好,先将内窥镜插入切口,然后将自己的手伸进去,利用内镜提供的狭窄视野观察内部的情况。少女的肠子健康地盘曲在盆腔和腹腔,系膜表面的脂肪不算丰富,肠管因血液被排出而显露出淡淡的粉白色。我继续把小臂伸进她的肚子,摸索到她的后腹壁。

很遗憾地说,除了外观的青春和匀称外,从体内接触起来男女老少并没有什么差异性,都是同样的冰冷黏滑。从体腔内部接触鼓起的脊柱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我借助它的引导,找到在第二腰椎附近连接到后腹壁的肠系膜。那一大团盘根错节的小肠全部由此连接到身体,如同一把收起的折扇。我用手将那些小肠向前推挤,将肠系膜的根部聚拢、理顺。

抓住肠系膜附着点的下部,我开始施加垂直向上的拉力,将这层脆弱的结缔组织扯断撕下。这一过程中少女的肚子里发出咕叽咕叽的潮湿响声,反倒有些淫靡的感觉。倘若是生者,此时一定会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腹腔里灌满奔涌而出的血液。但此刻失去生命、血管内的防腐液逐步固化的郑小姐仍旧无动于衷地静静躺着,容忍我在医生看来非常毛手毛脚的操作,直到连接点附近的系膜完全被撕开。

接下来,我又从后腹壁找到了半固定的大肠。将三个方向的结肠逐一从腹壁上轻柔地撕剥下来,少女的下消化道就几乎与身体分离了。

接下来的操作说起来简单,但风险性是非常高的。尽管少女在去世前数日完全依赖胃管摄入食物,肠道因空荡而非常纤细,但那4-6米的小肠盘在肚子里仍旧是很大一团。我必须小心、缓慢地将这一团内脏从盆底的切口掏出,绝对不能让某段肠管因卡住、打结或受力过大而破裂。一旦肠道穿孔导致小肠内容物甚至大肠里残留的少量粪便流入腹腔,细菌就很可能在其中疯狂增殖,在数日内将少女的肚子撑得如同死鱼。

我如同接生的护士一般,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团肠道缓慢地从她两腿之间的切口缓慢抱出,暂时堆在处置台上。少女体内各处血管中的防腐液已经完成了初凝,因此在撕裂系膜的过程中不会涌出,但凝胶状的物质还是在挤压和扭曲中被挤出了一些水分,在她的小肠表面和两个大腿根上蹭出淡淡的粉色。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味,由内脏强烈的腥味和防腐液轻微的化学试剂味混合而成。

绝大多数肠子已经取出,杂乱地堆放在切口外,少女的腹壁因此塌陷下去。我再次将手伸进空空荡荡的腹腔,找到最上端十二指肠和最下端直肠的位置,分别用牢固的金属套环结扎消化道。然后在内窥镜的辅助下于结扎点附近剪开,捏紧端头避免内容物的泄漏,将整副下消化道彻底分离下来。

我摘下隔离手套,将那一团肠子装进黄色的生物材料专用塑料袋,然后用内线电话叫李浩过来取走。作为助手的他需要用清水将肠道内的少量残余物冲洗干净,随后用防腐除菌效果更好的过氧化氢溶液杀菌,最后戊二醛固定。小肠冗长而脆弱,大肠藏污纳垢,因此这是一个非常耗时而考验耐心的工作。

而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最紧要的自然是填充那因取出了内脏而塌陷的小腹。长宁堂开发的高密度凝胶装在自喷罐中,可以通过喷管从切口向体内注入混合了氮气的发泡半流体。这种半流体填充腹腔,并在十分钟内可以通过轻轻按压腹壁自由塑型,随后缓慢地干燥硬化。它的最终形态是弹性和密度均与内脏接近的柔软固体,以便充分填充和模拟被取出的内脏。

等待凝胶干燥的空当,我按照与脖子相同的流程缝合和粘接伤口,只不过盆腔底部需要更细密的针脚以均摊更大的载荷。由于阴部的毛发和皮肤的自然深色,粘好的皮肤看起来没有任何切割痕迹。

由于胃酸的存在,胃部正常是不会存有任何细菌的,因此并没有摘除的必要,只需要类似于洗胃的灌洗操作即可。将橡胶管从口腔插入食道底部,利用机器不断灌入防腐剂,冲刷胃袋后吸出。

让机器自行运转的同时,我需要进行另一个操作。大脑虽然无菌,但内部细胞死亡破裂后会发生自溶,导致其化作流体从自然孔洞泄漏而出,那必然是一个恐怖而冒犯的画面。因此,如同两千多年前的木乃伊一样,我需要抽出她的脑部。

一些学者认为,人类的记忆和性格存储为神经元之间的拓扑关系。也就是说,尽管少女已经失去生命超过十二小时,她的本质仍旧静态地存储在已经开始缓慢自溶的脑组织中,只不过再也不会被规律的生物电读取出来。而我将要做的却是,用抽吸管将那宝贵而世间唯一的结构打碎、吸出并冲洗干净。我要去掉这具遗体中灵魂的介质,只保留肌肉和骨骼的躯壳。

尽管是专业的遗体处理师,这个操作过程仍旧让我感到抵触和自责。我拿起那8mm直径、三四十厘米长的不锈钢细杆,它的头部有一个坚硬的刀头,四周分布着细小的孔洞,尾部则连接着两个管子。将这根刑具一般的抽吸器连接到专用的设备上,我可以通过脚踏开关切换喷射和抽吸,如同一名专业的牙医。

我的顾客也正如乖巧的病人,被我垫高颈部,呈现出下巴高额头低的仰卧姿势。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我的操作,偶尔因洗胃机的负压而轻微颤动一下。我狠下心来,将那不锈钢抽吸器送入少女小巧玲珑的鼻孔。向内探入五厘米,直到它的前进被鼻腔的自然曲度卡住,此时抽吸器的头部顶住的就是筛骨。我左手握紧抽吸器,右手握拳抡圆砸击左手腕。反复尝试了几次,传导到锋利刀头的冲击将脆弱的筛骨局部击碎,能够明显感觉到阻挡抽吸器的障碍消失,金属杆的头部穿入颅腔。

这名少女,名为郑雅婷的少女,临死前在想什么?不甘、渴求、释然、解脱?还是沉浸在回味一生的走马灯中无暇它顾?从她出生的第一声啼哭,到幼儿时代的模糊记忆、小学初中的快乐时光、高中的奋发图强、大学的探索与情爱,一定都存储在这不到两千克的蛋白质硬盘某处吧。

你真坏呢,陈筠。

再见了,郑雅婷。

我咬着下嘴唇,心里一横,踩下脚踏开关的左侧。机器的真空发生器开始运作,产生的强烈负压通过软管作用到抽吸器头部。那特别设计的锋利刀头在气流作用下高速旋转,发出牙钻般的嗡嗡蜂鸣,只不过这摧毁精神的哀乐更加单调低沉。柔嫩的大脑顷刻间被切成细碎的粉末和浆糊,我轻轻移动抽吸器,在颅腔内旋转抽插,大量灰白色的乳糜状物质被间断性地吸入软管,并收集在机器的废液缸内。

根据我脑海中的解剖学三维图,手腕带着抽吸器缓慢地在少女的额叶、顶叶、颞叶、枕叶乃至小脑和脑干处转了一圈,将绝大多数脑组织打碎抽出。随后,我踩下右踏板,机器将防腐液加压后泵入另一个软管,八道纤细的高压水流从抽气孔喷出,水压将黏黏糊糊的脑组织软泥从颅骨内壁上刮下来。不断重复着抽吸和冲洗的循环,抽气管中间断地流出大量神经细胞碎片、脂肪、脑脊液和防腐液的乳化混合物。直到抽吸十几次,吸出的液体已经接近清澈。

拔出抽吸器,用洁白的抹布拭去刚刚操作过程中从鼻孔流到人中和嘴唇上的脂肪和脑组织碎渣。随后,将填充凝胶喷射器拧上细长的管子,重新从筛骨上的孔洞插入颅腔,由内而外缓慢喷射灌满。我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的额头,眯着眼想象这平淡表情后那完全空荡的颅腔,和被我亲手打成流体的灵魂。

当完成了颅腔处理,洗胃机的回流液体早已变得清澈。我最后一次吸出了胃中的液体,拔掉了胃管。少女的内脏处理接近完成,只剩下最日常的清洗工作。

我从处置台侧面拉出花洒,冷却到4℃的清水缓缓流出,冲洗着郑雅婷赤裸的身体。皮肤沾水太久容易软化,我速战速决地淋湿,然后将清洁剂挤到手套中心,双手揉搓着令其发泡,从头到脚清洗起来。离世之前,少女自然是许久不曾洗澡,那干枯毛躁的黑发属实令人怜惜。我轻柔地按压和搔抓她的头皮,将清洁剂充分地涂抹在发丝上,彼此搓动着洗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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