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杂货铺

S1E1 忘

“欢迎光临～”门口老式的电铃越来越不好使了，刚换的电池，发出来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跟蚊子嗡嗡一样，不过能用就好，毕竟在这里工作，不需要想太多了，给这种刑场式的工作单位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上班就是上班。

上惯了班，人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叹气，“唉～”虽然嘴里吐出的是一声细软的女声，但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当然你要说真没什么事干也不一定，没事我可以从自己胸前挂着的员工名片了解“我”现在是谁。

“蓝棠？”蛮少见的姓氏，虽说在这里上班，但明天总是有点麻烦的。如旧，支起个我中意的咖啡壶，粗颗粒打磨，精准控温水淬，迅速过滤，最后缓慢而温和地倒在一个被子里，让入雾气般的咖啡浓郁香气飘入鼻腔……

“咳咳咳”，咖啡的气味直入肺叶，顶的蓝棠一下子没喘过气来，接连咳嗽了几声，随后就是一阵呼吸不畅，“呼～呼～呼～”随着，“唉，又是品不了咖啡的身子。”

蓝棠摇了摇头，依依不舍地把咖啡的大件小件收拾到一边，紧接着定上一个1小时的闹钟。

“看起来，只能喝那个了。”蓝棠仰起头，试着打开那熟悉又“陌生”的橱柜……

够不到。

“唉，上班都不给个舒服的。”蓝棠又埋汰了自己两句，不容易搬过来个凳子垫着脚，才算能够到，“太好了，还有半袋红茶！”

蓝棠边用茶匙取了五六勺，缓缓放入迷你无纺布袋中，用小而灵巧的双手打好一个花结，防止调皮茶叶外跑，随后便是用刚才余富的略热水醒一醒茶，这醒茶自然也有心得。温高宣宾夺主，反倒是伤茶，温低倒弄不醒这傲娇的茶叶。蓝棠轻取搅拌棒，正压在茶包上，让温热水顺搅拌棒而下，让温水刚浸过茶包的时刻，搅拌棒一个柔挑，边把茶包的香氛柔而不燥地溢散出来。

这刚醒的茶可不能冷落，用刚才的醒茶水迅速洗好水壶，内浸一次，外洗一重，趁热把茶包，接下来就是愉快的享茶时间！

刚出壶的第一沏，自然是要顺水性而倾泻到品茗杯的，而现在正直盛夏，蓝棠反其道而外冷汤。热茶融糖，冷萃柠檬汁对冲热汤，最后只需要在柜台前品尝最惬意的盛夏佳饮！

柔和的茶杯，边缘闪耀着明媚的阳光，红茶与柠檬的异域对撞，都在努力散发诱人的气息，外热内冷的独特温度，也将是最沁人心脾的享受。

不过就当朱唇即将接触到鲜甜的茶汤时……杂货铺门突然被砰地推开！

蓝棠一个猛子没支撑住，刚调好的“冷柠沁丹”就没拿稳，直落落撒在围裙上。

好在是茶汤已经被调凉，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过会又要擦干净地面，换个围裙了。

不过这些蓝棠到没怎么生气，但是，这可是第一碗啊！自己都没喝啊！不过喜怒不行于色的蓝棠还是迅速地调整好自己仪态，起身，用着公式化的微笑和问候：

“欢迎光临忘情杂货铺，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蓝棠，是你吗？”

进门，人未见详，一股浓郁的香水气息便直冲蓝棠缅怀。“咳咳。”就算尽力止住鼻腔的不适，还是忍不住咳了两下。

“哎呀呀，我就说是你，我这精调香水，也就只有你不待见呢？。”蓝棠这才端详起这位女生，略高，至少蓝棠的略微仰起头看她，“不耐烦”好像就是这位女生的座右铭，生怕全世界不知道，表情简直呼之欲出。“所以，这顾客，来这里要看点什么呢？”

不过对方倒是没怎么在乎蓝棠的问候，继续调侃着，“怎么，这几天休学就来这个小破店打零工？早知道你还不如来我这里，我招待客户的时候还能给你引荐一下，说不定你也能傍上一个想不到的大款。”对方说着，又像是在校准时间，把手腕上精巧的女士腕表抖出来看看。

“蓝棠，你知道我，我张玖可能不是计较的人，但我不计较有不太可能。毕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上次害我抄袭被举报，这件事我记着，你最好也记着，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张玖突然就开始放狠话。

，天知道是谁的错，总之理直气壮是必须要有的。

“这里是忘情杂货，有需求就在这里购买，没有我请您离开。”虽然以蓝棠的面目示人，但显然不想被牵扯进蓝棠的破事里去，上个班，解决事情又不给工资，谁会在乎。

“呦吼，咱们的小棠还会赶人了呢～那我就勉为其难看看你这其貌不扬的杂货铺卖的什么奇珍异品吧…这是什么？”张玖指着货架上的一只铁皮发条小汽车问到。

“这是发条汽车，你可以心里想任意一辆汽车，然后上满发条，选取空旷的位置，然后放在地上就可以变成一辆完全合法合规合理且属于你的汽车。当然，没驾照不要选择。”蓝棠毫无波澜地讲述着。“什么车都可以？”张玖端详着手中不甚精致的铁皮汽车入了迷，就好像不是在看汽车。

“当然，至少要符合现实客观存在，其次就是汽车会随机消耗你个人的某样东西，随着汽车的稀有度和社会影响程度而决定。上次有位客人想了一辆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纯金汽车，结果消耗的是自己的寿命，直接就归西了，到死之前都没看到自己的爱车呢。”蓝棠除了用户须知和案例普及，一句话都不想跟张玖谈。

“好那我要了，多少钱？”张玖把玩着小车，连视线都没放在小棠身上。

“不需要钱，感谢光顾，一切价格都已在您使用时就已经暗中标号价格了，祝您使用愉快。”蓝棠在目送张玖离开，一想到自己这具身体还有她自己的破事，浑身就不想动，“算了，先把卫生整理了。”用已经温乎的水打湿抹布，轻拧一下，让抹布保持半湿，紧接着缓慢地擦干净地板的的茶痕。“累，这破店，还用老式纯木地板，打扫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麻烦。”最后拿水冲干净抹布，算是打扫得七七八八了。“呼。”蓝棠特意挑了根干净的毛巾擦一擦身上的汗，不过上班可不是什么能让人休息的事情，“叮铃”，门上的风铃又一次响起，来者反而是一位有些拘谨的男士，还没等蓝棠招呼，对方倒是先问候起来：“蓝棠，是你吗？”

“是我……”

“还真是你啊，刚才我还看见玖姐进来，怎么样，她有没有刁难你。”还没等蓝棠说完话，对方的嘴倒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个不停。

“拜托，我这里上班，如果再问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事情，请在私下有时间的时候再提可以吗？”蓝棠推回了对方的好意，不过还是没有太决绝。毕竟不是自己的人际关系，还是不乱掺和了。

“好吧，额，其实我也是按照地址来这里准备上班的，他们给了我一张名片，就说来这里上班。”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蓝棠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店铺选定新员工的伎俩。

“确实没错，根据名片上的指示，你需要在这里工作一个月才能履行合约上的条件。亦或者优先透支合约，但你需要在这里打三个月工。”蓝棠一眼就看出来，这多半是店铺下套的技巧。这十恶不赦的店铺，每一次都是搞“卖身工”，一个月的合约看似不长，但能接触到/对店铺有求的人基本上也都是快走投无路的人，你让这群快崩溃的人去上一个月班，而且还是生死不可料的，那未免就是无理取闹了。所以他们大多都先享受，然后在后面三个月合约里浑浑噩噩，最后横尸街头。

至于合约内容是什么……因人而定，有的单纯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免除被癌症折磨，过上健康人的日子；有的是让自己变成全国名震四方的明星；还有的更离谱，想成为一个催眠大师……当然，对世界影响程度越大，来这里工作的员工合约越长。

“当然需要，我妈白血病还等着骨髓移植呢。”

“额，你不是她儿子么？”蓝棠倒及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小伙子迟疑了一回，刚想说出来，但立马又把话咽了回去，不过还是鼓足了底气，把话吐了出来：“唉，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张峰远不是我妈亲生的，我是被张玖的张家收留的。”

“好吧。”蓝棠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但还是给予反馈。

“还以为你会很惊讶的，也是，像你这么聪明的，也应该能猜到，在学校我和张玖虽然互称姐弟，但她还是很看不起我这个外家人的。”就在张峰远说话的时候，蓝棠正好又烧开一壶热水，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用剩余的咖啡给他冲泡了一杯咖啡。

“别干聊，喝点吧，我特意多放了糖，希望你能舒服点。”蓝棠缓慢地把咖啡推过去，张峰远也顺势收下，拿起茶杯慢慢吮吸着。

“我记得你是不喝咖啡的，这手艺哪学的？”

“你还是先安心讲好你的事吧，你要是愿意喝，以后在这里上班直接跟我要好了。”蓝棠并不想把自己的存在暴露出来，至少不是现在。“好吧，我生父和我爸是至交，同一年入伍的，后面退伍以后二人就一直联系，再后来就是那一次歹徒持刀砍人事件，被砍了15刀还不松手，浑身鲜血淋漓，依然要拖住歹徒的罗大志……就是我生父。”

“向你生父致敬。”不觉间，蓝棠自己喝的红茶也忘了加糖，只留馥郁在口中回荡。

“从那以后，我生母也就多多少少有点失神，独自一人照顾我也越来越吃力，我现在的爸妈就主动承担了扶养我的责任。”

“真是感人的战友英雄情。”蓝棠把声音和语气放缓，表达对他们的致敬。

“所以我妈得上白血病，多半也是天天被张玖气得，我姐是他们俩亲生的，仗着父母宠爱就飞扬跋扈，整天不学无术，就靠着晚上在夜总会当前台赚钱，她那位置，说点不好听的，跟老鸨没什么区别，干拉皮条的事情，她自己还和好几个人关系暧昧不清……”

“好吧，不过时间差不多了，那我去准备一下你的入职手续。”蓝棠礼貌打断这漫长而充满个人感情的叙说，转身走向身后的老式打字机。此刻，两份完整的合约已经被自动打出，每一份都充满了杂货铺的恶意。

蓝棠知道，自己作为店主，没有权利阻碍店铺意志，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呈递这两份合约。

“来吧，看一看吧。”两份合约本质上的工期和实现合约时间张峰远其实也知道的大差不差了。但员工工作要求却让他越看越发麻，“……员工工作周期内，店铺和店主的命令的优先最高，必须优先执行。在工作周期内，员工工伤与死活，本店铺不负任何责任。由于员工犹豫而导致的命令失败会导致员工直接被处死，请明确。无论店长的存在形式/形象/外貌如何，都需要绝对服从……”

“所以，这是……”张峰远或只说了一般，但不言而喻。

“是的，这就是卖身契。”蓝棠平静地说着，一边把自己脏了的围裙换掉，换了一件略大但勉强合身的大围裙。

“这不像你说话，蓝棠。亦或者说，蓝棠她不会也是来这里来卖掉自己了吧。”张峰远刻意把声音压低，生怕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我很抱歉，但还是需要告诉你，我是店主，而蓝棠是蓝棠，我只是工作时以她的形象示人，而她的合约很快将结束，她也将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蓝棠把印泥拿过来，“来吧，如果有确认要签合约，选一份你心仪的吧，在你后悔前。”

“好吧，难怪挺久没见到过蓝棠，原来……”张峰远没再多说，他知道，与其纠结蓝棠的事情，张妈更是迫在眉睫，老人家都已经在老家的ICU躺了好几天了，白血病依旧不见好转，那只能签会立即治好白血病的3个月合约了。

随着手印按下，另一份无效合约瞬间自焚，变成一堆灰烬，蓝棠缓慢收走合约，准确地插在员工在职表上。

“合作愉快，张峰远。”

夏蝉把暑都吵热了三分，不过索性红日将入山，无月风先至，风拂面才让人感受到点闲适。

蓝棠解开店铺的围裙，双手叉腰，把印有“忘情杂货”的裙子褪下，

“店长，你避着点人啊。”张峰远边捂着脸，便对着蓝棠喊到。

“怕什么，柜台后面没人看见。”蓝棠边说着，从抽屉底下拿条运动裤，直接往身上套。

“你倒是考虑我啊。”峰远边捂着眼，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往外面看。

“行行行，青春期这么躁动，下次给你避讳避讳。”蓝棠从衣架上取过她的外套，顺手从柜台上摸走一份信封。

“来吧，陪我加个班。”虽说店主态度温和，但峰远知道，他这种人，在这里生来就是耗材，店员?奴隶！没资格拒绝的。

街道灯红酒绿初起，燥意与醉意逐渐升温，杯盏交影，饮不破浓重的情。“峰远，喝过酒吗？”在电车上的二人望着街边搓馆子喝酒之人的肆意，蓝棠随口问到。

“喝过点，难喝。”

“没事，你很快就会习惯了。”蓝棠带着一丝悲悯的感情看着峰远。“怎么，还有陪酒？”峰远半开玩笑，半担心的说着。“那倒不是，你知道的，干你这种活，死亡和工资都不一定哪一个先到。不如醉生梦死，让自己麻醉会……”

“叮，乘客朋友们，阑珊广场站到了，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说是阑珊广场，在座的各位，又有谁不知道实际上是阑珊夜总会呢？温和的电子音提醒着每一位准备投入昼夜颠倒的肆欲的先生女士，在情与欲的丝网中忘记自我。

“好了，该去送物件了。”蓝棠给峰远一个眼神，示意下车。阑珊夜总会也不愧是南山县优秀企业，就连无偿修建的阑珊广场都完全与场内风格统一，以至于一下车就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喝醉了被扒手摸走钱包却毫不自知的可怜货；酒精上头不省人事任凭保安往外赶的女士，推开搀扶，照着大马路就趴下睡觉；还有三五成群吆喝这要进去挥霍的意气少男少女。

“真要进去？”张峰远还是有些迟疑，但看蓝棠没有回应，还是依旧跟了上去。

“您好，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吗？”张玖话音未落，便看到蓝棠？还带着自己的弟弟？！不由得压低了嗓音，“蓝棠你什么意思？”

“新车开起来还舒服？”蓝棠用问题回答问题。

“好吧，我知道了，过会205房间我会去找你。”张玖直接把钥匙甩给蓝棠，便不再发话。

蓝棠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笑，便离开了前台。峰远也紧跟着蓝棠身后，“小棠，我姐她就是这个臭脾气，没必要。你看我平时都不带理她的。”

“再重申一遍，我不是蓝棠。其次，我懒得掺和你们的事情。”眼见店主有些不耐烦，峰远也自然闭上嘴。

把钥匙卡插入，205房间自然开门，富丽堂皇的灯光把内饰映照地灿烂无比，不过蓝棠到没什么心思端详，只是从自己兜里掏出来半瓶矿泉水喝。峰远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咔哒”，门总算再一次开启，刚才浓妆艳抹故作高挑的张玖总算放松了一些，毕竟无需强撑，也不谦虚，她直接坐在主客位上：“说吧，来这里，摊牌？”

“那倒不是，我仅代表忘情杂货铺对于您的需求进行合约递交，如果您同意这份合约上的内容，于三日内，请滴血确认后送回杂货铺。”蓝棠将整整齐齐的档案袋递过去，张玖望着一尘不染的档案袋，起初半信半疑，但当望向合约书白纸黑子的合约，眼却离不开，呼吸也情不自禁地急促。

“都是真的吗？”

“交易罢了，张小姐，车还好开吗？”蓝棠轻捻着发丝，云淡风轻，“毕竟透支的是您的未来，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那么，我还有些顾虑……”张玖有些迟疑。

“都可以讲。”

“为什么这个机会要给我？”张玖似乎难以置信。

“因为，更高的意志需要你，而我只是一个传话的斥候，之所以这次我来，也是避免出岔子。所以，这次是我们主动。”

“好吧，明天我会去你们那里，二位随便逛游一下吧，钱我会替你们付的。”张玖深深鞠了一躬，表示了无尽的感谢。临走前还包有怨念地看了两眼张峰远。

晚高峰的电车永远是拥挤的，放不下两个人的心思，承不下两个人的心思。

“我姐，就是这样的。”峰远坐在电车上，落寞地呢喃着。

“好了，早点休息，这件事本来是应该你干的，我只是督工，但我就知道你俩不对付。该你干的活，后面只多不少。”蓝棠面如死灰，双目失神，如同一番死尸：“偏见只会让你自己的眼被蒙住，动动你自己的脑子，如果再让我看不到你的价值，我会考虑改天让你送死。”蓝棠下车了，徒留峰远一人在电车上。

时代广场高楼林立，蓝棠却找不到自己处所，在情欲的浪潮中，孤魂却只能借人之躯苟活。自己到底在活什么？

蓝棠静坐在歇息的躺椅上，雾蒙蒙的夜看不到星，想掏兜却找不到半根烟。“蠢。”蓝棠随口用带着稚气的语调骂了一句自己，用人小姑娘的身子怎么能抽烟呢？！

“唉~~”还是老老实实用小手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矿泉水，略微使劲拧开瓶盖喝两口，当时张玖招待的东西她不敢动，下没下东西，她不敢赌，也不能赌，自己挨折腾倒没事，万一这小姑娘让人糟蹋了可不成事。

“活一辈子，谁成想活成这么个造贱样。”蓝棠只是望着云中模糊的残月，把素手高高举起来，反复端详，自己的形象，好像早已被思绪的浪潮冲刷，在碎片和罅隙的的生活中消逝了。

『有良知地活着，还真累呢。』

还没等蓝棠感叹下一句，手里的塑料瓶到是空了，“唉，还要再去买一瓶。”兜兜转转日复一日，浑浑噩噩年复一年，又怎不能磨平一个人？此刻，活着，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永生的牢笼。即便如此，还要节制地对待自己所操纵的身躯……边想着，不由得把外套裹紧一点。

“张峰远？”蓝棠把视线放下，脑海里又想起这个愣头青，摇了摇头，深叹一口气，“希望你能活久点，我不想……”蓝棠只是在回忆着，一股苦涩意就涌上心头，不争气的眼眶准备洒落朱泪。“哭什么啊，”她边用袖子擦着眼角“又不是第一有人次死……”话到嘴边，反倒不想再吐露，徒留呜咽。

『做影子做久了，都忘记真实自我。』

“蓝棠！”没想到还在这里能遇到张玖，

“下班挺早啊，怎么，为了找我翘班？”蓝棠勉强打起精神，半侧着身子，把头仰过去，看向身后风尘仆仆的张玖小姐。

“也不算是…”她刚才大步流星步伐逐渐放缓，在躺椅上挑了个边缘坐下，“我明天就去找你…对吧。”

“你还没有签，我知道的。”

“其实，我想问的事…”平日大大咧咧的张玖此刻也有些犹豫，双眼不敢直视蓝棠，只是一味地看向地面，“你其实不是蓝棠对吧？”

“聪明，你很快也要置身事内了。”蓝棠眼里满是怜悯，就像是刽子手要目送犯人步向死亡一般。

“我其实想问……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悬。”

无情的教堂响着空灵的钟声，宣告过去的消逝，重申着现在的时刻，“明天啊，又是新的形象，还偏偏是你的死对头张玖啊，蓝棠。”小棠自我调侃着世事难料。

“好吧，那还请善待我。”张玖沉默许久，却还只是说出一句如此委曲求全的话语。

有的人活着，却行将就木。

有的人已经死了，却还被现实束缚着。

此刻，生与死的界限早已不复存，一纸合约，一面之缘，一场变革，都在稀松平常的时光流逝中完成……

“我会的。”

随着掷地有声的三个字从蓝棠嘴里讲出，满面愁容的张玖也总算长叹了一口气，“谢谢你。”随后便是从包里再掏出那一份合约，“这可是你答应的。”

“一言为定。”

就像是张玖人生中任何一次署名一样，写自己的名字自然是最轻松的事情，只是这一次……

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一想到这里，张玖的笔不由得停了下来，只差那一捺。

“还有没有什么想留在这个世界的东西？”蓝棠强撑笑着，从笔尖未凝的笔油透见张玖深沉的顾虑。

“不需要，我反正早就在家里不受待见，我爸打小就不管我，只有我妈照顾我，辛苦拉扯我长大，我却也不争气，不是什么学习的料子，大了就来混社会。

弟弟考大学的，看不上我这种盲流子，妈又前几个月钱查出脑癌扩散白血病！”

张玖越说越激动，但语气从陈述逐渐变得低沉，“张峰远什么都没做！治病钱是我加班拿的，问诊的老专家是托客户关系请的。

他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说我不捐骨髓救白血病！

老早就下了病危通知书，爸妈还瞒着他怕他在这里上学分心，说是普通白血病。

从头到尾，都是我。我在出力。”她讲述着着，用着自己的平静，陈述着在释放着积蓄已久的压力，不得不大口喘气来恢复刚才情绪输出的窒息感，她的身子在战栗，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失去，嘴上了无牵挂，心里却情潮迭起。

“你可以不签。”蓝棠轻轻按住张玖的笔，“你可以选择爱自己。”

但张玖还是坚持写下最后一笔，“无所谓了，如果能再救一次妈妈，我——愿——意！”

“合约生效，忘情杂货铺，感谢您的信赖。”蓝棠生硬地说出这句话，虽然不合时宜，但她必须这么说，

因为她，

是店长。

张玖，还有最后一小时的时间属于她自己了。

小说相关章节：忘情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