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四肢笨拙地划动着，毛发在水中肆意飘扬，就像被风吹乱的云朵。一串串气泡争先恐后地从他嘴边逸出，显得他水下换气的技巧似乎非常蹩脚。但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在看到我时，好像弯成了欣喜的月牙。他努力地想朝我游来，动作此刻却格外笨拙，后腿蹬动时带起大片水花，惊走了一旁的一群鱼。

过去我也觉得，或许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就会慢慢消磨掉自己的大学。但显然，上天安排了一个不错的机遇给我。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也吐出一串气泡——其实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见状更加卖力地向我游来，却一不小心呛了水，顿时手忙脚乱地向上浮去。但不过片刻，他又固执地潜了下来，这次看起来就正常了不少。

当他终于游到我身边时，整条狼已经显得有些狼狈，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有点像在试探我真的在这里。

某一刻好像对上了他的脑电波。

于你于我，这一切不就像梦一样吗，如梦似幻，又好像一触就碎。

他朝我眨眨眼，那神情既像是在炫耀自己下水能和鱼龙比肩，又像是在为自己的笨拙而自嘲。

不知道干啥了，给他比个大拇指吧，哈哈。

他倒是感觉很受用，眼中闪着惊喜的光，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他所能做到的最轻柔的动作，将我拥入怀中。

突然想起一句话。“从黎明到黄昏，阳光充足，胜过一切过去的诗”。

幸福的心需要探险，不必把幸福留到明天。

————————

大海没有时间与沙子交谈，他永远忙着谱写浪涛。

周越没有时间与大海缠斗，他永远忙着折腾清晏。

真的有一种很夸张的光阴似箭感，这个下午似乎过去得很快，在水里闹腾几下天就慢慢黑了。再回岸上去吃点杂七杂八的东西，基本就已经是深夜了。

但显然，我的脑袋记不住时光的流逝，我的身体也会。回到酒店房间时，我已经累得像条咸鱼一样半死不活。

周越这条狗却依然精力充沛得令人发指啊，容光焕发的，看起来真的给他爽到了。坐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我杵在门口累得大喘气，结果他已经利索地把我们乱丢的鞋子摆正，背包挂好，甚至还抽空用手机又叫了一份外卖。

猪来的吧？！还吃得下？

离谱的是，他一边做这些事，那条大尾巴还在欢快地画着圆圈。我说遛狗遛弯狗都会累的吧。

啊不该这么比喻，这么比喻的话我比较像那条累死的狗。

“你不累吗？”我拖着身子，瘫到沙发上发出灵魂质问。

周越刚好打开冰箱，打算拿一点饮料出来，闻言耳朵抖了抖，回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累什么？有水不玩大笨蛋！”

说完又蹦跶了两下证明自己活力充沛，踩得地板震天响。

我赶紧扶额摆摆手让他别闹腾了。我不想等会儿另外的房间来敲门投诉。

“你好久没出门了，好像有点晒伤了，我帮你涂药。”

“你是不是应该补水了？”

“刚才忘记问你了，口香糖要不要吃一下？”

“……”

我没有回复，他就蹲在我面前，用爪尖小心翼翼地蘸着药膏，一边涂一边嘟囔：“都怪我没看好你，让你晒太久……没想到你这么金贵的……”

安卓周越，什么形容词……要不是那表情认真得仿佛在修复什么世界名画，我就要哈气了。

“周越，你是打算当男朋友还是当保姆啊？”

他抬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都当。”

尾巴在身后摇得呼呼生风……

睡前他也非要检查我每一寸皮肤是否都涂了护理霜，那副认真的样子让我想起现充的时候核对资料的他——只不过现在他核对的是我的脸，盯得我好不自在。

视线灼烧打精神损伤这一块。

“好了，”看了半天，他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关掉大灯只留一盏小夜灯，“睡觉吧。”

睡，睡觉吗？

是挺累啦。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

我们躺进被窝里，他立刻像只八爪鱼一样缠上来——感觉自己像被个暖宝宝抱着。

“周越，好热……”我小声抗议。

他立刻松开一点：“这样呢？”

“还行……”

海浪声透过落地窗轻轻涌进房间，月光在地板上织出银色的纹路。我蜷缩在周越怀里，他胸膛的温度很烫，耳朵偶尔也会随着窗外的风声轻轻抖动。

我靠，有点睡不着。但是又不是很舍得松开。

我们保持这个姿势躺了快半小时，呼吸渐渐同步，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突然动了。

他的手臂收紧，鼻尖蹭过我颈侧，湿热的气息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还没睡着？”

略略沙哑的声音，像小钩子似的挠在我心上。

气氛挺好的，但是角亮了……

“嗯……”

我含糊地应着，略显紧张，尾巴尖不受控制地在床单上扫来扫去。

周越低低地笑出声，指尖顺着我脊椎一路向下，停在腰侧那块皮肤上。痒，那里有痒痒肉，让我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两下。从气氛上来说，或许他是在调情，但是从做法上看又比较像恶作剧。

呃呃，乌恩之形……

“你今天好像特别乖。”

他的吻顺着脖颈一路向下，停在我锁骨处，牙齿轻轻啃咬着那里的皮肤。他的牙齿很尖，所以刻意收着力气，只会带来阵阵触电般的刺激，又莫名让我想到大型犬撒娇时用鼻子蹭主人手的情景。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也忍不住伸手搂他。每次牙齿发力，都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玩够了，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眼睛在月光下澄澈发亮，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

窘死了。按理来说，他犯贱就要把他踹开才符合常理，此刻却格外的犹豫。

“紧张了？”他低下头，鼻尖蹭着我的鼻尖，声音里满是戏谑，“肯定悄悄意淫过我！真给你盯着看你又不高兴。”

能咋办，承认自己很闷骚吗。

我的脸烧得更厉害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周越却不依不饶，手指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哼哼唧唧在我耳边厮磨。

“不要不要，看我看我，多看两眼嘛。”

你让我看我就看，那我多没面子。

他低笑一声，倒也不等，俯下身吻住我的唇，温柔而霸道，唇齿间还有薄荷牙膏的味道。虽然对他的主动程度有所把握，但这个吻略微始料未及。我睁眼，他便用舌尖轻轻撬开我的牙关，与我的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好像忘记了呼吸，感觉自己处于窒息的边缘，就像一条离水的鱼一般，却又贪恋这份亲密，舍不得推开他。

他的吻变得更加急切，从唇角一路向下……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我们俩同时僵在原地。

“谁啊？这么晚了……”周越的瞬间炸毛，身子猛地从我身上弹起来，警觉地竖起耳朵。我也被吓得不轻，至少本来要探头的屌是萎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陌生的声音：“您好……？外卖到了。”

周越的表情从警觉逐渐变成了思索，然后恍然大悟，接着是掩面尴尬。

“天啊，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他来的也太晚了吧。”

“外卖正常不都是四十多分钟甚至一小时才到吗。”我陈述着事实。

进门的时候，明明才刚吃过就点外卖，我不挑你的理儿。按理来说，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和我道歉。虽然我也一时间忘记了这茬事儿。

当猪你是心高气傲，要是刚才真的做起来了你是生死难料。

我淡淡地拉好睡衣。周越抓过床头的浴袍披在身上，尾巴尴尬地耷拉着。

“所以我说有的人各方面都是猪，有的人还不信。”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先生？如果您们不在的话我就放在门口了哦？”

周越无奈地耸耸肩，走向门口。我赶紧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头来。当周越打开门时，一位兽人站在门外……太远了看不清是什么物种。但他手上拿着高塔一般的食物盒子，看起来颇为壮观。

“您好，麻烦清点一下哈。”那家伙熟练地将一个个食盒摆在门口的小桌上，“招牌鲜虾面、深海鱼丸汤、酥炸鱿鱼圈、海藻沙拉……两杯可乐，然后是蒜蓉粉丝蒸扇贝，椒盐皮皮虾，海鲜炒饭刺身拼盘……”

周越的眼神越发心虚，我看他的眼神也越发微妙。他偶尔瞟我一眼，发现我在看他就会悄悄移开视线。

外卖员停顿了一下，打量着穿着浴袍且头发凌乱的周越，以及床上只露出头的我，然后似乎了然地眨了眨眼。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抱歉打扰二位的夜间活动了。”

……

你这次点外卖我打八点六分，因为我有一点四啦。

周越的耳朵尴尬地抖了抖，甚至赶紧从裤袋里捞出一点零钱——奇怪？为什么你身上会带现金——塞给了那个送餐员：“谢谢你谢谢你，不用找了。”

按理来说平台外线下不能拿钱的吧。

感觉周越是一些奇怪的习惯还没改过来的样子，我全当是那段时间在国外忙事情导致的好了。所以那送餐员也没收，只是冲我们俏皮地眨了眨眼：“祝二位有个美妙的夜晚。下次可以备注写上不敲门放在门外哦。”

说完，他轻快地关上门离开了。

噢这该死的上吊一般的窒息感，享受到路易十六享受不到但是崇祯享受过的快乐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着周越手足无措地站在一大堆外卖前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好笑。

太性情了哥，那还咋办，这调情让你了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周越也尬了一会儿，跟着我尬笑起来。

“所以，要不要尝尝这些打断我们好事的罪魁祸首？”周越端着食物走过来，在床边坐下。“说真的，我都忘了自己点了这么多东西。”

“猪吃东西的时候也不计数啊。”我淡淡地说。

“那吃完还做吗？”周越摇了摇尾巴。

好露骨。

“萎了，不搞了，累死。”感觉一来二去我都困了。

但确实有点饿了……但是这个量。

哪天夕阳下一片红，我以为是火烧云，直到火烧云和周越一起跑远了，我才发现原来大概可能那是周越的血条。

——————

我能预料到回程我一定会睡的昏天地暗。

回程的高铁上，我刚坐下来就瘫在座位上昏昏欲睡，毕竟就算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限制级事情，他也足足折腾了我许久。对比起来，周越却显得异常活跃，不仅主动帮我调整座椅角度，还变魔术似的掏出U型枕和眼罩，说这样可以睡得好一点。

装备齐全噢……真细心。

但怎么感觉怪怪的。

“睡会儿吧，”他把我脑袋按在他肩膀上，“到了我叫你。”

我顺势倒在他身上眯了。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周越今天不太对劲。这家伙平时在交通工具上要么睡觉要么撸我尾巴，今天却像个多动症儿童，一会儿去摸空调风向，一会儿拿手机不知道看什么，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不太安分，导致我这一下在他肩膀上也不是很睡得好。

“你屁股长钉子了？”我迷迷糊糊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嘟囔。

周越浑身一僵，随即用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啊哈——有点失眠！”

……？

半睡半醒间，窗外飞驰的风景渐渐缓成繁华都市，广播响起：“前方到站，云巅市东——”

嗯，我们什么时候还在隔壁省会有新校区了……

……

停停停。

我瞬间清醒了。

周越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拽行李，尾巴紧张得那几簇毛炸成鸡毛掸子。我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结巴地回应我：“那个……就是，我家冰箱坏了，得赶紧回去修！”

……

其实第一反应对于总是使坏的周越并不是很意外，只是好像我的平时分要再次掉血了。

为什么我居然如此冷静，有种意料之中又无力回天的活人微死感。我上车前真的不应该啥都给他包办的。

“周越，”我揪住他炸毛的尾巴尖，“你最好解释下，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另外一个市，并且这个市好像恰好是你家门口。”

周越不敢说话，只是把我半拖半拽拉下了车。

“你知不知道我包里只有防晒霜和泳裤？”忍一时越想越气，越想越亏。我气得去揪他耳朵，几乎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把每个字挤出来。“至少要让我带套好看的衣服吧……如果是要……”

我都不敢把见家长这个词说出来你知道吗。

特别是往常只能在一些公众号或者新闻里看到的周母……呃呃，一想到可能会线下作为一个逃课且成绩一般的学生出现在他眼前就觉得日子一眼望得到头。

“我……我们可以现买啊！我知道店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没和我爸妈讲。”

“？”

突然没脾气了。

“那要是你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你想过没？”

他立刻转过头，眼神坚定：“那我就跟你私奔到蓝礁湾，天天给你捡好看的贝壳，天天陪你吃好吃的，天天……”

周越缩了缩脖子，耳朵耷拉得感觉快要掉下来。眼见我要摸手机开始思考怎么订票回去，他突然扑过来抱住我胳膊，鼻尖蹭了半天，腻歪起来了。

“哎呀不要不要，温泉！我家温泉会冒泡泡！还有会发光的石头！”这狼龙开始用幼儿园小朋友炫耀玩具的语气讲话，“零食柜永远都是满的！床很大超级够睡！电脑配置很高房间还有……哎呀！不要不要！”

感觉我要精神分裂了。

等等！这完全是计划外事件！作业还没写完呢！平时分也会掉的啊！学分修不上让这门课重修怎么办啊！

可是……是周越诶……周越一直都有理由来的……这算不算……课外学习？什么理由都好，他总能找到理由的。

课外学习个仙人板板啊！见家长啊！这是能随便‘顺路’的事吗？什么像样的礼物都没准备！空着爪子去吗？而且这个月生活费还剩多少你心里没数吗？

但……周越好像真的很期待……

礼仪！印象分！万一他爸妈觉得我是一条不懂礼数，还会带坏他们儿子逃课的野孩子怎么办？！我们的恋爱关系能承受得住这种突然袭击吗？！都不说他们开不开明了！

可是……他看起来好紧张，耳朵都耷拉成那样了……他是因为太想把你介绍给最重要的人，才笨拙成这样的啊。成绩可以补，钱可以再赚……

感性晏晏。

我抬头望着天，深吸一口气。

恭喜晏晏，感性晏晏完爆理性晏晏。

本质上做了拐卖行当的周越显然还是心虚，一路上嘘寒问暖，但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回应他了。周越家其实不近，出租车慢慢驶入一片静谧的小郊区，最终停在一栋线条利落的独栋宅邸前。我几乎是踮着脚尖下车的，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自己这片小鳞片能刮花了人家光可鉴人的大门。

周越倒是轻车熟路，爪子按上指纹锁，嘴里嚷嚷着“妈我们回来了”，但那音量比平时低了八度，尾巴也规规矩矩地垂着，显然也有点发怵。

两个人怎么都跟做贼一样。

门口很宽敞，空气里有淡淡的木质香。周越的身子太大，不是很能看明晰内部的装潢——又或者说我现在还不是很敢冒昧地往里打量，显得自己很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然后，我见到了周越的母亲。

她从旋转楼梯上缓步而下，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色套装，身上银灰色的毛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和周越拥有如出一辙的珀色眼睛，比起周越那总是跟个狗一样的眼神，他妈妈显然眼睛里有太多沉淀已久而不怒自威的锐利。在公众号照片和学术新闻里看到的那个模糊的形象，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对不起阿姨……还不敢喊妈。但是阿姨，阿姨我对自己第一次认识你儿子是打舞萌感到抱歉，对我冒昧看了你儿子穿双丁感到抱歉，为我吸你儿子的胸感到抱歉。

好想，挖个缝……把我藏起来。

我靠我不能在这时候想到一些恶俗的梗啊。阿姨对不起，你儿子让我如今想到缝这个字就很难绷住。

“阿姨好，我是谢清晏。”我努力让声音不发抖，鞠躬的角度尽量精确到九十度——不能多，显得卑微；不能少，显得傲慢。

周妈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精密仪器在进行扫描，从容，却感觉有千斤重。她似乎并不意外我的不请自来（虽然也是被拐卖来的），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清晏，常听周越提起你。路上辛苦了。”

完全挑不出什么的几句无害的话。

但那种长期处于高位所形成的无形审视感，还是让我感觉实在很紧张。周越和我说过，所以我知道她能接受儿子谈恋爱，甚至对象是男生，这已经蛮开明了。但正是这种开明，让她此刻的平静审视更具压力——因为我不确定结局。在她明确自己的态度之前，她所做的不少事情都在评估。评估我是否足够……配得上她的儿子，或者说，是否足够“优秀”到能融入这个家庭场域。

周越试图缓和气氛，插科打诨：“妈，小鱼可厉害了，这次潜水……”

周妈妈轻轻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像是要穿透我强装镇定的外表。

“学水系的学生吧，没记错的话……最近李教授课题组发的那篇新的论文还蛮不错的，我记得她也有带你们这个班。”

寒暄都带随堂考吗。

“妈……别犯职业病了。”周越小声逼逼，结果被看了一眼，又缩了缩脖子。

啊靠我看你朋友圈我还以为你家里是那种和谐型的相处氛围，但看来你这家伙长大估计也过的不怎么样吧，至少在妈妈这边。

或许真的是给儿子一点面子，又或者单纯是自己思路被打断了，周妈妈决定不再为难我。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对周越说：“去厨房帮我准备一下午餐吧。”

语气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吩咐，却也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我差点就松了一口气，但是紧张到松一口气都没敢。

“好嘞！”周越如蒙大赦，尾巴立刻恢复了点活力，用眼神示意我“放松，没事了”，便跟着母亲往厨房走去。

世界安静了。

我独自留在宽敞得有些过分的客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站着也不是，坐又不知道坐到哪里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室内也打整得光鲜亮丽……我看了看那几张沙发，最后脑子里天人交战，甚至连坐都没敢坐下去。

要是只是作为一个单纯的同学来周越家里可能就还好，可是那句“周越经常提起你”属实有点唬住我了……作为男朋友过来的话就实在是……坐牢！

干坐着等吃？这太不像话了，毕竟是在别人家，还是如此有分量的长辈家，这关乎我的未来幸福大计。

挣扎了几分钟，我还是决定尝试去留下一个贤惠老公的人设。

能不能成到时候再说呗，先试试，先试试。

我别扭地小碎步慢慢蹭到厨房门口。厨房是开放式的，明亮整洁得耀眼，阳光打进来一些瓷砖似乎都反光晃眼睛。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智能厨具闪着冷光，偶尔发出机械的嗡鸣声。周越听着他母亲的指挥洗菜，看起来已经完全轻车熟路了，周妈妈系着围裙，动作利落优雅。或许是人设做怪，我感觉她处理食材像是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实验。

“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声音不大，但在这没什么多余噪音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其实我的脑子里又想了好几个来回应该叫人家什么，不得不说，从小到大我对于长辈的称谓问题，熟练得就像虾子骑自行车。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冒险，选了个万金油的。

周妈妈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眼神里似乎有一丢丢意外——虽然我还是盯着自己衣摆看，但余光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点细小的变化的。并且显然我对这样的细节感到沾沾自喜，至少印象分是往上走的。周妈妈点点头，说：“谢谢，那麻烦你帮我把那几瓶子调料拿给我吧。”

任务出现！帮周妈妈拿调料瓶！

任务简介 偶然被拐到男朋友家里见家长了喵，没想到真是坐立难安喵，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喵，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请猎人把调料瓶拿过去喵！

委托人 周越的妈妈

任务报酬 周越

任务目标 搬运调料瓶

任务地点 周越家里

这任务听起来简单极了喵，我的幸福触手可及喵。

我想表现得干净利落点，幻想中的自己，宛若服务生托盘一般，直接把所有的调料一盘子优雅送达。结果一用力，有一瓶调料非常潇洒且不讲理地倒在了放下的那一刻，汁水沾在了我爪子上，也溅了一点在光洁如新的台面上。

……

猫车在哪里。

感觉有东西跟调料瓶口一起碎了。

谢清晏 部位破坏。

周越“噗嗤”一声想笑，被他妈妈一个眼神瞥了过去，立刻噤声，只用尾巴尖悄悄碰了碰我，以示安慰。

嗯，第一次见家长的日子也是蛮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和忌日放在一起其实也很好记吧。

周妈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动作自然地用厨房湿巾擦掉了台面上的污渍，然后接过别的暂时完好无损的调料，温和但不容置疑地说：“没关系，这些小事让周越来做就好。你是客人，去客厅休息吧。”

她的语气没有责怪，甚至带着一丝客气，但那种清晰的界限感，让我瞬间明白自己刚才的尝试是多么笨拙和多余。

感觉我的美好心愿被现实见切了。

“对不起，阿姨……”我低声道歉，灰溜溜地溜出了厨房，缩到客厅那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放进错误橱窗的商品，与环境格格不入。听着厨房里传来母子俩隐约带着家常气息的对话声，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

完败！怎会如此。

谢清晏是超小杯。

午餐被端上餐桌的过程安静得只剩下瓷器和桌面接触的轻响。长长的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周妈妈为每副餐具的摆放都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我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尾巴下意识地卷起来，生怕碰到哪里。

感觉一直紧绷就太累了，甚至有种快被负能量吞噬的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人们常常在这种时候就喜欢找点事情来怪罪，好让自己的负能量像皮球泄气一般泄出去。我这时候确实也想，要是周越不一声不响把我拐到家里来可能一切都还很开心。

不对不对。

不能这么想，这么想的话太幼稚了……

菜肴很精致，能看出周妈妈花了心思。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周越说了点什么，餐桌上不少东西都挺符合我的口味。但好吃的东西也得有胃口和福气才能吃下去，这里气氛凝滞得如同结冰的水面，让我实在一时间吃不下什么。周越试图活跃气氛，讲一些我们旅途中的小笑话，但笑声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有点干巴巴，很快就被寂静吞没了。

我等长辈先出手才拿筷子。天知道我有多别扭，夹菜的动作都变得僵硬缓慢，咀嚼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感觉自己像个正在接受检阅的士兵。

周妈妈吃得优雅而安静，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她偶尔会问周越一两个关于学校的问题，但话题始终没有落到我身上。这种被有意无意“忽略”的感觉，反而比直接的审视更让人坐立不安。所以我碗里的食物下去得很慢。

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很平常的事，突然望向我，给我吓一激灵。

周妈妈顿了顿，不知道是无语还是一下子也被我逗的想笑。

她随意地开口，语气如同谈论天气：“周越没回来的日子里，家后面那边的湿地公园修好了，下午要是没事，可以让周越带你去看看。”

她的话很自然，没有刻意热情，也没有刻意关照我，只是对儿子和他的朋友提一个寻常的建议罢了。

至少也没故意不理我。我绷紧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轻声回应了一句：“好的，阿姨。”

周越在桌子下用尾巴尖轻轻碰了碰我，不知道他要干啥，被我轻轻踹了一脚。

我吃的很慢，但这不影响周越是一头猪。桌上的东西如风卷残云般被消灭，我和周妈妈看着周越那副“你们不吃那我吃”的样子，似乎无形之间暂时形成了一个无语的统一战线。

午餐在一种克制而平稳的节奏中接近尾声。周妈妈用餐巾轻轻按了按嘴角，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很寻常的安排，语气平淡地对我们说：

“你们慢慢吃。我下午约了闺蜜看一个艺术展，大概要傍晚才回来。”

闺蜜吗？

如此的一个词语从一个如此传统的人设嘴巴里讲出来居然都是如此的刺耳啊，为啥会这样。

她的话听不出任何刻意的成分，听起来就是告知一个既定的行程。但这句话落下时，餐桌上那层看不见的薄冰，似乎“咔哒”一声，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她没有看我们，只是起身时，目光不经意般掠过我和周越，补了一句，依旧淡淡的：“家里你们自便。清晏要干什么问周越就好，家里东西很齐全。周越记得把碗收拾一下。”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餐厅，脚步声从容不迫地远去。

说走就走啊！

周越原本规规矩矩垂着的尾巴，几乎是在母亲身影消失在门廊的下一秒，就难以抑制地跟一条狗一样摇起来。我愣了几秒，才慢慢回过味来。

周越好像说过妈妈很开明……

感觉是简简单单地，用一种不着痕迹且完全保留双方体面的方式，将偌大的宅邸彻底留给了我们。她没有点破我们的紧张，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刻意的成全，只是用一个“艺术展”的理由，就自然而然地退场了。

呃虽然也有非常大的概率是我在自作多情过度解读。

但是为了我的好心情，我宁愿这样去想。这种在我想象中如此洞察一切的体贴，比直接的热情更让人心头一暖。

袜，只要这么一想。空气仿佛瞬间变得轻盈起来，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那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我淡淡地问。

“做爱。”周越大大咧咧地说。

“……”

“说着玩的。我们去小温泉吧。没哄你，我家真有……”周越看我沉默了，缩了缩脖子，先走一步溜走了。

该说其实我什么反应都没做吗？有点像某些群体，给朋友发了一堆信息，只要朋友没及时回，就会想多然后想全部撤回。

穿过一道移门，后院别有洞天。一处天然岩石环绕的小温泉正冒着袅袅白气，环境私密又雅致。

呃那确实就和他说的一样，冒泡泡还有一点发光石头，暂时原谅他吧。

……我的脑回路什么时候变得和周越一样奇怪了。

我还在欣赏景致，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回头，刚好对上周越的眼神——他脱的只剩下双丁了。

我操，骚逼啊，原来回来这天你换的是这件吗？怀旧服复刻上了这是。

那周越似乎也没管我的眼神打量，不羞不臊地把双丁也脱了，跳进池子里，丝毫没有压水花的想法，几乎是用一种把自己团成一坨的方式跳进去的。他毛发瞬间被温泉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紧实的肌肉上，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也因为浮力而晃晃悠悠地漂在水面。他站稳以后转过身，一脸村头土狗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的脸估计很黑吧，我被溅得浑身湿透，操你妈的。

看他一副其实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的样子，我又莫名发不起脾气，只是磨磨蹭蹭把自己湿透的衣服也脱下来，整整齐齐放好，采取了比较温和的方式下水。

我居然也没有在意我们坦诚相待这件事儿……因为说直白一点，好像在清醒状态下脱这么精光，对于我俩好像都是第一次。按我的预想，我或许需要习惯一下的……但显然如今却莫名其妙就像“事情本该如此”一样，显然我并没有对此感到有多少犹豫。

那个跟一条狗一样的骚逼就更不会了。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步入温泉，让温暖的水一寸寸漫过身体。

当水面轻轻吻上脚踝时，一股恰到好处的暖意便逐渐浸透感官。继续往下，水流像一匹被阳光晒暖的液态丝绸，温柔地包裹住小腿、腰际，最后漫过胸膛。很舒畅，感觉鳞片都有所舒张。

我缓缓沉坐下去，直到水面没至锁骨。水轻柔地托举着身体，卸去了所有重量，也让紧绷的肌肉在这温暖的拥抱中一点点松弛下来。温热的水流舒缓着神经，周遭只剩下潺潺水声与远处隐约的虫鸣。周越慢慢蹭到我身边，把下巴搁在池边，尾巴在水下悄悄寻着我的尾鳍缠绕上来。气氛安静得恰到好处。

我侧头看他被水汽濡湿的侧脸，不由得又想起一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其实我总是来回想这个问题，也不是第一次问了。

“周越。”

“嗯？”他懒洋洋地应着，耳朵却敏锐地转向我。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问题问出口，其实有种莫名的危机感。我也害怕听到什么过于意料之外的答案。“你看，你做事一向很有规划，选课题、做实验、甚至未来方向……都清楚得像有导航。

小说相关章节：下头舞萌吃鱼龙与现充狼龙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