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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组r18】化东风(上),第1小节化东风

小说:化东风 2025-10-24 19:00 5hhhhh 1840 ℃

⚠️声明:本文为《瑜弈天下》《权御天下》衍生同人,只是披了三国的背景,性格、容貌等都是南北组的。文中“瑜绫”为有周瑜特征的乐正绫,以此类推

上篇以策洛x瑜绫为主,下篇为权洛x瑜绫为主。上篇全文2w,r18约5k,依攻

下篇会有恶俗寡嫂和女鬼还魂元素,不能接受请退出

舒城的春,总是浸着几分慵懒湿气,高耸的梧桐吸饱了水分,肆意舒展着它苍翠欲滴的叶片,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乱世的静谧。庭院内,莹白纤长的指节轻轻一挑。“铮——”清越琴音滑入春色,撩起枝头一枝梨花,飘飘摇摇,落在了府前的青石板路上。

抚琴者红裳翩翩,脊背舒挺,眉目间,一双浓密鸦羽微微垂落,巧妙掩映住其下那灼灼赤眸,檀木发丝自耳畔流淌,下颌线条收得温润而干净,冠玉面庞为这春日献上了最后一丛花锦。她正是府中最为耀眼的明珠——乐正绫,小名瑜绫,年仅十六已是才名远播,琴棋书画,兵法谋略无一不精。此刻,她指尖看似随意拨弄,目光却不时掠向院门,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期盼。

听母亲说,今日有一家贵客要来,其中还有她钦慕以久的那人……

忽地,宅门外传来一阵不同于往日的喧嚣,车马辚辚,甲胄碰撞,夹杂着几声骏马的长嘶,瞬间打破了庭院的宁静。瑜绫指尖一顿,琴音猛然滞住。

“洛将军家眷至!”门前管家高声禀报,瑜绫正欲起身相迎——

“吁——!”一声清亮昂扬的喝声划破蒙蒙湿气,紧接着,便是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一阵香风毫无阻碍地冲进门庭,一匹神骏的白马跃过高高的门槛,马背上,一抹夺目的深蓝色逆着光芒,猛地撞入她的视野。

那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一身略显斑驳的银甲覆在那深沉高傲的蓝衣之上,身后披帛猎猎生风。灰发随意挽一个飞仙髻,额间一抹血红额带,一股未经雕琢的锐气扑面而来。瑜绫猝不及防与她对上了视线,顿时心神一惊。

那双眼眸亮得惊人,好似烈阳打在一片葱郁山野上,每一绒碧草都融进了太阳,几乎要烧起一场燎原烈火,那生命力几乎要蓬勃出来,灼伤她。可草丝深处又含着厚实而温润的水汽,衬得她如同一柄被小心包裹的利剑,透出女孩儿特有的力量。

瑜绫怔住了,那瞬间,铁马冰河入目来。

她的指尖还按在琴弦上,因那过于耀眼的身影猛然一颤。

“铮——”

殷红的血洒落琴身,指腹被琴弦生生划破,而她浑然不觉。

那蓝衣女郎利索地翻身下马,高声笑道:“叨扰了,在下洛天依,家父遣我等暂居贵府——”

“阿绫!果真是你!”她一凝神,认出了抚琴者的容貌,顿时话头一转,喜形于色,快步上前牵过她的手。“一别数年,阿绫琴艺愈发精进,我却只想问你,不知还记不记得我这个故人?”

乐正绫面颊微红。她们是世交,幼时在寿春,她与策洛一家相距仅二百余里,她早所闻洛将军才女大名,洛天依,小名策洛,她专程前往寿春拜访,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远近都传她们“总角之交”的佳话。这些事想来距今也六年有余了。她微微垂眸,说道:“姐姐说笑,你这几年‘小霸王’的威名,才是真正如雷贯耳。将军家眷光临,乐正府蓬毕生——”

“姐姐,你又丢下我!”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声清亮的嗔怪声,如同碎玉落盘,下一秒,一匹身上带着青葱色斑点的骏马紧随跃起,另一位少女即刻闯来,她身上衣袍也是蓝色,却不似策洛那般深沉有攻击性,而是一抹浅浅的天蓝,像是雨后的万里晴空。那张脸与姐姐几乎一模一样,唯有那双明眸,还含着一丝年少时天真的锋芒。少女从马背上挣了下来,晃到策洛的身边,眼中涌现出几分埋怨和调侃,“你瞧你,一听能见到绫姐姐,跑得比冲锋陷阵还快,马都快被抽死了!”

策洛面上一热,轻啧一声,伸手敲一下她的脑门:“你少胡说,自己跑不过我,怪谁?”少女白她一眼,刚想再反唇相讥什么,一转头,恰巧对上瑜绫含笑的赤眸,那一瞬间猛地定住了,呛了一口春风,张着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好啊,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瑜绫十分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灰扑扑的发顶,温声问道。她还依稀得从前拜访策洛的时候,是有一个比她小很多的小姑娘,扒在柱子后面巴巴地偷看她们,想来就是这位了。

“她是我妹妹,也叫洛天依,你叫她权洛就好了。”策洛抢着回答道,顺手又揪了一下妹妹的发髻,“还不和你绫姐姐问好,一点礼貌也没有。”

权洛痛呼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嘟哝了一声“阿绫姐姐”,策洛抬头冲瑜绫笑了笑:“小崽子叛逆期了,你别见怪。家父迁居舒县以讨董卓,命我二人寄住于此,多有叨扰。”

“怎会?”瑜绫微做一笑,“先前那套剑法,我还有几处未曾参透,今后怕是要时时烦请天依赐教了。”这时,洛夫人吴氏也在侍从的簇拥下进门,言辞恳切地向乐正家致谢。瑜绫的母亲也闻讯赶来相迎。

两位夫人相见,自是一番寒暄,洛母见瑜绫举止大方,气质不凡,眼中满是赞赏。策洛更是拉着瑜绫谈起了年幼时的旧事,好奇地询问她近年来的状况,两人很快便热络了起来。唯有权洛不喜喧闹,轻轻拍一拍瑜绫的肩膀,低声问:“我可以试试你的琴吗?”

瑜绫微怔,旋即莞尔:“自然可以。”

“既蒙乐正家慷慨,我两家亦是世交,孩子们年纪相仿,不如让她们以姐妹相称?日后也好相互照应。”洛母笑着提议。

“好啊,策洛比瑜绫虚长几月,就让她叫阿绫妹妹了。”

瑜绫从善如流,一扬唇角,轻轻唤了一声天依姐姐,一双清澈桃花眼弯了一弯,透出几分妩媚的意味。策洛反倒支吾了一下,摸了摸鼻头,一会儿才轻咳了几声:“阿绫妹妹。”眼中的那片光芒也因这个称呼而温和了不少,“以后你也是我妹妹了,可别和权洛那小鬼学,不然我可要一起教训你们。”她哼笑一声,也学着刚才对付权洛的法子在她光洁的额上一敲——力气却比对付权洛轻了不少。

“那还得拜托洛姐姐手下留情才是。”瑜绫装出一副惶恐的滑稽模样,成功把策洛和两位母亲逗笑了。策洛顺势抓过她的手往外跑:“走!我教给你!我把那套剑法全部教给你!”

此时,回廊阴影处的少女正沉默地望着那光芒万丈的两位姐姐,抿了抿唇,眼神复杂难辨,下意识伸手,在身前的琴弦上信手一拔。

“嗡——”一声略显突兀的错音响起。

正从她面前奔过的瑜绫微一侧头,放慢了步伐,忽地停下身,继而回过头望向兀自拔琴的权洛,温和开口,声音清晰而自信:“第三徽位,徽外弦按音当轻三分,你弹重了。”

廊柱后的权洛猛地一惊,像被窥破了心事的小兽,迅速缩回了头,心跳如鼓。世人皆道乐正家小姐琴艺高超,曲音有误便可招她回头一顾,未曾想竟如此厉害。策洛只是哈哈大笑,并未在意这个小插曲,继续兴高采烈地拉着她去取长剑,瑜绫收回目光,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笑意。

有趣。竟是故意弹错的么。

权洛怔怔垂眸,指尖触到琴弦上那点未干的血迹,恰有一瓣洁白梨花,悄然飘落其上。

那便是她们年少重逢时的景象,永远烙在权洛心底的好时光。她还记得姐姐与瑜绫的关系升温得如同箭矢破空般迅疾,瑜绫大小姐出手不凡,后来干脆将她南边的房舍整个送给了她,邀她一同长住。自打她们在瑜结家住下,策洛日日缠着她,有时是纵马郊游,畅谈理想,有时是研读兵书,切磋技艺。

庭院里,回廊下,时常可见她们的身影。有时是并辔纵马郊外,畅谈天下大势;有时是埋首兵书战策,切磋文韬武略。权洛常独自坐在廊下思索,一抬眼,便能看见院中枪影交错,身影翻飞。起初还带着些克制和礼节性的试探,但很快,策洛凌厉泼辣的攻势似乎也激起了瑜绫的好胜心,顿时汗水挥洒,枪风与笑声交织,听得她好不羡慕。

偶尔,她也会按捺不住,提剑加入其中。可她年纪最小,武艺自然不及两位姐姐精熟。策洛长枪一抖,一个漂亮的回马枪便轻易挑飞她手中兵器,还要朗声笑话她:“哎呀,我们的小权洛,这般身手,日后可怎么随我们一同去打天下?”

她愤愤不平之际,瑜绫为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利剑,走上前来拍拍她的脑袋:“没关系,权洛已经很棒了,这么小的年纪,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胜过你姐姐的。”

策洛闻言只是笑得更厉害了,却没有反驳她。直到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策洛一揩鬓角晶莹的汗珠,碧色眼眸锐气蓄凝,几欲化成实体,冲破这昏昏春暮。权洛望见,瑜绫姐姐正目不转晴地盯着策洛,眉眼间涌动着一脉汹涌海潮。

她就在这时向她们招了招手,将权洛与瑜绫唤到身前,握住了她们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长久握枪的指腹已又一丝薄茧,磨蹭过绫的掌心:“阿绫、妹妹,这乱世污浊,非我所愿。可欲涤荡乾坤,仍需雷霆之力,你们可愿与我同行,将这天地,换个颜色?”

瑜绫也被她的意气风发感染,心中激荡不已,脱口而出:“策洛之志,便是绫之志。绫此生定跟随策洛,倾尽一生,扫平天下雄枭奸佞!”

权洛见她二人将目光投向自己,轻咳一声,嘀咕道:“我不是早答应过你和父亲了吗?我当然同你们一道。”

她多希望时光能永远停驻在那段无忧无虑的舒城岁月,永远浸润在那朦胧温暖的春日烟雨之中。

只是——

东汉末,狼烟不休。

权洛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厚实的军帐帘幕。帐外风沙扑面而来,掠过她冰冷的银甲。清晨的阳光异常刺眼,她抬手微遮,另一只手熟练地将甲胄的系绳勒紧。自策洛十七岁起,她们便追随父亲转战四方,经历了无数血火淬炼,如今董卓之乱虽暂告平定,天下却已支离破碎。而瑜绫,因家乡尚有事务需亲自料理,此次并未随军同行。

她抬眼望去,十九岁的策洛正立于山坡之上,沐浴着灿灿曦光,手上正持一本粮草薄,正微蹙着眉头与身旁的副将商议着什么,侧脸线条清晰而坚定,已彻底褪去了少女的稚嫩,俨然一位沉稳的年轻将领。

“姐!情况如何?”权洛三两下蹿至策洛身边,眨着眼睛问道。策洛抬起眼,揉一把她的脑袋:“来得正好,去,写信给你瑜绫姐姐。”

“给她写信做什么,这才多久不见,你又想她了?”权洛打了个哈欠,几乎要靠在姐姐身上再睡过去,下一秒脑袋又挨了一掌。

策洛啧一声,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拎起来:“又胡说。你看,我军初入历阳,欲东渡大江,眼下粮草却捉襟见肘。你瑜绫姐姐在舒县经营得法,已编练了一支劲旅,粮草想必也储备了些。你立刻修书一封,请她务必尽快押送粮草前来历阳与我们会合,共商渡江之事。明白了?”

“哦……”权洛只知愣愣地点头,许久又突然叹一口气,“我好想瑜绫姐姐啊,为什么她不能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策洛揉揉太阳穴,这家伙还是一副小女孩模样,也不知道何时能长大:“莫非只你一人想她?她自有她的担当与事务,她又不是来给我们当老婆的,岂能终日只围着你我转悠?”

“可是我觉得你已经把她当老婆了……”权洛悄悄低语,还没等姐姐发作,便两脚一抹油开溜写信去了。策洛眉目一垂,咀嚼了一遍她的话,在她走后兀地笑出一声。

渡江那日万里无云,太阳挂上正上空,洒下一串辉煌的白金色。策洛随手用手背揩去侧颊上的沾染的鲜血——方才她率军,将胆敢阻碍他们渡江的敌军剿灭殆尽,辔头上还系着敌军首领瞪圆眼的头颅,血迹早已干涸,凝在脸上怎么擦也擦不掉。权洛递给她一条半干不湿的手帕,忍不住开口:“你杀起人来跟疯了似的,满身都是血,不怕吓到绫姐姐?”

一双虎目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她才不会被吓到,但是……”

她会担心我。

想到这里,她连忙用手帕狠狠在自己脸上擦了几下,取下那颗骇人的头颅,随手丢给一个下属,叫他帮自己藏好了。正当她想问妹妹自己擦净了没有,“砰”的一声,一枚火药弹直开天空,策洛顿时收了手帕,一挥手,连忙呼唤自己的亲信前去迎接瑜绫,众人皆知瑜绫与将军总角之交,望着她这幅着急模样,都交换了一下眼神相视一笑。

前来支援的兵马浩浩荡荡,战马长嘶的声音连为一片,为首的少女红衣飘扬,羽扇纶巾,如同一道翩翩热风,旗帜高扬,赤眸中焰焰泛彩,远远地冲她高声呼唤。

策洛驾马疾驰,几乎是扑进她怀中的,眉眼间尽是喜悦,紧紧握住瑜绫的手,笑声清越:“吾得卿,谐也!(我得到了你,事就成了!)”

瑜绫被她直勾勾的眼睛紧紧盯着,一时也有几分赧然,稍稍侧过头去,只见她眼睛上还有一丝暗红,默默伸手,指腹贴上她的眼皮,策洛不知何意,却乖乖闭上了眼。

柔软的手指缓缓指过那道残余血迹,在她的右眼上留下一道长痕,倒像是一道张扬的血色眼影。“你又杀了多少人?”瑜绫眼中嗔怪一闪而过,深知这家伙的性子,若是一刀割喉,才不会被溅上那么多血,她肯定又故意折磨那些俘虏去了。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威名赫赫的小霸王也心虚地别过头,挠了挠后颈。瑜绫叹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一定多加小心,与那么多人结下仇家,日后容易被反咬一口。”她连忙点头称是。瑜绫一转头,恰巧对上权洛幽幽的绿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们看呢。她一挑眉头,权洛慌张地挪开视线,改而出声指挥新汇合的军队去了。

策洛最后给了瑜绫一个大大的拥抱,策马转身,冲众将士发出凛凛虎啸:“全体,准备渡江!我们扫平这江东!”

那是她们最恣意的时光。蓝衣银甲的主帅与素衣轻甲的谋士并辔而行,所指之处攻无不克。在硝烟的间隙,策洛总会与她月下对酌。拍着她的肩膀笑道:“蓝衣银甲扫六郡,这江山,我必当与你共揽!”

而权洛总是像一只年幼的大猫一样,装作随意地缠住她,向她抱怨姐姐又给她派累人的任务,或是拉着她与自己讨论兵法与天下形势,瑜绫本以为这沉默羞涩的少女只是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姑娘,没想到对天下天事,还有如此独到的见解。

“权洛日后一定会超过姐姐的。”瑜绫回答完她一个犀利的问题,感叹道。

“如果我日后做了主公,绫姐姐也会像辅佐她一样辅佐我吗?”权洛睁大了那双绿眼睛,直直望着地。瑜绫正欲点头,下一秒面前那少女的的后颈便换了一记手刀,她嗷的一声,一转头,策洛正站在她后面抱臂哼笑呢。“怎么,想造反?”言罢,她又上前揽住了瑜绫的腰,优雅地俯身在她颈间蹭了一蹭,“阿绫,只是我一个人的。”

正当策洛的军队要攻破江东,忽然,天有不测风云,信使快马加鞭,慌慌张张地送来了讯息:策洛的父亲原先为袁术卖命,不久前战死了。瑜绫闻言大惊,第一反应便是去找策洛,左右不见,正心急如焚呢,权汤在这时哭着冲来:“姐姐!绫姐姐,你快去劝劝姐吧,她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一夜了!就在那边的江边!”

瑜绫顿时扔了手中的军令文书,连忙为权洛擦去眼泪,一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好,我去劝她。”你是洛将军的妹妹,你一哭军心就会乱,立刻,打住!别让他们看见。明白吗?”权洛一吸鼻子,刚一点头,瑜绫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只见那个深蓝色的身影跪在了江水边,灰发散落下来,银甲与头冠滚在一边,手中轻抚着父亲留下的那面孙字旗,虎一般的脊背微微颤抖。

“天依!”她飞奔上前,慌张伸手扶住她的手,“天依,吃些……”

“走开!”策洛用力一甩,甩开了她的手臂,从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咆哮,那双意气风发的碧眸也蓄满了沸腾热泉。她呜咽着,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瑜绫鲜少见她脆弱至此,她明白,面对一个刚刚丧失至亲的人,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她轻叹一口气,也随着她跪了下来,展开双臂将她发颤的脊背揽入怀中。策洛顺势咬住了她的衣领。压抑的哭声落入她的耳中,瑜绫顿时心头一片酸涩柔软,她想安慰她,想保护她,让她再不至于发出这样哭声。

她要保护策洛,一定,直至生命终结。这念头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

“爹……爹说过,上了战场,泪不洒人前。”策洛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衫,浑身滚烫得像只赤裸的野兽。

“这里无旁人,只有我。”瑜绫一遍遍拍打着她的背,温声安抚,赤眸里满满的,只盈她一人。太阳在一点点西倾,刺目的霞光覆在了她的脸颊,策洛极慢极慢地抬起头,忽地沙哑地开口道:“我只有你和妹妹了。”

“嗯。”

她沉默了一下,在衣袋翻找许久,翻出一块清澈透亮的玉玦,刻成了凤凰弓背飞翔的形状,玉上流转着剔透的水蓝色,糯滑温润,边缘镶嵌着灿灿的真金。她郑重其事地将玉玦塞进绫的手心,通红的眼眶抬起:“我要带权洛回乡守孝三年,江东大业,就暂托于你。三年后凭此玉相认。”

瑜绫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小心收好那玉玦,再度抱紧她,唇角蹭过她的耳垂,长长叹一口气,仿佛这样时间便可永远停滞。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瑜绫本欲带领军队在江东一隅休生养息,招兵买马,可谁知这三年竟又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那是策洛已故父亲的头领,袁术。

她这个策洛的总角之交,暂领江东将军的名头早已声名远扬,袁术欣赏她的才干,主动抛来橄榄枝,想任命她担任手下的将领。然而瑜绫已经无奈万分,她早看出袁术小儿不会有什么成就,再加上洛父暴毙的经历,最终只请求做了个居巢县长,暂谋粮草钱财。只待策洛一归,立即带领江东旧部回归投靠。

三年的分别,心头那一份沉闷的湖水急剧涨潮,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两个人而日夜抓心挠肝,她想与策洛一同策马奔腾,谈论兵法,还想接着教权洛学琴……月影斑驳,瑜绫独自灌下一大口烈酒,那蓝色暖玉在月下摇晃,好似大江滚滚奔流的江水,一去向东不复还。

“洛天依,你曾说过‘吾得卿,谐也’,如今江东无主,我又应为谁而战?”她长叹一口气,将那玉玦贴在了心口。

回来吧,天依,快些回来。

她没想到,策洛竟敢单枪匹马闯来寻她。

江风猎猎,漫天星斗倒映在水中,泛起清清浅浅的光,瑜绫正独自对着月色下的江面调试琴弦,一浪一浪的心绪冲击着她,美艳的柳眉不经意间蹙起。

忽闻身后马蹄声疾如骤雨!瑜绫猛一回头——一道暗蓝色的身影踏着江边浅浪飞驰而来!宛如暗夜中一头全力冲击的猛虎。只见枪尖寒芒一闪,一面袁术的军旗被挑飞,重重掷于瑜绫面前,溅起淅沥泥水。

“阿绫。”她的声音好似星光划破寒夜,比三年前更加沉稳骄傲,带着奔波的风尘,却仍清亮逼人,一双绿眸直直瞪着她,“这就是你选择的明主?”策洛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瑜绫心头狂喜,却被强行压下。“不。”她轻声道,目光灼灼回望策洛,”我在等一只敢于撕破伪旗的江东猛虎。”

无需更多言语,策洛朗声大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三年不见,阿绫与我默契未减。”

单枪匹马闯军营,胆子真够大的。瑜绫心中不由感叹。“你一个人来的?这太危险了!”

“哦,权洛制造了点动静,把守卫引开了。“她笑着抚上她腰间玉佩,又撩起她的额发,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我太想见你,没忍住就直接来了。”

“权洛?她何时这么厉害了?”瑜绫忍不住说道。

“她……她?她学得很快,说是要等回来让你刮目相看。”策洛耸一耸肩,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总之还是没我强,你只要看着我一个人就够了。”她低语一声,忽地伸手抱她入怀。

当务之急是夺回旧部,重振江东。策洛假意也一同投奔了袁术,想讨回自己和父亲的旧部,但这人实在可恶,硬是搪塞不愿归还,原先应允她的职务也暗授他人。“你看好吧,我一定会把袁术小儿打得落花流水!”策洛俯在绫的耳边,愤愤道。

瑜绫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你放心,你父亲的旧部,我自有办法全部归还于你。”没过多久,策洛便忍无可忍了,父亲遗留下的孙字旗在手中猎猎飘扬,集结军队,矛头直指妄图阻她大业的袁术。而袁术当然不是软柿子,命令大军追击而来。

“怎么办呀,我们现在只有几千人,如何与袁术的军队作战?”权洛感受到地面微微震动,忍不住担忧地问。策洛只是哈哈一笑,残破的深蓝披风上光影流转,她一扬手,稳住了有些骚乱的队伍:“不必担心,阿绫从未让我失望过。”权洛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你们真是默契”,旋即闷声不响地擦起了红缨枪。

敏锐如策洛,她唇角不存在的虎须微微一动,目光在权洛身上点了点。

她登上高高的山坡翘首以盼,然而只瞧见对头山下隆隆行进的袁术军队,一时也生出了几分焦急。

下一刻江面号角连天,她猛一回首。江边战士们顿时惊喜地大叫起来,伸手直指江天相连之处。曦光灿灿,千舟万帆如同一群群黑色巨龙,雄赳赳地向这边赶来。策洛刹时心中大石坠地,光芒照得她的绿眸晶光闪闪。

阿绫,阿绫呀,每一次的重逢你都能带给我惊喜!

战船近岸,瑜绫身着锃亮的银甲立于船首,翩翩羽冠屹立发顶,江风卷起绯色披风,江岸的欢呼声响彻云霄,策洛正欲迎上,只见瑜绫一个纵身自船阶上跃下,日光普照,众目睽睽,她在策洛面前单膝跪下,声音铿锵有力:“庐江瑜绫,愿以麾下兵马粮草奉于讨逆将军!”

策洛连忙将她拉起:“你我间何必行礼?这天下既是我策洛的,也是你瑜绫的!今后我封你为中护军!”

众将士都接连跳下战船,与陆上兵马相认谈笑,瑜绫眨一眨眼:“陆上道路已被袁术小儿封锁,我便择了水路。”

“挑得好,挑得好!”策洛几乎说不出什么赞美的话下,只是激动得直拍掌。假如她有尾巴,现在一定噼啪甩起来了。

瑜绫见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沉吟一会儿,又开口道:“伪帝僭越,天时已失。待你攻破袁术,接下来可诈称攻庐江,实取秣陵。”

“就按你说的办!”策洛利索地翻身上马,灰色长发随风飘扬,朗声一笑,“且看我怎么突出重围!”她一夹马肚顿时冲在了将士的最前头,她一扬旗,全军都随着她厉声咆哮,枪剑高举,众军如同一头黑压压的巨虎,向着敌军猛扑而去。

瑜绫紧跟在她的身后,左手长枪紧握,扬手用力一刺,生生刺穿一人喉骨,鲜血溅湿她身上红袍。一转头,权洛正护在她右侧,骏马前蹄高扬,吓退了想来偷袭的敌人,她感激地投去了一眼,策马追上前。她望见那灰发的少年将军亮出爪牙,泰山压顶一般冲去,敌军如大黄蜂一般涌来,而她丝毫不慌,扑咬掀剪一气呵成,刹那时血花回溅,惨嚎回起,而她回首,绿眸睥睨,瞪得他们惧心大起,纷纷后退不敢前。

一时间瑜绫竟看得痴了,策洛唇角那一抹野性的笑如同一支穿云箭,钉住了她的心。突然,弓箭手将弓拉成满月,在暗中直指她的头颅。瑜绫心头猛地揪紧,热血直贯脑顶,马鞭狠抽,纵身跃起,迅雷一般挡在在了她身旁,金属箭头寒光一闪。

“嘶……”左肩刹时一阵剧痛,她咬紧牙关,硬咽下痛呼,鲜血从肩上裂口渗出,口中腥甜直泛,而她浑然不顾,眼中只剩下策洛矫健的身影,她的北极星。

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海潮,袁术的部下丢盔卸甲,慌忙逃窜,军队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跟在领头那江东猛虎的身后,向着辽阔无边的原野倾泻而出。

天幕将昏,忽明忽暗的星子睡在薄云之上,织成一道璀璨的雾纱。夜空下的江东军营火光连天,照得光亮如白昼。将士们觥筹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杯中浊酒灌下半杯,酹下半杯相赠江月,时而一人投壶中耳,激起一片欢腾呼叫。

策洛高坐主位,成为庆功宴的浪潮巅峰,这一仗实在打得漂亮,不仅夺回旧部,大败袁术,还夺得了大片江东领土。她时不时也同下属肆意大笑畅饮,接过壶标也脱手投出。在气氛的最高潮中,她转头想夸赞本次最大的功臣瑜绫,却发现她不在这里。

她有些担忧,站起身来向部下挥一挥手,四下问了一圈,才有人道瑜绫身体抱恙,先回屋休息了。

绫将军回来的时候的身体不停颤抖,权洛将军上前慰问,瑜绫好像说只是一路赶来吹了凉风,冻着了。那人低声道。策洛这才回忆起战时听到不远处一声低低的嘶声,她碍于战局不得不全身心应战,没来得及回看,难道那是她吗?

临时休憩的房舍灯烛昏暗,门口烛光被冷风吹得细小一阵旋缩,她急忙大步冲了进去。

那时刚刚闯出包围圈,吊得紧紧的的心脏渐渐落下,肩膀上的伤口就又开始疼了起来,冷风一吹,痛得瑜绫冷汗直冒,摇摇晃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她是乐正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痛苦?又回忆起那时利箭直指策洛脑袋的惊险时刻,她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一股说道不明的怨念涌上心头。

她明明和她叮嘱过的,她总是这样。一身蓝衣如同最醒目的靶子,永远冲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仿佛她那血肉之躯真是铁打的一般。

一时气恼,瑜绫更没心思参加庆功宴了,也赌气般不想禀报策洛,就这么转身回了房。她连战袍都来不及脱,一头就扎进了床褥,心脏咚咚撞击着胸膛,而她只觉昏昏沉沉,浑身发冷,左肩上血流不止,殷透了衣袍和床单。

当时为了不拖延战局,她直接将那箭拔了下来,皮肉哧哧撕裂,当时没什么感觉,直到现在才觉剧痛。瑜绫费劲地抱着被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从肩胛处传来,如同有烧红的针在不断刺入,每喘口气都要缓好久。脑袋里像挤满了棉花。军医!该叫军医来的……她后知后觉地想,可是双腿早已软成了一滩水,拼尽全力也撑不起身子。

“洛……洛天依……”她口中无意识喃喃着,泪水划过嫣红的眼尾,与血迹落在了一道。好想见洛天依……她突然好想见一见洛天依,想要抱着她,和她诉说自己到底有多害怕……

“阿绫!”突然间,房门被一把掀开,她的主帅身上蓝衣未卸,还带着硝烟沙尘的味道,猝不及防地出现有她面前,“没事吧?哪受伤了?!”她焦急地一屁股坐在了床头,小心翼翼地去抱瑜绫。

瑜绫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不肯转头看她,只是声音低哑地回了一句:“无妨……一点小伤,不劳主公挂心。” 语气里是罕见的疏离和压抑。

策洛眨眨眼睛,对她突然生分的称呼有几分惊奇,伸手去解她的衣扣:“怎么了?不认得我了?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嘶!”

她的手刚伸至她的领口,虎口上就挨了一口,瑜绫出击得飞快,钉子似的牙齿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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