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决断力与执行力，我自愧不如。"

　　这番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是奉承。

　　但从修奈泽尔的口中说出，却是最高级别的认可。

　　他，这个将全世界都视作棋子的男人，第一次承认了棋盘的另一端，坐着一个与他同等，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他的棋手。

　　然而，这份“感谢”与“认可”，仅仅只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到令人窒息的宁静。

　　修奈泽尔缓缓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

　　房间内的气氛，也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改变。

　　不再是揭秘的紧张，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冰海暗流般的、意识形态的对峙。

　　"但是，鲁路修……"

　　他话锋一转，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重新变得深邃而又锐利，仿佛要将眼前的世界，都纳入他那绝对理性的逻辑框架之中。

　　"你虽然摧毁了父亲那套‘绝对真实’的疯狂理论，但你，以及你所带来的‘革命’，却也向世界证明了另一个同样残酷的真理。"

　　"那就是——人类的‘欲望’，是无法被控制的。"

　　"父亲的欲望，是追求一个没有谎言的世界。”

　　“而你的欲望，是向布里塔尼亚复仇。”

　　“而那些追随你的人，他们的欲望，是独立、是尊严、是推翻压迫。”

　　“这些欲望，有好有坏，有高尚有卑劣……但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它们，都是‘纷争’的根源。"

　　修奈泽尔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如同真理般的力量。

　　他不再是在与鲁路修“谈判”，而是在向他“阐述”一个，他早已得出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最终结论。

　　"你用Geass，强行扭曲他人的意志，来实现你的目的。”

　　“你用Zero的假面，煽动民众的情绪，来发动战争。”

　　“你以为，你在引导他们走向‘明天’，但实际上，你只是在用一种欲望，去覆盖另一种欲望。”

　　“当你的复仇完成之后呢？当日本独立之后呢？新的欲望，会再次萌生，新的纷争，会再次燃起。”

　　“历史，不过是在不断地重复这个可悲的循环。"

　　"你和我都看透了这一点，鲁路修。只是，我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那片蔚蓝的天空。

　　"你选择相信‘人’，相信他们那不可预测的、充满了可能性的‘明天’。”

　　“而我，则选择相信‘系统’。”

　　“一个能够将所有人的‘欲望’都纳入管理，从而在根源上彻底消除‘纷争’的、绝对和平的系统。"

　　"父亲的‘弑神计划’，是想将所有人都变成同一个人，以此来消除纷争……这太粗暴，也太愚蠢了。"

　　修奈泽尔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而我的方法，要优雅得多。"

　　"我不需要剥夺人们的意志，也不需要统一他们的思想。”

　　“我只需要让他们永远地，失去发动‘大规模纷争’的能力与勇气。"

　　"天空要塞【达摩克利斯】，以及悬挂在它之上的，无数枚【芙蕾雅】。”

　　“它们，就是这个‘系统’的化身。”

　　“它们不会被轻易使用，它们只是悬挂在全人类头顶的、一把永恒的利剑。”

　　“它会告诉每一个心怀欲望的野心家，告诉每一个试图挑起战争的国家——‘战争’这个选项，已经从人类的历史中，被彻底删除了。"

　　"人们依旧可以生活，可以去爱，去恨，去追求自己的小幸福。”

　　“但是，他们再也无法，将自己的欲望，演变成席卷世界的灾难。"

　　"这，就是我为这个世界，所设计的、最终的‘和平’————一个，由绝对的‘恐惧’，所维系的永恒‘秩序’。"

　　"现在，鲁路修，"他看着眼前的弟弟，如同神明，在审视着凡人，"你来告诉我，你那充满了鲜血与谎言的、虚无缥缈的‘明天’，与我这个，虽然冰冷，但却能让所有人都活在‘当下’的、绝对的‘和平’相比，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正义’？"

　　………………

　　面对修奈泽尔那如同神明宣判般的、关于“绝对和平”的终极理论，鲁路修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那双紫色的眼眸中，反而燃起了一股更加炽热的、如同火焰般的意志。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整个身体向前倾，用一种充满了压迫力的姿态，直视着自己这位，自以为已经洞悉了一切的二哥。

　　"用恐惧维系的和平，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带着讥讽的语调，而是充满了力量与激情的、属于革命者Zero的呐喊！

　　"你所说的，不是和平，是停滞！是墓碑！是强行剥夺了所有人‘明天’的可能性之后，所剩下的、一片死寂的荒原！"

　　"人类会说谎，会犯错，会因为欲望而互相争斗！没错！这正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的证明！"

　　鲁路修的声音，在这纯白的空间内，激烈地回荡着，"但同时，人类也会祈愿，会为了他人的幸福而努力，会从错误中学习，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更好的明天！"

　　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你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吗？你错了，修奈泽尔！”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娜娜莉，创造一个，她可以安心欢笑的、温柔的世界！一个人们能够发自内心地、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祈愿的明天！”

　　“而不是在你那套由恐惧构成的冰冷‘系统’监视下，苟延残喘！"

　　修奈泽尔静静地听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沉浸在“理想主义”之中的弟弟。

　　"……真是，一番精彩的演说，鲁路修。"

　　他缓缓地鼓起了掌，声音平静而又冷酷，"充满了激情，也充满了……矛盾。"

　　"你为了娜娜莉那一个人的‘温柔世界’，不惜将全世界都拖入战火。你高喊着‘明天’与‘希望’，却用Geass这种最卑劣的力量，去践踏他人的意志。”

　　“你所谴责的‘独裁’————你自己，却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彻底。"

　　"你的‘明天’，是建立在无数人的尸骨之上的。而我的‘和平’，却能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他摊开双手，仿佛在展示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理，"看来我们之间，是无法达成共识了……真是遗憾，我还以为你在看透了父亲的疯狂之后，会比其他人更能理解我。"

　　谈判在这一刻，彻底破裂。

　　两种截然相反的、关于世界未来的终极理念，如同两颗无法相容的恒星，在这小小的密室中，发生了最激烈的碰撞。

　　然后，走向了必然的、无法挽回的决裂。

　　鲁路修缓缓地直起身，他脸上的激情与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他看着眼前的修奈泽尔，看着这个将自己的逻辑视作绝对真理的、完美的“王”。

　　然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度危险的、充满了嘲讽的微笑。

　　"……真是，完美的理论啊，二哥。"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力。

　　"既然你的系统如此完美……那么，想必你也不会介意为这个系统，再增添一道‘绝对’的保险吧？"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鲁路修的左眼中，那被长发遮掩的、深紫色的瞳孔深处，一只鲜红的、如同飞鸟般的印记，骤然亮起！

　　嗡——

　　一种无形的、超越了物理法则的力量，如同涟漪般，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修奈泽尔那双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冰蓝色眼眸，猛地睁大了。

　　他脸上的自信与平静，第一次被一种名为“震惊”与“不可思议”的情绪，彻底撕碎。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那只，传说中的、属于魔王的、不祥的红色眼睛！

　　他那颗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犯下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

　　他以为这是一场理念的辩论，却没料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辩论”！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谈判！

　　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狩猎！

　　他想要后退，想要呼喊，想要做出任何反应——

　　但是，太迟了。

　　在那只红色的眼睛面前，一切的智慧，一切的计谋，一切的逻辑，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听到了，来自地狱的魔王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绝对的、不容违抗的威严，如同神谕般，直接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修奈泽尔·el·布里塔尼亚！我命令你！"

　　"从此刻起，继续以帝国宰相的身份，绝对效忠于，即将登上皇位的、我们共同的妹妹——尤菲米娅·li·布里塔尼亚！"

　　命令，下达了。

　　那只红色的眼睛，缓缓地，隐去了光芒。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修奈泽尔脸上的震惊与恐惧，如同融化的冰雪般迅速消散。

　　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刚刚只是走了一下神。

　　他重新看向眼前的鲁路修，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不再有任何的对立与审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理所当然的认同与……忠诚。

　　他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洁白无瑕的制服，然后对着鲁路修，庄重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臣子的礼节。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优雅，那么的从容，但其中的内核，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你说得对，鲁路修。由我来维系‘秩序’，再由一位像尤菲那样、深受民众爱戴的、仁慈的贤君，来担任帝国的象征……这，确实是通往世界和平的、最完美的道路。"

　　"请放心，为了尤菲米娅陛下，为了这个世界，我会献上我全部的智慧与忠诚。"

　　………………

　　当那扇象征着世界命运走向的纯白大门，在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后，终于缓缓开启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般，瞬间聚焦在了门内走出的两个人身上。

　　鲁路修已经重新戴上了Zero的面具，那副冰冷的、隔绝一切情感的假面，让人无法窥探其分毫。

　　而他身旁的修奈泽爾，脸上则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温文尔雅的微笑，仿佛刚刚结束的，并非一场决定世界格局的终极博弈，而只是一次轻松愉快的下午茶会。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他们几乎是立刻，就从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尤其是柯内莉亚，她那双锐利的紫色眼眸，死死地锁定在自己二哥的脸上。

　　太从容了……不，应该说是，太过“顺从”了。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修奈泽尔身上见过的、属于“臣子”的姿态。

　　不等众人开口询问，修奈泽尔便主动走到了会议厅的中央，用他那富有磁性的、足以让任何人信服的声音，微笑着，投下了一颗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炸得天翻地覆的重磅炸弹。

　　"诸位，"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了Zero的身上，"经过与Zero阁下的深入交流，我们已经就人类的未来，达成了完全的共识。"

　　"为了能以最有效率、最统一的力量，去讨伐我们共同的敌人——已经沦为暴君的查尔斯皇帝，我决定，将‘神圣同盟’联军的最高指挥权，全权移交给，在过往的战争中，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自己能力的、奇迹之人——Zero。"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这片死寂便被山崩海啸般的哗然所彻底吞没！

　　"什么？！"

　　柯内莉亚第一个拍案而起，紫色的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火焰，"修奈泽尔！你疯了吗？！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交到一个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手上？！"

　　枢木朱雀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尤菲米娅护在身后，右手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而黑色骑士团的一方，则是完全相反的景象。

　　卡莲的脸上，绽放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的光芒。

　　玉城等人，更是差点就要欢呼出声。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

　　Zero，再一次创造了不可能的奇迹！

　　然而，修奈泽尔投下的炸弹，还远不止这一颗。

　　他抬起手，轻轻地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自己那两位，正处于极度震惊之中的妹妹。

　　"其次，关于战后布里塔尼亚的未来。"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理所当然，"我，修奈泽尔·el·布里塔尼亚，将在此，正式放弃皇位的继承权。因为，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未来的帝国，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谋略家，而是一位，能够真正地、用仁慈与爱，去拥抱所有民众的、贤明的君主。"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尤菲米娅的身上。

　　"因此，我将全力拥护我的妹妹，尤菲米娅·li·布里塔尼亚，登基成为布里塔尼亚帝国，新一任的女皇。"

　　第二颗炸弹，比第一颗更加的惊天动地。

　　如果说，移交军权，还可以被解释为一种“战术妥协”，那么，主动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这对于视“王”为一切的修奈泽尔而言，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二哥……？"尤菲米娅彻底呆住了，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就在现场的混乱，即将彻底失控之际，Zero开口了。

　　"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他的声音，通过变声器，传遍了整个大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面对芙蕾雅的威胁，面对一个已经疯狂的皇帝，任何内部分裂，都将是自取灭亡！修奈泽尔卿的决断，是为了顾全大局，是为了将所有力量，都拧成一股绳！"

　　"而拥立尤菲米娅殿下，更是众望所归！她那善良的品格与对和平的祈愿，早已深入人心！由她来成为新时代的象征，正是为了向全世界宣告，我们所要建立的，将是一个，与查尔斯的暴政，截然不同的、崭新的世界！"

　　鲁路修与修奈泽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用他们那堪称当世最顶尖的话术，一唱一和，将这两项看似疯狂的决定，完美地包装成了“为了世界和平”的、唯一正确的选择。

　　在他们那无懈可击的逻辑与大义面前，骚动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因为，对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黑色骑士团获得了主导权，而布里塔尼亚一方也得到了一个他们可以接受的、未来的“女王”。

　　然而，这套完美的说辞可以糊弄外人，却绝对无法糊弄那两个最了解修奈泽尔的亲属。

　　当晚，在【阿瓦隆】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侧厅内。

　　柯内莉亚一脸冰霜地，堵在了Zero的面前。

　　她的身后，是同样一脸困惑与不安的尤菲米娅。

　　"Zero，"柯内莉亚的声音，冷得如同冰锥，"我需要一个真正的解释……你到底，对修奈泽尔做了什么？"

　　面对皇姐那咄咄逼人的质问，Zero，或者说，鲁路修，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柯内莉亚与尤菲米娅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他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那副象征着“奇迹”与“革命”的、黑色的假面。

　　那张，她们曾经无比熟悉，却又以为，早已消失在了七年前那场血色宫变之中的、属于她们弟弟的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重新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鲁……鲁路修……？！"柯内莉亚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好久不见了，皇姐，还有尤菲。"鲁路修看着她们，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感。

　　在经过了最初那如同风暴般的震惊与情感冲击之后，鲁路修将那套他先前讲给修奈泽尔的、半真半假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再次向他的两位姐妹，又重新讲述了一遍。

　　从父亲那疯狂的“弑神计划”，到他为了复仇，而摧毁Geass教团与“阿卡夏之剑”，再到父亲因此而彻底崩溃，沦为想要毁灭世界的疯王。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鲁路修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修奈泽尔，是在知道了这个真相之后，才做出了今天的决定。"

　　他看着依旧处于震撼中的柯内莉亚，用一种极为恳切的语气，解释道：

　　"皇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二哥他，是一个将‘逻辑’与‘大局’，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当他意识到，父亲已经无可救药，而帝国又必须在战后，树立起一个全新的、仁慈的形象时，他便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

　　"他知道，自己那沾满了鲜血与阴谋的双手，以及‘帝国宰相’这个冰冷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坐上那个象征着‘希望’的宝座。”

　　“而你，皇姐，你的威名更多的是在战场之上。”

　　“所以，推举深受民众爱戴，形象完美无瑕的尤菲，就成了他眼中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不是被我操控，而是他修奈泽尔·el·布里塔尼亚，为了‘顾全大局’而做出的、最理性的自我牺牲。"

　　………………

　　鲁路修那番半真半假的、充满了悲剧色彩的“真相”陈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柯内莉亚与尤菲米娅那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之中，激起了更加复杂而又深沉的涟漪。

　　柯内莉亚脸上的愤怒与震惊，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惫所取代。

　　她看着眼前的弟弟，这个她曾经以为早已死去的、背负着如此沉重命运的弟弟，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如同人偶般完美地扮演着“忠臣”角色的修奈泽尔，心中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终于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土崩瓦解。

　　是啊，除了这个解释，还有什么能让那个将世界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修奈泽尔，做出如此巨大的转变呢？

　　而尤菲米娅，她那双早已被泪水浸湿的粉色眼眸中，却绽放出了一丝微弱但却坚定的光芒。

　　她看着鲁路修，看着这个为了娜娜莉，不惜化身为魔王，与全世界为敌的哥哥，心中那份因为“被欺骗”而产生的痛苦，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名为“家人”的羁绊所覆盖。

　　"……皇兄……"

　　她轻声呼唤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决心，"如果……如果这是能够通往大家都能幸福的明天的、唯一的道路……如果这是为了娜娜莉，为了布里塔尼亚……那么，我……尤菲米娅·li·布里塔尼亚，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

　　她的话语，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这间侧厅内，那压抑到极致的气氛。

　　她接受了。

　　接受了这个荒诞的现实，也接受了那个即将被强加于身的、无比沉重的“女皇”之名。

　　因为在她看来，这或许是唯一能够将她这些早已分崩离析的家人们，重新凝聚在一起的方式。

　　看着妹妹那纯粹而又坚定的眼神，柯内莉亚紧握着剑柄的、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也终于缓缓地松开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有对父亲的失望，有对修奈泽尔的怜悯，有对鲁路修的怨恨，但更多是一种对这该死的、被诅咒的皇室血脉的深深无奈。

　　"……我明白了。"

　　她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既然尤菲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我，柯内莉亚·li·布里塔尼亚，将献上我的剑，为了我的妹妹，为了布里塔尼亚，战斗至最后一刻。"

　　至此，帝国最强大的两位皇女，终于在这场由鲁路修精心导演的戏剧中，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

　　随着最尖锐的矛盾被暂时化解，这间充满了谎言与真相的侧厅内，竟然出现了一段久违的、近乎于奇迹般属于“家人”的温馨时光。

　　紧绷的气氛，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们不再是Zero，不再是总督，不再是宰相。

　　而仅仅是，鲁路修、柯内莉亚、修奈泽尔和尤菲米娅。

　　"说起来，鲁路修，"柯内莉亚的语气，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僵硬，但已经不再那么冰冷，"你这家伙，在阿什福德学园，似乎过得很悠闲啊。我听报告说，你还当上了学生会的副会长？"

　　"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皇姐。"

　　鲁路修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苦笑，"每天都要应付米蕾会长那些异想天开的活动，可比指挥一场战役，要累得多。"

　　"呵呵，听起来很有趣。"

　　修奈泽尔也微笑着加入了对话，"看来，你确实很擅长扮演不同的角色。"

　　"对了，皇兄！"

　　尤菲米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那……朱雀呢？枢木卿他……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个名字的出现，瞬间让刚刚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柯内莉亚的脸色，沉了下去。

　　而鲁路修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他一直，都把你当成最大的敌人。如果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这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尤菲米娅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她那位骑士的关切与不忍，"皇兄，你……你有没有打算将真相告诉他？"

　　鲁路修沉默了。

　　他与朱雀之间那纠缠了无数次的、充满了鲜血与背叛的宿命，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但是，他知道尤菲说得对。

　　为了即将到来的、与父亲的最终决战，他需要兰斯洛特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枢木朱雀，这个与他拥有着同样羁绊，却又选择了截然相反道路的挚友，毫无迷惘地发挥出他全部的力量。

　　为此，有些伤疤必须亲手揭开。

　　"……我知道了。"

　　鲁路修抬起头，迎向尤菲米娅那充满了期盼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和他好好谈一谈的。"

　　………………

　　【斑鸠】的舰桥之内，空气仿佛凝固。

　　我站在巨大的舷窗前，默默地注视着下方那艘，在夜色中亮起无数灯火的白色巨舰——【阿瓦隆】。

　　通讯频道早已恢复了静默，鲁路修正在进行他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

　　我无法插手也无法窥探，唯一能做的只有信任，以及等待。

　　娜娜莉坐在她的专属座位上，双手紧紧地合十放在胸前，低着头用她自己的方式，为那个她最敬爱的兄长祈祷着。

　　C.C.则一如既往表情慵懒的躺在她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那偶尔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而在那艘白色的巨舰之内，一场足以颠覆世界的家庭会议，正走向下一个，也是最无法预测的阶段。

　　在得到了尤菲米娅与柯内莉亚那份，沉重但却宝贵的“谅解”之后，鲁路修并没有沉浸在这份久违的亲情之中。

　　他拿起身旁的通讯器，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接通了外部的频道。

　　"枢木卿，"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个属于学生“鲁路修·兰佩基”的、温和的声线，"能请你，到侧厅来一下吗？有些事情，我想有必要和你当面谈一谈。"

　　片刻之后，侧厅的门被推开。

　　枢木朱雀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当他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时，那双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绿色眼眸，瞬间写满了困惑。

　　他看到了柯内莉亚总督，看到了尤菲米娅副总督，看到了修奈泽尔宰相……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他们中间的，自己的同班同学——鲁路修·兰佩基。

　　"鲁路修？"

　　他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是质问，而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着这三位帝国最高级别的皇室成员，立刻将这里定义为了“皇室内部的最高机密会议”。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他快步走到鲁路修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急切的语气劝说道，"听着，鲁路修，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这里随时都可能成为战场！你快点跟我离开！"

　　他依旧将眼前的这个人，当做那个需要自己去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有些懒散但却善良的挚友。

　　然而，鲁路修并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用一种朱雀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悲伤与决绝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鲁路修缓缓地转过身，从一旁的桌子上拾起了那个，被他随意放置、黑色而又充满了不祥气息的——假面。

　　在朱雀那瞬间收缩到了极致的瞳孔中，鲁路修抬起手，将那副冰冷的假面缓缓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当那副面具，与他的脸完全重合的瞬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了。

　　鲁路修·兰佩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他追逐了无数个日夜，憎恨了无数个日夜，在梦中都想将其彻底粉碎的、世界的敌人——

　　Zero。

　　"……是……你……"

　　朱雀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碾碎的沙砾。

　　他脸上的担忧与困惑，在短短的一秒钟之内，被一种山崩海啸般的、混合着背叛、愤怒与痛苦的狰狞所彻底取代。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拼接在了一起。

　　新宿的枪声，克洛维斯的死，成田连山的奇袭，黑色骑士团的崛起……以及，那个险些就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彻底染黑的、充满了恶意的“意外”……

　　"是你！！！ZERO！！！"

　　一声充满了无尽怒火的咆哮，从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猛地向前冲去，那只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住手！朱雀！"

　　柯内莉亚的身影，如同一道紫色的闪电，瞬间挡在了他的面前，用尽全力才将他那股几乎要将一切都毁灭的冲动，给强行拦了下来！

　　"冷静一点，朱雀。"

　　Zero的声音，通过变声器传出，冰冷而又沙哑，"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也会全部回答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先听我说完。"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你这个骗子！叛徒！"

　　朱雀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你欺骗了所有人！欺骗了娜娜莉！欺骗了我！你用你那套所谓的‘正义’，到底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那你呢？枢木朱雀！"

　　Zero的声音，也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为了你那套可笑的、从内部改革的‘规则’，选择为侵略自己祖国的仇人卖命！你驾驶着兰斯洛特，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你那双自以为干净的手上，难道，就没有沾满鲜血吗？！"

　　两个挚友，两个宿敌。

　　他们之间那无法调和的、关于“手段”与“结果”的终极矛盾，在这一刻以一种最激烈、最赤裸的方式彻底爆发了！

　　"请不要再吵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充满了悲伤的呐喊，突然响彻了整个房间。

　　是尤菲米娅。

　　她冲到了两个人的中间，张开双臂将他们隔开。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从她那双美丽的粉色眼眸中不断滑落。

　　"求求你们……不要再这样了……"

　　她哽咽着，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我们……我们不是敌人啊……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必须去打倒的敌人，不是吗？"

　　"朱雀……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皇兄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娜娜莉……"她转向朱雀，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道。

　　"皇兄……我也知道，你有着你的正义。但是，请你也看一看朱雀，他也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为了我，为了这个世界而战啊！"她又转向Zero，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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