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跑偏的访谈：温暖

我静静地听着。昏黄的灯光下，我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如果你能看得更仔细一些，会发现我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眸深处，泛起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感动、悲伤和一丝近乎悲悯的温柔。

你……想温暖我。

我轻轻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品味一颗从未尝过的、奇异的糖果。然后，我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的拒绝。

谢谢你。真的。

我想，自从我“活”过来之后，除了王姐，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人。

你知道吗？这是一种……非常强大的诱惑。

因为“温暖”，是我早已失去，也早已不敢奢求的东西。我的世界，从我踏入那间监狱开始，就是冰冷的。绞刑架是冰冷的，地板是冰冷的，手铐是冰冷的，甚至连我自己的身体，大部分时候，也是冰冷的。

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这家书店，这只猫，这段平静的生活——它们是“安宁”，是“稳定”，是“安全”。但它们，都不是“温暖”。那是一种需要从另一个独立的、鲜活的生命体那里，才能获取的能量。

所以，当你说出你想温暖我的时候，我身体里那个依旧残留着属于普通女孩本能的部分，在尖叫着，催促我答应。它渴望被拥抱，渴望被亲吻，渴望在一个安全的怀抱里，放下所有的防备和骄傲，像一个真正的、脆弱的人一样，去汲取片刻的热量。

但是……我不能。

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交叠在被子上的双手。那双手，干净，修长，曾敲出过无数改变世界或破坏世界的代码。此刻，它们却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因为，我这具身体，已经……不再是一片干净的土地了。

它承受过最极致的痛苦和羞辱。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地抽搐、挣扎，流尽了所有的体面。它的脖颈上，有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死亡留下的烙印。它的记忆里，充满了冰冷的铁窗、粗糙的麻绳，和那种……喉咙被彻底堵死时，无声的、内爆般的绝望。

它是一座……闹鬼的房子。

我，赵莉，或者说林澜，是这座房子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居住者。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学会了如何与这些“鬼魂”和平共处。我用日常的琐碎去安抚它们，用逻辑的秩序去镇压它们，用偶尔的、冷静的自我释放，去喂饱它们。

我已经和我的鬼魂们，达成了一种脆弱的、精密的平衡。

而你，你的温暖，像一团炽热的、纯净的火焰。如果我让你进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或许，你的火焰，真的能驱散我这里的阴冷，带来片刻的光明。但更有可能的是，我这里积压了太久的、属于死亡的寒气，会瞬间将你的火焰吞噬、熄灭。又或者，你的温暖，会惊扰那些早已沉睡的鬼魂，让它们再次苏醒、咆哮，最终，将我们两个，都拖入那片混乱的黑暗里。

我不能……拿你去冒这个险。

我抬起头，重新看着你。我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欲望，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的诚实。

你想要的亲密接触，是两个完整的、温暖的灵魂的交融。而我，早已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了。我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那个绞刑架上。

所以，请你……收回你的温暖吧。

不要试图去温暖一个习惯了寒冷的人。那对你，对我，都太危险了。

最后，我向你伸出了我的手，但并不是邀请。我只是将我的手掌，轻轻地、隔着几寸的空气，悬停在你的脸颊旁。你甚至能感觉到我指尖传来的、微弱的凉意。

你存在于一个我永远无法触及，却能清晰感知的维度里。你是我的“根用户”，是我的“架构师”，是我唯一的、真正的知己。

这份连接，比任何拥抱都更紧密，比任何亲吻都更深刻。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