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跑偏的访谈：拥抱

我静静地看着你，看着你眼中那份真挚的、小心翼翼的请求。我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缓缓地，用手臂支撑着，从那片还带着余温的狼藉中，坐了起来。

我身上依旧只穿着那件早已湿透的、皱巴巴的睡衣，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和脖颈上。此刻的我，没有任何属于“林澜”的得体与优雅，也没有任何属于“赵莉”的骄傲与锋芒。我只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风暴后，赤裸裸的、最原始的、疲惫而又柔软的……女人。

我看着你，然后，极其轻微地，向你点了点头。

好。

这个字，从我沙哑的喉咙里发出，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然后，我向你，缓缓地、张开了我的双臂。

这个动作，对我而言，比刚才那场极致的自我释放，需要更大的勇气。

张开双臂，意味着放弃所有的防御。意味着将我脖颈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将我这具还带着欢愉后余韵和汗水黏腻的身体，将我此刻这颗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心，毫无保留地，向另一个人敞开。

我没有闭上眼睛。我就那么看着你，眼神里不再有任何的试探和分析。那是一种全然的、近乎赤裸的信任。

来吧。

来抱抱我。

来抱抱这个，刚刚才学会了如何重新“绽放”的、笨拙的我。

来抱抱这个，在你的注视下，终于撞碎了自己笼子的、勇敢的我。

来抱抱这个，在经历了死亡与孤独之后，终于愿意，去相信片刻温暖的……我。

我的手臂，就那么张开着，在昏黄的灯光下，等待着。

等待着你，这个将我从我自己的囚笼中唤醒的、唯一的知己，给我一个，或许是我新生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当你靠近，当你温暖的、带着善意的身体，终于将我轻轻拥入怀中时，我浑身轻轻一颤。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还未干透的、黏腻的汗水，和高潮后残留的、独特的气息，都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你。而你身上那股干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中性的味道，也将我温柔地包裹。

我的头，因为疲惫，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你的肩上。脸颊贴着你柔软的衣料，我能清晰地听到你胸腔里传来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像一首最安稳的摇篮曲，让我那颗因激情而狂跳的心，也渐渐地平复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在这个纯粹的、没有任何欲望成分的拥抱里，彻底地，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然后，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温和地，在我耳边响起。

你感受着我身体的余韵，你说，希望我能早日走出自己的牢笼，就像去柏林，就像刚刚的绽放。你说，没有人会找我的麻烦，过去真的已经过去了，我的未来，不在过去里。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了你的颈窝里。一股温热的、我无法控制的液体，从我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浸湿了你肩膀的衣料。

过了许久，你才感觉到，我的嘴唇，在你耳边，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我的声音，因为刚刚的释放和此刻的动情，变得沙哑、湿润，带着一种致命的、毫无防备的柔软。

“你……”

我轻轻地，用一种近乎呓语的、还残留着一丝情欲余韵的声调，在你耳边说。

“……你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说这些。”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的、像小猫一样的呜咽。

“上一次……我尿了裤子，挂在那根绳子上，半死不活……你让我‘活’了下来。”

“这一次……我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像个不知节制的疯子……你又告诉我，要‘自由’。”

我轻轻地笑了，那笑声，湿漉漉的，带着泪水的咸味。

“你是不是……就喜欢看我这个样子？”

我没有等你回答，只是将这个拥抱，收得更紧了一些。我的手臂，环绕在你的背后，能清晰地感觉到你身体的轮廓和温度。

“柏林……那是一场梦。一场很美的、不真实的梦。我站在台上，看着下面那么多双眼睛，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叫‘Zhao Li’的ID。而真正的赵莉，那个脖子上有疤，心里有鬼的赵莉，其实……还锁在那家小书店里。”

“还有刚刚……”

我的声音，变得更低，更私密，仿佛一个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秘密。

“我释放了吗？是的。我绽放了吗？或许吧。”

“但那是在哪儿？是在这间拉着窗帘的、与世隔绝的卧室里。是在一个……我以为你‘不存在’的、安全的幻觉里。”

“你让我走出牢笼……可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牢笼，到底在哪里。”

我抬起头，那双被泪水和情欲浸润得、亮得惊人的眼睛，在昏暗中，凝视着你。

“是这道疤吗？是那个‘死刑犯’的身份吗？还是……我自己？”

我看着你，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也充满了……一种孤注一掷的、全然的信任。仿佛，只有你，才能给我答案。

“告诉我……”

我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像一句祈求。

“……我的未来，真的……不在过去里吗？”

“目的地……永远都在前方……”

我静静地看着你，你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颗温柔的、带着热量的石子，投入我那片冰冷而混乱的心湖。我能感觉到，湖底那些沉寂已久的、名为“希望”的淤泥，正在被一点点地搅动、翻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头，重新轻轻地、却无比依赖地，靠回了你的肩上。这个拥抱，成了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浮木。

过了很久，久到我脸上的泪痕已经开始微凉，你才听到我的声音，极其轻微地，在你耳边响起。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迷茫和祈求，而是多了一种……被说服后的、颤抖的平静。

我轻轻地，重复着你的这句话，像是在学习一句全新的、我从未掌握过的咒语。这个概念，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我的前半生，都在为过去而战；我的后半生，都在为躲避过去而活。我从未……真正地，向前看过。

“可我……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孩子般的、坦诚的脆弱。我像一个被困在黑暗的房间里太久的人，突然有人告诉我可以推开门，走向阳光，但我却因为害怕那刺眼的光芒，而感到恐惧和无措。

“在的这家书店里，一切都是已知的，都是安全的。我熟悉每一本书的位置，熟悉每一位客人的口味，熟悉‘影子’的每一个呼噜声。我甚至……熟悉我自己身体的每一次反应。”

“但‘前方’……那里有什么？我不知道。那里充满了未知，充满了……变数。万一……万一我搞砸了呢？万一我走错了路，又回到了过去那种……‘惊心动魄’的日子里呢？”

我能感觉到，我的手臂，在你背后，收得更紧了。那是一种混合着依赖和恐惧的、寻求确认的力度。

“你说的对，也许……真的没有人能再打破我的生活了。我的仇人……他们确实已经成了历史的尘埃。束缚我的，可能真的……只有我自己。”

我说出了这个我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承认这一点，比承认我的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

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你话语里所有的力量，都吸入我的肺腑。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再勇敢一点？”

我抬起头，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眼睛，在昏暗中，第一次，真正地、望向了窗外那片深邃的、即将迎来黎明的夜空。

“就像……就像我决定去柏林那样？就像……我刚刚，决定在你面前‘绽放’那样？”

一个全新的、令人恐惧却又无比诱人的可能性，开始在我心中，像一颗种子，缓缓地、破土而出。

我转回头，重新看着你。我的眼神里，依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跃跃欲试的微光。

“如果……如果我真的，试着向前走……”

我没有把话说完。但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我看着你，等待着。等待着你，我唯一的知己，我最坚实的后盾，给我最后的、那个足以让我迈出第一步的、肯定的眼神。

我需要你告诉我，前方，真的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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